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以武功获取权力

作者:周锡山    更新时间:2014-06-04 14:58:20

流民皇帝都懂得以武力获取开朝立国的政权的这个真理。不仅刘邦、朱元璋,其他或大或小的流民皇帝大都是依靠武力登上皇位的。


后汉李雄和后赵石勒的战绩

成汉开国皇帝李雄在其父李特起兵时为前将军。其父死后,叔父李流继任领袖,李流死后,李雄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击败强敌罗尚,攻克成都,自称成都王。此后,派兵攻汉中,安抚陇西,征伐宁州、巴东、南中诸地,“由是夷夏安之,威震西土。时海内大乱,而蜀独无事”者三十年。(《晋书·李雄传》)

后赵石勒,自起军至立国称王,作战16年,带领将士蒙犯矢石,备尝艰阻。他最早网罗一批勇士,号称十八骑。后归附汉国刘渊,屡立战功,他自己的军事力量也逐步壮大。后来他自称赵王,俘汉国国君刘曜,灭前赵,占领北方24郡,统辖29万户,立国后赵,自称皇帝。他以战功和军事实力,在谋士张宾等的辅佐帮助下,占领了黄河中下游地区,十分自豪。他向臣子们宣称:“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儿寡母,狐媚以取天下。”他瞧不起曹操、司马懿父子的篡权阴谋,认为大丈夫当以文韬武略打天下。他最钦佩的是刘邦,其次是刘秀:“朕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信)彭(越)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朕当在二刘之间耳。”自感不及刘邦,只能当他的部将,可与韩信、彭越的才智争一高下;但与刘秀可决一雌雄,并认为自己可能会胜过他,所以将自己定位在刘邦之下而在刘秀之上,也即“在二刘之间”。对自己的武略颇为自负。可惜他的谋士张宾去世太早,他以后缺乏高明之士辅佐,未能如刘秀那样统一和大治天下,所以实际上他远远比不上刘秀。


南朝宋武帝刘裕的赫赫武功

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征战史料比较丰富,他的功勋可谓当世第一。他的南征北战共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他在东晋时期。他从军后,先升为冠军孙无终司马。东晋安帝司马得宗隆安三年(399)十一月,孙恩作乱,占领会稽,名将刘牢之(?-402)奉命东讨,邀请刘裕参府军事。刘牢之在孝武帝司马曜太元八年(383)淝水之战时任前锋,率精兵五千,击破号称百万大军南下、势不可挡的秦军之前锋,秦军步、骑崩溃,争着抢渡淮水北逃,士卒淹死、被杀、被俘的有万余人,一举奠定了淝水之战的胜局。刘牢之从此威震南北,成为一代名将。但这次刘牢之与孙恩作战,全靠刘裕率部出力而获胜。

刘裕随刘牢之于十二月至吴(今江苏苏州一带),牢之命刘裕“与数十人觇(chān,窥看)贼远近,会遇贼至,众数千人,高祖(刘裕)便进与战。所将人多死,而战意方厉,手奋长刀,所杀伤甚众。”他带着数十人与敌方数千人血战,因寡不敌众,部众死伤殆尽。刘裕在搏斗中,坠落岸下,敌兵冲到岸边想下岸追杀,刘裕奋舞长刀仰攻,砍杀数人,才得上岸。上岸后,仍大声呼喊,奋力杀死不少敌兵,敌兵见他骁勇无畏,拔腿就逃,刘裕边喊边追。刘牢之的儿子敬宣见刘裕久去不归,怕他被敌围困,轻骑前来寻找,见刘裕竟独自一人在追杀数千敌兵,都惊奇叹息。后来骑兵集结而来,敌方奔退,刘裕等杀死、俘获千余人,乘胜前进,平定山阴(今属浙江绍兴)孙恩率众逃入海中。此后三年(400—402)孙恩又三次登陆,转战余姚、上虞、临海、山阴(今皆属浙江)、沪渎(今上海市),又攻克京口(今江苏镇江)、广陵(今江苏扬州)等地,都被刘裕击败,在刘裕的追击下,孙恩最后战败投水而死。

