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更新时间:2013-07-31 15:42:31

就在此刻发生了这两个月中只是夜里做恶梦所梦见的事,吓得他浑身透凉,羞得他满身灼热:终于他父亲跟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进行了家庭的会面。有时他招惹和刺激自己,试着去想象婚礼仪式上将军的模样,但是总是不能把这幅令人难受的景象想到底,便赶快抛开它。也许,他过分夸大了这种不快,但是爱虚荣的人却总是这样的。在这两个月中他来得及反复多想和作出决定,他向自己许下诺言,无论如何怎么也得约束住自己父亲,哪怕是一段时间让他别出头露面,如果不可能的话,甚至离开彼得堡,不管母亲同意还是不同意那样做。10分钟前,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走进来的时候,他是那么震惊、那么愕然,竟完全忘掉了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有可能在吵嘴时出现,也就没做任何安排。这下将军就出现在这里,在众人面前,而且还郑重其事地做了准备,穿了燕尾服,并且正是在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只想寻找机会对他和他的家人大加奚落嘲笑”的时候。(他对此确信无疑。)再说,实际上她此刻来访若不是这个目的,那又是什么意思呢?她来是跟他母亲和妹妹亲近友好还是要在他家中对他们羞辱一番?但是根据双方形成时局面来看,已经不必怀疑:他的母亲和妹妹如遭人唾弃一般坐在一旁,而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甚至好像忘记了,她们跟她是在一个房间里……既然她是这样举止,那么;她当然是有自己的目的!

费尔迪先科扶住将军,把他带到眼前。

“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伊沃尔金,”微笑躬身的将军庄重地说,“一个不幸的老兵和一家之长,这个家不胜荣幸的是有望纳入这么一位美妙的。……”

他没有说完,费尔迪先科很快地从后面给他端上一把椅子,将军在午餐后这一刻站着有点腿脚发软,因此扑通一声或者最好是说倒到椅子上;不过这不会使他感到不好意思,他就对着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坐好了,用一种可爱的姿态从容而动人地把她的纤指贴近自己嘴边。一般来说要使将军感到困窘是相当困难的。他的外表,除了有点不修边幅,还是相当体面的,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得很清楚,过去他也常有机会出入高贵的上流社会,他完全被排除在外总共不过是两三年前的事。从那时起他就不加约束地过分沉溺于自己的某些爱好,但是挥洒自如,令人好感的风度在他身上保留至今,纳斯塔西娜·赞利帕夫娜似乎很高兴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出现,对于他,当然她过去就有所闻。

“我听说,我的儿子……”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本已开始说。

“是啊,您的儿子!您也挺好呀,可尊敬的爸爸!为什么在我那儿从来也见不到您呀?怎么啦,是您自己躲起来的,还是儿子把您藏起来了?您倒是可以到我这儿来的,不会损害谁的名誉的。”

“十九世纪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将军又开始说。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请放开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一会儿,有人找他,”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大声说。

“放开他!哪能呢,我听说过许多许多关于他的事,早就想见到他了!再说他又会有什么事?他不是退伍了吗?您别留下我,将军,您不定开吧?”

“我向您保证,他自己会到您那儿去的,但现在他需要休息。”

“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他们说,您需要休息!”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做着不满和厌恶的鬼脸嚷道,犹如被夺去了玩具的轻桃的傻丫头。将军则偏偏还起劲地把自己的处境弄得更糟糕。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他郑重其事地转向妻子,把手放到心口,含着责备说。

“妈妈,”您不从这儿走开吗?”瓦里娅大声问。

“不,瓦里娅,我要坐到底。”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不会没有听到这一同一答,但是她似乎因此而更加快活。她马上又向将军抛出一连串问题,而过了5分钟将军已处于最昂扬的情绪之中,在在场人的一片笑声中夸夸其谈着。

科利亚拽了一下公爵的后襟。

“您怎么也得想个法几把他带走!不成吗?请带开他吧!”可怜的男孩眼睛上甚至闪动着恼愤的热泪。“嘿,这该诅咒的加尼卡!”他暗自补了一句。

“我过去跟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叶潘钦确实很有交情,”将军对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问题兴致勃勃地回答着,“我,他以及已故的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梅什金公爵(20年离别后我今天拥抱了他的儿子),我们三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骑马闲游的伙伴:阿托斯、波尔托斯和阿拉米斯*。可是,唉,一个已经进了坟墓,他是被诬蔑和子弹害死的,另一个就在您面前,还在跟诬蔑和子弹作斗争……”

