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骤荣华顿忘夙誓 变异类始悔前非(2)

作者:(清)玉山草亭老人    更新时间:2013-11-18 13:53:25

第二回
  财上分明大丈夫,忘人恩义最为愚。
  莫言头上天难问,报应能差铢黎无?
  话说君宠第二次进京,又不登第,就了知县班,幸亏借得百两黄金,换了银子,打点部内,谋一好缺,果然选了山东曹县知县。因到家路远,随即赴任。赴任后,就遣衙役赉了书信盘缠,迎接家替。
  兰芬见丈夫做了官,门墙顿时热闹,好不得意。夫妻相别已久,巴不得一步跨到任所。检定起行吉日,就来辞别秀英。秀英见他来别,心中好生难舍,连忙备酒饭饯行,又送了好些路菜。临起身时,秀英带了金哥亲到船上相送,向兰芬道:“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聚?日后金哥大了,到任就婚,你须要格外照应他才好。”说罢,不觉流下泪来。兰芬替他拭泪,道:“后会有期,贤妹不必过悲。金哥若来,就如我的儿子一样,教他早早成婚便了。”秀英又叫金哥拜了四拜。兰芬亦叫娟娟跪拜,辞了秀英。秀英又叮嘱伺候的人道:“小姐年纪小,路上不要惊吓他。”说罢,别了兰芬,一面上轿归家,一面放炮开船。正是聚散无常,悲欢各别。
  今且按下兰芬一边。单讲秀英年交二十四岁,果然恶运相逢,一日不好一日。家中不是生灾作难,定是口舌赔钱。不上一年,婆婆又生起病来,求祷医药,又不知花费了多少银两,不上半年,遂不起了。秀英虽有才情,毕竟是女流之辈,那里当得起?到经营丧葬,已不免挪移借贷了。金哥又要上学念书,请了一位高秀才在家教他。金哥质地聪明,读了三年书,五经都熟,十一岁开笔,文理就好,先生甚是爱他,每日尽心教导。然家业日消,渐渐撑持不定。
  要晓得秀英母家夫家向来富厚,手中是用惯的,又心肠最慈,常肯周人之急,虽到不足之时,尚尔有求必应,原是一品太夫人的度量。只是坐吃山空,始初变卖田产,田产愈少,用度愈窘,先生也请不起了。幸得高秀才那年就了程翰林家的馆,与金哥家相去不远,就附去读书。那程翰林是一个识得人才的,见了金哥才貌,记其日后必发,有一女儿,叫做素娥,意欲招他为婿,打听他日定亲事,只索罢了。
  其年金哥年二十七岁,大房子已卖去,住在侧首小屋里。一日,秀英对儿子道:“现在家业已耗,全无活计,只有当初你丈人出门时,曾借我黄金百两。你丈母又面许十年后接你去成婚,今日十载有余,杳无音信,闻说你丈人已升济南府知府。如今家里坐守不过,我欲送你前去,一则做亲,二则望他归还金子,料他决无推托。趁此时房价未曾用完,好盘缠到山东去,那边必然收留。你可即寄一信归,使我放心。”
  金哥领诺,走去禀知先生。先生道:“胡君宠做秀才时,全亏你家周济,那个不晓?但人情难测,近来往往有得人好处,做了官就不认得的,至亲骨肉,视同陌路。你去须要鉴貌辨色,待你好,住他衙内读书,若待你冷淡,你早早回家,用功上去,自有发达日子。又往来盘费,宁可带足。”这先生所说,却是看破世情的言语。金哥回去,又对母亲说了。秀英道:“先生叮嘱你,也是好话。但我待他夫妇不薄,况曾立下誓来,岂有冷淡你的道理?”  择一长行好日,金哥便去别了外公外婆,又辞别了先生。临行时,秀英千叮万嘱,叫他路上保重。又嘱咐跟去的老家人,叫他小心服侍。金哥拜了母亲四拜,含泪而别。
