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裸体模特 04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    更新时间:2013-11-08 09:44:16

莎伦跳了起来,装作去找琼·奎尔的记事本,借此来掩饰脸上的那种惊讶、受伤的表情。 

“在这里--是的,我想下个星期四挺合适,”琼·奎尔边翻阅她的记事本边说。 

莎伦强忍着泪水,暗自下决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一旦弗兰茨夫妇到柴斯特来,她决不在那儿。 

第二天一大早,爱尔玛喊莎伦接电话,在她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之前,她就知道是谁了。 

“你好,是莎伦吗?我是桑。” 

莎伦回话之前犹豫了片刻,“哦,你好,桑。恐怕琼·奎尔在睡觉呢。我让她再给你打电话好吗?”她说。一听到桑的声音,莎伦的脉搏跳得飞快。 

“嗯,其实,我是给你打电话。我不知道今天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吃午饭。” 

她想了一下,感到自己受了伤害,“我想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老实说,桑。” 

“为什么不是?在赛马场见到你可真让我大吃一惊。我的意思是,你,在琼·奎尔府和那么多人在一起,顺便说一下,我不久前收到一封查理的来信,他上个月同海德结婚了--你还记得海德吧。” 

“是的,当然。哦,没有,我没听说过。” 

接下来是一片沉默,“嗯,你说怎么样,我们一点钟在国王路的艾渥饭店见。” 

莎伦以权威性的口吻说:“不,真的不行,我想不可以。你现在已结婚了。我想我们不进行私人交往更好些,对不起,我现在得走了,再见,桑。” 

她挂了电话,简直不能相信刚才自己说的话。桑的话远比她所想象的更让人震惊。莎伦竭力想摆脱桑闯入她幸福生活所带来的烦恼。在此之前,一切都一帆风顺。桑同琼·奎尔的生活圈子联系这样紧密,莎伦的生活要比以往更难了。而且无论她是否情愿,她都不得不千方百计地抵制桑对她的惊扰,不让桑同她接近。 

莎伦冲上楼,抓起她的包,跑到房子外面,在桑没来得及在她和她的良心中间钻空子之前,她必须确信,自己已经完全能控制自身的情感了。无论何时,一定要如此,当她把身后的门关上时,听到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在六月末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早晨。莎伦和琼·奎尔坐在“美洲虎”轿车里行进在温莎大公园里,菩提树和菊花在这美好的夏季枝繁叶茂,在随风起伏的小草上留下斑斑阴影。草坪形成一个斜坡,伸展到一个池塘边,塘里有鸭子游来游去。 

她们过桥的时候,莎伦凝视着窗外,在她平静的外表下面隐藏着内心剧烈的骚动,自赛马节后,她成功地避开了许多次同桑的接触,她的生活冗长而富有,利用闲暇时间练习演说、学习法语、打字和速写,这些事情使她忙碌而没有时间来思想。如果桑被邀请到琼·奎尔府作客,她一定要躲出去,但是,现在,她连站得住脚的借口都拿不出来为自己开脱了。当琼·奎尔邀请莎伦陪她一起去史密斯球场看桑玩马球时,她不得不答应了。她已经疲于欺骗自己的感情了。又要见到桑·弗兰茨了。只有在那时,她才能说得清是否桑对她来讲已无关紧要了。一旦见到桑,她便永远无法驱逐他俩在库尔华达的过去生活的影子。 

巴格利把车停在马球场外的一块草皮上,琼·奎尔牵着他下了车,莎伦也走了下来。她穿着一件美丽的印花棉布衫,感到一丝微寒。而走在前面的琼·奎尔却打开阳伞来遮蔽阳光了。现在莎伦已经完全习惯琼·奎尔对过往行人的絮絮叨叨的评论了。这样恰恰可以帮她掩饰紧张的心情。莎伦向场内望去。来自不同球队的球手们已经在练习了。他们跟着球跑来跑去,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她辨不出桑是否也在其中。 

“我还没有找到谁,我们来得早了点,先散散步吧。”琼·奎尔向看台上面的皇族席打着手势,“菲利浦在玩球,查尔斯也要来的,我想王后会来看他们的。” 

他们走过一个正面镶嵌着玻璃的俱乐部,好多人已经在里面的酒吧间了。时常出没在史密斯球场的那群人就是那天曾去赛马场的那群贵族。他们八月份还要一起去考斯海滨呢。然后再到苏格兰打松鸡,莎伦被训练得已经能够胜任琼·奎尔的伴侣了。她自信地在衣着华贵的人群里走来走去,寻找着她的朋友。为比赛而搭设的放饲厩零零落落地散布着。她们二人在其中的小马和马夫中穿行,但是始终没有看到桑的身影。 

“我们先回到车里吧。”琼·奎尔说。她们往回走的路上,琼·奎尔突然停在栅栏前说:“我想知道,那是不是桑?”说着戴上了她的小型双眼望远镜。“天哪,他骑在马上的样子真潇洒。是的,骑在尚西巴上面的正是他。尚西巴--这对桑的那匹马来说是个多么合适的名字呀。罗斯玛丽把小马驹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他的,给你望远镜看一看。” 

这可真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场面,她暗自问自己,是否还会有比这更完美的景象吗?金发的男子、英俊潇洒,骑着乌黑的纯种马在草地上驰骋。 

“看见他了吗?” 

