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旋风炸 2

作者:(美)达希尔·哈米特    更新时间:2013-09-13 10:41:14

那个丝毫不带喜悦的笑容再度在奈德·波蒙特的嘴角勾起,他的双眼透过雪茄烟雾闪闪发光。他缓缓摇头,用一种不悦的甜蜜语调缓缓开口:“不,法尔,没有任何理由,有也不是那种的。保罗会承诺选后要放伊凡斯出来,可是,信不信由你,保罗从没下令杀过任何人,就算有,伊凡斯也没重要到要为他杀人。不,法尔,没有任何理由,我也不希望你认为有。”

“看在老天份上,奈德,别误会我,”法尔防卫道。“你清楚得要命,这个城里再没人比我更支持保罗和你了。你应该晓得这点。我刚刚说的话没有任何别的用意,只是想告诉你——呃,你永远可以信任我的。”

奈德·波蒙特说,“那就好。”口气不怎么有热度,然后站起来。

法尔也站起来,绕过桌子,伸出一只红润的手。“干么这么急?”他说。“你何不留下来,看他们把这个威斯特带来后,他有些什么反应?或者——”他看看手——“你晚上有事吗?跟我一起去吃晚饭吧?”

“抱歉,没办法,”奈德·波蒙特回答。“我得去忙了。”

他让法尔的手挥上挥下,喃喃说了句:“好,我会的。”以回应检察官坚持叫他常来,说要找时间一起吃晚饭的邀约,然后走了出去。

※ ※ ※

奈德·波蒙特走进木箱工厂时,身为工头的沃特·伊凡斯正站在其中一排操作敲钉机的工人旁。他马上看到奈德·波蒙特,举起手招呼他,下到中央的通道,可是伊凡斯中国蓝的眼睛里和圆脸上,喜悦之情似乎表现得力不从心。

奈德·波蒙特说,“沃特,好。”然后稍稍转向门的方向,避免得去握或明显忽略稍矮的沃特所伸出的手。“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吧。”

伊凡斯说了些什么,被金属器械发动金属敲进木头里的嘈杂给淹没掉了,他们走到奈德·波蒙特刚刚进来那扇开着的门。外头是用坚固原木铺成的宽阔高台。一道二十呎长的木梯往下,连接到地面上。

他们站在木头高台上,奈德·波蒙特问道:“你知道昨天晚上有个作证不利你哥哥的证人被干掉了?”

“是—是的,我在报—报—报上看到了。”

奈德·波蒙特又问:“你知道另一个证人现在不确定能否指认提姆了吗?”

“不—不,我不晓得,奈—奈德。”

奈德·波蒙特说:“你知道如果他不指认的话,提姆就可以出来了。”

“是—是的。” 

奈德·波蒙特说:“你看起来好像没那么高兴。”

伊凡斯用衣袖揩揩额头。“可—可—可是我很高兴啊,奈德,老—老天在上,我真的很高兴!”

“你认识威斯特吗?被杀害的那个?”

“不—不认识,只去找—找过他一次,去—去拜托他好心点别为难提—提姆。”

“那他怎么说啊?”

“他不肯。”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伊凡斯挪了挪脚,再度用衣袖揩脸。“两—两三天—天前。”

奈德·波蒙特柔声问:“沃特,你知道谁会想杀他吗?”

伊凡斯剧烈的大幅度摇着头。

“那你知道会是谁杀了他吗,沃特?”

伊凡斯摇摇头。

一时间,奈德·波蒙特只是思索的瞪着伊凡斯的肩膀。十呎外的那扇门传来敲钉机的铿锵敲击声,另一层楼也传来锯木头的呼呼声。伊凡斯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奈德·波蒙特把目光调回来,再度注视着稍矮的伊凡斯中国蓝的眼眸时,态度转为同情。他微微俯身问道:“沃特,你还好吧?我是说,会有很多人以为是你射杀了威斯特,好救你哥哥一命。你有没有——?”