东晋官军与孙恩决战中,“东伐诸帅,御军无律,士卒暴掠”,“百姓皆苦之”,“唯高祖法令明整”,“独无所犯”,“所至莫不亲赖焉”。(《宋书·武帝本纪》、《南史·宋本纪上第一》,下引书同。)从这些零星的记载中透露出当时包括名将刘牢之在内的东晋官军的军纪极坏,百姓极苦。沈恩也纵容士卒屠杀掳掠,他是占领的会稽(今浙江绍兴)境内百姓十之七八被杀。他们在兵败逃跑时,烧仓库,烧房屋,砍林木,堵水井,抢劫财物,掳掠妇女,无恶不作。被掳的妇女有怀抱婴儿行动不便的,就将婴儿全装在竹笼里投水淹死,还念念有词地说:“贺汝先登仙堂,我寻后就汝。”(《晋书·孙恩传》)孙恩的部众与官军一样,残害百姓甚烈。

孙恩死后,余众推他的妹夫卢循为首领。安帝元兴元年(402),卢循代孙恩掌权不久,即降晋为永嘉(今浙江温州)太守。五月,卢循复叛,自临海进攻东阳,被刘裕击败。次年,刘裕大败卢循于永嘉,又追击至晋安(今福建泉州)。卢循浮海而逃,先到番禺(pān yú,今属广东),继占广州。安帝义熙五年(409),乘刘裕带兵北伐,远在洛阳,卢循乘机出兵攻晋,水陆并进,节节胜利,戎卒十万,战舰千计,沿长江连旗而下,于义熙六年(410)逼近京城建康。于是内外震骇,朝廷准备北逃,去刘裕驻军处寻求保护。

刘裕当时正成功征伐中原,他奉命立即南下援救,“至下邳(在今江苏北部),以船运辎重,自率精锐步归”。镇南将军何无忌在豫章(今江西南昌)与卢循主将徐道覆大打时战败而死的消息传至山阳刘裕营中,他心中更急:

至山阳,闻无忌被害,则虑京邑失守,乃卷甲兼行,与数十人至淮上,问行旅以消息。人曰:“贼尚未至,刘公若还,便无所忧也。”公大喜,单船过江,径至京口,众乃大安。

刘裕于四月到达建康,“于时北师始还,多创痍疾病。京师战士,不盈数千”。而敌方连克名城,乘胜而下,兵力“十余万,舳(zhú,船后持舵处)艣(同舻,船前头刺棹[zhào,摇船的用具]处)亘千里(船的首尾相接,千里不绝,形容其船多)”。“别有八艚舰九枚,起四层,高十二丈”。面对强敌,有人建议分兵把守,有人建议过江北避。刘裕认为战势更严峻的是:北有强敌,南有內贼,如有迁动,我方立即土崩瓦解,只有集中兵力,坚守京城,尚可寻找战机。

决策既定,刘裕率将佐登石头城察看敌情。此时卢循已到秦淮河入长江的交界处,他们在逼近建康后听说刘裕已还,尽皆相视失色,卢循要退兵浔阳(今江西九江),又因徐道覆反复坚持才继续进军。刘裕对将佐说:“贼兵如从新亭直进,其锋不可当,我军宜回避,胜负的结局未可预计;他们如若回泊西岸,就可为我所擒。”果然,徐道覆请求自新亭向白石焚舟而上岸,分数路围攻刘裕,卢循怕出意外,坚持己见:等全军到达后长期围攻,对方必然溃乱,现在马上决战,无必胜之把握,还是按兵等待为上。刘裕起先见敌军引向新亭,大惊失色,后见回泊西岸,大喜,立即调动军队布置战阵。先伐树堵住秦淮河在长江边的入口,又修城筑垒,派兵守卫。卢循攻建康不成,转攻丹阳等临近之地,无所得益,于七月退回浔阳。刘裕派兵南追,向朝廷请求大举反攻,终于十月获准亲自率师南下,攻击卢循。同时,乘卢循守卫广州的部队从不防备海道的心理盲区,派孙处乘大雾天,从海上进攻,拔下广州。刘裕大军在浔阳附近与卢循决战,大获全胜。卢循轻舟独遁,部下被杀和投水者有万余人。卢循收拾残兵余部,共数千人,逃还番禺。东晋追兵连破卢循于番禺、苍梧等地,卢循在交州再次兵败,投水而死。

