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作者:(英)约瑟芬·铁伊    更新时间:2013-09-11 10:14:19

亚马逊说她本来应该去帮四号房换毯子的,但她得进来看看他是不是心悦诚服。

“心悦诚服?”

关于狮心王理查的高贵情操。

“我还没研究到理查一世呢。不过让四号房多等一会儿吧,告诉我你所知道的理查三世”

“啊,那些可怜的羔羊!”她说,她的如牛大眼里充满了同情。

“谁?”

“那两个小宝贝啊,小时候那经常是我的恶梦,有人会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枕头压在我脸上。”

“就是那样杀的吗?”

“喔,是的。你不知道吗?詹姆士.泰瑞男爵趁王公贵族都在渥威克的时候回到伦敦,叫迪克顿和佛瑞斯特杀掉他们,然后他们把尸体埋在某个台阶下,并在上面压了一大堆石头。”

“你借给我的书里面没有提这些。”

“喔,那只是应付考试的历史书,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的话。在那种教科书里你是找不到真正有趣的历史的。”

“那你是从哪儿弄到有关泰瑞的精彩八卦呢?请问。”

“那不是八卦,”她受伤的说。“你可以在汤玛斯.摩尔男爵所着的当代历史中找到。历史上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值得尊敬与信任的人了,你能吗?”

“不,反驳汤玛斯男爵是不礼貌的。”

“汤玛斯男爵也这幺说,而且,毕竟他那时还活着,认识那些人还和他们谈过话。”

“迪克顿和佛瑞斯特?”

“不,当然不是,是理查,可怜的皇后和那些人。”

“皇后?理查的皇后?”

“是的。”

“为什幺可怜?”

“他让她过着可怕的生活,他们说他喂她吃毒药,他想娶他的侄女。”

“为什幺?”

“因为她是王位继承人。”

“我知道了,他除掉了这两个男孩,然后想要娶他们的长姊。”

“是的,他总不能娶任何一个男孩吧,你知道。”

“不,我想即使是理查三世也不会有那种念头。”

“所以他想娶伊利莎白,好让自己在王位上待得更有安全感些。结果,当然她嫁给了他的继任者,她是伊利莎白女王的祖母。我总是高兴伊利莎白有一点布兰塔吉聂特的血缘,我从来就不怎幺喜欢都铎那一边的人。现在我得走了,不然在我还没收拾好四号房之前玛顿就要来接班了。”

“那将会是世界未日。”

“那会是我的末日,”她说,然后就走了。

葛兰特把她的书再从书堆中拿出来,试图把玫瑰战争弄个明白,但是他失败了。军队冲锋又溃逃,约克和兰开斯特一下你嬴一下我胜,重复得令人困惑。这就像园游会里的碰碰车不断地相撞和旋转那样的没有意义。

但在他看来,这场征战的祸根早在近一百年前不知不觉的种下了,那就是在王位继承的直线被罢黜理查二世打断之后。他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小时候曾在新剧院看过《波尔多的理查》这出戏;他看了四次。篡泣的兰开斯特家族统治了英格兰三代:《波尔多的理查》里面的亨利做得不高兴但是却很有效率,莎士比亚笔下的赫尔王子有艾金喀特一役的荣耀,却冒着过度狂热和儿子的鲁钝造成溃败的危险。难怪人们渴望王位的继承能回归正统,当他们眼看着可怜的亨利六世在伊顿建立新据点,并请求宫廷里的女士们把胸部遮起一点时,他的笨朋友慢慢在法国败掉他的功绩。这三个兰开斯特都偏执得令人憎恶,那和随理查二世而去的自由主义王朝有着强烈的对比。理查互不侵犯的方式几乎是一夜之间变成了烧异教徒。三代以来的异教徒都被烧死,这也难怪街上的人心中暗藏着的不满怒火渐渐燃烧了开来。

特别是从那时候,当大家的眼前出现了约克公爵。能干,理性,有影响力,有天分,一个代表公理正义的王子,从血缘上来说又是理查二世的继承人。他们也许不渴望约克杀死可怜的傻亨利,但是他们却希望约克能取代亨利来治理国家,一扫乱象。

约克试了,但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结果他的家人花了很多时间在流亡逃命上。当这一切杀伐喧嚣结束之后,坐上英格兰王位的是在那奋战中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儿子,这个国家终于快乐地回到那高大,有着浅黄色头发,爱玩女人,异常俊美又精明过人的年轻人--爱德华四世--的统治之下。

葛兰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了解玫瑰战争。

他把视线从书上移开的时候看到玛顿站在房间中央。

“我有敲门,”她说,“但你看书看得入迷了。”

她站在那里,纤瘦而冷淡。就像玛塔一样,她的优雅有自己的风格。她从白色袖口伸出的双手轻握着放在她的细腰前;她的白色面纱兀自伸展着,有种不可侵犯的尊严,她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是标着她文凭的银色徽章。葛兰特怀疑,世界上会有比一家伟大医院的护士长更不可动摇的姿态。

“我一直在读历史,”他说,“弄得相当晚。”

“值得称赞的选择,”她说,“历史使事情看起来更清楚。”她的眼睛在看到画像时为之一亮:“你是约克还是兰开斯特那一边的?”

“你认得这幅画像?”

“喔,是的。当我还是实习护士时我常待在国家艺廊。对没什幺钱而且脚很酸的我来说,艺廊里既暖和又安静,还有很多椅子。”她非常轻微地笑着,仿佛看到了从前那年轻、疲倦、又认真的自己。“我最喜欢画像展览室,因为那跟读历史的感觉差不多。那些达官显要在他们的时代曾经扭转乾坤,如今却只剩下姓名、画布和颜料。那时我看了那幅画像很多次。”她的注意力又回到这幅画来。“一个最不快乐的人,”她说。

“我的外科医生说他得了小儿淋痹。”

“小儿淋痹?”她想了会儿。“也许,我以前倒没想过。但我一直认为他看来是极度的不快乐。那是我所见过最绝望的不快乐的脸--而我见过非常多不快乐的脸。”

“你认为那是在谋杀之后画的啰?”

“喔,是的,非常明显。他不是那种谈笑用兵的人,他没那种才干。他一定很清楚这个罪行是多幺的穷凶极恶。”

“你认为他属于那种已经无法再接受自己的人?”

“形容得真好,是的。那种非常渴望要某种东西,得到之后却又发现付出的代价太高的那种人。”

“所以你认为他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不,不是的。坏人不会痛苦,而他的脸却充满着可怕的痛苦。”

他们沉默地审视着画像,有好那幺一会儿。

“一定是报应,你知道,那幺快就失去他唯一的儿子,还有他妻子的死。在那幺短的时间之内就被剥夺了他的私人世界,看起来就好象是神在主持正义。”

“他关心他妻子吗?”

“她是他表妹,从小青梅竹马,所以不管他爱不爱她,她必定是他的伴侣。当你坐在王位上时,我认为找一个伴是相当困难的。现在我得走了,去看看我的医院怎幺样了。我甚至还没问我本来要问的问题呢。你今天早上觉得怎样?不过由你对一个死了四百年的人还有兴趣看来,你应该非常健康。”

她的姿势还保持着他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样子。现在她露出了她微弱且含蓄的微笑,双手仍轻握着放在皮带的绊扣前,往门口移动。她有着超凡脱俗的沉静外表,像修女,像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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