“昨天晚上我—我—我整夜在俱乐部,从八点到—到—到今天凌晨两—两点,”沃特·伊凡斯在他口吃可以允许的范围内尽快的回答。“哈瑞·史洛斯和班—班恩·佛瑞斯和柏瑞格都—都可以跟你证明。”

奈德·波蒙特笑了。“你运气真不错呀,沃特,”他愉快的说。

他转身背对着沃特·伊凡斯,走下木头阶梯来到街上。没注意到沃特·伊凡斯非常友善的说:“再见,奈德。”

※ ※ ※

从木箱工厂出来,奈德·波蒙特走了四个街区去一家餐厅打电话。他拨了那天稍早拨过的四个电话,还是找保罗·麦维格,没能找到,就分别留话请麦维格回电给他。然后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门边桌上的信件堆又多了几封信。他挂好帽子和大衣,点了根雪茄,拿着信坐在最大的一把红绒布椅子里。他打开的第四个信封跟检察官给他看过的那封信很像,里头只有一张信纸,上面用打字机打了三个句子,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

你是在泰勒·亨利死后才发现他的尸体,还是他被谋杀时,你也在场?

你为什么等到警方发现他尸体后才报案?

你以为可以栽赃给无辜的人,好拯救有罪的人?

奈德·波蒙特对着这封信瞇紧了眼睛,前额绷出了皱纹,猛吸雪茄。他把这封信和检察官所收到的那封比较,信纸和打字方式都一样,而且两封信都写了三句话,邮戳上时间也相同。

他皱着眉头,把信放回各自的信封,收进口袋,可是又立刻拿了出来,重新阅读审视。雪茄吸得太快以致燃烧不均匀,一侧都烧偏了。他把雪茄放在身旁的桌子边缘,同时嫌恶的作了个表情,手指神经质的挑着小胡子。然后再度把信收起来,往后靠进椅子里,啃着指甲朝天花板凝视。他用手指顺顺头发,一根指尖塞在颈子和领子之间。然后坐直了,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两个信封,可是看都没看又放回去。他咬住下唇,终于不耐的摇摇头,开始看其它信件。看到一半,电话响了起来。

他过去接电话。“喂……保罗,好。你在哪儿?……你会在那儿待多久?是的,好,你顺路过来一趟……好,我会在这里。”

然后他又回去看信了。

※ ※ ※

保罗·麦维格抵达奈德·波蒙特住处时,对街灰色教堂的祈祷钟正好响起。他进门时元气十足的说:“你还好吧,奈德。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身的灰色斜纹软呢罩住他的庞大身躯。

“快中午的时候。”奈德·波蒙特边跟他握手边回答。

“都搞定了吗?”

奈德·波蒙特满意的微笑,微微露齿。“拿到我要的东西了——一毛也没少。”

“好极了。”麦维格把帽下扔椅子上,在火炉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奈德·波蒙特坐回自己的椅子。“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吗?”他说着拿起手肘边桌上银色摇杯旁一个半满的鸡尾酒玻璃杯。

“我们解决水沟工程的烂污了。”

奈德·波蒙特啜了口鸡尾酒问:“得砍预算吗?”

“砍太多了。比起原来该有的利润差太多了,不过总比在离投票日这么近冒险出个什么漏子来得好。明年赛伦街和栗树街拓宽工程进行时,我们会弥补过来的。”

奈德·波蒙特点点头,他看着金发男子伸长交叉的脚踝,说道:“你穿斜纹软呢,不该配丝质袜子的。”

麦维格直直举起一只脚来看看脚踝。“是吗?我喜欢丝的质感。”

“那就别穿斜纹软呢。泰勒·亨利下葬了吗?”

“星期五。”

“会去参加葬礼吗?”

“会,”麦维格回答,又有点自觉的加了句:“参议员要我去的。”

奈德·波蒙特把杯子放在桌上,从外套胸袋里掏出一条白色手帕擦擦嘴。“参议员还好吧?”他斜瞥了金发男子一眼,没有隐藏眼中的消遣意味。

麦维格的回答还是带着几分自觉的味道:“他还好。我一整个下午几乎都在陪他。”

“在他家?”

“嗯。”

“那个金发祸水也在吗?”

麦维格眉头似皱不皱。他说:“珍娜也在。”

奈德·波蒙特拿开手帕,喉咙里冒出一个咳嗽似的咯咯声,然后说:“嗯——现在叫她珍娜了。跟她有进展吗?”

麦维格脸上回复镇定,他平静道:“我还是打算娶她。”

“她知道你这个——这个高尚的意念的吗?”