  再说胡君宠做官以后,善会逢迎上司,奔走要路,不十年间,便升到四品黄堂。兰芬又生一子,二有十岁。夫妻两人正在得意头上,把家乡旧日亲友,都丢在脑背后去了。适有一本地人经过,说起林家房产变卖,家业雕零。君宠晓得,便与妻子商议道:“如今林家已弄得十分穷苦,叫我女儿嫁去如何过日子?前日有同寮要把他儿子与我为婿,现任公子,富贵无比。我国碍着林家面上,不好便允,须要回绝那边,把女儿另嫁才好。”若使芬兰是有意思的,听了丈夫此言,便应劝道:“一丝为定,终身不改,婚事如何赖得’况当时他家施恩于我,我如今也该报答他。”只两三句有天理的话,丈夫也就罢了。偏是他听见女婿穷苦,先变了心,顺着丈夫的意思道:“回绝他也不难,只说女儿五岁上已经亡过,怕他再来要人么?”君宠拍手道:“好计好计正是有智妇人,赛过读书男子了”  夫妻算计已定,正要写封书去把女儿死的话通知,以便回绝这头亲事,不期一日君宠夫妇才起,门上呈进一贴,禀道:“家乡一位姓林的相公,说道是老爷的姑爷,特来求见。”君宠接过贴来一看,是子婿名贴,对妻子道:“想是这个穷鬼到来了,如何发付他?”兰芬道:“见时只说女儿亡过,使他割断这条心肠。如要见我,只说我有病在身,不能相见。”君宠点点头,又不即接见。  金哥见投贴进去,杳无动静,只得呆呆的等着。停了一会,叫声“传请”,然后走进宅门,又不见君宠来接。门上引他到一间书厅内坐下,跟去的老家人站立一边。静候育一个时辰,有人报道:“老爷出来了。”金哥起身,重整衣冠,鹄立廊下。只见君宠慢慢的踱将进来,金哥忙趋上前,作揖下拜。君宠略略回礼,道声:“请坐。”那老家人亦走上一步,叩头道:“老爷可还认得老奴了?”君宠道:“你面貌到还如旧。”  坐定后,说了几句寒温话。金哥道:“家母想念岳母,教小婿当面叩安,欲请一见。”君宠道:“内人卧病未愈,不能接见,免见了罢。”金哥便向袖中取出一书,道:“这是家母寄与岳母的,教烦送进。”君宠接了,蹙着眉道:“老侄,你不要呼我岳父了。我女儿五岁上边已经身故,听你叫,使我心酸。”金哥听见妻子已死,呆了半晌。君宠假意咨嗟,吩咐备饭。停了一会,家人报:“午饭已备。”就叫摆上来,家人摆上桌子,便请对坐。金哥把椅拖斜了坐,君宠也不来安坐。斟酒过来,金哥推不能饮,也不叫再斟,就请用饭。菜肴虽有七八色,也极草草。用过饭,并不叫人搬进行李,金哥见他呆着脸,绝无一点殷勤之意,便起身告退。君宠也无一言挽留,送到宅门口,便道:“少送了。”转身一直进去。
  金哥愤愤归寓,想道:“高先生所说,果然不差只索归去罢。”老家人道:“他小姐死了,姻事即不成,难道借的金子不要还的?明日向他说起,看他若何”金哥明日用过早饭,到了宅门,一直进去。门上不好拦阻,只得报知家主。君宠亦料他要来,不如早早打发他动身,走出相见。金哥也不叫岳丈了,改口叫:“母姨夫,外甥今日就要回去,特来奉辞。”君宠见他就要回去,不觉笑嘻嘻道:“想是记念令堂就要去了?”金哥道:“正是。但有一言奉禀:外甥起身时,家母曾说有黄金百两在母姨夫处,今我母子穷乏,望乞赐还。”君宠勃然变色道:“可有据么?”金哥道:“据却没有,只是家母当年亲手交代的。”君宠呵呵大笑道:“你年小不知世事,自古说,官凭印信,私凭笔据。既没有据,那有这种金子?如何向我索取?”金哥道:“有金无金,亦甚平常。既说没有,我就回去便了。”君宠听见不要金子,就放下脸道:“别事休提既承远来,我自有道理。”叫家人里边封出二十两银子,道:“些些薄礼,权为路费。”金哥大笑道:“我看百两金子轻如鸿毛,此物何劳见赐?”眼也不看,道声“去了”,转身就走。君宠大怒道:“这等不中抬举的小子,由他去罢”要晓得人的志气,从小就看得出的。金哥他日位登极品,岂肯受人怠慢,要这几两银子的?此是后话。
  单说娟娟小姐出门时虽只四岁,已晓得秀英待他好处,将来是我婆婆,见父母平日绝不提起,深怪父母薄情。今闻丈夫到来,只道留进署中,岂料嫌他贫乏,诈言女死,回绝了他,心中好不气闷,坐在房中,暗暗的流泪不止。兰芬亦觉着他不乐意思,自想道:“此事由我主张,另对了亲,怕他不依么?”