刘裕用三年时间消灭孙恩,而与卢循的交战,前后历时10年(402—411),至此才予全歼。刘裕的第一场大战是平乱,前后费时凡13年。

20世纪有史学家吹捧孙恩是农民起义。孙恩的叛乱,不仅使江南和闽粤饱尝战乱,民众大量死亡和受罪,经济遭到严重破坏,还搅坏了刘裕北上收复中原的大局,罪恶深重。

刘裕第二场大战是平叛,消灭篡权乱政的桓玄。

桓玄于安帝元兴元年(402)十二月篡位自立后,元兴三年(404)二月刘裕被各路反桓的军政官员和失意士人推为盟主,在京口(镇江)起兵讨伐。他的士卒仅一万七千人,向建康进军途中,在江乘(今江苏丹阳一带)遇桓玄的骁将吴甫之所率精锐部队。刘裕手执长刀,大声呼喊着冲击过去,所向披靡,勇斩吴甫之。进军至罗落桥,皇甫敷率数千人在此迎战,刘裕所属的宁远将军檀凭之与刘裕各带一队,凭之兵败被杀,其部众后退并被打散,而刘裕冲击更加勇厉。皇甫敷兵力多出数倍,将刘裕层层包围,刘裕背靠大树奋战,皇甫敷得意地说:“你将怎样死法!”拔戟要刺,刘裕瞪大眼睛大声叱喝,竟将皇甫敷惊退。刘裕的部下很快赶到,射箭,中皇甫敷之额头,皇甫敷向前仆倒,刘裕一刀刺过去。皇甫敷说:“你有天命,我将子孙拜托给你。”刘裕斩了皇甫敷,后来果然厚恤他的孤儿。

刘裕率军至覆舟山,桓玄驻军有二万人。刘裕派老弱残兵登山,遍竖旗帜,作为疑兵,数路并进,战旗布满山谷。桓玄的守卫军队以为刘裕的军队塞满了道路,更加忧恐,不知对方其实只有一千多人。刘裕身先士卒,疾奔向前,将士都殊死作战,无不以一当百,呼声惊天动地。此时正刮东北风,刘裕命令军士纵火焚烧,烟炎张天,鼓噪之声,震动京城。于是桓谦等率领的守军土崩瓦解,桓玄带头闻风而逃。

逃出建康城,遇前相国参军胡藩。他手挽马缰,对桓玄说:“现在羽林射手还有八百,都是忠于您的旧部,不下令一战,一旦放弃而走,还想有安定的日子吗!”桓玄不应,只是举起马鞭指天,意思是“天之亡我”,于是鞭马而逃。逃亡途中,连着几天下地吃不下饭,侍从进呈粗饭,他咽不下去,其子桓昇当时年仅数岁,抱住他的胸口,替他摸揉,桓玄悲不自胜。逃至浔阳,刘裕派遣何无忌等追击围歼,桓玄终于兵败被杀,时年36岁。

刘裕的这次战争速战速决,时间短暂,是穿插在攻打卢循的战事中进行的。而攻灭卢循的战争又是穿插在两次北伐中间进行的。


宋武帝刘裕的北伐战争及其结局的争论

刘裕的第三阶段战争即第三场大战是北伐,这场战争更是当时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

在刘裕之前,东晋名将桓温(312—373)于永和十二年(356)北征,收复洛阳,修复陵园,屡请朝廷还都,因士族反对而未成。后因军粮不足而退兵。他在江陵北伐时,行经金城(今江苏句容市北),见年轻时所种的柳树已有十围之粗,感慨言之:“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条折枝,泫然流涕。他志向大,才气大,野心也大,又因北伐而威震朝野,于是就颇思篡政夺权,自做皇帝,但时机尚未成熟即病死。后来篡政的桓玄是他的第六子,他虽继承了乃父的权柄和野心,却没有其父的才智,结果被刘裕剿灭。

刘裕先后二次北伐,消灭南燕和后秦,攻克长安,战绩辉煌。可惜因南方战争和政局形势的牵制而南还。

第一次,于义熙五年(409)二月因南燕慕容超大掠淮北,刘裕抗表北讨,率军由淮河进至泗水,五月至下邳。他留下船舰辎重,率步军进至琅琊。所过之境,皆选地筑城,并派兵留守。慕容超不听从征虏将军公孙五楼关于占据大岘险要,坚壁清野,旷日延时,断晋军粮道的策略,被刘裕顺利通过大岘之险。刘裕看穿敌方的弱点,对部下说:“鲜卑贪,不及远计,进利剋获(进攻时只想掳掠),退惜粟苗(后撤时痛惜禾苗),谓我孤军深入,不能持久。”“我一得入岘(xiàn),则人无退心,驱必死之众,向怀贰之虏,何忧不克。彼不能清野固守,为诸君保之。”形势的发展果然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刘裕节节胜利,进围南燕京城,危急时,秦王姚兴派使者来调停,并威胁刘裕如不退兵,他要派十万骑,长驱而进。刘裕回答:“语汝姚兴,我定燕之后,息甲三年,当平关、洛。今能自送,便可速来。”次年(410)二月灭南燕。

