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格拉娅一下子似乎压住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了自己。
“您理解错了,”她说:“找不是来跟您……吵架的,尽管我不喜欢您。我……我到您这儿来……说几句有人心的话,我召请您来时就已经决定要对您说些什么话,虽然您完全下理解我,我也下放弃自己的决定。您不理解我,这对您更不好,而不是对我。我想刑”您给我写的信做答复,而且当面答复,因为我觉得这比较方便。请听元我对您所有来信的答复:从我第一次认识公爵那天起以及后来知道在您的晚会上发生的一切后,我就很怜惜他。我之所以怜惜他,是因为他是个非常纯朴的人,而且单纯得相信自己跟……这样性格的……女人在一起……会有幸福。我为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您不可能爱他,折磨了他就把他甩了。您之所以不可能爱他是因为您太高傲了……不,不是高傲,我说错了,是因为您很虚荣……甚至也不是这个原固,而是您自尊到了……疯狂的地步,您给我的信便是证明。您不可能爱他这么一个单纯的人,甚至可能还晴自目视他、嘲笑他,您能爱的只是自己的耻辱以及您无休止地扫到自己是被玷污的和被侮辱的念头。您要是少一点耻辱或者根本没有耻辱,您就会更加不幸……(阿格拉娅痛快地说出了这些过分急于说出来的话。这在做梦也想象不到有这样的会面的时候,她已经准备了和考虑好了这些话。此刻她用刻毒的眼光注视着这些话在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那激动得变样的脸上产生的效果。)您记得吗,”她继续说,“当时他给我写过一封信,他说,您知道甚至还看过这封信?根据这封信我全明白了,而且我理解得很对;不久前他自己向我肯定了这一点,也就是我现在向您说的一切,甚至一字不差。在那封信后我开始等待。我猜到了,您一定会到这里来的,因为您不能没有彼得堡:对于过外省生活来说,您还太年轻,太漂亮……不过,这也不是我的话,”她添上这句话时脸红得厉害,而且从这时起红晕一直不从她脸上褪去,直至把话说完。“当我又看见公爵时,我为他感到莫大的痛苦和怨屈。您别笑;如果您要笑,那么你就不配理解这一点……”
“您看见了,我没有笑,”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忧郁而严峻地说。
“不过,我反正无所谓,随您笑吧。当我开始亲自询问他时,他对我说,他早已不爱您了,甚至想起您他便觉得痛苦,但是他又怜惜您,当他想起您的时候,他的心就如‘永远被刺痛了’一样。我还应该对您说,我一生中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像他这样高尚纯朴而又无限轻信。从他的话中我领悟到,任何想要欺骗他的人都可以欺骗他,无论是谁欺骗了他,事后他总是宽恕人家,就为这点我才爱上了他……”
阿格拉娅刹那间停住不说了,似乎是吃惊,似乎是自己也不相信,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同时在她的目光中闪现出几乎是无穷的自豪;好像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甚至哪怕是“这个女人”立即对这句脱口而出的自供笑起来也罢。
“我已经对您说了一切,当然,现在您总明白了,我想从您这儿听到什么?”
“也许是明白了;但是请您自己说出来吧,”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轻轻地回答。
阿格拉娅怒形于色。
“我想从您这儿知道,”她坚定地、一字一顿地说,“凭什么权利您干预他对我的感情?凭什么权利您敢给我写信?凭什么权利您一刻不停地对他对我申明您爱他,而这是在您自己抛弃他并这么令人气恼和恬不知耻地从他身边逃走之后……”
“我无论是对您还是对他都没有申明过我爱他,”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勉强说出这句话,“还有……您说得对,我是从他身边逃走的……”她勉强可闻地添了一句。
“怎么‘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没有宣布过?”阿格拉娅嚷了起来,“那么您写给我的信算什么?谁请您来给我们作媒和劝我嫁给他的?难道这不是申明?为什么您死乞白顿地缠着我们?我开始以为,您是想通过插到我们中间来激起我对他的厌恶,使我抛弃他,直到后来我才领悟到是怎么回事:您不过是自以为,您用这一切装腔作势、矫揉做作的手段在创造着崇高的伟绩……嘿,既然您这么爱虚荣,您能爱他吗?与其是给我写那些可笑的信,您何不离开这里呢?为什么您现在不嫁给这么爱您并且给过您面子、向您求过婚的君子呢?为了什么——这一点太明白了:您嫁给罗戈任,那时还会有什么委屈?甚至将会得到大多的荣耀!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曾经这样说到您,您读过的诗太多了,‘对于您的……地位来说所受的教育大多了’;还说您是个沉缅于书本、娇生惯养的女人;您还补上您的虚荣,这就是您的全部原因……”
“那么您不是娇小姐吗?”
