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呀,鞋匠也染上了。他跑到医院去了。”厨娘哭着叫着解释着他跑走的原因。
玛特略娜站在她的旁边,圆睁着眼睛瞧着,脸色苍白,全身发抖。
“你胡说,”她声音嘶哑地说,苍白的双唇几乎无法动弹,“格里戈里不会害这鬼病的,——不会病倒的。”
可厨娘悲切地嚎叫一阵子后,就不知消失在什么地方了,过了五分钟,一堆邻居和路人围在商人别图尼科夫的屋边,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在所有人的脸上都变换着同一种神情:心灰意冷变为紧张,装模作样有时取代了怒气冲冲。奇日克时不时地从院子里跑出来钻进人群,然后又从人群中钻出来跑进院子,光着脚丫子,报告着手风琴手家事情的进展情况。
人们紧紧地聚在一堆,街上尘土飞扬,臭气冲天的空气中充满了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时不时地还夹杂着恶狠狠的、无聊的谩骂声。
“瞧,奥尔洛夫来了。”
奥尔洛夫坐着一辆车篷是粗麻布做的大车来到门前,驾车的是一个郁郁寡欢、身着白衣的人。他用低沉的男低音叫道:“闪开。”
随后就直接驶进人群中。这大车的样子和赶车人的叫喊声似乎抑制了看热闹人们兴奋的心情——所有的人立刻阴沉沉的,很多人马上就走开了。
奥尔洛夫夫妇认识的大学生跟在大车后来了,帽子戴在后脑勺,额角上汗往下淌,他身着一件长长的、洁白照人的外衣,在外衣前襟的下摆上,有一个一眼就看得见的、又大又圆的破洞,洞的四周呈褐红色,看得出是刚被什么玩艺儿烧坏的。
“嗨,病人在哪儿?”他扯开嗓门问,斜着眼看了看聚在大门角落的人群,——人们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有个人大声说:
“你瞧瞧,这样的厨师。”
另一个声音轻一些,但更加恶毒地说:
“等着吧,他会请客的。”
像往常一样,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他会给汤给你喝,把你给撑死。”
传出了不快的、被胆颤心惊的疑虑搞得黯然失色的笑声。
“这不,他们自己都不怕染病,——这让人怎么理解?”一个神情紧张、聚精会神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怒的人意味深长地问。
人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谈话也变得愈发有气无力……“抬出来了。”
“是奥尔洛夫。嗨,狗杂种。”
“他不怕?”
“他怕个啥?醉鬼……”
“小心点,小心点,奥尔洛夫。把脚抬起点……就是这个。
准备好了。走吧,彼得。”大学生命令道,“我立马就来。嗯,奥尔洛夫先生,我请你帮我给这里消消毒……顺便,就此您也学学这是怎么个干法……没意见吧?”
“行。”奥尔洛夫四处打量了一下,感到无比自豪地说。
“我也能做。”奇日克说。
他把那辆令人伤心的大车送到门口,回来时正好赶上帮忙做事。大学生透过眼镜看着他。
“你是谁,啊?”
“油漆匠的,——学徒……”奇日克解释说。
“可你怕霍乱吗?”
“我?”先卡觉得奇怪,“真是的。我——怕个鬼。”
“嗯?棒极了。我跟你们说,弟兄们。”大学生一屁股坐在放在地上的桶子上摇晃着,开始讲奥尔洛夫和奇日克应该好好地洗澡。
玛特略娜含笑胆怯地走到他们跟前。厨娘尾随其后,用油渍渍的围裙抹着泪眼。没过多久,又有几个人像猫走近麻雀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向人群。大约有十来个人围着大学生,挤成一团这使他精神为之一振。他站在人群当中,迅速地做着手势,像演讲一样说开了,时而引人发笑,时而使他们聚精会神,时而又引起极端的不信任和猜疑的讥笑。
“对患者来说头等大事是——身子干净,你们呼吸的空气要清洁。”他在说服自己的听众。
“噢,上帝。”油漆匠的厨娘大声地叹着气,“得向伟大的女殉道者瓦尔瓦拉祈祷,保佑咱们不要猝死……”“人身上和空气里都有那种同样会死的玩艺儿。”一个听众说。
奥尔洛夫站在妻子身边,看着大学生,在思考着什么。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衬衫。
“格里戈里叔叔。”先卡悄悄地说,眼睛亮得像燃着的炭火,“米特里·帕甫洛夫快没气了,他无亲无故……手风琴归谁呢?”
“走开,小鬼。”奥尔洛夫挥了挥手。
先卡退到一边,呆在手风琴手房前的窗口,用一种贪婪的目光在搜索着什么。
在这个不宁静日子的黄昏,正当奥尔洛夫家在喝茶时,玛特略娜好奇地问丈夫:“你才和大学生上什么地方去了?”
格里戈里用模糊的、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的脸,不予回答。
时近中午,格里戈里把手风琴手家的卫生打扫之后,就和卫生员去了什么地方,将近三点时,他心思沉沉、一言不发地回来了,往床上一躺,就一直仰面躺到喝茶的时候,始终沉默不语,妻子一再挑起他说话,但都是白搭。他甚至都没有骂她,——这倒让她摸不着头脑,很不习惯,而且使她感到紧张。
凭那种把全部生活都倾注在丈夫身上的本能,她猜疑起是不是有什么新东西让他着迷,她感到害怕并且迫不及待地想弄明白——他怎么啦?”
“你,或许,不舒服吧,格里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