愤怒的烧香

作者:山冈庄八    更新时间:2013-08-06 11:06:40

三月二日,尾张的枭雄——四十二岁的织田信秀因脑溢血而死在十七岁的爱妾怀中。

    葬礼在三月七日举行,地点在龟岳山万松寺。

    该寺是信秀在十年前的天文九年(一五四零年)所建立,设有曹洞禅,开山祖师是大云禅师。

    这位大云禅师是信秀的叔父。

    今天的万松寺,上上下下共有三百六十位和尚。在大云禅师的领导下,大家面向佛像诵经。

    近四百位和尚的诵经声,把寺院烘托得更加庄严。

    四十二岁即结束生命的织田备后守信秀,牌位上的法名是万松院桃岩道见居士。在此巨大牌位的旁边,有本堂的人,在外面则有家中武士,排列到走廊之外。庭院里挤满了男女百姓。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遗族席上那些悲伤的女人。

    上座坐的是信秀的正室土田夫人,其旁坐着极为抢眼的浓姬,其次是信秀的三个偏房,之后是孩子们依顺序而坐。最后当然是最年轻的岩室,她悲恸欲绝地坐在那里。

    除了浓姬之外,其余的夫人们,包括十七岁的岩室,都削落了黑发,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其间,那些五六岁的小公主们,却不知悲痛地玩着游戏,更令人感到伤痛。

    其中也包括市姬(即后来淀君之母),她长得端庄美丽,对于大人看她们的眼神,她感到十分难过。

    男子席这方面,以勘十郎信行为首,其次是小妾所生的今年二十五岁的哥哥三郎五郎信广、十四岁的信包、十三岁的喜藏、十二岁的彦七郎、半九郎、十郎丸、源五郎,最后则是刚满两岁的岩室之子又十郎。

    然而应居上座的总领信长,却还没有出现。葬仪的主持者平手政秀,不时挺直背脊翘首望向入口处。

    “平手公,怎么还不见殿下前来呢?”林佐渡不时在政秀耳边轻语着。

    “真是个怪人,已是总领身份的人,竟然不来参加告别式,到底在做什么,至今不见人影。”

    “诵经快结束了,接下来就要烧香了。”

    “我知道,他一定快来了。”

    “假如他再不来,那么就要由勘十郎烧香了,主公的葬礼可不能延迟,一切都要按时行事,否则会贻笑大方。”

    “他快来了,一定快到了。”

    政秀频频向大家低头道歉。终于诵经结束了,这时有位和尚向政秀与林佐渡示意:“请烧香。”

    林佐渡守手持烧香顺序的名册,心想:如果就依此顺序来烧香,将会造成混乱的局面。

    “请烧香。”和尚再一次暗示。这时平手政秀揪着林佐渡的裤子。

    “第一位应该是吉法师公子,但是他没来,所以我只好请勘十郎先出来烧香。”

    “啊……你再等一下,他一定会来的。”

    政秀拼命地解释着。就在此刻,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啊!一定是他来了,一定是新上任的总领来了。”

    “新总领来了。”

    “啊!既然来了,就快点请他到这里来。”

    说着,政秀转过身来,顿时他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明明叫他要注意服装,而且也已经与浓姬事先协商好了,但他还是一身平常的装扮出现。

    他的头发依然往上系着,胸口敞开,腰间绑了许多带子,周围还是吊着不少袋子,手中拿着那把四尺大刀,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

    不仅是政秀,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惊叫出声。

    信长的怪异装扮,着实让大家都吓了一跳。政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他身边的林佐渡也再度坐了下来。

    “殿下大概发疯了。”

    林佐渡激动地说。

    “喂!政秀公。”

    他的意思当然不用说也明白,他在责问信长为何这身打扮来参加丧礼。

    政秀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了解信长的脾气。然而,一生只有一次的父丧,他居然还能拉拉杂杂地绑上这么多东西前来参加,到底他在想什么呢?而且手中还拿一把四尺大刀,腰间还绑着一把二尺四寸半的刀子,刀柄下垂着带子。

    “走开!”信长叱喝着。

     除了那三百六十名和尚之外,其余众人全无例外地注视着信长。信长的出场,使得这葬仪场的焦点全部转移到他身上。

    在这里再也见不到信秀了,只有信行与其他的兄弟,以及那些可怜的未亡人。然而“名演员”信长一人的登场,就使得现场近两千名大众顿时仿佛消失了一般。

    信长睨视了众人一下,然后逐步走向佛前。由于林佐渡摆出一张苦脸,因此信长首先对他说:

    “佐渡!”

    “是!”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任谁被叫到,也必定会如此回答。

    “权六,这是一桩大典。”

    “是!”

    “你得谨慎点。”

    柴田胜家在这种情况下,毫无余力做其他判断,只有回答“是!是!”,答完之后,他知道自己完了,于是猛咬着嘴唇。接着,信长傲视犬山城的信清。

    信清表情僵硬,肩膀微微颤抖。前面两人已经被他完全地制伏了,这个大无赖终于又争回一口气。

    信长眼神锐利,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上一回可是辛苦你了。”他话中带着讽刺。

    “这……”

    信清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信长并不在乎他们的反应,谁都不敢提及“那把大刀”。他也就拿着那把大刀慢慢地走近佛前的香炉。

    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信长。

    信长用左手挽着大刀,注视着父亲的牌位。

    大叔父大云禅师在白木的牌位上所写的“万松院桃岩道见居士”,不正表示人一生的光辉极其短暂吗?

    信长看着看着,然后来到香盒前。心想,该不该取香呢?他的手在经过一个大摆动之后,竟然将香抛到牌位前。

    在场的人感到一阵窒息,怎么会有这种粗暴的烧香举动呢?这简直不是在烧香,而是将香投往牌位。就在大家一阵喧哗后——

    “啊!”

    信长大叫一声,将四尺大刀移到右手,大刀舞开。

    由于他的气势十分雄伟,使得曾经一度喧闹的大众再次屏息注目。与此同时,信长已经背向佛前。

    在场人士都被他的举动所惊吓,全无声息。由于这位奇怪丧主的出现,使得原本平常的丧礼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就在这种气氛下,他扬起朝天发辫,傲然地朝来时的路走去,消失在本殿之外。

    然而,没有人会想到在举行丧礼的这段期间,他率领少年队防守着那三座城。

    “接下来是勘十郎信行。”

    林佐渡由于受到惊吓,改由五味新藏念烧香者的名字。但这让人们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场烧香仪式已告结束。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