*此系法国作家大仲马所者《三个人枪手》中的主人公。

“跟子弹!”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喊了起来。

“它们在这里,在我胸膛里,是在卡尔斯城下得的,天气不好时我就会感觉到它们。所有其它方面,我过着哲学家般的生活,走走,敬散步,像个辞职退隐的布尔乔亚那样在我去的咖啡馆下棋,看《Independancc》*。但是,跟我们的波尔托斯,即叶潘钦,自从前年铁路上为了一条哈巴狗的事,我就彻底与他拉倒了。”

“为了一条哈巴狗?这是怎么回事?”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特别好奇地问,“这条狗是怎么回事?让我想想,是在铁路上呀!……”她仿佛在想什么。

“嗬,那是件无聊的事,不值得再提它:是因为别洛孔斯卡娅公爵夫人的家庭女教师施密特夫人,但是……不值得再重提了。”

“您可一定要讲!”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快活地嚷着。

“我也还没有听说过!”费尔迪先科说,“Cestdunouveau**”

“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罗维奇!”又响起了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央求的声音。

“爸爸,在找您呢!”科利亚喊道。

“真是件无聊事,我三言两语讲一下,”将军洋洋得意地开始说,“两年前,对,差不多就在一条新的什么铁路线开辟后不久,我(已经穿着便装大衣)忙着办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移交职务方面的事,买了一等车厢的票,走了进去,坐着抽烟,就是说我继续抽着烟,在此前就已经开始抽了。单间里就我一人。既不禁止抽烟,但也不允许;通常就算是半许可吧;当然还得看是谁。窗子拉开着。就在汽笛鸣响前,突然两位太太带着一只哈巴狗正对着我安顿下来;她们迟到了,一位雍容华贵打扮得非常漂亮,穿的是浅蓝色衣裙;另一位比较朴素,穿着带披肩的黑色绸衣。她们长得都本错,看起人来很傲慢,说的是英国话。我当然不当一回事;抽着烟。也就是说,我曾经想到过,但是,我却继续抽烟,因为窗子开着,就朝着窗外抽。哈巴狗在穿浅蓝色衣裙的小姐的膝盖上静卧着,它很小,就我拳头这么大,黑体白爪,倒是很少见的,项目是银制的,上面还有铭文。我没有理会。只不过我觉察到,女士们好像在生气,自然是因为我抽雪茄。一个戴着单目眼镜盯着我,眼镜框还是玳瑁做的,我依然无动于衷:因为他们什么也没说呀!可她们终究是有人的舌头的呀,如果说了,提醒了,请求了,就另当别论!可是她们却闭口不言……突然。我要告诉你们,没有一点提醒,就是说没有一丝表示、的的确确完全像发疯似的,那个穿浅蓝色衣裙的小姐从我手中夺过雪茄,就扔到窗外去了。列车在奔驰。我像个呆子似的望着她。这女人真粗野、真是个野蛮的女人,的的确确完全处于狂野的状态;不过,这是个粗壮的女人,肥胖而又高大,金色的头发,脸色徘红(甚至大红了),眼睛对台我熠熠闪光。我一句话也不说,非常客气,十二万分有礼,可以说是极为雍容大雅、彬彬有礼地向哈巴狗伸出两个指头,闲雅斯文地抓起它的脖颈,紧接着我的雪茄,把它向窗外一扔!它只发出一声尖叫!火车继续奔驰着……”

*法语:《独立》。

**法语:这是新闻。

“您可真是个恶魔!”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喊道,她像个小姑娘似的哈哈笑着,拍着手掌。

“妙极了,妙极了!”费尔迪先科喊着。将军的出现本来也令普季岑感到不快,现在他也笑了一下,甚至连科利亚也笑起来了,也喊了一声:“妙极了!”

“而且我是对的,对的,加倍地对!”洋洋得意的将军热情洋溢地说,“因为,既然车厢里禁止抽烟,那么更不用说带狗了。”

“棒极了,爸爸。”科利亚激昂地喊着,“太好了!换了我一定,一定也是这样干的!”

“但是小姐怎么样呢?”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迫不及待地要问个究竟。

“她?嘿,全部不愉快的根源就在她身上,”将军皱起眉头,继续说,“她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一丝提示,就打了我一记耳光!真是个野蛮的女人;完全处于狂野的状态!”

“那么您呢。”

将军垂下眼睛,扬起眉毛,耸起肩膀,闭紧双唇,摊开双手,沉默了一会,突然低声说:

“我很冲动。”

“闹得很厉害吗?很厉害吗?”

