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不寻常啊,我想。但我一时又找不到话来应答,就只能对着她默默地哂笑。女人的哭,男人的笑,都是紧要关头的法宝。
“你笑什么呀?戆相!”
她又睫毛打旋,左右开弓,连续射来两个媚眼。同时,我的脚挨了她鞋尖轻轻的一踢。说老实话,这两眼一踢脚,倒没有叫我的汗毛全体肃立,反而觉得胸口暖烘烘的像被狗舌头舔了两下。
“阿翠。”我说,“我真的不骗你,你不要多心。我老婆就是为了儿子油腔滑调跟我啰嗦。儿子太小,好样不学学坏样,我想……”
“唉——”她深长地叹了口气,“我们心里真苦哇!”
她说这句话虽然有些夸张,像念话剧台词似的,但霎时间我的心像被人揪了一把。我跟她相识那么几年,还是头一回看见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她一手支颐,眼睑低垂望着桌面,睫毛后似乎有泪光在闪动。她用一层层化妆品严密掩盖起来的那四十多岁饱经风霜的中年妇女的内心的辛酸,一刹那间 暴露无遗。在这一刻,我强烈地意识到她的年龄比我大,她是我的一个姐姐。我觉得自己心口上有块冰在融化,淌下来的水,流到胃里,寒凛凛地激得胃壁一阵阵地发痛。
“我们在台上说笑话,引人笑,其实我们心里面是一包眼泪。”她说,“我本来以为这种苦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刚才我看你同‘小李子’差点吵起来,我就明白你心里跟我一样苦。你这个人一直是好户头兮兮的,今朝是狗急跳墙了。所以我想约你谈谈。我知道一颗心沤烂在苦水里是什么味道。就好像药材店里的揩台布,碰来碰去全是苦。”
我觉得最后一句很耳熟,一想,原来是沪剧“阿必大”里的一句唱词。这就是我们唱滑稽的人优越的地方,即使感觉再苦的时候,也会黄连树下弹琵琶——苦中作乐。我很惭愧。刚才我还吃着人家请客的东西,对人家瞎猜乱想。被她一点破,我真觉得自己心里面苦得很。这苦对谁去说?对导演?对玲妹,对“老三老四”、“红鼻头”、“小李子”?只有对徐翠玉能说,她真是我的知音。
“阿妙,我们台上谈了那么多次恋爱,台下其实像陌生人一样,从来没有好好谈过。今天晚上,我们就把长期积压在心里头的苦楚清仓大扫除,痛痛快快一次性处理。人活得已经够苦了,再自己苦自己有什么意思?”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我忽然觉得手背上痒痒的,像有小虫在爬。低头一看,出色!我的身子不知何时向她凑近,按在桌面的右手不知不觉地向她那边推进。火车座的桌面本来就狭,我的手已差不多滑到了她那边的边缘上。现在,她的左手正翘起兰花指,用食指与中指的长指甲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搔着,指甲上涂着亮晶晶的浅玫瑰色的指甲油。我进退两难。手是我自己伸过去的,引起了她的误解,如果我猛地把手抽回来,叫她的面子往哪儿搁?但如果不抽回来,发展下去会怎么样,会不会突然抓起我的手来啃一口。我浑身一颤。她似乎专注地搔着我的手背,毫不察觉。我的手已经变成了她的小狗。也许她以为我的那种抖动是由于内心的激动与亢奋。我糊里糊涂地落入她的陷阱了。我有点恨她,但一想,要恨还得恨我自己。我这么七想八想,不知怎的两腿往前一伸,触到了她的脚。说时迟,那时快,她的两条腿突然缩起,像两只蟹蚶似的,从外周两侧包抄拢来,把我的急忙抽回的两条腿紧紧地夹住。高跟鞋后跟硬硬的帮沿,在我小腿的“黄鱼肚皮”上一擦一擦,擦得火辣辣的痛。我生怕把我的皮肤给擦破了。然后,她又两腿夹着我的腿轻轻地前后摇挪起来,像荡秋千一样。我的鞋后跟用力抵住地,椅子在屁股下似乎发出吱吱的响声。我怕身子失控,后脑勺一下碰在椅背上,连忙把手抽回来扶住桌边。我想象不出那时我脸上的表情是怎么地丰富,我只听见自己在低声哀求:“不要这样,阿翠,不要这样……”