事态发展到如此出人意外、难以料想的地步是太急促、太露骨了,因为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到帕夫洛夫斯克来时,还抱有某种幻想,当然,她也预计多半是凶多吉少。阿格拉娅则完全沉溺于一时的冲动之中,犹如从山上掉下去一般,在报复带来的异常快感面前不能自制。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看到阿格拉娅这种娇小甚至觉得奇怪:她望着她,简直不相信自己,在最初一刹那完全不知所措,无以应对。她是否是如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所认为的那种读了许多诗文的女人,或者如公爵所深信的那样不过是个疯女人?有时候她是采取一些踞不知耻、胆大粗鲁的做法,但无论怎样,实际上这个女人比别人下结论把她说成的那种人要知耻得多,温柔得多,轻信得多。确实,在她身上有许多书卷气,喜欢幻想、性格内向和不切实际的东西,但是也有坚强和深沉的性格……公爵了解这一点;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阿格拉娅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因为憎恨而打起颤来。
“您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她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倔傲回答着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反诘。
“您大概是听错了,”纳斯塔西娜·费利帕夫娜惊讶地说,“我怎么对您说话了?”
“如果您想做一个正派女人,那么当初您为什么不抛弃您的诱惑者托茨基……不搞演戏那一套?”突然阿格拉娅无缘无故说。
“您对我的境况知道些什么,竟敢这样指责我?”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打了个颤,脸色白得可怕。
“我知道,您没有去工作,而是跟富翁罗戈任跑了,以便把自己装扮成被撵出天国的天使。托茨基曾因为这个天使而想自杀,我并不惊奇!”
“住口!”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厌恶而又仿佛痛苦地说,“您对我的理解就像……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的女仆一样,她不久前跟自己的未婚夫在民事法官那里打过官司,她还比您理解得好些……”
“正派的姑娘想必是靠自己的劳动谋生。您为什么对一个女仆如此蔑视?”
“我不是对劳动蔑视,而是在您说到劳动时对您蔑视。”
“想当正派女人,那就去当洗衣妇。”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脸色发白,彼此对视。
“阿格拉娅,别再说了!这可是不公正的,”公爵张皇失惜地喊了起来。罗戈任已经不再微笑了,但是咬着嘴唇,交叉着双手,听着。
“瞧,你们看看她,”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愤恨得直打颤,说,“瞧瞧这位小姐!我过去把她当做天使!您光临到我这儿没有带家庭女教师吧,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您想……您想要我直截了当、不加掩饰地告诉您,为什么您来找我?您害怕了,所以来找我了。”
“怕您?”阿格拉娅因为对方竟敢这样跟她讲话而不禁显露出天真幼稚和无所顾忌的惊讶。
“当然是怕我!既然您下决心来找我,您就是怕我。一个人是不会蔑视他所怕的人的。真难以想象,直至此刻以前我一直尊敬您!而您知道吗?您为什么怕我以及现在您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您想要亲自证实,比起爱您来他是更爱我还是反之,因为您嫉妒得不得了……”
“他已经对我说过了,他恨您……”阿格拉娅勉强嘀咕着说。
“也许是这样,也许我是配不上他,只不过……只不过您撤谎,我以为是这样!他不可能恨我,他也不会这样说!不过……考虑到您的处境……我准备原谅您。只不过我过去终究把您想得比较好;我过去认为您要聪明些,而且还更漂亮些,真的!……好吧,把您的宝贝拿去吧……喏,就是他,正在望着您,掉了魂儿似的,您拿去吧。但是有个条件:马上离开这儿!立即!……”
她倒在圈椅里,泪如雨下。但是她的眼中忽然闪现出某种新的神色。她专注而固执地望了一眼阿格拉娅,从座位上站起身。
“您想知道吧?我马上——可以下——命——令,听见了吧?只要对他——下——命——令,他马上会抛弃您,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并且与我结婚,而你则将一个人跑回家。想知道吗?想知道吗?”她像个疯子似的喊着,也许,几乎自己也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阿格位娅本已惊恐地向门外奔去,但在门口停住了,仿佛被钉住了的呆立不动地听着。
“你想不想我把罗戈任赶走?你以为,我是为了满足你而跟罗戈任结婚的吗?我马上就可以当着你的面大喝一声:‘走开,罗戈任!’,而对公爵说:‘你还记得你的诺言吗’天啊!为了什么我要去他们面前这么作贱自己呀?公爵,不是您亲自要我相信,你会跟我走,不论发生什么都跟我在一起,永远也不离开我;还说你爱我,原谅我的一切,并对我表示尊……尊……是的,你也说过这话!而我,只是为了使你不受束缚才从你身边逃走,而现在我不想这样做!凭什么她像对待一个淫妇那样对待我!我是不是淫妇,你去问罗戈任,他会告诉你!现在,当她羞辱了我,而且当着你的面,我就能对我不加理睬而挽着她的手带她走吗,如果是这样,你将是该诅咒的,因为我过去只相信你一个人。走吧,罗戈任,这里不需要你!”她几乎失去理智地、费劲地从胸中挤出这一声喊叫,她的脸变了样,嘴唇干枯,显然她自己也点滴不信自己说下的大话,但是与此同时她却希望延长这一刻和欺骗自己,哪怕1秒钟也好。她的冲动是那么强烈,可能会骇然死去,至少公爵觉得是这样,“瞧,这就是他!”最后她手指着公爵,对阿格拉娅喊道,“如果他现在不走到我跟前来,不要我,不抛弃你,那么你就把他拿去,我让给你,我不要他!……”
她也好,阿格拉娅也好都停住了,仿佛在等待,两人都像发了疯似的望着公爵,但是,他也许并不理解这一挑战所包含的全部力量,甚至可以肯定说不理解。他在自己面前仅仅看到一张绝望的失去理智的脸,正像有一次他对阿格拉娅说的,这张脸“永远刺痛他的心”。他再也不能忍受”便指着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用恳求和责备的口气对阿格拉娅说:
“难道能这样!她可是……这么不幸!”
