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

作者:拜伦    更新时间:2013-07-31 15:07:23

五十一   

坦白说,唐璜的学问有点儿肤浅,

在文才上更谈不上一个朱甘色,

如今一经这女界的博学鸿儒

加以会审,倒使得他措手不及;

他的事业从来是在战场.情场

或官场,再加上舞场上的职责,

这让他远远离开了灵感之泉;

如今他才发觉:这泉水如此之蓝!

五十二   

但是,他还是零星回答,还带着

谦虚.自信.及泰然自若的样子,

这使他的才学增加一种神韵,

让他每有议论都好像精深之至.

那位神童阿拉敏塔.史密斯小姐

(她十六岁时就将《愤怒的赫久里斯》

翻译成愤怒的英文,)带着一种娇态,

把他的隽语均在小本子记下来.

五十三   

唐璜懂得几国语言,......这自然是

意中事,......又套用得及时而巧妙,

这挽救了他在才女心目中的声名,

她们只可惜他不擅长吟咏之道.

如果再有这一项,那他的成就,

对她们来说,可真正无比高超.

曼尼式小姐与扶利斯基太太

尤其希望被西班牙诗歌唱出来.

五十四   

但是,他应付得很好,每一类

社交的核心都把他看成候补,

并且,像班柯镜中闪现的那样,

不管在大小宴会上他都有福分

见到一万个当代作家擦过身,

这也无异于各时代之平均数;

此外还有八十"现存最伟大的诗人",

由于每本无聊杂志都有几位.

五十五   

唉呀!那所谓"现存最伟大之诗人"

仅才两个五年,就要像拳击大王

必须显显身手,以显示其名不虚传,

虽然说他们的名气只是闭门造车.

就是我,尽管我并不知道,也准不愿

在群丑之间作一个跳梁的皇上,......

就是我,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也都被人

尊称为诗国中伟大的拿破仑.

五十六   

可《唐璜》就是我的莫斯科战役,

《法列罗》与《该隐》则成了我的来比锡

和圣让山;而那美妙的蠢才联盟,

既然"大师"已倒下,又能够东山再起.

可我虽倒,也要倒得像我的英雄,

要么有生杀大权,真正为君王治理,

要么去到一个荒岛去当苦囚,

宁愿让叛徒骚塞作我的看守.

五十七   

司各特在我之前称名于诗坛,

接着有穆尔.甘培;可如今缪斯

变得虔诚起来,在郇山上漫步,

与她结伴的诗人几乎全都是教士.

而彼加沙在罗莱.保莱牧师的鞍下

亦开始摇摆着颂神诗的步子:

他给这匹神马安上高跷走路,

真如一个毕斯托尔......"我用剑打赌!"

五十八   

可是,就在这园地里,他亦胜过

那矫揉造作死费力的园丁,

他把用来酿酒的葡萄都榨为酸醋,

他那沉闷的缪斯已成为中性;

啊,那个黑太监哪里会拥有歌喉,

倒像匹牛,每一行诗均要死耕:

那康拜西式的罗马兵的吼叫

至少好过希伯来人过火的嚎叫.

五十九   

还有我那文雅的尤菲斯,据言:

他恰似乎是一位"讲道德"的"我",

但是,也许有一天他会发现

难以两全,或是冒充任何一个;

还有人以为柯勒律治是诗圣,

华兹华斯也会有捧场的(两三个人),

还有那嗓音嘹亮的傻瓜蛋兰德

竟把骗子骚塞的鸭子作为天鹅.

六十   

可叹济慈让一篇批评文送了命,

正当他指望写出伟大的作品;

尽管晦涩,他却曾经力图描绘出

希腊的神灵,幻想他们在如今

该讲些什么,尽管他不懂希腊文.

啊,可怜的诗人!多乖戾的运命!

他那心灵,那天庭中的火焰一丛,

竟让一篇文章把自个吹熄.

六十一   

想要称霸诗坛的死人和活人

名单倒很长,可谁也没有赢得

他所求的,甚至不可以明确知晓

谁将会胜利.而时光悄悄流过,

连脑子或枯肠都已经蔓生野草,

至于称霸的机会呢,仍是太少!

他们熙熙攘攘,真如那三十帝王,

将罗马的一段历史弄得很肮脏.

六十二   

这是文学界之后期的罗马帝国,

它的事务都由近卫军来把持;

啊,可怕的行业!你要是想去高攀,

就得不断敷衍士兵的邪欲,

像敷衍吸血鬼似的;但如一旦

我愿意回到国内,并且乐于刻薄,

我要与那些蛮子兵较量一番,

让他们见识一场真正的笔伐.

六十三   

我想我有一两招论辩的伎俩

足让他们吃不消;不过又何必

与这些小螺丝钉们斤斤计较?

确实,我亦没有如此大的火气,

何况我的本性不会厉声厉色,

我的缪斯哪怕是咒骂得最厉害

也是带着微笑的,然后她还会

请一个安退下,谁也不会得罪.