  一日,娟娟晓得爹娘要招一同寮之子为婿,愈想愈恨,自忖道:“今日也顾不得羞了”走向堂中,对着父母道:“请教爹娘,你有几个女儿?女儿有几个身子?如何对了一家亲,又对一家亲?”君宠道:“嫁一现任公子不好,难道倒是嫁一穷人的好?”娟娟道:“贫富由命。自古烈女不更二夫爹是堂堂知府,怎么倒教女儿做起伤风败俗的事来”君宠大怒道:“胡说从来女子在家从父,你倒老着脸要作主么?”娟娟便大哭起来。兰芬道:“父母一心为你,如何反来抵触父亲?诸事不要你管,进房去罢。”  娟娟含泪归房,见父母不肯回意,暗想:“除非一死,倒得干净。”夜膳也不吃,打发两个丫鬟先睡。坐到半夜,丫鬟们都鼾鼾睡熟,立起身来,掇个杌子垫脚,解下一条汗巾,搭在粱上,做个圈儿,将头套入,两脚登空,一身高挂。幸亏命不该绝,刚上得吊,有一小丫鬟腹痛起来,下床解手,却因性急要睡,忘记端了净桶,一时摸不着,那肚中又十分紧急,见内房有火,精赤条条跑去取火相照。只见小姐吊在床前,吓得大小便齐流,高声喊道:“小姐吊死了”大丫鬟听见,裤也穿不及,走来抱住,极声发喊。  兰芬住在对面房内,梦中惊醒,便叫丈夫道:“女儿不知做出甚么事来了,快快过去”披了衣服,走到门口,门又坚闭。里边一个大丫鬟抱住了小姐身子喊叫,一个撒粪的小丫鬟跌了身臭粪,索落落乱抖,那个来开门?君宠只得撬开门闩,走进去,看见女儿吊着,连忙解下,摸他身上还热。合家妇女都赶拢来,有的落掉鞋子,伸手去拾,摸了一手尿粪,便道:“只怕没救了小姐的尿粪都出来了”那知是小丫鬟吓出来的。一时手忙脚乱,接气的接气,灌汤的灌汤,娟娟渐渐苏醒,呜呜而哭。兰芬安慰女儿一番,悄悄对丈夫道:“女儿如此执性,须缓缓劝他,急则有变。”君宠遂把对亲的事搁过一边了。但未识金哥愤怒回去,日后与娟娟还有团圆之日否,试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人生贵贱何能定?堪笑痴人作事乖。
  到得荣华消歇后,管教没兴一齐来。
  再表金哥愤怒回去,路上盘缠不彀,免不得典卖衣服。晓行夜宿,回到家中,见了母亲,抱住大哭。秀英问他长短,但道:“岂有此理”倒是老家人在旁,将君宠相待情形一一细述。气得秀英手足麻木,坐在椅上,如瘫化一般,骂一声:“负心禽兽就是女儿死了,从前待你的好处还该记得,怎么把我儿子这般冷落?这口气,死也不饶他的”金哥又怕母亲气坏,解劝道:“娘休要与他一般见识,持孩儿有一好日,少不得羞也羞死他这相小人,以后也不必提起了,娘也不要放在心上。”秀英听了儿子言语,气遂平了一半。
  从此金哥专务读书,以图上进。众人晓得此事的,都抱不平。幸亏其年考试,金哥考名文贵,便进了学。秀英心上稍宽。
  一日,高先生到门,请秀英出见。说道:“敝东程老先生久爱令郎才学,有女素娥小姐,欲配令郎,晓得已对胡氏,故不提起。今闻胡女已死,正好成此良缘。”秀英道:“只怕攀高不起。若程翰林有心俯就,这是愚母子千万之幸了。”随叫金哥作揖致谢。  先生去后,明日就请过父亲陈老者,领了外孙到先生家求媒,遂定了亲。程翰林一些聘礼不要,便于来春入赘。满月回门,妆奁之外,又以千金相赠,教他赎回旧房居住。斯时,秀英年交四十,媳妇进门,既有厚奁,又权贤淑,万分欢喜。正所谓:“运退遭人弃,时来得意多。”今且按下不表。
