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迷离圣诞夜

作者:安澜    更新时间:2014-12-01 10:07:26

上海是个崇洋气息很浓的城市。每年圣诞的气氛绝对不亚于纽约、伦敦、巴黎等欧美大城市的隆重热闹。尽管上海很少会在这个时候下雪,可温情浓郁的节日气氛照样被五花八门的城市装饰渲染得无与伦比。

走在上海的街头,所有的大小商店、酒店的玻璃橱窗上到处是用粉笔繪划的英文和漂亮的雪花,Merry Christmas!还有大商场门口的圣诞老人在和蔼可亲地派送礼品给小朋友,大棵翠绿的圣诞树上挂满了小天使、铃铛和满天星,银色璀璨的童话宫殿里有幸运的小鹿、山羊和孩子们嬉闹成一道温馨的美丽风景!

目不暇接的圣诞景致,弥漫着的盎然童趣让我感觉自身的滑稽。在这样一个年轻人出没的夜晚,到处是热烈的聚会,到处是西洋Party ,所有的饭店、酒吧充斥着人群……我一个喜欢离群索居的单身女子,居然突兀地答应和一个在网上聊天不到五个小时的年轻男人一起共进圣诞晚餐!我很奇怪自己的举动到底潜藏着什么样的动机?

前一天,我刚陪朋友去普陀山敬香祈福回来。为了一个身患绝症的12岁小男孩。一颗嫩芽般的生命即将受狂风摧折而凋落,在所有伤心欲绝的眼神里深深蕴涵着生命的无常!

生命如此美丽而脆弱,生命的长短并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所以,我们对命运的安排无从选择。只要我们还活着依然有沉重的现实要面对和承受。

可是,就在这刻,我接近生命的本质。

灵魂在决绝地呐喊。写字是我心底叹息的唯一出口,写字是我的呼吸。

《生命如蜉蝣稍纵即逝》写出来的每一行文字都浸透着对生命的无限深情与惋惜。同时,我清楚再清澈真诚的文字都无法超拔我内心对美好生命的挽留之情!有些事情我们能够甘心情愿地倾其所有,有些事情我们再怎么努力一直都无能为力的。所有生命里的无助与无奈的深情是我们心底永远的伤痛与遗憾!珍惜生命,珍视自己,爱在当下的感慨油然而生!

写字几乎是我生存的一部分,写字能让我在黑暗中舔噬自己的伤口,能洗刷灵魂上沾染的尘烟,能安抚自己内心的疼痛、人性的脆弱。写完《生命如蜉蝣稍纵即逝》,心里窒息般的疼痛让我就像一个快溺水的人必须浮出水面,自由地呼吸。

我为自己做了简单的午餐,泡了一杯加糖加奶的午后红茶,喝一口,香浓润滑的奶茶,打个哈欠,伸着懒腰拉开窗幔,迎进一帘温暖的午后阳光。心情顿时明亮起来。我不想让自己情绪上的阴影与负担进一步扩展或延伸。我懂得如何调适心态保持内心的平和与敏锐。

百般聊赖,和陌生人聊天是一种释放情绪的方式。于是,我接受了一个陌生人的QQ好友请求。自然而然的在网上与H邂逅。我带着闲散放松的心情和一个喜欢我文字的男人漫不经心的闲聊着。打开他的交友中心资料,看到一张年轻稚气的脸。我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哑然失笑,心想,他有什么样的思想能和我交流交换的呢?接下来的对白,我肆无忌惮的调侃对峙他真诚的表白和邀约。

H说,我不想一个人过圣诞,请你赏脸一起共进晚餐!

我笑,你就那么自信有把握?

H说,我的真诚你能感觉到的。

我答,我们才认识多久?

H继续,意大利餐,日本料理或其他西餐,还是海鲜中餐,你随便选,接下来我会安排,你一定会满意的!

我大笑,呵呵……好大的口气,你一个月挣多少?我怕一顿圣诞大餐把你吃破产了!

H说,这个你别管,只要你愿意出来,我会搞定一切的。到底喜欢什么?

我答,我从不和网友见面。心领了!有空再聊!

H说,你放心,我没有任何的企图心。只是认为你我都是一个人相遇在一个特殊的日子何不一起吃个饭,在圣诞的晚上不那么孤单!你不至于害怕吧?

很老套的激将法产生了作用,我有什么好怕的,一个初出茅庐的大男孩还能把我怎么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好奇心一涌而上。于是回复,晚上六点在中山公园门口见面,过时不候!