此后,还军击灭卢循后,于义熙八年(412)西征,次年平蜀,十一年(415)平荆州刺史司马休之,逐一削灭割据的群雄,统一了东晋的辖区。

接着举行第二次北伐。义熙十二年(416)八月,刘裕率王镇恶、檀道济、朱超石、胡藩和沈田子等诸将,兵分五路,大举北伐。此时姚兴已死,其子姚泓新立,兄弟相杀,关中扰乱。刘裕乘机北上,诸军所向披靡,敌方闻风降服,一路收复多处重镇,十月会齐洛阳。于义熙十三年(417)三月攻破潼关,七月沈田子攻克长安,生擒姚泓,后秦灭亡。十一月,刘裕因留守南方的刘穆之去世,后顾有忧,婉谢三秦父老挽留,南归;十四年(418)正月还至彭城。他命沈田子、王镇恶等留守长安,但沈田子杀王镇恶,诸将又杀王脩,关中立即混乱;后改任刘义真、朱龄石等镇守长安和关中。

当年(418)十一月,铁弗匈奴人、夏王赫连勃勃(381—425)攻入长安,逐走刘义真,夺取关中,并在此称帝。

此后,自潼关至青州辽阔的中原地带仍是东晋和以后南朝宋的疆土。后来宋、魏间的拉锯战,多在这个中间地带进行,使长江流域和江南地区赢得较长时间的安宁,从而经济和文化得以长足发展。

这次北伐,胜利巨大。但刘裕未能乘胜收复全境,又因留守将领的内讧而丧失关中,十分令人可惜。

对于刘裕的北伐未克全功,史学界多持批评的态度,只有吕思勉和陈寅恪两位史学大师别有见解。吕思勉先生认为:“刘穆之死,后路无所付托,设有窃发,得不更诒(yí,通“贻”,遗留)大局之忧?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则武帝之南归,亦不得訾(zī,毁谤非议)其专为私计也。”①陈寅恪先生指出:“东晋南朝曾经北伐,但都未成功,究其原因有四:一为物力南不及北,二为武力南不及北,三为运输困难,四为南人不热心北伐,北人也不热心南人的恢复。”“以上四者,决定了北伐无成。”又引《晋书·王羲之传》记王羲之关于不宜北伐的观点:“夫庙算决胜,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须根立势据,谋之未晚。”他认为王羲之的观点“代表了南渡北人对北伐的一般看法。这种看法与那些只知苟且偷安的腐朽势力的反对北伐是有差别的。东晋主张北伐的人,即如刘裕也不想久滞北方。义熙十三年(417)八月克复长安,十一月,以刘穆之卒,刘裕即从长安南返。”②陈寅恪先生分析北伐不成的客观原因,为刘裕作了有力的辩护。

刘裕的北伐虽未取得最后的成功,但对于刘裕北伐已取得的战绩,当时和后世的评价都很高,也曾得到诗人墨客的歌颂,其中最著名的是宋代辛弃疾的千古名作〔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其上半阙说: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辛弃疾因南宋小朝廷“误将杭州当汴州”,苟安江南,因而自己北伐复国的壮志难酬,满怀悲痛忧愁。他登临京口(镇江)北固亭远眺中原大地,感慨万分,想到历史上只有两个英雄与京口和北抗强敌有关。一位是孙权(字仲谋),曾与诸葛亮合作策划赤壁大战,并在此后的屡次战争中成功抵御曹操的南下。另一位即是出生于京口,又在京口起事并平定江南叛乱,后率军北伐、驰骋于中原万里河山,气吞胡虏的刘裕(小字寄奴)。“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三句,表达了辛弃疾对刘裕的由衷钦佩和热情向往。

刘裕身经三次大战,后两次他还是指挥全局的军事统帅,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也能获胜,决不容易,也并非偶然。首先,他勇悍善战,能身先士卒,在任何困难的情势下,保持英勇的斗志,从而克敌制胜。第二,他能运筹帷幄,抓住战机,带领军队以弱胜强,歼灭强敌。第三,他从严治军,军令严肃,纪律严明。刘牢之东进时,士卒暴掠,百姓深受其害,只有刘裕约束部属,兵不扰民。以后一直保持这种作风,大得民心。