莎伦点了点头。 

“骑着马,象梦一般。他还是这样。” 

莎伦放下望远镜,心想,如果琼·奎尔知道她和桑曾骑在同一匹马上,她会怎么想呢? 

她俩走回到“美洲虎”车时,巴格利已经打开箱子,把酒摆在了阴影里的桌子上,又放了几把椅子。 

“哦,看--罗斯玛丽和达芬已经来了。喂!” 

琼·奎尔跑过去和两个女人打招呼,她们互相亲吻、拥抱,留下莎伦站在一旁。 

“我想你在赛马节已经看见过罗斯玛丽了,对不,莎伦?” 

“是的,你好。”她点着头说道。 

莎伦对罗斯玛丽的不屑和漠然感到很不舒服。她也曾遇到过这种类型的人,毫无疑问,罗斯玛丽把整个世界看作是一个金字塔,她和她的亲密的同类在塔顶。她迅速地断定莎伦是属于不值得注意的一类人。莎伦在难耐的寂静中看着她。她衣着高雅华贵,使莎伦觉得心痛的是,罗斯玛丽谈论别人和什么事时的那种俗气的口吻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她的做作的笑声,她搔首弄姿的样子,都深深地伤害了莎伦的自信心。“所以,这就是桑的世界和桑的女人。”她一边观察着罗斯玛丽的冷淡表情和老练世故的美丽容貌。她此刻真希望她没有来,至少呆在琼·奎尔那里会快乐的。而且那里安全,正因为这样,她好象就应该呆在那儿,但是,尽管她有些惧怕罗斯玛丽和她所代表的那个贵族圈子,莎伦一点儿也不渴望象她那样生活。终于,罗斯玛丽象是想起了莎伦的存在,向她这边说了句话: 

“你是澳大利亚人,对吗?” 

“是的,我是。”莎伦谨慎地回答她。 

“我开始时怎么那么笨。你的口音很重,我想,你是从悉尼来的吧?” 

“不,实际上我是来自新南威尔士。尽管我到这儿之前在悉尼工作过。” 

“新南威尔士?桑也曾在那,几年前的事了。在一个叫施伯恩的地方,也许是那儿。一个很特别的名字。” 

罗斯玛丽拼命地喊着一个叫维士伯恩的人,莎伦忍着不去帮她的忙。 

“哦,看呀,这是我可爱的女孩。”琼·奎尔叽叽喳喳地说着,张开了她的双臂。“到琼·奎尔阿姨这儿来。你这个可爱的小东西。” 

一看见桑的小女儿,莎伦就有些迷惑了。长着满头金发的莎弗伦由穿着制服的陪同带了过来。莎伦出神地望着她。小女孩蹒跚地走了过来,呆呆地笑着,跌倒在草地上,又咯咯地笑着爬了起来,然后张开双臂跑向琼·奎尔,达芬和罗斯玛丽站在一边看着琼·奎尔抱着莎弗伦亲吻。 

不知是感觉还是事实,莎伦感到桑和他的女儿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当琼·奎尔把孩子突然塞给她的时候,她忍不住热烈地拥抱她,除了琼·奎尔,没人注意到她是那样紧紧地搂抱着小莎弗伦,夫人说道: 

“快看看,她好象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你了。” 

莎弗伦抚摸着她的手指,满怀真情地抚弄着莎伦蓬松、参差不齐的头发。 

“我们的男主人来了。”达芬喊了起来,“我说,和桑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她瞥了罗斯玛丽一眼,说着。 

桑大跨步走进围场,身边跟着一个本队的球员,他穿着绿色马球衫和马裤。长满肌肉的双臂和青铜色的脸上滴着汗水。 

桑的目光惊奇地停在莎伦身上,她也惊奇地发现此时的桑与她记忆中的桑是多么相象呀。头发蓬乱,脸上流露出刚从马上下来的兴奋感。为了掩饰突然重见莎伦的惊讶表情,他把莎弗伦一把揽入怀里,然后向大家介绍抢先站在莎伦身边的身强力壮的若曼·阿尔瑞兹。不久,又有两个球员走了过来,他们皮肤黝黑,肌肉丰满,深得聚集在那儿的女性们的青睐。就连头脑冷静的罗斯玛丽和她的有聪明头脑的朋友--达芬,也不禁在这群有男子气概的马球队员面前献媚。有英俊的武士夹杂其间,谈话更富有有轻佻、调情的味道,就好象一支管弦乐曲突然加快了节拍。 

当若曼有意同莎伦讲话的时候,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桑,而不敢看他一眼。巴格利为大家送来酒和三明治。附近车里的朋友也都靠拢过来。使人群一下扩大成为一个集会。在第一圈马球开始之前,若曼起身走了过来。 

“我下星期能否请你吃顿晚饭?我会从桑那儿要来你的电话号码的。我们一起去阿娜白,怎么样?” 

