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3)

作者:(日)夏目漱石    更新时间:2013-09-06 11:22:54

“那么,下次寒月来,我劝他写一篇博士论文吧!不过,寒月到底想不想娶金田小姐,必须首先盘问清楚。” 

“盘问清楚?你若是态度那么生硬,是办不好事情的。还是在平常谈话时,有意无意地试探一下,才是捷径。” 

“试探一下?” 

“嗳!说是‘试探’也许有点语病。咳,不用试探,谈话当中自然会搞清楚的。” 

“你也许清楚,可我,不问个水落石出是不会清楚的。” 

“不清楚嘛,也没什么。但是,像迷亭那样乱打岔,破坏人家谈话可不好。这档子事,即使不去成全,也要尊重男女双方的意愿。下次寒月来,尽可能别去干扰。不,这不是说你,是说迷亭。他若是一搭话,就无论如何也没有希望了。” 

他正在给主人找个替死鬼,大骂迷亭,正像俗话说的:“说神就来鬼。”迷亭先生照例架着轻风从后门飘然而至。 

“啊,稀客!若像我这样的熟客,苦沙弥总是要慢待的,不像话!看样子,苦沙弥家只能十年登一次门。这份点心不是比往日高级吗?”说着,迷亭把从藤田点心铺买来的羊羹大把地往嘴里塞。 

铃木先生尴尴尬尬,主人笑笑嘻嘻,迷亭却嘴里嚼得咯咯吱吱。咱家从檐廊欣赏这一瞬间的光景,觉得完全可以构成一幕哑剧。如果说禅门的无言问答是以心传心,那么,这一幕无言哑剧也分明是在互递心灵中的信息。剧极短,却也极其精彩。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将曝尸异乡哩,可不知什么工夫又回来了。还是盼着多活嘛!说不定会很走运呢。” 

迷亭对铃木说话也像对主人一样,根本不懂什么叫客气。尽管从前是一个盆里盛饭的老朋友,既然十年没见,总会有点拘束的。可是,独有迷亭先生没有这种表现。这是伟大呢,还是愚蠢?咱家可就敬谢不敏了。 

“说得多么可怜!可我还不至于那么没出息。”铃木的回答不痛不痒;但总有些心神不安,神经质地搓弄着那条金链。 

“喂,你坐过电车吗?”主人突然对铃木提了个离奇的问题。 

“看来,我今天是为接受诸位的嘲弄而来呀。我再怎么土里土气,可在市内电车公司还有六十张股票呢。” 

“那可小瞧不得!我有八百八十八张半的股票,遗憾的是全被虫子蛀了,如今只剩下半张。假如你更早些到东京来,趁虫子没蛀的工夫,可以送给你十张嘛。可惜哟!” 

“还是那么刻薄。不过笑谈归笑谈。手里有那种股票是不会吃亏的,股票年年涨价的呀。” 

“对呀!即使半个股,过了一千年,也会盖上三座仓房的。你我干这一行都是无懈可击的当代才子嘛。不过,谈起这些,苦沙弥之流就可怜了。你说‘股’,他说不定以为是骨头的‘骨’——‘肉’的老大哥哪。” 

说着,他又吃起羊羹。但见主人也在迷亭食欲的影响下,不由地将手伸向点心盘。看来,世界上万事争先的人,都享有供他人效仿的权利。 

“股票的事,管它呢。我真想让曾吕崎坐坐电车,哪怕只一次。”主人怅惘地望着在羊羹上留下的齿痕迹。 

“曾吕崎若是坐电车,一定回回坐到品川下车。莫如还当他的天然居士,将法号刻在压咸菜缸的石头上,倒也安全。” 

“提起曾吕崎来,听说他死啦。真可怜!他非常聪明,太可惜了。” 

铃木说罢,迷亭立刻接过去说: 

“虽然聪明,但是烧饭技术却最低劣。轮到他做饭的时候,我总是到校外去弄点荞面条凑合着吃。” 

“真的,曾吕崎做的饭又糊、又夹生,我也吃不下。况且不炒菜,光是给你吃生拌豆腐,冰凉,怎么吃得下?”铃木也从记忆的深谷中唤醒十年前的旧怨。 

“苦沙弥从那时起就和曾吕崎成为密友,天天晚上一同出去喝小豆汤,这才做下了病根,如今成了慢性胃炎,在遭罪哪。说实在的,苦沙弥过多地吃了小豆汤,按理说,要比曾吕崎早死才是啊!” 