  再说胡君宠正在宦途得意之时,却问枉了一件人命事,被上司参勘,革职治罪,即日就要收禁,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本是外强中干的人,被这一急,顿时痰涌而死。
  从来说:“树倒猢狲散”。官府死了,侍从人役走得罄尽,弄得孤儿寡妇,门冷如冰。兰芬悲悲切切,想及热闹时节,越思念丈夫起来。一夜朦胧睡去,只见一青衣人走来,问道:“你要见丈夫么?我领你去见他。”兰芬巴不得要见丈夫,跟着就走。走到一所大宅门口,其门尚闭,旁有一窦。那人道:“你要见丈夫,从此进去。”不觉自己立脚不住,两手据地帖入窦中。走过前厅,直至内堂,堂上坐着一位女子,仔细认去,却认得是秀英模样。自觉羞惭,又被秀英看见,不及躲避。欲要行礼,手又伏地,不能起立,只得爬向膝前,摇尾而言:“向承周济,感激不忘前日令郎远来,卧病在床,不能接见,非过慢也。承借金子,将来必当补报。”只见秀英大喝道:“畜生讨死呢只管摇尾甚么?”走过一个丫鬟,将一根短棒,照他背上打来,打得疼痛异常,又将他一脚踢开。不敢违抗,俯首而行。不觉到厨房下,见一管家婆烹调蔬菜,桌上摆碗肉羹,馨香透鼻,甚想要吃,乃在养娘身边,左右跳跃,蹲足叩首,欲求一块余肉充口。被他喝道:“畜生讨死了”拿起一柄火叉,当头打来。连忙逃走,奔入后园,看见丈夫、儿子都聚在一处,细认之,却是犬形,回顾自己,亦已变犬,乃大骇,不觉垂泪问丈夫道:“何以至此?”其夫哭道:“你不记得陈家书房内借金子时立誓么?负他不还,来生做犬相报。冥中最重誓言,今负了秀英之恩,受此业报,悔已无及”儿子又哀哀哭道:“今日之苦,都是爹娘负心害我的,”心中益发不忍。但腹中馁甚,觅食要紧。于是夫妻、父子同至园中,绕鱼池而走,见有人粪,明知龌龊,因饿极,姑嗅之,气息亦不甚恶。见丈夫、儿子攒聚先啖,咀嚼有味,不觉口内流涎,试将舌舔,味觉甘美,但恨其少。见有童儿池边出恭,所遗是干粪,以口咬之,误堕水中,意甚可惜。忽闻庖人传主人之命,于诸犬中选一肥壮者,杀以烹食,缚其儿子而去。儿子哀叫甚惨。猛然惊醒,汗流浃背,乃是一梦,身子却在床上。
  天色将明,细想梦中之事,痴呆了半晌,但想:“丈夫已死,儿子尚在,难道就要去变狗?”忽见一丫鬟慌慌忙忙走到床前,道:“奶奶,快起来,书童方才来报,公子昨夜昏迷不醒,满口鬼话,不知何故,快去看看”兰芬惊起,走到儿子卧所。只见儿子倒插双睛,直视其母道:“兰芬妻子,你可晓得?冥王以我家负了陈氏之恩,有合家变狗之誓,明日即同儿子往陈家投于狗胎,一黑毛的是我,一白毛的是儿子。你因阳寿未终,当于三年后托生陈家做狗,以践前誓。”娟娟亦在床前,知是父亲附魂说话,痛哭不已。病者又道:“唯你守志不变,与金哥尚有夫妻缘分,得免此难。”兰芬见言与梦合,唬得毛骨悚然,方欲再问,已作犬吠而死。