“哦--谢谢你。我很愿意去。”她不自在地回答。感到桑的眼睛在盯着她。 

若曼走后,桑走过来坐在莎伦身边。“你们两个看上去有很多共同点。”他漫不经心地说。 

“是的。他请我吃晚饭,他看起来人很好。” 

“他很有名气,你知道吗?” 

“很好-一我就喜欢挑战。无论如何,我认为这是我展翅高飞的时候了,不是吗?”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注意到他的眼睛微睁着,闪着嫉妒的焰火。 

“嗯,我想这完全由你决定。”他装作漠不关心地说。感觉到罗斯玛丽正在向他们张望,莎伦回之以单纯、冷漠的微笑。 

几天以后,爱尔玛喊莎伦接电话。并在她耳边小声说: 

“是个男人。” 

莎伦猜想大概是若曼·阿尔瑞兹。可电话里传来的浑厚的陌生的声音真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是大名鼎鼎的莎伦·范林吗?就是出生在南半球的那位。” 

她回答:“是,正是。”同时感到有些好笑。 

“你也许不记得六月份我们在阿若比亚的一个化妆舞会上见过面。当时我提到了当模特的事。我是若曼·帕金森。自从上次见过面,我的脑子里就一直想着你的那难以形容的面貌。直说吧,亲爱的女士,你愿意当我的模特吗?在你说可以之前,我要警告你,李文斯顿正在考虑有可能派你去非洲。” 

“帕金森先生!”她惊奇地喊道。 

那天晚上的化妆舞会是莎伦第一次在社交场合公开露面。后来她非常懊恼地发现豪克的朋友帕克斯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时装摄影师--若曼·帕金森。她还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呢。 

莎伦真不敢相信命运的捉弄。两后天,她受聘于伦敦一家大模特社,同帕金森签约在《时尚》杂志上印上版面为三页的她本人照片。他们必须到非洲一个很荒凉的角落拍摄目球上的山。在飞往乌干达之前,她只剩下两个星期了。她的个人简历一览表的介绍栏里写着“试用”。这表明她在伦敦的时装模特行业还是一个新手。帕金森的推荐就象一枚发射的炮弹,能一下子把她推到最高峰。她听到模特社用极为夸张的言词来形容她的外表:象黑精灵一般,有威慑力,性格内向,象印度豹那样矫健。她被说成有着极好的天赋。是东方和西方浪漫的结合。有着黑色神秘感。最后那句话使她想起桑在几年前也讲过。她不禁笑了起来,也许这句话还有一点真实性吧。 

琼·奎尔得知她屋檐下的被保护者被大名鼎鼎的帕金森先生发展成了大明星,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她衷心地祝福莎伦能追逐她的梦想。 

“亲爱的,无论你到了哪里,你都和我共同拥有一个家。当然,我知道你会有很伟大的事要做,而且不可能永远和我呆在一起。”她深情地拥抱莎伦,“爱尔玛,巴格利,巴格尔斯,还有我,我们会永远在这儿等着你。如果你需要的话。” 

凯丽收到了莎伦的信。满纸写的都是她那刚刚崭露头角的事业。这使她重新燃起和姐姐一起生活的旧梦。她简单地认为莎伦最后会出钱带她到英国的。就写信对她讲了自己的想法。 

莎伦对凯丽的反应很惊讶,茫然不知所措。她现在只能责怪自己,不该如此不明智地把自己的小成就大肆渲染。况且哪怕是有一天她有足够的盘缠接凯丽来英国,这是个好主意吗?她告诉自己,毕竟凯丽在库尔华达庄园的苦难历程几乎成为过去了。如果没有的话,她会在某一天给她机会的。但是现在,凯丽还是一个很不听话的孩子,只有十五岁。毫无疑问,她比以前更有主意,在莎伦的生活中,实在没有余地留给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个在她百忙之中还需要照顾和管制的孩子。她必须为了某一项指派的工作而不时地飞这飞那。 

莎伦对她自己的生活寄予狂热的希冀。她有一连串合理化的设想。她明白她要进行一次冒险尝试。目前她所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迎接挑战。这有什么错?她理直气壮地问自己,想以此来摆脱心中的内疚感。 

九月份的一个温暖的日子里,那日子离莎伦到东非还有一星期,她腋下夹着新公文包走出了模特社,在国王路上的一家服装店前停了下来,向橱窗中看去。她瞥了一眼玻璃里反射的自己的影子。真是不可思议,她一小时赚的钱跟大多数女孩一星期赚的差不多。她的工作只是在摄影机前走动一下而已。她发现镜头对她的审视比人类的双眼好些,使她不致于那样害羞。照相机是无意识的,而她只是个物体。 

在毕加索咖啡店前的人行道上有一个空座位,莎伦把文件包放在一边,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咖啡。能够懒懒地坐下来,休息片刻,看一看周围的世界,真让人惬意。国王路上有好多女人穿着迷你裙,露着修长大腿,梳着美丽的发型。突然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白日梦。 

“莎伦。” 

她抬头向上看,“桑--你在这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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