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战乱中生离死别

作者:姚华飞    更新时间:2014-08-04 13:17:13

在1936年7月的一天,沈安娜、华明之的大儿子出世了,他们为他取名庆来,意思是希望庆祝胜利的日子早日来临。

儿子给他们紧张的秘密情报工作带来了另一种幸福与快乐。

每次,明之下班回家,总要来到床边看看小庆来,还要亲亲他的小脸蛋。有时还把小庆来举上头顶,多么温馨幸福的小家庭呵!

特别是华明之的母亲来到杭州照顾小庆来,奶奶特别喜欢自己的长孙,一家老小四口人,过着外人眼里十分平常的普通公务员家庭的生活。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一夜之间,中国人民被抛入了战争的火海之中。由于蒋介石的不抵抗主义,日军迅速南侵。

战争的阴云越来越浓地集聚到了上海一带上空。

就在“八·一三”事变前夕,也就是这一年的8月上旬,二姐沈伊娜专程来到杭城。

沈伊娜来杭州的任务有二:一是来取沈安娜近期收集的情报;二是向沈安娜、华明之传达上级指示精神。

沈安娜反复思索上级的指示:上海形势危急,战事一触即发,如果战争扩展到杭州,安娜与明之可跟着省政府和铁路局跑,今后等组织再来与你们联系。

沈安娜、华明之特地买了一筒印花铁皮筒装的饼干,把这段时间收集到的重要情报:有关“七七事变”前后国民党当局的打算、国民党中央对浙江省政府的指示、国民党关于制止中共游击队活动的措施等绝密情报资料,藏到饼干筒底部的衬纸下面。

二姐伊娜告诉他们,面对全国局势的急剧变化,日军在上海不断挑衅,战争一触即发。上级指示,“如果战争扩展到杭州,他们应采取果断措施,各随职业单位转移”。到时候沪、杭交通势必中断,今后组织上会来设法与你们联系。

“那么,你们周岁刚满的小庆来怎么办呢?”

沈伊娜问安娜和明之。

“我们已经决定让婆婆把他带回到上海去抚养。”

安娜告知沈伊娜。

“这样很好,你们就可以轻装上阵前进啦!”

沈伊娜很满意地说道。

一切都是那样的突然。

正是“八·一三”那天,二姐伊娜和婆婆、孩子去上海,华明之也被工作单位浙赣铁路局调往金华,任驻金华会计员,一大早就同她告别了。

分手时,他俩紧紧地握手,握了许久许久。当握手时,他俩互相眼巴巴地望着;很快很快地,她眼圈红了,他的眼里浮起一层层闪闪的泪光。他俩都想哭,但又拚命地要用勉强的微笑加以掩饰,他俩谁也不肯撒开手。

然而还是分手了。望着丈夫远离去的背影,安娜一语不发,她知道迎接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暴风雨,而我们更应做暴风雨中的海燕!

这一天是何等难忘,沈安娜送别二姐伊娜、母亲和儿子回上海,明之清早即随车去了金华。一天中,亲人们三次别离。

最令安娜难忘的是二姐沈伊娜。

那天,她走的时候,先逗了一阵小庆来,然后站在大门口,拉着妹妹安娜的手,同她谈了一会儿话,又耳语了几句,才匆匆离去。

安娜站在路旁,望着二姐伊娜那步伐坚定的单薄身影,沈安娜怎么也想不到,这次别离竟是她与二姐沈伊娜的最后一次见面。

此后,伊娜、安娜分别在上海与重庆从事地下情报工作,彼此不通音信。

直到抗战胜利后,沈安娜才知道,她亲爱的战友、姐姐,一起叛逃封建家庭的沈伊娜,已经于艰苦的1942年,在日军铁蹄下的上海出生入死的秘密情报工作中,不幸病逝,默默无闻地走完了平凡而伟大的人生道路。

伊娜从参加革命起到去世共九年时间,经历了上海租界、国民党和汪伪统治以及日帝国军事暴力镇压等各个时期,由于所处特殊环境和工作需要,她与舒曰信有合有分,有时还从上海去南京、北平等地工作。