“岂有此理!我吃小豆汤算得了什么。就不想想你自己,美其名曰运动,天天晚上拿着竹刀到校后墓地去敲打石碑。不是被和尚发现,还挨了一顿训吗?”主人也不甘示弱,揭了迷亭的短。 

“啊,哈哈……对呀,对呀!和尚说:‘你敲死人的头,会妨害他们安眠的。住手吧!’不过,我用的是竹刀,而这位铃木将军却是赤臂上阵。他与石碑角力,推倒了大大小小三座石碑呢。” 

“那时,和尚的火气可真吓人,非叫我给原样扶起不可。我说,等我雇几个人来吧!他说:‘不许雇人!你为了表示忏悔,必须亲自把石碑扶起,否则,就是有拂佛旨。’” 

“那时候,你的风采也不见了。上身穿件白细布衬衫,下身扎了个丁字形兜裆布,站在雨后的水坑里吭吭唧唧……” 

“你还装模作样地给我画什么素描,真不像话!我这个人轻易不大发脾气。可那时心想:这太失礼了。你当时说过的那一套遁词我至今没忘,不知你可还记得?” 

“十年说过的话,谁还能记得?不过,还记得那座石碑刻的字是:‘归泉院佛殿黄鹤大居士,永安五年正月。’那座石碑古色古香的呀。我搬家的时候甚至想去盗走它哪!真是一座按照美学原理修筑的顶拱式石碑!”迷亭又在卖弄他那似是而非的美学。 

“那些事算了。问的是你讲过的那套遁词。你当时不动声色地说:‘我是搞美学专业,所以,必须把天地间一切有趣的事物尽可能地全都描述下来,以供将来参考,我是个忠于学业的人,可怜呀,可悲呀等等循于私情的话,都不应出之于像我这样学业忠实信徒之口。’我心想:此人太不通情理,便用泥乎乎的脏手把你的写生册扯碎了。” 

“就是从这时起,我那前途无量的绘画天才遭到摧残,一蹶不振。是被你断送了才华的,我和你有仇。” 

“别埋汰人啦!倒是我觉得你可恨呢。” 

“迷亭从那时候起就爱吹牛。”主人吃光了羊羹,又插言道:“约定的事,他一向不履行,而且一责怪他,他决不认错,胡诌八扯地支吾搪塞。当寺院里紫薇花开放时,迷亭说:他要在紫薇花飘零以前,写出一部有关美学理论的著作。我说办不到,你不会写成的。迷亭说:别看我这个样,但人不可貌相,我可是个硬汉子,若不相信,打个赌!我信以为真便打赌谁输谁请客,到神田区去吃西餐。我虽然料到他一定写不出什么著作才打赌,但是内心里还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因为我怀里并不拥有一顿西餐的钱。不过,此公丝毫也没有动笔的意思。过了七天,二十天,一篇也没写。紫薇花逐渐飘零,终于连一朵残红都不见。可他仍未动笔。我心想:这顿西餐算是吃定了,便催他践约。不料他竟装疯卖傻地不理那个楂!” 

“又胡编了些什么理由?”铃木先生火上浇油地说。 

“哼,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他还嘴硬哪!说:‘我没别的能耐,若论下决心嘛,可不比你老兄差哟!’” 

“一页也没写吗?”现在迷亭先生自己竟也提出了质问。 

“那还用说!当时你还说哪:‘就意志而言,我对任何人也当仁不让。然而遗憾的是,拿记忆来说,我比别人坏上一倍。我想写美学原理的意志很坚定,可这意志对你发表后的第二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因此,没能在紫薇花飘零以前完成我的著作,这是记忆力的罪孽,而不是意志的过错。既然不是意志的过错,也就没有什么理由请你吃西餐了。’瞧,还很硬气哪!” 

“是啊。迷亭兄最突出的本色得到了充分发挥,这很有意思!”铃木先生不知为什么兴致颇浓,语气和迷亭不在时迥然不同,这也许是聪明人的本色吧! 