 

中山公园门口,人群涌动,穿梭过各个方向的行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包裹着孤独时髦的外衣,像穿行在海底下面的鱼,游向可以栖息觅食的方向。表情冷漠,内心脆弱。我喜欢看着川流不息的陌生人,想象和猜测他们的思想和行踪!我看到一个着白衬衫、藏青色西服外加黑色呢制长大衣白领打扮的男人微笑着向我走来。

这张脸并不是QQ资料里的那个男孩。大概1.78米的个儿,看上去年龄在三十开外,表情成熟老到的一个男人。他简单地自我介绍后,一双大手很自然地搭着我的肩背穿过马路去对面打车。出租车停在了长寿路上的“彩虹坊”。他径直带我上二楼落座后,很娴熟地一边点餐,一边应酬着我,就好象久未谋面的老友一样的交流,气氛和谐。所有细节足以说明他丰富的社会经验和任何人交往操控局面的社交能力。所有表现都超乎我对网上那个男孩的所有想象与判断!

美味的海鲜,清淡的食物,精美的瓷器,温暖的灯光,微醺的酒意,惬意的交流,温柔的眼神,窗上的雪花映照出圣诞的祥和气氛。我喜欢这样舒适温馨的感觉。

我喜欢这个城市,喜欢它的小资情调,喜欢它华丽喧嚣而荒凉的颓败感!只有上海,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有上海的夜色,才会有让人瞬间幻灭的感觉!而上海男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将是这背景下演绎着的一道拙劣风景!

而今夜,2006的圣诞,对着一张自信明亮的脸,我要重新诠释带有自恋气息的“上海男人”。意外的收获多少让我感觉还有温暖淳朴的东西存在。

愉快的晚餐后,H提议去下一站卡拉OK唱歌Happy,听平安夜的钟声。出来在大街上等车的时候,我站在高楼林立闪烁的霓虹下,像一只没有方向的鸟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心里陡生怯意,有种想迅速逃离现场的念头涌上脑门。

那一刻,让我领悟人的不可承担的脆弱!脑海里来不及理顺的思绪在恍惚中奔涌,H似乎看透了我,微笑着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了我的身上,而我发现自己突然有种想用手撕下那一层笑容的欲望!

他说,还冷吗?

不冷。

H很自然地牵我的手坐进了一辆的士。他温暖的手指,轻轻地把我的手指蜷起来,放在他的手心里。我没有任何的抗拒,一任让他握着,我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轻轻地抚摩着……偶尔,我用我的余光看他,我想看得确切些,想看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就这么轻易地把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段十分钟的路程弄得这样的暧昧而缠绵!他用一种直接、霸道并且不动声色的方式拉近彼此心的距离!让人措不及防!

 

上海歌城人声鼎沸,大厅里挤满了排队入场的年轻人。明显的我和这个混乱喧闹的背景有点格格不入。今晚的一夜歌声看来怎么都轮不上了。

走出歌城,曹杨电影院门口张贴着大幅海报《满城尽带黄金甲》,电影马上就开映了,我们买票进场。

我是个对美和伤感有着极致推崇的人。当影片恢弘华丽的场面映入眼帘,当凄美的旋律像水流一样倾泻出来的时候,我把自己轻轻的坠落在里面,随着剧情起伏摇曳,旁若无人。他一直握着我的手。

很多时候,我会独自一个人去看一场电影,感受家里永远没有的影院环境对电影情节的渲染与感染力。电影有时就像我们灵魂深处遗失的幻想,你在接触它的同时体会着虚无的美丽,破碎的理想!苍茫的背景,缥缈的音乐,一个人一辈子的沉浮;一个时代,几个皇朝的兴衰、变迁都可以浓缩在120分钟时间里演绎!有时候电影所要表现的主题思想已不是人们在乎的,重要的却是电影常常引领人感悟人生的短暂虚无,带给人疏忽残酷现实的安抚。我们在电影中映照出自我人生的卑微和渺小。

《满城尽带黄金甲》一部制作华美,场面壮观浩大,剧情平平的电影。较之张艺谋的其它作品而言,显得有些思想匮乏……张艺谋是个把自己的个性和思想霸道地赋予自己所创造的作品,而且决不妥协。在潜意识里,我觉得他是个和我一样孤独的人。他希望与世隔绝,只保留自己真正向往的精神和希望。唯一不同的是他成功了,而我还没有。

电影的镜头切换着女主角的孤独艳丽和对爱情决绝渴望中的电影灵魂。人性的复杂和脆弱发挥到极致,皇权、反叛、争斗、自私、嫉妒、混乱、深情、绝望、无助交织在一起……随着《菊花台》的音乐推向高潮,我终于落下泪来。慢慢地抽出手来,轻轻地拭去。

H俯下头嗅我的头发,耳根,优雅的CK香水缓缓地向我逼近,有一种晕眩、忧郁近乎野蛮地直抵心底。原来大家的心都是害怕孤单的。想有个人陪伴在身边,想在深夜的时候有温暖的手可以抚摸,想把自己对生活的厌倦和失望寄托在另一个厌倦失望着的人身上,想改变自己的贫乏,想救赎自己的灵魂!

电影散场的时候已过午夜,我们错过了平安夜的钟声。我和他坐进同一辆出租车。他在我耳边说,你家方便吗?

我平静的说,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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