“真的,不厉害!事情闹出来了,但并不厉害。我只是挥了一下手,仅仅挥了唯一的一次。但是这一下可是自己碰上魔鬼了:穿浅蓝色的那个是英国人,是别洛孔斯卡娅公爵夫人家的家庭教师或者甚至是那一家人的什么朋友,而穿黑裙的则是别洛孔斯基家中最大的公爵小姐,她是个35岁左右的老姑娘:众所周知,叶潘钦将军夫人与别洛孔斯基家是一种什么关系。所有的公爵小姐都晕倒了,泪水涟涟,为她们的宠物哈巴狗服丧举哀,六位公爵小姐尖声哭喊,英国女人尖声哭叫简直就像是到了世界未日。当然罗,我去表示悔过认错,请求原谅,写了信,但是他们既不接待我,也不收下我的信,而跟叶潘钦从此翻了脸,后来就是开除、驱逐!”

“但是,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纳斯塔西颀·费利帕夫娜问,“五六天前我在《1ndependance》上也读到过一个这样的故事,我是经常看《1ndenpendance》的。而且绝对是一样的故事!这事发生在莱茵河沿岸的铁路线上,在车厢里,牵涉到一个法国男人和一个英国女人:也是这样夺下了一枝雪茄,也是这样千条哈巴狗被抛到了窗外,最后,也是像您讲的那样结束,连衣裙也是浅蓝色的!”

将军满脸啡红,科利亚也脸红了,双手夹紧脑袋;普季岑很快转过身去。只有费尔迪先科一个人仍像原来那样哈哈大笑。至于加尼亚就不用说了:他一直站在那里,强忍着无声的和难以忍受的痛苦。

“请您相信,”将军喃喃说道,“我确实发生过同样的事……”

“爸爸确实跟施密德大太,即别洛孔斯基家的家庭教师有过不愉快的事,”科利亚嚷了起来,“我记得。”

“怎么!一模一样?在欧洲的两个地方发生同一个故事,在所有的细节上,直至浅蓝色裙子都毫厘不差。”纳斯塔西娅·赞利帕夫娜坚不让步,毫不留情,“我把《1ndenendanceBe1ge》派人给您送来!”

“噢,但是请注意,”将军仍然坚持着,“我是两年前发生这事的……”

“竟可能全是这样!”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如歇斯底里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爸爸,我请您出去说两句话,”加尼亚机械地抓住父亲的肩膀,用颤抖的痛苦不堪的声音说。在他的目光中充满着无限的仇恨。

就在这一瞬间从外间里传来了非常响的门铃声。这样子拉铃会把门铃都扯下来的。预示着将是不同一般的来访。科利亚跑了去开门。

前厅里一下子变得异常暄闹和人声嗜杂;从会客室里可以觉到,从外面走进了好几个人并且还在继续走进来。好几个声音在同时说话和叫喊;楼梯上也有人在说话和叫喊,听起来,从前厅上楼梯的门没有关上。看来是一次异常奇怪的突然来访:大家都互相交换着眼色;加尼亚奔向客厅,但客厅里已经进来了几个人。

“啊,瞧他,这犹大!”公爵熟悉的一个声音喊了一声,“你好啊,加尼卡,下流痞!”

“是他,正是他!”另一个声音随声附和着。

公爵不用再怀疑了:一个声音是罗戈任,另一个则是列别杰夫。

加尼亚似乎呆僵了一般站在会客室门口默默望着,没有去阻拦紧跟着帕尔芬·罗戈任一个接一个进入客厅的约摸10个或12个人。这一伙人三教九流,不仅仅形形色色,而且不成体统。有几个人进来时就像在街上一样,穿着大衣和皮氅。不过,倒也没有完全喝醉了的人,但是所有的人都带着强烈的醉意,大家好像都需要彼此的支持才走进来;无论哪个人都没有勇气单独进来,而是互相椎椎揉揉着进来。就连群首的罗戈任也是小心翼翼地走着,但是他心怀叵恻,自而显得阴沉、气恼而又优心忡仲。其余的人不过是附和着,或者最好是说,帮腔和助威。除了列别杰夫,这里还有个烫卷发的扎廖热夫,他在外问扔下自己的皮大毫,放肆不羁、神气活现地走了进来,还有两三个像他这样的先生,显然是商人。有一个穿着半似军用的大衣;有一个个子小小的但异常肥胖的人不停地笑着;有一个先生有两俄尺十二俄寸高的魁伟身躯,也非常肥胖,十分阴沉,默不作声,显然,强烈地指望用自己的拳头来解决问题。还有一个医科大学生;一个在人群中转来转去的波兰家伙。还有两位女士从楼梯上向过道里张望,却不敢走进去;科利亚就在她们鼻子跟前砰地关上了,并搭上钩子。

“你好哇,加尼卡,真是个下流痞!怎么,没有料到帕尔芬·罗戈任来吧?”罗戈任走到会客室,停在门口,面对着加尼亚又重说了一遍。但在此刻他突然看清楚了,就在自己对面,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在会客室里。显然,他头脑里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因为突然看见她使他产生了非同一般的印象;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发育了。“看来,这是真的!”他轻轻地似乎对自己喃喃着,一副丧魂落魄的神态,“完了!……好吧……你现在就回答我!”他狂怒而又恶狼狠地望着加尼亚,突然咬牙切齿地说,“嘿!……”