但是他刚说完这句活,便被阿格拉娅那可怕的目光镇住而闭口不言了。在这一目光中流露出这么多的痛苦,同时还有着无限的憎恨,竟致公爵两手一拍,喊了一声,便朝她奔去,但是已经晚了!她不能容忍他的动摇,甚至是瞬间的动摇,双手掩着脸,惊呼一声:“啊,我的天哪!”,便立即冲出房间,罗戈任也跟她出去,为她拔去临街门上的插销。
公爵也跟着跑去,但在门口一双手紧紧把他搂住了。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绝望的变样的脸逼视着他,她蠕动着发抖的嘴唇问:
“要去追她?去追她?……”
她失去知觉倒在她的怀里。他抱起她,把她送到房间里,安放在圈椅上,自己则站在她旁边呆呆地守候着。茶几上有一杯水,回进来的罗戈任抓起它,往她脸上泼了些水。她睁开眼,有一会儿她什么也不明白,但突然环顾了一下四周,颤粟了一下,发出一声惊呼,便朝公爵扑去。
“是我的了!是我的!”她高呼道,“骄傲的小姐走了?哈-哈-哈!”她歇斯底里地笑着,“哈-哈-哈!我竟把他让给过这个小姐!为什么?为了什么?真是疯了!真是疯了!……滚开,罗戈任!哈-哈-哈!”
罗戈任凝神望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拿起帽子就走了出去。过了10分钟公爵坐在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像爱抚一个小孩似地双手抚摸着她的头和脸。她哈哈大笑,他也报以放声狂笑,她要是流泪,他也随之哭泣。他什么话也不说。”但是专心地倾听她那一阵阵欣喜的语无伦次的低声咕哝。他未必听懂什么,但平静地笑着,只要稍微觉得她又开始忧愁或哭泣,责备或抱怨,他就马上抚摸她的头,温柔地摩挲她的脸颊,像对小孩一样安慰和劝解她。
在前面一章所叙述的事件发生后过了两个星期,我们故事里人物的状况有了很大的变化,因此不做些特别的解释,我们是很难继续下去的。但是我觉得,应该限于最简单地阐明事实,尽可能不做别的解释,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有许多情况笔者自己也难以解释清楚所发生的事情。我做这种事先声明必然使读者觉得相当奇怪和不明白:怎能叙述既无明确概念又无个人意见的事情呢?为了不致使自己处于更为尴尬的境地,最好还是举例加以说明,也许,厚意的读者会理解我为难在什么地方,再说这个例子不是插话,相反是故事的真正和直接的继续。
过了两个星期,也就是已经到了7月初。在这两个星期中我们主人公的故事,特别是这个故事最近发生的变故,变成了一件奇怪的、相当逗人的、几乎是难以置信的、同时又引人瞩目的轶闻,渐渐地沿着与列别杰夫、普季岑、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叶潘钦家邻近的所有街道传播开来,简言之,几乎全城甚至郊区都在流传,差不多整个社会——本地居民,别墅客,来听音乐的人——全部谈论着同一个故事的各种不同的说法,说什么有一位公爵在一家有名的受尊敬的人家出了丑,抛弃了已经是他未婚妻的这家人家的小姐,迷恋了一个有名的风流女子,断绝了一切过去的关系,并且不顾一切,不顾威吓,不顾众人的忿怒,打算日内跟这个被玷辱了的女人结婚,就在帕夫洛夫斯克这里当众公开举行婚礼,而且要昂起头,直面众人,这件轶事渐渐被添加了许多丑闻,其中涉及到许多有名的要人,还使其赋有各种荒诞离奇和神秘莫恻的色彩,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一轶事又以许多无可辩驳的一目了然的事实呈现在人们面前,因而大家的好奇心和流言蜚语当然是非常情有可原的。最精细、巧妙同时又近乎情理的说法归于几位颇有身份的流言专家,他们属于有理智的阶层,在每个社交界总是急于最先向别人解释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将此看做是自己使命,还往往觉得是一种乐趣。照他们的说法,一位有着高贵姓氏的年青公爵,几乎是位富翁,痴呆者,但是个民主派,还倾心于屠格涅夫先生揭露的现代虚无主义,几乎不大会说俄语,爱上了叶潘钦将军的女儿并且到了将军家把他看做未婚夫这一步。