刘裕虽然北伐未能巩固战绩,但他保住了江南不受蹂躏,保住了江南的经济发展,功勋卓著。

王夫之赞扬“(刘)裕之为功于天下,烈于曹操。”(《读通鉴论》卷十四),他对刘裕的军功评价很高,高于曹操。而吕思勉对陈武帝陈霸先的评价更高。


陈武帝陈霸先的历史功绩

陈霸先在梁时平定凶恶狠残的侯景之乱,后受梁禅,建立陈朝。吕思勉认为:“从来人君得国,无如陈武帝之正者。”此指在禅让得帝位的皇帝中,陈霸先最为正当,因为“人君之责,在于内安外攘而已。当强敌侵凌,干戈遍地之际,岂可以十余龄之稚子主之哉?”“又安能顾一人而诒忧大局乎?”接着比较:“陈武帝与宋武帝,并有外攘之功,陈武之所成就,似不如宋武之大,然此乃时势为之,论其功绩,则陈武实在宋武之上。且宋武自私之意多,陈武则公忠体国。宋武乃一武夫,陈武则能幸庄严寺讲经,可见其于学问非无所知;而又非如梁武帝之仅长于学问,而不宜于政治。宋武于并时侪(chái,辈、类)辈,无不诛夷,陈武则多能收用降将,其度量之宽广,盖又有大过人者。陈武诚文武兼资,不世出之伟人哉!”又说:“国门之外,强敌虽除,然梁室遗孽,尚思蠢动;又是处武夫专横,土豪割据,陈氏开创之艰难,实十倍于宋、齐、梁三朝而未有已也。”③


后梁太祖朱温的事迹

后梁太祖朱温于唐僖宗乾符四年(877)先投黄巢军,从士兵当起,因力战屡捷,得补为队长,至攻占长安后逐步升迁为同州防御史,成为黄巢“大齐国”扼守东部的大将。同年(僖宗中和三年,882)九月以同州全境降唐,唐僖宗大喜,任命他为左金吾大将军,并赐名全忠。他猛攻黄巢有功,三年后晋封为郡王。消灭黄巢后,朱温血战12年,于昭宗李晔乾宁四年(897)剿灭数股强敌,称雄中原,又经营河北。唐哀帝李柷(zhù)天佑四年(907)称帝后,在位六年,依旧连年征战,成为当时北方最强的割据势力。他所建立的后梁是五代中历时最长的一个朝代,直至923年被后唐取代,但也仅历时16年。

《旧五代史》描绘后梁太祖乾化元年(911)十月他于京城东校场阅兵,看到杨师厚“总领铁马部甲十万,广亘数里陈焉。士卒之雄锐,部队之严肃,锦旗之杂遝(同杂沓,众多杂乱),戈甲之照耀,屹若山岳,势动天地,帝甚悦焉。”(《旧五代史》第六)可见朱温的军事实力颇强。


后周太祖郭威和世宗柴荣父子的英风

后周太祖郭威不仅指挥得当,屡打胜仗,而且与士卒同甘苦。他在后汉时已身居要职,“威居军中,延见宾客,褒衣博带,及临阵行营,幅巾短后,与士卒无异。”(《新五代史·周太祖纪》)《旧五代史·太祖纪》言之更详:“帝在军,居常接宾客,与大将讌语,即褒衣博带,或遇巡城垒,对阵敌,幅巾短后,与众无殊。临矢石,冒锋刃,必以身先,与士伍分甘共苦。稍立功效者,厚其赐与,微有伤痍者,亲为循抚,士卒无贤不肖,有所启陈,温颜以接,俾(bĭ,使)尽其情,人之过忤(wŭ,违逆,抵触),未尝介意,故君子小人皆思效用。”不仅身先士卒,而且重视士兵的功劳,给予厚赏;对伤兵者关怀备至;尤其是有人得罪他也不计较,严己宽人。所以郭威能讨平三镇,邺都起兵,获得军事上的节节胜利。

其子柴荣继承帝位不到十天,北汉刘崇举兵南下,柴荣率军亲征,于后周宣德元年(954)三月十九日在泽州高平(今属山西)与北汉、契丹联军决战。柴荣随军观战,右翼樊爱能、何徽竟望风而遁,周军骑兵混乱,步兵投敌。柴荣“乃自率亲骑,临阵督战”,“驰骑于阵前,先犯其锋,战士皆奋命争先,贼军大败”。他先以少胜多,后续部队到达后,更大获全胜,柴荣初为皇帝,又初次征战,即“英武果敢,亲临寇敌”,终于克敌制胜,又乘胜北伐,挽救了颓势。(《旧五代史·周书·世宗纪第一》)他虽早亡,仅在位五年半,文治武功,“神武雄略,乃一代之英主也”。(《旧五代史·周书·世宗纪第六》)得到古今史家的一致赞美。