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光听笑声,活像个十六七岁的女中学生。她一边笑一边用右手手背擦着鼻子。笑得越急,擦得越快。同时,她夹着我的腿左右大幅度地摆了几下,摆得我头里一阵眩晕,然后与笑声一起戛然而止。但她的腿仍然夹着我的腿不放。经过刚才那番动荡,我对解脱自己的腿已经不存奢望。夹着就由她夹着去吧,只求不要再摇。好在我的右手已经撤回自己的阵地,以两腿换一手,便宜固然不便宜,吃亏也不太吃亏。我只怕咖啡馆老板或别的座位上的顾客会向我们这边窥视。但老板影子也不见,与我们隔开一条一米宽走廊的另一个火车座里,一男一女正对喷着白色的烟雾。氤氲将他们笼罩,对他们我们根本就不存在。只有头顶上的彩色电珠泡在不停地眨着眼睛,怪不得徐翠玉要进这儿来。
“刚才会上那些神经兮兮的话,你一句也不要听!”她说,“因为生活太苦了,所以要说说笑话。连笑话也不让说,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阿妙,刚才你那句话说得好,就是因为喜欢说笑话才来唱滑稽的。阿妙,我早就看出来,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小李予’连你的小脚趾头也比不上。你是有喜剧演员天赋的。我是从专业出来的,什么样的角色没见过?你是天生的喜剧演员,你应该像卓别林一样出名。你不要听他们的话,他们要毁掉你,他们妒忌你……演滑稽,连我也不及你。我演滑稽是半路出家,家里太闷,厂里太闷,出来玩玩解解厌气。你是有天赋的……”
接着,她谈到她丈夫怎么反对她唱滑稽。气她,说有本事你去演越剧;威胁她,说如果去唱滑稽就离婚。她横下一条心,离婚就离婚,滑稽非演不可,丈夫倒吃瘪了。现在她难得去睬他,他倒再也不提离婚的事,也不来过问她的行踪。人都是蜡烛,不点不亮,她说,自由不是靠人恩赐的,要靠自己去争取。
被她那么摇了一阵后,我头脑里的眩晕再也没有退出。我好像溺水的人被救到岸上,跟周围的世界隔得远远的。她的声音像是从几十公尺外传来,被风吹得飘飘忽忽,话里的意思也飘飘忽忽。两条被她夹着的腿,先是渗出一层细汗,然后从臀部那里开始发麻,一直向下麻去,麻得两条腿似乎被某种液体浸胀浸胖,浸得皮肤透明发亮。现在,就是让我把腿抽回,也有点指挥失灵了。我只是弄不懂,她的两条腿那么悬着钩住我的腿,怎么倒不痠不麻呢?
“喂,”我吓了一跳,“你听见吗?”
“你说什么?”
“又要装糊涂。”
“我真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你在动什么脑筋?”
“没什么……我脚麻。”
她“噗哧”一笑,对我皱了下鼻子,把我的腿赦免了。我皱皱眉头,欠欠身子,腿没搬动。她又飞来一眼,然后弯下腰用手将我的腿搬到我这边。“谁叫你不老实?”她说,在我的大腿上拧了一下。也许她拧得轻,也许我的腿已失去了痛觉,反正这一拧只感到她的手指肚在我皮肤上滑溜溜地擦了一下。我忽然悟到,今晚我与她的角色正好颠了个倒,她在演男人,我在演女人。这个世界真是乱七八糟了。我产生了一种被强奸的感觉。从今晚的排练厅讨论开始,不,从那天晚上玲妹对我大光其火开始,我被强奸了。不过奇怪,我不是女的,怎么知道这是被强奸的感觉?怎么会想到这是被强奸?也许男人也会被强奸?也许男人的身体里都藏着一个女人?