报上则刊登了一则关于一个法国教会学校学生的轶事。这个学生故意做出献身当神父的举动,故意自己请求授予这一神职,履行了全套仪式,各种各样的崇敬、敬吻、宣誓等等,却是为了在第二天致函自己的主教公开宣称他不信上帝,认为欺骗人民和白白由人民来供养是可耻的,因而他要辞去昨天的圣职,要把自己的信函刊登在自由派的报纸上,公爵就像这个无神论者一样仿佛玩弄了这一类假把戏,他们说,仿佛他故意等待未婚妻的父母召集一个隆重的晚会,把他介绍给许多要人,以便当众大声宣布自己的思维方式,咒骂受人尊敬的达官贵人,当众侮辱性地拒绝自己的未婚妻,并且在抗拒要将他带出去的仆人时打碎了一只漂亮的中国花瓶。他们还以详述当代风尚的形式对此事补充说,头脑不清的年轻人确实是爱自己未婚妻即将军的女儿的,但却拒绝了她,唯一的原因是虚无主义和为了制造未来的丑闻,他这样做是为了不放弃当着整个上流社会的面与一个堕落的女人结婚的乐趣,并以此证明,在他的信念里既没有堕落的女人也没有有道德的女人,有的只是自由的女人;他不相信上流社会和古老的区分女人的概念,他只相信“妇女问题”。说到底,在他眼里堕落的女人甚至还比不堕落的要高尚些。这种解释好像相当可信并为大多数别墅客所接受。何况每天发生的事实也证实了这一点。确实,许多事情是没有解释清楚的,据他们说,可怜的姑娘是那么爱她的未婚夫(照有些人的说法是“勾引者”),在他抛弃她的第二天便跑去找他,而他正坐在自己的情妇身边;另外有些人则要人们相信,相反,她是被他故意引到情妇那里去的,这纯粹是他的虚无主义作祟,也就是为了羞辱和侮弄姑娘,不论怎样,人们对事件的兴趣与日俱增,何况具有丑闻性质的婚礼确实即将举行,这一点已不存丝毫怀疑。
所以,假若要我解释清楚——当然不是关于事件的虚无主义色彩,而只不过是这样一些问题:拟定的婚礼在多大程度上满足了公爵的真实愿望?此刻这些愿望究竟是什么?眼下究竟如何确定我们主人公的心态?诸如此类等等,那么我承认,是非常难以回答的。我只知道一点,婚礼确实已经拟定了日期,公爵本人全权委托给列别杰夫,凯勒尔以及列别杰夫为此事介绍给公爵的某一个熟人,由他们承担起操办这件事的全部事务,无论是教会方面的还是日常方面的;还吩咐了不要舍不得花钱;婚礼是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催促和坚持要办的;凯勒尔被指定担任公爵的傧相,这是他自己强烈要求讨得的差使,而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傧相则是布尔多夫斯基,他欣喜地接受了使命;婚礼的日子确定在7月初。但是除了这些相当确切的情况外,我还知晓的某些事实完全地把我弄糊涂了,因为它们恰恰与前面所说的是相矛盾的。比如,我坚决怀疑,在全权委托列别杰夫和其他人承办一切事务之后,公爵几乎当天就忘了他有了婚礼总管,有了傧相,有了婚期;如果说他急于做出安排,把一切操办的事都交给别人,那么纯粹是为了使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也许,甚至是想尽快忘了这件事。在这种境况下他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想要记住什么,追求什么,同样没有怀疑的是,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强加于他的因素(比如说来自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方面的压力);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确实希望一定要尽快举行婚礼,而且也是她而不是公爵想出来要这样做;但是公爵爽快地答应了,甚至似乎漫不经心,仿佛向他请求做一件相当平常的事一样。我面前这样奇怪的事实很多,但是,这些事实不仅不能讲清楚,据我看,无论举出多少,反而会把阐明的真相槁糊涂了;但是,我还要再举一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