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场上,消防棚子后面,露出莫霍夫家的绿色房顶,消防棚里扔着几辆断了车杆的。水桶干裂的消防车。走过消防棚的时候,葛利高里啐了一日唾沫,掩住鼻子。从破烂的消防车后面走出一个老头子,他嘴里叼着皮带扣,一边走,一边扣着肥大的灯笼裤的扣子。
“憋不住啦?”米吉卡挖苦地问道。
老头子扣上了最后一个扣子,从嘴里拿出皮带扣,问道:“跟你有什么相干?”
“应当把你的鼻子按进屎里去!把大胡子,你的大胡子在里面蘸蘸才好!叫你的老太婆洗一个星期也洗不干净。”
“我把你这个坏小子按进去广老头子发火了。
米吉卡停了下来,像怕阳光一样眯缝起猫似的眼睛。
“瞧,你有多文明。你给我滚开,狗崽子!你在这里纠缠什么?不然,我要拿皮带抽你啦!”
葛利高里跟米吉卡说笑着,走到莫霍夫家的台阶下边。栏杆上密密麻麻地雕着一嘟噜一嘟噜的野葡萄。台阶上洒满斑斑点点的懒洋洋的阴影。
“你瞧呀,米特里,人家过的什么日子……”
“门把手都是镀金的。”米吉卡推开通到阳台的门,唠叨说:“要把刚才那位老大爷送到这里就好了……”
“谁呀?”阳台上有人问他们。
葛利高里胆怯地头一个走了进去。鲤鱼的尾巴扫着油漆的地板。
“您找谁?”
一个姑娘坐在藤摇椅上。她手里端着一个装着杨梅的碟子。葛利高里一声不响地望着她那丰满的、吃过杨梅的红艳的心形嘴唇。姑娘低下头,打量着走进来的人。
米吉卡立即来帮葛利高里说话。他先咳嗽了一声。
“你们买鱼吗?”
“鱼?我这就去说一声。”
她摇了一下椅子,站起身来,两只光脚穿的绣花拖鞋,啪喀啪喀响了起来。阳光照透了她的洁白的衣裙,于是米吉卡看见了两条胖腿的模糊轮廓和衬裙上摆动着的宽花边。两条光腿肚那种滑腻、白嫩样子使他感到惊讶,只有两个圆圆的脚后跟上的皮肤略呈乳黄色。
米吉卡推了推葛利高里。
“瞧,葛利什卡,你看这裙子……像玻璃一样,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姑娘从过道的门里走过来,轻轻地坐在圈椅里。
“请到厨房里去吧。”
葛利高里踮着脚尖向屋子里走去。米吉卡伸出一只脚站在那里,眯缝着眼睛瞅着把姑娘的头发分成了两个金黄色半圆形的那道白印。姑娘则用顽皮不安的眼睛打量着他。
“您是本地人吗?”
“是本地人。”
“是谁家呢?”
“科尔舒诺夫家。”
“您叫什么名字?”
“米特里。”
她仔细地看了看自己那粉红色。晶莹的脚趾甲,就赶紧把两条腿蜷起来。
“你们俩是谁钓的鱼呀?”
“葛利高里,我的好朋友。”
“您也钓鱼吗?”
“高兴的时候我也钓。”
“用钓竿吗?”
“也用钓竿钓,照我们的说法,叫做用钩竿钓。”
“我也想去钓钓鱼,”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这好办,要是你高兴,咱们就去。”
“当真吗?不开玩笑。我们怎么来安排呀?”
“要很早就起身。”
“我起得来,不过得有人叫醒我。”
“叫醒你是可以的……但是你爸爸呢?”
“爸爸怎么的广米吉卡笑了。
“别把我当贼捉!……还会放狗咬。”
“您净说胡话!我一个人睡在角上的屋子里。就是这个窗户。”她用手指头指了指。“您来了,敲敲我的窗户,我就起来啦。”
厨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犹豫忐忑的,是葛利高里的声音;重浊、油滑的,是女厨子的声音。
米吉卡玩弄着哥萨克皮带上的发乌的银片,默默不语。
“您结婚了吗?”姑娘问道,露着隐约的笑容。
“你问这干什么广”没有什么,觉得有趣罢了。“
“没有,还是光棍儿。”
米吉卡的脸忽然涨红了,可是她微微含笑,玩弄着垂在地板上的温室栽培的杨梅枝条,问道:“怎么样,米佳,姑娘们爱您吗广”有些爱我,也有些不爱。“
“请您说说……为什么您的眼睛很像猫眼睛呢广”像……猫眼睛?“米吉卡终于给弄得狼狈不堪了。
“一点不错,完全像猫眼睛。”
“准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我对此不负任何责任。”
“米佳,为什么还不给您娶亲呢?”
米吉卡窘了一会儿,立刻就镇定下来,觉得她的话里有一种难以觉察的讽刺意味,黄眼睛就闪烁起来。
“我的媳妇儿还没有长大呢。”
她惊异地把眉毛向上一挑,脸涨得通红,站了起来。
传来一阵从街上走到台阶上来的脚步声。
她那掺杂着嘲弄的、一闪而过的微笑像芝麻一样刺疼了米吉卡。主人,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莫霍夫,轻轻地踏着肥大的软羊皮靴子,威严地挺着肥胖的身躯,从站到一旁去的米吉卡面前走过。
“是找我吗广他走过去的时候问道,连脑袋都没有扭一扭。
“他们是送鱼来的。爸爸。”
葛利高里空着手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