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到了威叶沃克,发现人们在小聚。威廉·詹姆斯在那儿,维多利亚碰巧做了威尔上干酪。桌上摆着啤酒。
“正好赶上,”杰克说,“再晚来半小时,可就喝不上了。怎么来的?坐电车?”
“嗯,还走了一段路。”
“晚上过得好吗?’哈丽叶间。
他看了她一眼。立时这个聚会因为他的到来出现了冷场。
“我们谈不到一块儿。”他说。
“我就知道你们谈不到一块儿,长不了的。”她说,“我看得出,你不会乐意老拉二提。”
“那你看我像拉琴的吗?”
“我不止一次眼见你死拉活拉了。”哈丽叶反唇相讥,“除了干这个,你这辈子还能干什么?摆弄几支曲子呗。”
他没回答,屋里一阵沉默。他脸色苍白但神色坚定,像一只奇特的贝壳。
“你们在为什么提心吊胆呢?”杰克安抚他们说,给索默斯斟了一杯啤酒。
“没什么。我们俩是南辕北辙。”
“你去之前我本应该告诉你这一点的。”杰兹有点得意地说。
维多利亚明亮的黑眼睛看着索默斯。她简直被他迷住了,就像一只澳洲鸟迷上一条蝰蛇一样。
“索默斯先生是不是有点怪,”她说,“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索默斯瞟了她一眼,眼角上堆着笑意,可他那笑中却藏着某个奇特微笑着的魔鬼,冷得像一块冰一样。
“不,他很介意。别拿他的表面现象当回事,他只是心情不好罢了。”哈丽叶叫道,“我现在懂他了,他这些天一直心清不好。”
“是吗,为什么?“维多利亚说,“今天下午他在这儿时可是好好儿的。”
“是啊,”哈丽叶恹恹地说,“是不错!你跟他生活在一起就知道了。”
维多利亚再看看他那神情自若、光洁的面孔,眼角上仍堆着笑。她对他的着迷程度仍一分未减。
“真不错,这威尔士干酪,”他说,“再有点红胡椒就好了。”
“红胡椒?”维多利亚叫道,“有啊!”说着就起身去替他取。她把东西递给他,他盯着她水汪汪的黑眼睛,十分客气地道谢。在这种情况下,他讲话的声音便十分有乐感。当然这教哈丽叶不舒服。可维多利丽亚仍旧翘着手指感到惊讶。
“你感觉如何?”杰克问。
她只是笑笑,这才想起该坐下。于是她坐下,琢磨自己该做什么。
“这么说,你跟袋鼠谈不来?”杰克悠悠地问。
“我十分敬佩他。”
“在那儿你不会孤独。但是你不会失足,不会爱上他。”
“我只打个趔趄,随后又能站稳了。”
杰兹吃着干酪不禁大笑。
“那就好!”他说。
“你打个趔趄,然后又站稳了。”杰克说,“你可真有心眼儿。我们可是一下就栽了跟头,踢腾几下就没了气儿。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我们相敬如宾。我说要走,他马上就说想走就走。”
杰克瞪大了眼,甚至杰兹都停住了进食。
“你们吵了吗?”哈丽叶问。
“吵了,还挺凶。不过吵得一点不俗。我们客客气气分了手,我说过的,好离好散。”
“你这人真是的。你是专门去惹他生气的。我早就知道。你干吗这么恶?”哈丽叶说,“你这人,不坏别人点事儿就不开心。”
“我凭什么非要跟谁都合得来呢?”