伊娜具体做的革命工作有:抄写情报材料、收藏保管密件、交通联络、假装夫妻“住机关”掩护领导机关和领导人以及运送手枪等。九年中从未出过差错。领导同志把最机密、最紧要的工作交给她做,感到放心。

有一段时间伊娜的主要任务是送情报给八路军办事处转报中央。有时冒着生命危险,争分夺秒,抢在可能发生危险之前,分送“报警”通知,解除同志危险。

一次,领导人临时要伊娜执行一项重要而又紧急的交通任务。当时正下着瓢泼大雨,门口马路下水道堵塞,积水很深,伊娜立刻撩起旗袍,脱下凉鞋拎在手上,赤脚蹚水就走,迅速赶赴目的地完成任务。

像这样在突发事件降临时,临危不惧,知难而进去完成上级交给自己的紧急任务是常有的事情。

在国民党反动派对gcd实行“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走一个”的血腥政策和在日军肆意胡作非为的野蛮统治下,上海租界马路上经常布置岗哨,突然进行所谓“抄把子”,对行人搜身。伊娜都是大胆谨慎,镇定自若,机智勇敢,化险为夷。她很善于把情报材料等伪装密藏,随身携带,对付各种检查。组织有几次要她运送手枪,她换一身较漂亮的时装,显出一副端庄少妇的仪态,把手枪放在手提包预先做好的夹层里,大大方方通过军警岗哨,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沈伊娜生性温柔、善良、刻苦、严以律己、待人和善,谦虚谨慎、任劳任怨。新中国成立后不久,伊娜的一位战友刘大姐,去上海一见到安娜,立即抱住她大哭起来,那位大姐泣不成声地对安娜说:

“你是伊娜的妹妹,一见到你,就像见到了你姐姐一样,你姐姐是我最亲密的战友,真是比亲人还要亲呵!”

接着刘大姐给安娜讲了这样一件事:

抗日战争时期,当刘大姐的第二个孩子临产时,偏偏爱人老高不在家,伊娜就守在她身边照料,随后急中生智设法把刘大姐又送进医院待产。伊娜紧接着又跑到刘大姐家照顾她的大孩子,直至大姐的丈夫回家。

随后,伊娜又不声不响地为她做了婴儿衣服、小被子和尿布送去医院。刘大姐激动地说:“我生下孩子后回家,伊娜每次工作结束后经常在我家帮助做家务、烧饭、洗尿布,什么都干。伊娜经济很困难,她给我小孩做的衣服、被子、尿布,都是她自己的旧衣、旧被改的。她特别喜爱我的孩子。这样助人为乐的好同志,过早地离开人世,想起来真是伤心。”另一位潘大姐告诉安娜,当她生病卧床时期,伊娜主动热情地去照顾她,还做家乡菜肴和点心送给她,使她感到非常温暖,并十分感激她。

舒曰信对伊娜的勤劳、俭朴感受最深。他说:伊娜总是那么勤俭、节约,所有家务劳动,全由她一人包了。生活再苦,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悲怨。凡是外出穿用的衣服、鞋子,回家立即脱下,穿上破旧衣鞋。吃东西,老是让给我吃。其他一些同志也都反映她很能吃苦。在“住机关”,做掩护工作时期,也是伊娜一人负担烧饭、洗衣等家务劳动,让领导同志做好工作,休息好。

沈伊娜没有看到她为之终身奋斗的革命胜利成功,没有看到八年抗战的最后胜利,没有看到新中国的成立,没有看到上海租界改天换地的变革,更没有看到我国今天改革开放后的繁荣新气象,但她高贵的灵魂使人们永远怀念她……

正如沈安娜在回忆自己二姐沈伊娜的纪念文章《地下战线无名卒》中写到的:

“伊娜九年的革命生涯,没有突出的业绩,也没有什么传奇色彩。她犹如革命阵营中的一个无名小卒,无私奉献了她的一份微薄力量。她犹如中华大地上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一株不知名的小草,短短一瞬间,枯萎了,倒下了,但却滋润着、肥沃着一小片土壤,使新的种子,在这儿一代代蔓延生长。这却又是伟大壮丽的革命事业的真实写照:除了无产阶级革命家和领袖、无数革命先烈、战斗英雄进行各个历史时期的武装斗争之外,还有千千万万默默无闻的战士,形成一个庞大的阵营,经过各种错综复杂的斗争,才取得革命胜利。”