他甚至屏住了呼吸,连说话也很吃力。他机械地向会客室移步,但当他正要跨进门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和瓦里娅,便停住了,尽管他万分激动,还是感到有点发窘。跟在他后面走来的是列别杰夫,他如影子一般寸步不离他并已经醉得很厉害了,接着是大学生,握着拳头的先生。向左右点头哈腰致意的扎廖热夫,最后挤进来的是矮胖子。女士们在场还多少使他们有些克制并且显然大大妨碍着他们,当然,这也不过维持到开场,维持到出现借口可以哄嚷和闹开场……那时任何女士都不会妨碍他们了。

“怎么?公爵,您也在这里?”对遇见公爵多少感到惊奇的罗戈任漫不经心地说,“还穿着鞋罩,唉。”他叹了口气,即刻就忘记了公爵,又把目光移到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身上,像被磁铁吸引住一样,越来越移近、靠拢她。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也怀着一种不安和好奇的心情望着这些不速之客。

加尼亚终于醒悟过来了。

“但是,请问,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严厉地扫视着进来的人,主要对着罗戈任大声说着,“你们进来的好像不是马厩,先生们,这里有我的母亲和妹妹……”

“我们看见了母亲和妹妹,”罗戈任从牙缝里挤出含糊不清的话。

“这看得出是母亲和妹妹,”列别杰夫为表示礼貌附和说。

握着拳头的先生大概以为时机到了,便开始咕哝着什么。

“可是,竟然是这样!”突然加尼亚似乎过分提高了嗓门,像一声爆炸似的,他说,“第一,请所有的人离开这里去客厅,然后请允许认识……”

“瞧吧,他不认识,”罗戈任站在原地不动,凶狠地毗牙咧嘴说,“罗戈任也不认识?”

“我就算是在哪儿遇见过您,但是……”

“瞧吧,在哪儿遇见过!我把父亲的200卢布输给你总共才不过3个月,老头子直至去世还不知道这件事;你把我拖了进去,而克尼夫做了手脚。走不出来了?普季岑可是个证人!只要我给你看3个卢布,现在就从口袋里扣出来,你就会四肢着地爬到瓦西利耶夫斯基岛上去拿的,你就是这样的人!你的灵魂就是这样的!我现在来就是要用钱把你整个儿买下来,你别瞧我穿着这样的靴子走进来,兄弟,我有许多钱,我要把你整个儿连同你的所有家当统统买下来……我想把你们所有的人都买下来!全部买!”罗戈任似乎醉得自来越厉害,暴躁地嚷着。“嗨”他喊了一声,“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你别赶我走,您只要说一句话:您是不是就要跟他结婚了?”

罗戈任像是个茫然不知所措的人,又像向某个神明似的提出自己的问题但是又带着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被判死刑的囚犯那种胆大妄为。在死一样的苦恼中他期待着回答。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挪用嘲讽和高傲的目光打量着他,但是也瞥了一眼瓦里娅和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扫了一眼加尼亚,突然改变了口气。

“完全没有的事,您怎么啦?凭什么您忽然想起要问这个?”她平心静与和严肃认真地回答着,似乎还带几分惊讶。

“没有?没有!!”罗戈任几乎高兴得发狂地嚷了起来,“这么说是没有的事喏?!可他们对我说……哎!算了!……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他们说您跟加尼卡已经定亲了!是跟他吗?难道可以这样吗?(我现在就对他们大声讲)我用一百卢布就把他整个儿买下来,我要给他一千,好吧,三千,要么放弃,他在婚礼前夜就会逃走,把整个儿新娘留给我。加尼卡,不就是这样吗,下流痞!你可只要拿三千卢布!瞧这些钱,就在这里!我来就是要向你拿一张这样的收条;我说了:我要买要买!”

“从这几走开,你醉了!”脸色红一块白一块的加尼亚喊道。

紧跟着他的喊声突然响起了骤然迸发出来的几个嗓门的声音;罗戈任这一整帮人早就等着可以寻衅的第一个机会。列别杰夫极为卖力地在罗戈任多边嘀咕着什么。

“对,当官儿的!”罗戈任回答说,“对,醉鬼!哎,就这样吧。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他喊了起来,一边如一个发疯的人一般望着她,一边畏缩着,却突然鼓起勇气到放肆的地步。“这是一万八千卢布!”他把用细绳子捆成十字形的一捆包着白纸的钞票扔到她面前的小桌上,“瞧!而且……还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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