六十四   

我提到唐璜处在现在的诗人

和蓝色女士的危险的绝境里,

在那荒原上,他过得不是很出色,

并且很快地就倦于这些良友,

并且在受到白眼前及时退出来;

这反让他更舒畅地登高一层

和当代崇高的精神有了来往,

也变成太阳之子......一道光线.

六十五   

早晨他忙于公务,......这分析起来

就如所有公务那样是一场空忙,

终至令人怠倦;而"怠倦"最容易传染,

也是最毒的涅索斯的衣服,

它让我们躺在沙发上,恹恹地

谈论各项事务,无不厌恶和绝望;

当然为祖国除外,......可祖国现今

并没有变好,尽管它早该改进.

六十六   

下午,他忙着拜访,吃饭与打拳,

或是无所事事,直到夕阳西下

就骑马于那美其名曰"公园"的

植物的木桶间周游,虽然那儿

花和果合起来还不够蜜蜂一咬,

但那终究是唯一的"花荫亭下"

(如穆尔所说的),使时髦的淑女

能漫游其中,感受些清新空气.

六十七   

然后就换装,就晚餐,世界苏醒了!

于是灯火闪耀,于是车轮忙转,

马车飞腾驰过了大街和广场,

快如流星.主人家粉画了的地板

整洁光滑,里外都是张灯结彩,

然后铜门轰隆隆拉开,让上千

幸运的少数人一并进来欢腾,

在那由金箔装点的人间天堂里.

六十八   

高贵的女主人就站在里面,

三千次屈膝礼亦不累倒;

啊,那唯一令女孩子深思的舞......

华尔兹,连错步也可以促成恋爱.

客厅.吸烟室与大厅里水泄不通,

迟到的宾客已经罚站了一长排,

连公爵和夫人也只能按步往上攀,

每次只可以在梯阶上移动一下.

六十九   

有人真有福气:在把满座的高朋

扫过一眼后,便独自找一个角落:

或是当道的门口,或是偏远的闺房,

如杰克.霍诺,安安稳稳地落了座;

让世界乱纷纷去吧,他却在一旁

满怀悲悯.或满脸不屑地望着,

或许还赞赏,或许纯作壁上观,

在夜深后还稍微打着呵欠.

七十   

但这样可不行,也许以后还能通融;

凡活跃的人们,像唐璜,都得

在这一片珠宝.羽毛和绫罗绸缎的

灿烂的海洋中,航行须小心谨慎,

以求达到他认为稳妥的地方:

或是消溶入妙曼的华尔兹舞曲,

或是更骄傲地.以灵活的战术

跳着功夫老道的八人方阵舞.

七十一   

或者,假若他不跳舞,而更喜欢

一位阔小姐,或是他邻人的新娘,

那么该请他注意,别让人立即

太明显地看出他将追求的对象.

不少热心肠的先生都常常后悔于

自己的"急躁",因为它,在以思考

而著称的民族中是个不好的先导,

这里人们要上钩,也爱先思考.

七十二   

如能设法,在晚餐时坐在她的身边,

如已被人抢先,就坐在对面飞眼;

啊,那芬芳的时刻啊!它的香魂

常常在我们的心头秘密飘荡,

而且老揪住"记忆"的尾巴不丢,

提醒我们曾经是多么风流香艳!

呀,多情的种子怎能够详述

在一场舞会里他忧喜的起伏?

七十三   

但我的劝导仅适用于普通人,

只有他们才须又追逐.又防备.

又观望:甚至他们竟枉费心思,

只要一言过犹不及,就满盘皆输.

至于天之骄子呢,那自然例外,

他们仅凭仪表堂堂,或者别有风味,

或对战争.机智或无智的名声,

就能如愿(或早已变成不愿)以偿.

七十四   

我们的英雄既然处处非同凡人,

年轻.漂亮.高贵.富裕.又来自外国,

自然啦,像其他奴隶一样,他必得

付一笔赎金才能逃脱那不放过

如此显贵人物的各种埋伏.陷阱.

有人说做诗之苦,叹人悲凉的生活

充满丑恶.疾病.痛苦.但他们可曾经

看到过年轻的贵族怎样度过的一生!

七十五   

他们虽然年轻但精神却早已衰老,

青春来得豪华,挥霍得更是无度:

他们的精力在无数粉臂间耗掉,

钱找犹太人借,家产都归于债主;

上下两院看到他们夜里投的票

不是奉承暴君,就是赞助了民主;

而在投票,宴饮,赌博,狂嫖之后,

他的家祠中又会多一位"神主"的骨头.

七十六   

"哪里是世界?"杨格活到八十岁时

慨叹说:"哪里是那诞生我的世界?"

呀,哪里是八年前的世界?一转瞬

就不见了,像那玻璃球般地碎裂!

闪一闪就消失了,没等你多看上一眼,

那绚烂的大世界便悄悄地溶解掉:

国王.王后.要人.演说家.爱国人士

与花花公子,都一起随风飘逝.

七十七   

哪里是伟大的拿破仑?天晓得!

哪里是渺小的卡色瑞?鬼能说!

啊,哪里是格拉坦.古兰.谢立丹,

那名震法庭或是议院的一群议客?

哪里是岛国人人爱戴的公主?