1982年中共中央调查部的文件这样写着:

“沈伊娜同志1934年在中央特科领导下参加革命。1939年入党。其革命事迹一并存入中央特科档案。”

沈伊娜,这位党的优秀女儿,无产阶级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将永远活在每个爱好和平的人们心中。

在沈伊娜去世四十年后,党组织为她的历史作出结论,这体现了党组织对一个革命同志的负责精神,对每一个活着的人,怀念她的人,也是很大的教育和安慰啊!

王学文同志在八十年代见到沈安娜时还说:“你姐姐是一个忠实于党的事业,勤恳工作,思想纯朴的好孩子。交给她的工作,十分放心。为对外掩护,她和舒曰信两口子都叫我‘舅舅’。”

直到抗战胜利后,沈安娜也才与自己的公婆及儿子庆来重逢。

这一别就是九年啊!

沈安娜也清楚的记着这一天。

一天之中,亲人们先后三批离去,只安娜一人留在杭州。在战事纷乱的情况下,亲人顿时分离,不知今后何日才能相见。

在婆婆抱着小孙子庆来上了火车,当一声气笛长鸣,列车徐徐开动的时候,泪水忍不住涌出安娜的眼眶——她也不可能想到,这一别与心爱的儿子竟是三千二百多个日日夜夜之后的1946年夏天才相见啊!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战斗正未有穷期。

而沈安娜与自己亲人别离的这一天,正是日本侵略军进攻上海的8月13日。

送走亲人们之后不久,日本飞机就来轰炸杭州城了。

日本轰炸的主要目标是城郊的岘桥飞机场。

这时,无防空设备的浙江省政府的职员们只得躲到了办公楼花园的假山下。

在远远传来的轰炸声中,一个惊慌地传播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沪杭铁路被炸的消息。

沈安娜听着人们的议论,暗自担忧可能还在途中的儿子、婆婆和二姐伊娜的安全,不由得心急如焚。

安娜看着战火蔓延,家人分离,忧家、忧国、忧民的痛苦一起涌上心头。

但她立刻又想起了王学文、舒曰信和华明之曾多次对自己讲过的话:

“为了革命我们要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生离死别对一个革命者来说。随时应有思想准备,这仅仅是初步考验”。

“要投身伟大的人类解放事业,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前边的路还很长……

革命的理想、民族、阶级、妇女解放的伟大事业,激励着自己,安娜马上振作精神。

警报一解除,沈安娜就从假山下跑出来,一天没吃饭,到食堂扒了几口冷饭,又到办公室整理文件。

朱家骅是个胆小怕死的文人,一听到日机轰炸警报,就吓得全身发抖。他的部下建议,省政府领导核心临时搬到富阳附近山洞里去办公(实际是沿山建造的房屋,名为“山洞”)。

此后,天天清早汽车开到山洞,从省政府主席到速记员一大帮人,名曰是办公,实际是躲避轰炸。

在这段时间里,沈安娜和朱家骅接触比在杭州省政府机关更多了。

朱家骅闲来无事,就找身边人聊天度时光。这时,他喊来了沈安娜,问这问那。

朱家骅还曾问起过安娜的家庭情况。安娜顺便说起大伯父是翰林,父亲是秀才。由于幼年丧父,没有能上大学就工作了。因此文化水平、工作能力都不高,请主席多多指教。

“沈小姐,你的工作不错啊!”

朱家骅很高兴,觉得安娜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当一起躲在山洞时,朱家骅也曾几次问起沈安娜的身世。

“谢谢主席的关心。”

安娜总是很有礼貌地表示谢意。

当朱家骅进一步了解到沈安娜是著名南洋高商学生,后又专修速记,是个聪慧勤快、知识面广的年轻女速记员,很快朱家骅对沈安娜更了解、更熟悉了。

而在这一时期,沈安娜接触到的也都是一般的应急性电文,没有真正有情报价值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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