合家大哭,教人营办后事。  自此,兰芬深悔前非,打算归去偿还金子,把女儿送去成亲,遂叫船扶柩还乡。又想:“秀英正在困苦,还金送女,定然欢喜,可释前恨。”那知一到家中,打听金哥已娶了程宦之女,家道复兴,因向娟娟道:“我欲嫁你过去,如今他已有妻子,这便如何?”娟娟含泪道:“他家道我已死,自然另娶。但我去为婢为妾,也说不得,省得转世为狗”兰芬听了,又如心上冷水一浇,便道:“罢,罢,罢丑媳妇免不得见公婆,及早登门请罪罢了”正是:
  纵教挹尽湘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其时,正值秋试,金哥已中了乡榜。不特秀英婆媳快乐,即程翰林亦喜得佳婿。
  先是前一月,秀英梦见胡君宠父子到来,伏地谢罪道:“我因负恩托生宅上,只求收留我女,须念他以死守节。”说罢,忽变为狗,钻入灶下。醒来天色已明,忽闻丫鬟们说:“昨夜灶前生下两只小狗。”甚以为怪。想道:“如此看来,胡君宠定然死了。”起来述与儿子、媳妇知道,各皆叹异。及后有人来说:“胡君宠罢官后,父子俱死,母女今日回家,前言女死是假的,女儿立志不肯改嫁,悬梁自尽,亏得救转。今日归来,仍欲送女儿完姻。”秀英听了,便对儿子道:“他女若在,正与前梦相合,还当娶他为是。”金哥只是摇头。素娥道:“官人差了,他为你守节,岂可负他?”
  正在谈论,只见老家人嘻嘻的笑将进来,报道:“胡奶奶同了小姐来了,两顶轿子已歇在门首。”金哥走开。秀英虽怀怒意,免不得迎接进来。两下叙了姊妹之礼。娟娟走上,叫声“母姨”,满眼流泪,双膝跪下。秀英扶住道:“我的有志气的小姐,前日闻你凶信,害我痛死,原来还得相见。”兰芬羞惭无地,娟娟只自流泪不止。素娥亦走上拜见,又与娟娟叙过礼,你看我,我看你,倒觉甚是合意。兰芬随将送还金子、送女完姻之意,徐徐说将出来。秀英唯唯。
  只见两只犬,一白一黑,到他母女跟前,摇头摆尾,若有眷恋之状。又到秀英身边,两足伏地,以作哀求模样。一堂听者,俱各惨然。秀英劝慰道:“姊姊莫哭,待他两下成婚,前过自然消释了。”兰芬已如死人一般,只把头来乱点。当夜就留他住了,遂叫金哥进来拜见,各不提起前事。程翰林及陈老夫妇晓得,亦极力撺掇完此一段公案,遂择日成亲。
  话也奇怪,金哥与娟娟成婚那夜,两犬顿时俱死,一定另去托生了。来年会试,金哥成了进士,点入翰林。素娥、娟娟各生一子。后来金哥官至尚书,秀英坐享荣华,诰封一品太夫人。兰芬一日长斋,女婿身边靠老,幸亏醒悟得快,不过做了一夜的狗,免了转世落劫。果然应了张铁口的话,一个先凶后吉,一个先好后歉。
  然看官也要晓得,命中好歹虽然注定,若狗原可以不变的,只因他夫妻忘恩负义,不免变为异类。即如娟娟不昧良心,立志守节,便不在劫中。可见冥报全视人为,命好者必循天理而行,命歉者尤不可再伤天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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