哪里是多难的王后与她的灾祸?

哪里是殉身的圣徒:五分利公债?

那些地租呢?怎么一点也收不进!

七十八   

哪里是布拉梅?倒台了!韦斯雷呢?

破产了.哪里是惠伯瑞?罗米力?

哪里是乔治三世与他的遗嘱?

(这倒是一时不易弄清的谜.)

哪里是"凤凰"四世,我们的"皇鸟"?

听说到了苏格兰去听骚尼

拉提琴去了,......请听那"搔我,搔你,"

好一场皇上痒.忠臣挠的把戏.

七十九   

哪里是甲勋爵?哪儿是乙夫人?

还有那些尊贵的小姐与情妇们?

有的像陈旧的歌剧帽,置于高阁,

结了婚,又独身,或是又结了婚,

(这就是时髦的三部曲).哪里是

都柏林之呼喊?......及伦敦的质询?

哪里是戈伦维尔们?照例转向.

我的朋友民权党呢?还是在野党.

八十   

哪里是卡罗琳和弗兰西丝们?

离了婚,或是正走着这个过程.

啊,《晨报》!你灿烂的.一大串宴饮

和舞会的编年史啊!仅有你能

告诉我们马车打破窗子,或者其他

时髦的怪事,......请说一下在那海峡中间

现在是什么潮流?有的死了,有的飞了,

有的搁浅大陆:只怨时光把人催.

八十一   

那一时决定迷住慎重的公爵的,

终于年轻的世家子弟打得火热;

有的阔小姐不谨慎,上了骗子的当,

有的少女变成太太,有的未出阁

而成为母亲,有的则花颜凋零,

总之,这一切变化真叫人迷惑.

这本来并不稀奇,但有一点奇怪:

这些普通的变化来得太快.

八十二   

别说七十岁是老年吧,在这七十年里

我所见到的人世沧桑,从帝国

以至于最卑微的生灵,已远远比

普通一百年的变化多得多.

我知道万事无常;可如今,连变化,

尽管变不出新的花样,都太难测;

看来人世间没有一件事能够永恒,

唯一的例外就是:民权党当不了政.

八十三   

我看到雷神似的拿破仑怎样

缩小为沙特恩.我见过公爵大人

(别管是谁吧)变成愚蠢的政客,

比他那副呆相(假如可能)更愚蠢.

可现在,我该升旗扬帆,朝那新的

题目行驶了.我见过,并且颇寒心:

看国王先是被吹嘘,然后又被哄,

至于哪件事较好,我也不太清楚.

八十四   

我见过乡绅们贫穷得不名一文;

我见过琼娜.苏斯考特;我见过

下议院变成为敛赋税的圈套;

我见过小丑戴上了王冠去治国;

我见过已故王后的那一段惨史;

我见过一个会议什么坏事都做;

我见过有些民族,像负荷的疲驴,

一脚踢开过沉的负担......上层阶级.

八十五   

我见过小诗人和大块文章家,

及滔滔不绝的(并非永恒的)演讲家;

我见过公债券与房地产交锋,

我见过乡绅们号丧得像娃娃;

我见过骑马的奴才践踏人民,

好象踢过了一片无言的平沙;

我见过约翰牛拿麦酒换水酒,

他好象鄙视自己是一只蠢牛.

八十六   

可时光不回!唐璜,别放过!别放过!

明天就有另一场戏,同样的快活

和短暂,又被同样的怪物吞噬.

"生活是个坏演员",莎氏道;那么,

"坏蛋们,演下去吧!"千万不要管

你做的是什么,只看你是怎么说;

要虚伪,要察言观色,别表现出

你的本人,只要学别人依样画葫芦.

八十七   

可是我将怎样叙述我们的主人翁

在那被一切人夸赞(和撒谎)为

"道德的"国度中所遇到的一切呢?

对于某些事情,我想顶好闭住嘴,

因为我不愿写一本《阿塔兰提斯》;

但是,由此明确一下也好,各位:

你们不是一个明白道德的好民族,

不须诗人说,你们也心中明白.

八十八   

我仅写唐璜所见到和所遭遇的,

在这范围内,自然也还要遵照

社交的礼节给予适当的节制;

请记住这篇故事无非是捏造,

绝不是说我或我认识的亲友;

虽说每个酸腐文人只须把笔调,

稍微一转,就不免有(他否认的)影射,

然而我却不会,我有话总是直说.

八十九   

至于他是被哪位圣明的贵夫人

捕获到而娶了她的第几位千金,

或者娶了一位更有价值的大家闺秀

(我所说的价值是指陪嫁来的财运),

从事于给地球正当地增加人口,

(这应该感激你们可怕的合法的婚姻!)

或者,是否因为他的殷勤过于离题,

他只能赔偿损失,坐上了被告席......

九十   

那还是在未来的不可知数.

好了,去吧,我的歌啊,稍过一会儿,

我再为你装上同样多的脚韵,

只为了使那些颠倒白黑的人

表现他们如何变本加厉地

任意攻击一部崇高的作品.

这倒也好!我宁可孤立,也不愿意

将我的自由思想和王位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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