“我说,我们到高桥海滨浴场去玩一天好吗?听说,那边现在搞得很漂亮。我们去散散心。”
“游泳,不不,我不去。”
“为什么?”
“我不会游泳。”我在中学里就横渡过黄浦江。
“戆相,又不要真的去游。可以呆在浅水区里泡泡,水只到肚脐眼那里。”
“不不,我没有调休。”
“休息天去。”
“休息天我要领儿子,我和玲妹——我老婆的休息天是岔开的。”
“儿子不能放幼儿园吗?”
“规定是我休息领儿子。我休息星期天,星期天幼儿园也关门——只有一个阿姨值班。”
“那你混病假。”
“我从来没混过。”
“从来没混过只有好混,跟医生打个招呼。”
“我跟医务室医生没交情。”
“那么请事假。你厂里事假也不准请?”
“请可以请,请一天假还要扣全勤奖,月度奖,洗澡费,剃头费,统共加起来要二十多元钱。”
“这钱我来出。”
“玲妹每个月要查我工资单的。”
“你这个人呀!”
她的指甲往我脑门上点来,我将头一偏,正瞥见自己腕上的表,已过了十点。我两手往桌上一撑,凭着臂力站了起来:“不行,太晚了,我要回去了。还要转两辆车。”
我一步跨出火车座,脚下像踩着棉花似的,身子一陷,两晃,差点摔倒。她连忙一把扶住了我。她搀着我一瘸一拐地走出店门,走了好长一段路。路上的人看见,准以为我是喝醉了。其实我比清醒还清醒,只觉得她的长指甲掐进我的肉里,隐隐地有些痛。脚下不争气,毫无办法。幸好她一直没有再提去高桥海滨的事。
两天以后,导演打电话到我厂里来。
“喂,你想通了吗?”
“什么?”
“不开玩笑,说正经的,你喜欢《侬看像啥人》还是喜欢《稀奇古怪》?”
怎么,难道非得叫我到台上再跟徐翠玉去“手拉拉、脚踢踢”?
“导演,帮帮忙吧,你无论上什么本子我都没有意见,只求不要让我当主角。”
“怎么,你还没有别过来?”
“导演,就这回行不行?让我冷却冷却。”
“什么冷却冷却?”
“冷却冷却就是让我家里缓和缓和。”
“哼,既然这样,你晚上到馆里来一次。”
晚上,导演见到我劈头就问:“阿妙,你说实话,这两天到底在想什么?到底为什么不肯演主角?”
看导演的脸色那么严肃,我的心就像网里拉起来的青鱼一样“别别”乱跳。我硬着头皮说:“没有别的事,就是我在会上说的。你让我演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台词越少越好,最好一句台词也没有。你让我过渡过渡。”
“的的确确为了这样的事?”
“的的确确。”
“完完全全是这个原因?”
“完完全全。”
“哎——”导演叹了口气,“你倒是老鬼不改口。”他朝办公桌走去,“我拿你有什么办法,我拿你还有什么办法?”他拉开抽屉,抽出一张便笺,刷刷刷几笔,然后对我招招手。我走过去,他把便笺递给我。
我以为他要对我进行什么处罚,停演半年什么的;或者是觉得我与徐翠玉的事他难于出口,就像诸葛亮写锦囊似的写在纸上让我自己看。等接到便笺一看,原来是封短简:
黄令兄:
兹介绍我团同志凭条前来求治,望予安排。紧握!
下面是他的除了自己谁也看不懂的签名。
怎么,他介绍我去看病?去哪儿?总不会是儿科医院,难道是精神病院?