“那倒用不着。可总不至于故意唱反调吧?特别是对库利先”生,更不该这样。人家喜欢你,是那么热心肠儿的一个大个子。人家关心你在想什么,你该感到受宠若惊才是。可你不,还要想方设法气人家。唉,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招人烦的歹毒丈夫!”哈丽叶说。
维多利亚闻之惊恐地睁大眼睛。可索默斯仍旧礼貌地端坐着,面带微笑。
“他请我,我当然十二分地受宠若惊了,”他回她,“否则,让人请出来我会感到反感的。可我并不反感呢。”
“你不反感!”哈丽叶叫起来,“我可知道你会作假。正因为你表面装假,你才心情不好的。”
“可你该知道,我心情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平静深沉地答道,“这就是说我没装。”
“哼,那反倒更坏。我实在烦透了你的坏心情了。”
“可是,索默斯先生并没有心情不好呀!”维多利亚叫道,“他比我们任何人都好脾气,真的。要是我冲杰克说了这么一通儿,他会气死的。对不对,杰克?”说着她挽住了他的胳膊。
“你要是想试试,不等你说完我就把你送进煤棚子里去关你一夜。”他像个老妈妈那样幽默地答道。
“再说我也不会那样。话又说回来,你敢关我,那就跟你拉倒。反正你会发火的。”
她换着她丈夫的手臂冲索默斯笑笑。
“只要女主人说我脾气儿好,”索默斯说,“我妻子说什么我也不会感到负疚了。”
“得了吧,你会感到负疚的。”哈丽叶说。
“女主人可是一点没挑你的毛病。”维多利亚叫道。她今天着一件雪仿绸上衣,样子俏极了。“她认为你是这些人中脾气顶好的一位。”
“什么?”杰克叫道,“那我呢?”
“不管你在不在这儿,都比不上他。今晚你对我就不怎么样,而威廉詹姆斯则从来就没对我好过。可索默斯先生却好得不行哎。”说着,她腾地羞红了脸,模样颇为动人。她低眉凝视索默斯,他则自顾笑得更为欢畅。
“你听我说,索默斯夫人,”杰克说,“咱们做个交易,直到她们改了主意为止。咱俩划根火柴赌一下,让他俩去私奔一下怎么样?”
“那威廉詹姆斯怎么办?”维多利亚急火火地说。
“嗨,谁也用不着为威廉·詹姆斯发愁。”他自己说,“现在他该滚回家去。”
“不,”哈丽叶冲杰克说,“我不会划什么火柴打赌的,谢谢。玩这游戏可不上算,白费蜡。”
“那有什么,也许你划到的是不起火的那一面,”杰克说,“下次才划到着火的那一面。”
“不,”哈丽叶说,“我去睡了,你们爱怎么划就怎么划、爱怎么发火就怎么发火吧。晚安!”
说完她腾地站起,维多利亚也跳起来陪她去她的卧室。索默斯夫妇在托里斯汀各有一室,现在来到维多利亚家,她也安排他们各居一小间。
“怎么,”杰克说,“今天晚上是你的不是吧?”
“不,”索默斯说,“也就是不投脾气,不过我们能理解,没别的。”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杰克说,“他在琢磨你的世界,这一点我看得出。”
威廉詹姆斯站起身准备离开了。他狡狯地看看索默斯,那双淡灰色的眼睛似乎在怀疑地审视他。
“索默斯先生可是毫不在乎,轻而易举地会许诺的。”他说。
“不,”杰克说,“你们这些从古老国家来的人太瞻前顾后,不敢冒险。我就不这样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才不计后果呢。干完一件事后你有的是工夫去琢磨它。要是你傻乎乎地后悔了,那说明你当初就不该干。我从来不知道后悔,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把它干成。一个男人要做的,就是沉默不语、握紧拳头、从不下跪。那样,他就能随心所欲了。他所要求的是,别人也随心所欲,无论男女都该这样。少来点前怕狼后怕虎吧。杰兹,我送你去上电车,我得散散步,消化掉这一肚子威尔士干酪。这会儿维基暂时向着索默斯先生不向着我,我也木吃醋,何苦来呢?”
维多利亚正收拾盘子,似乎闻而不知其声。两个男人出去了,索默斯仍旧坐在他的椅子中,他此时的确在生气,生任何人和任何事的气:他天生来的,一恼怒发疯就显得十分英俊。他听到杰克酸溜溜的暗示了。他也知道维多利亚迷上了他:她决不拿爱当儿戏,因为她离旧的世界太远了,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现在,她全然受着自己感情的驱使,全然着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