“有什么意思?”主人眼看就要大发雷霆。 

“那件事,抱歉得很喽。所以嘛,为了立功赎罪,我不是天南海北地寻找孔雀舌吗?请您息怒,等好消息吧!不过,提起著作嘛,我今天可带来个特大奇闻哪!” 

“你这个家伙,每次来都说有奇闻。别上当!” 

“不过,今日奇闻可是真的喽!货真价实,不折不扣。你知道吧?寒月君动笔写博士论文了。寒月这个人既然那么大肆夸耀自己满腹经纶,怎么会花费冤枉力气,写什么博士论文呢?看起来,他依然春心未泯。多么滑稽!喂,你一定要通知鼻子夫人,说不定他正在做橡树果博士的美梦哪!” 

铃木听人提起寒月,用下颏和眉眼暗示主人:可别说呀,不许说!而主人干脆没懂。刚才他与铃木见面时,听了铃木的说教,一时觉得金田小姐怪可怜的。可是刚才听迷亭一口一个‘鼻子’,又想起了前几天和鼻子吵嘴的事,就觉得‘鼻子’又好笑,又招人烦。然而,他说寒月着手写博士论文,这可是传来个头条新闻。只有这条新闻确如迷亭自诩,是近来的一则特大奇闻!岂止是奇闻,而且是鼓舞人心的喜讯!主人认为娶不娶金田,先不去管它,反正寒月能当上博士是件好事。他觉得像自己这样刻废了的木雕,即使白扔在佛像店的旮旯,依然是白楂,受到烟熏火燎,直到被虫子蛀空,也毫不足借,但寒月却是一件工艺精美的雕塑佛像,还是尽快泥金涂彩的好。 

“真的开始写论文了吗?”主人把铃木的暗示抛到九霄云外,热情地问道。 

“你这个人,总是不相信别人的话……当然,他是写橡树果,还是论吊颈力学,这还不大清楚。总之,这是寒月的事,一定会使‘鼻子’大吃一惊的。” 

铃木则刚才每当听迷亭不客气地口口声声叫“鼻子”、“鼻子”的,就显得局促不安。而迷亭却毫未察觉,表现得心安理得。 

“其后我继续研究鼻子。最近在《特利斯脱兰·香代》这本小说里发现了有关鼻子的论述。假如金田太太的鼻子被斯特恩瞧见,一定会成为创作的优质素材吧!遗憾哪!既然鼻子有充分资格名垂千古,竟然如此怀才不遇而被埋没终生,真令人不胜惋惜呀!等她下次再来,为供美学参考,给她画一幅素描吧!”迷亭依然在信口开河。  

“不过,听说那位姑娘要嫁给寒月呀。”主人把从铃木口里听来的话照样学说一遍。铃木频频给主人使眼风,意思是这下子可要惹出麻烦喽,而主人却像个绝缘体,干脆不通电。 

“多新鲜!那种人生下的闺女还会谈恋爱?不过,大概没什么了不起,无非是‘鼻恋’而已吧。” 

“鼻恋就鼻恋,只要寒月肯要就好。” 

“肯要就好?前几天你不是大力反对吗?今天怎么又这般地软化了?” 

“不是软化,我决不软化!不过……” 

“不过,有点被同化了吧?喂,铃木!你也算忝列末流实业家之一,为供参考,谨进一言。话说那位金田某某,想让他的女儿高攀天下闻名的秀才水岛寒月,当上夫人,这简直是癞蛤蟆要升天!我们做朋友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即使你这位实业家,也不会反对这个意思吧?” 

“依然精力充沛呀。好嘛!老兄和十年前一点都没变样,了不起!”铃木逆来顺受,想敷衍过去。 

“既蒙过奖,夸我了不起,那就把我的渊博知识再讲一点儿,也好让您开开眼界。古时候希腊人非常重视体育,所有竞技项目都设有重奖,力求奖励之策。然而,怪的是推独对学者的知识却毫无褒奖的记录,实际上,至今也还是一个极大的谜。” 

“的确有点奇怪!”不论说什么,铃木只管随声附和。 

“然而,终于两三天前研究美学时,不料发现了其中的原因。于是,多年的疑团,一旦冰释,犹如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到了欢天喜地的妙境。” 