“黄令是我的老同学,是那里的所长,”导演说,“你去吧。你的心理不正常,刚开头,去看了就好。我特意不写名字,你完全可以放心。”
所长?精神病防治所!
我忙说:“导演,我不去。”
“为什么?”
“我的神志很清楚,我没有毛病。”
“你怎么没有毛病?你明明是不正常,不要讳疾忌医。”
“真的,导演,我确实没有毛病。我除了克制不住想说说笑话,没有什么不正常。”
“克制不住要说说笑话,就是不正常。”
“不,”我叫起来,“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你打电话到我单位去问问,你没有权利,你没有这个权利!”
“什么权利?我是为你好,这要什么权利?”
“我知道的,你休想骗我。这种地方只有单位可以送,家属可以送,你这里没有权利送,你这是迫害我!”
“你说到哪里去?你说什么地方?什么‘这种地方’?”
“是不是精神病院?龙华……”
导演“嗤”地笑了起来,这笑又引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满面通红。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他痉挛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说:“我看你,我看你倒真像有精神病,怎么乱怀疑?我会无缘无故介绍你到精神病医院去?那是心理学研究所。听说他们试办了一个心理咨询门诊,心里有什么不快活,别扭,到里边跟医生一谈就烟消云散了。外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医生,这在我们国内还是新鲜货,我让你去尝尝鲜。”
难得导演这一片好心。
“你一定要去啊!”导演说,“你准备哪天去,我给你单位开一张证明,就说你那天是排戏。去了回来马上向我汇报。”
拿着导演的介绍信与证明走出市文化馆,我心里又忐忑不安起来。不知道那些心理医生有什么特异功能?或者他们察言观色有套特别的本领?老实说,我现在心里最怕的倒已不是玲妹的反对,而是怕跟徐翠玉再扮一回情人。我想到她的影子心里就发抖,腿里就发软。不知道我的心思会不会被那些医生探出来?
这念头多数是我自己做贼心虚,可是它乱哄哄地就是赶不开。
那天下午,我来到心理学研究所。心理学研究所在人文科学研究院的大院里,第一幢楼三楼。所长办公室是317房间。我推门进去,房间里只有三个人。一个年轻人正用白色的电动剃须刀在剃胡子,两眼怔怔地望着两米外白色的墙,好像那墙上有面镜子似的。一个年龄在三十至六十之间的妇女,在看一本摊开的书,不住地打呵欠。从我进门到经过她的身边,已经打了三个呵欠。她打完一个呵欠就用手遮一下嘴,似乎呵欠后口内有股难闻的气味喷出来。另一个中年男子,已经谢顶,正襟危坐,两手搭在膝盖上,要不是两眼睁着,我一定会以为他是在练气功。我看他最像个官,就径直到他面前,把条子递上去。
他掏出老光眼镜架上,对条子端详了好久,说:“黄所长不在。我姓白,是他的秘书,你有事可以对我讲。”
秘书有这样的气派,我不禁对无缘谋面的所长及他领导下的研究所更加肃然起敬。我说:“我没别的事,就想到心理咨询门诊看病。”
“我们心理咨询门诊是不看病的,”白秘书说,“心理咨询门诊只对心理问题提供咨询。”
“对,”说,“我就需要对心理问题提供咨询。”
“那就不该说看病呀。”白秘书和善地笑了笑说。
“对,我以为这两者是一样的。”
“这两者怎么会一样呢?”
我看白秘书右眉一挑,就像交通民警要对违章行车者进行交通安全知识教育.连忙说:“对对,这两者是不一样。”
“两者有什么不一样你知道吗?”
“一个是看病,一个是对心理问题提供咨询。”
“对啰,”他对我的态度表示满意,“可是社会上许多人以为心理咨询门诊就是看病,有了病才肯来,来了就是有病,结果呢?……其实你没病也可以来,没病更应该来对不对?“
“对对,没病更应该来。”
“没病来效果肯定比有病来效果好,你这一点理解不理解?”