“老天,奈德!”麦维格防卫道。“你打算审问我多久?”

奈德·波蒙特笑了,拿起银摇杯,摇一摇,又给自己倒一杯。“你觉得弗朗西斯·威斯特被杀的事情怎么样。”他手上拿着玻璃杯坐回椅子时问道。

麦维格似乎有那么一刻的迷惑。然后脸色恍然大悟说:“喔,昨天晚上在艾克兰街中枪的那个家伙。”

“就是那个家伙。”

一丝更为模糊的困惑阴影回到麦维格的蓝色眼珠中。他说:“他啊,我不认识他。”

奈德·波蒙特说:“他是指认沃特·伊凡斯他老哥的两个证人之一。现在另一个证人波依德·威斯特不敢去作证,所以杀人罪名就不成了。”

“那很好呀,”麦维格说,可是最后一个字才脱口而出,一抹怀疑的神色回到他眼中。他收回伸长的双腿,身体前倾。“不敢?”他问。

“对,或者你比较喜欢用‘惊恐’这个词。”

麦维格的脸更为凝重专注,蓝色眼珠瞪得又圆又硬。“奈德,你想说的是什么?”他率直问道。

奈德·波蒙特喝光了饮料,杯子放桌上。“你告诉沃特·伊凡斯没法在选举之前把提姆弄出来之后,他就去找薛得·欧罗踹帮忙,”他故意用一种平板的语调,好像在朗读课文似的。“薛得派了手下几个流氓去恐吓威斯特兄弟,不让他们作证对付提姆。其中一个没被吓到,他们就把他给做掉了。”

麦维格皱皱眉,反对道:“薛得干么在乎提姆·伊凡斯的麻烦?”

奈德·波蒙特伸手去拿鸡尾酒的摇杯,暴躁的说:“好吧,我只是猜的。算了。”

“别这样,奈德。你知道你的猜测对我有好处。如果你心里有什么想法,说出来。”

奈德·波蒙特没倒酒就把摇杯又放回桌上,开口道:“这可能只是猜的,保罗,但我看起来是这样。大家都知道沃特·伊凡斯是第三守卫厂里头替你做事的,而且也是俱乐部的一分子,诸如此类的种种,如果他开口的话,你会不惜一切把他哥哥从监狱里弄出来。好吧,每个人,或至少大部分人都会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让作证不利他的目击者被射杀,或者吓得他们闭嘴。圈外人、你最近愈来愈怕的妇女团体,还有那些可敬的市民都会相信的。至于圈内人——他们大半不在乎你做了没——则会当成真的一样传来传去。他们会晓得你手下的人去找薛得摆平,薛得果然替他摆平。这就是薛得让你难看的地方——或者你不认为他会这么做来让你难看吗?”

麦维格咬牙低吼道:“我很清楚他会的,那个烂痞子。”他往下恶狠狠盯着脚边地毯上织的一片叶子。

奈德·波蒙特专注的看着金发男子,继续道:“还可以找另一个观点。也许不会发生,但你要提防薛得会这么搞。”

麦维格看着他说:“是什么?”

“沃特·伊凡斯昨天一整夜都在俱乐部,直到凌晨两点。这大概比他之前的最高纪录晚了三个小时,除了选举夜或宴会。懂了吗?他给自己制造了一个不在场证明——在我们俱乐部。假设——”奈德·波蒙特的音调一沉,暗色眼珠变得圆而严肃,“薛得把杀害威斯特的证据栽赃给沃特?那些妇女团体和所有喜欢说长道短的人,就会认为沃特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是我们捏造出来替他遮掩的。”

麦维格说:“那个烂痞子。”他站起来,双手插进裤口袋里。“老天,真希望选举结束了,或者还早。”

“那么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麦维格往房间中央走了两步。喃喃抱怨道:“他真是该死,”然后站住,对着卧室门边架上的电话皱眉头。大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他没看奈德·波蒙特,话从嘴角吐出:“找个方法防止这个观点发生。”他往电话走了一步,又停住。“算了,”他说着转身面对奈德·波蒙特。“我想我会逼薛得对我们这个小城松手。我已经厌倦有他在这里,我会马上逼他松手,就从今晚开始。”

奈德·波蒙特问:“比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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