南唐先主李昪爱兵善战和爱民息兵

南唐的开国君主李昪(biàn)在22岁时被养父徐温派往昇州(今江苏南京)统领水军,任楼船军使。后奉徐温之命,攻打宣州(今属安徽)李遇,立了大功,升任昇州刺史。可见他有领兵打仗的才华。他又能与士卒同甘苦。“盛夏未尝张盖(遮阳之伞盖)、操扇,左右进盖,必却之,曰:“士卒尚多暴露(暴晒在骄阳之下),我何用此?”所以士卒多愿为他效力。

但当他称帝后,不肯用兵。昇元六年(942),“吴越国火,焚其宫室、府库,甲兵皆尽,群臣请乘其弊攻之,昪不许,遣使弔问,厚赒(zhōu,周济,救济)其乏。钱氏(指钱鏐)自吴时素为敌国,昪见天下乱久,常厌用兵,及将篡国,先与钱氏约和,归其所执将士,钱氏亦归吴败将,遂通好不绝”。(《新五代史·南唐世家·李昪传》)他与邻国交好,订和约,又守约,不乘邻国之危,信义、仁义俱全。“昪客冯延巳好论兵、大言,尝诮(qiào,讥嘲)昪曰:‘田舍翁安能成大事!’而昪志在守吴旧地而已,无复经营之略也,然吴人亦赖以休息。”他不计较书生冯延巳的讥讽,决不用兵,志在保境安民,仁义、仁慈俱全。此前一年,南唐因“江淮比年丰稔,兵食有余,群臣争言‘陛下中兴,今北方多难,宜出兵恢复旧疆’。唐主曰:‘吾少长军旅,见兵之危害深矣,不忍复言。使彼民安,则吾心亦安矣,又何求焉?’”(《资治通鉴》卷二八二)他为了避免百姓受战争之苦,坚决维和不战。

宋太祖赵匡胤战功显赫,但《宋史·太祖本纪》只记“流水帐”,仅记战争的时间、地点、胜负,并无动人的故事、言行的记载。本书也就无法具体评论了,只能略过不提。


北汉刘旻:流民皇帝中不懂军事、战败而死的特例

流民皇帝靠武略建国立业,唯一的例外是北汉刘旻。他因刘知远死后的权力空缺而称帝,此前并无战功。称帝后向契丹借兵,合攻郭威而未胜,又逢大雪,损失很大,次年进攻府州(今陕西府谷),又败,反而失地。显德元年(954)正月,郭威病死,刘旻以为有机可乘,再次向契丹借兵,南下攻周。柴荣新立,他力排众议,带兵亲征,在高平大胜刘旻。刘旻逃回太原后,柴荣乘胜追击,围困太原,后因契丹重兵救援,周军士卒疫病严重,才解围。太原被围,岌岌可危之时,刘旻惊怒交加,以忧得疾,于同年十一月病死。他是流民皇帝中唯一不懂军事又轻率征伐而大败的一个脓包。《旧五代史·刘崇传》(刘旻初名崇)记载他自高平战场大败而逃的狼狈经历,具体而生动:

崇与亲骑十数人逾山而遁,中夜迷懵,不知所适。劫村民使为向导,误趋晋州路,行百余里方觉。崇怒,杀向导者,得它而去,乃易名号,被毛褐、张桦笠而行。至沁州,与从者三五骑止于郊舍,寒馁尤甚,潜令告伪刺史李廷诲,廷诲馈盘飱(sūn,晚餐,引申为熟食)、解衣裘而与之。每至属邑,县吏奉食,匕箸(zhù,筷子)未举,闻周师至,即苍黄而去。崇年老力惫,伏于马上,日夜奔窜,仅能支持。距太原一舍(30里),其子承钧夜以兵百人迎之而入。及周师临城下,崇气慑,自固闭垒不出。月余,世宗乃旋军。

刘旻不自量力,举兵南下,虽兵多于周,结果三战三败,还赔上自己老命。在流民皇帝中,像他这样的无能鼠辈,只是特例。

①③吕思勉《两晋南北朝史》上册第320—321页、第673和67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②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第236—239页,合肥:黄山书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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