“对对,我能理解。”
“介绍你来的那位同志就不理解。他写什么‘求治’,求治不就是看病吗?怎么能叫‘求治’呢?”
“对对。”
“你说应该叫什么?”
“这个,还是请教……”
“对,叫‘请教’,‘求教’,对不对?”
“对对。”
“你回去后到社会上帮我们好好把这个道理宣传宣传。”
“一定,一定。”
“我们的心理咨询门诊,开办时间不算长,就因为社会上各方面不理解,来的人很少,所以最近决定停下来整顿了。已经停了。”
“啊,停了?”我先是一愣,继而差点儿笑出来,真是个绝妙的包袱底儿。
“你不要失望,”白秘书说,“既然你是黄所长的老朋友介绍来的,我不会叫你空手而归。我直接把你介绍到研究室去,你要到哪个室?”
我想了一下,老实地说:“我不知道。”
“你要求教什么问题呢?”
“笑的问题。”
“什么问题?笑?怎么逗人发笑?喜剧心理,那是属于文艺心理学的。这个室最近刚从我们这里划出去,归到文艺研究所美学研究室去了。”
“不不,我不是要逗人发笑,我是太喜欢笑,太喜欢逗人发笑。”
“太喜欢逗人发笑?怎么叫太喜欢逗人发笑?”
“就是有人说……油腔滑调。”
“油腔滑调,那是道德问题?”
“不不,不是道德问题。品质上我绝对没有问题。就是嘴巴一张笑话漏出来了,自己控制不住。”
“自己控制不住?人格分裂……”
“不不,我人格很好,大家都公认我是个好人。”
“我说的人格跟你说的人格,不是一个东西……这样吧,你到变态心理学研究室去。”说完,他就在条子上方的空白处批了一行字。
变态心理学研究室在另一幢楼的底层,103室。101室门口挂着“心理咨询门诊”的木牌,但是门关着。103室里有四张办公桌,当门一张,像售票处似的,另外三张占着三个角。我把条子递给当门的那一个。那人对条子瞅了一眼,回头对身后的那人说:“嘿,又来了。”他身后的那人接过条子一看,又递给旁边另一个角的那位:“又是免费的。”另一个角上的那位见条后摇了摇头,远距离地递给最后一个角上的那人,说:“心理咨询门诊怎么不要停?我当所长也要叫停。”最后那个人欠身伸胳膊接过条子瞟了一眼,也不坐下,就随手将条子还给当门的那个:“有什么办法呢?当初我劝你们的,各位对钱都抠得太死。”
他们说话的时候,脸上都不带表情,看来这些话已讲了多遍。当门的那人往中央的那块空地一指:“来,你站这儿。”我站到当中,立即领悟到那四张办公桌摆法的妙处。我无论面对谁,都避不开另外三面的目光。我赤裸裸地全方位地暴露在四角的炯炯目光之下。这以后,问题都是从我不面对的方面向我射来。
“你有幻听吗?”
“什么幻听?”
“就是你能听到什么东西在晌,而别人没有听到。”
“没有。”
“你有幻视吗?”
“什么幻视?”
“就是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没有。”
“你有幻嗅吗?就是闻到……”
“没有。”
“幻触呢?好像有人打你、摸你……”
“没有。”
“你以为别人都在迫害你吗?”
“迫害?迫害,谈不上那么严重,就是他们的想法跟我的想法不一样。”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没有,我没什么了不起。”
“你觉得自己犯了罪,很对不起别人吗?”
“没有。”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长时间地失眠,整天整夜睡不着觉吗?”
“没有。”
“你觉得头很痛,痛得要裂开吗?”
“没有。”
“你怀疑自己生了严重的毛病,癌细胞已经转移,或者心脏坏了,或者肝硬化,或者肾结石,反正全身都是病,有吗?”
“没有。除了牙齿痛,我没什么病。”
“你感到天下的女人都爱你,都为你神魂颠倒患相思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