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一一年,按中国的历法就是辛亥年。
这一年,中国各地的反清斗争风起云涌,清政府推行的“铁路国有”政策遭到拥有股份的民众强力反对,立即发起保路运动,尤其在四川,有“保路”进而发展到武装起义,满清政府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中国同盟会的革命党人决定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先在中部地区发动起义,继而扩展到全国。
10月9日,革命党人在武汉俄国租界内试制炸弹时不慎发生爆炸,有三人被清军捕杀。湖广总督下令关闭城门搜捕余党,形势十分危急。革命党人认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
10月10日夜间,新军工程第八营中的革命党人先发制人,杀死反动军官后宣布起义。武昌的军人纷纷响应,血战一夜后占领武昌,三日之内武汉三镇相继被革命党人攻占,并成立了湖北军政府。
满清政府当然不甘就此退出历史舞台,勾结日本政府拼死反扑,战斗十分激烈。
此时,梅屋庄吉正在东京筹措资金,忙得不可开交。萱野长知来到庄吉的府上,拿出一封加急电报交给庄吉。电文是:攻城战酣,死伤惨重,急需大量炸药,火速运往前线。
庄吉阅罢,将电报轻轻地放在桌上。他在武昌战斗正酣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军火必然紧张,因为前几次起义大多因军火供应不足而夭折,而这次起义来势凶猛是令他始料不及的。
“立刻通知供应商,让他们就近供应,刻不容缓。”庄吉转身向自己的助手下着指令,他向来坚心守志遇事不苟。
助手面有难色地看着庄吉欲言又止。萱野见状悄声提醒庄吉说:“梅屋先生,这需要一大笔钱,而我们筹措的款项迟迟未到,如何是好?”
庄吉仰起头,双手交叉着紧抱在胸前,这是他穷思极想时的习惯姿势。
“先把我的个人存款全部捐出。”庄吉未及细想便脱口而出。
“是,先生。”
“大约有多少?”
“十一万六千日元。是全部吗?”
“没错,是全部。可能还不够,我再想办法。”庄吉毫不犹豫回答说。
不久,应前线的要求,梅屋庄吉再次捐出个人的现金十七万日元,两次共捐出二十八万六千日元。
有一天,入夜时分,庄吉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不入眠,惊动了身旁的德子。
“庄吉,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呀?” 德子关切地问他。
“没有的事,你睡吧,不用担心。”庄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宽慰妻子。
“不用装了,其实我都清楚。”德子支起胳膊撑着头,睨视着身边的丈夫。
“我知道,装也没有用,那就实话告诉你吧,商会现在入不敷出负债累累。”
德子没有说话,等着庄吉往下讲。
“至今已经负债三十三万日元。”
“啊,这么多,这笔钱何时能还清呢?“
仅管德子是个深明事理的女人,在这笔巨债面前难免忧心忡忡。
“所以我在考虑改组百代商会,成立株式会社。”庄吉将自己的打算直言相告。
“这不等于说‘百代’不再是梅屋家独有的了吗?”
“没错,既然是株式会社,自然会有新的股东加入。”庄吉解释说。
“那样,你这个社长也就当不成了,是吗?”德子不安起来。
“对的,那时候社长由股东选举产生,当然,资金占优也会被选上。”
德子沉默不语。
“德子,只要电影事业在,百代不会垮台的,我相信股东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庄吉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信心。
几天后,梅屋庄吉所经营的M-百代商会改组为M-百代株式会社,庄吉让出社长职位,改任常务理事。如此一来,公司的资本金得到补充,而且还公开发行了股票两万份,梅屋庄吉可以继续从事他的电影事业。
一天早晨,庄吉步行到公司上班,路过售报亭时买了一份刚出版的报纸,打开一看顿时令他热血沸腾。他急忙返回家中,打电话把德子的主治医生请到家里。医生叫山科多久马,也是庄吉的好朋友。
“看了今天的报纸了吗? ” 庄吉指着桌上的报纸问道。
“当然,我已经想到梅屋先生一定会找我的。”山科多久马正为自己猜出庄吉的心思得意着。
“这就叫心有灵犀不点也通。”庄吉笑着说,他不想把谈话的气纷搞得过于拘谨。
“请吩咐吧,要我做什么?”山科多久马爽朗的性格与庄吉十分相像,不然两人怎么能成为心腹之交呢。
“组织医疗队,到前线去。”庄吉回答得相当直白,眼睛直视着对方的脸,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心思。
“我想也是,这就叫……”山科多久马想不起那句中国的至理名言。
“养兵千日用于一时。”庄吉替他说出来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身边有多少医务人员愿意做这件事?”
庄吉说得比较委婉,但山科多久马心里明白。他闭着眼睛寻思一下后缓缓答道:“六名医生,十名护士,当然还有一些勤杂人员。”
“很好,这就足够了。”庄吉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居然如此顺利就搞定了,他感到有些意外。
“何时出发?”
“三天之内,刻不容缓。”庄吉像指挥员发布命令那样严肃。
“一定,请放心吧。”
“医疗队的所有费用由我承担,包括全体成员的家庭开销。”庄吉十分平静地说。
“梅屋先生,记得不久前就在这间屋子里您对我说过的话吗?”山科多久马准备离去前又突然站定下来,侧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庄吉。
“不记得了,我与你说的话不计其数,怎么记得起来呢。”庄吉挥了挥手,又习惯性地抹了抹唇上的八字胡须。
“您说要帮助中国革命军把医疗队组建起来。”
“噢,对的,所以我让你去当兵,学点军医知识。你说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吧。”庄吉终于想起来了。
“于是我就去当兵,吃了半年苦。”
“真是对不起,山科君。”
“当时我在想,学的军医知识不知道哪年才能用得上,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梅屋先生真是有先见之明呀!”
山科多久马心悦诚服地说着,抓起放在桌上的帽子准备离去。
“且慢,山科君,还有一件大事请你帮忙。”
“请说。”
“这次起义非同寻常,将会成为历史上的一个亮点。我准备派位摄影师到前线去,记录下战斗的实况。”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
“那末,摄影师就随医疗队一同出发,他叫狄屋坚藏,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