迷亭的话过于夸张,就连擅于此道的铃木先生也流露出甘拜下风的神色。主人料到一场雄辩又将开始了。便低着头,用象牙筷子砰砰地敲打点心碟。 

只有迷亭洋洋得意,继续夸夸其谈。 

“那么请问,这位辨明矛盾现象、解我千载之谜、从黑暗深渊中拯救我们的,是谁?他是号称人类文化史上的头一名学者、希腊哲学家、逍遥派始祖亚里士多德①。他说过:‘喂,不要敲点心碟,必须洗耳恭听!’他们希腊人竞技中所获的奖品,远比他们表演的技艺要贵重;因此,奖品才成其为表彰和鼓励的手段。然而,轮到学识,情况如何呢?假如想送点什么奖励学识,那就必须授以远比学识价值更昂贵的奖品才是。” 

“然而,世上可曾有比学识更贵重的珍宝?毋须说,不会有的。如果授以劣品,那只会有辱于学识的尊严。当时,人们宁愿堆积万两金箱如奥林匹克山那般高,倾尽克罗伊斯之富,也要对学识付以可观的奖赏。但是,他们想来想去,认清任凭什么也不能与学识媲美。其后么,干脆什么也不给了。” 

“由此可见,金钱比不上学识是不难理解的了!且说,我们既然信服了这条真理,那就不妨在眼前的事实上应用一番。金田算个什么东西!难道不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吗?打个精辟的比喻,他不过是一张流通卷罢了。小姐既然是流通卷的女儿,顶多不过是一张邮票!反过来,看看寒月情况如何。感谢上帝,他毕业于最高学府,名列榜首。至今也毫不懈怠地扎着祖上征讨长州时系过战袍的衣带,日以继夜研究橡树果的硬度。而且他并不满足现状,不是即将发表压倒凯尔文的高论吗?他虽然偶尔渡过吾妻桥时,曾误演投河的丑剧,但这是热血青年常有的冲动性行为,丝毫无损于他的学者身份。若以迷亭一流的比拟评价寒月,他正是一个流动图书馆,是用知识铸成的二十八毫米的子弹。这颗子弹一旦时机成熟,将在学术界爆炸……假如叫它爆炸……总会爆炸的吧!” 

说到这里,他自诩为“迷亭一流”的比拟并不那么得心应手,正像俗语说的,稍有虎头蛇尾之嫌。然而,他却又说: 

“邮票么,纵有千万张,也炸它个粉碎。因此对于寒月来说,那么不般配的女人要不得的。我不同意!这就像百兽之中最聪明的大象要和最贪婪的猪崽结婚似的。是吧!苦沙弥兄!” 

迷亭大胆说罢,主人却仍是无言地敲起点心碟。铃木先生有点招架不住,无言以对,说:“不至于这样吧?” 

刚来时他说过不少迷亭的坏话、如果这时再说些不三不四的,像主人那种冒失鬼,不知会揭他些什么老底呢。还是尽可能好自为之吧!避开迷亭的锋芒,平安地渡过险关,这才是上策。铃木先生是个聪明人。他认为当今世界,应尽力避免不必要的反抗;而无益的争辩,则是封建时期的残余。人生的奋斗目标不在于唇舌,而在于实践。假如事情能够如愿以偿地顺利进展,也就成了人生目的。若是没有劬劳,没有忧心和争论,事情却又顺利进展,那更是极乐主义地完成了人生目的。铃木毕业后,就靠这极乐主义取得了成功,挎上了金表,接受了金田夫妻的委托;又靠这极乐主义巧妙而圆满他说服了苦沙弥。那件事,十有八九马到成功。然而这时,偏偏跳出来个流浪汉迷亭,令人疑心他是否不服常规约束、具有不同于平常人的特异心理功能。由于来得唐突,铃木君有点心慌意乱了。发明乐天精神的是明治绅士,实践乐天精神的是铃木藤十郎,而如今使乐天精神陷于困境的,也正是铃木藤十郎。 

“因为你一无所知,才装模作样他说:‘不至于这样吧!’你破例地寡言少语,摆出一副斯文的架势。不过,假如阁下前些天见过鼻子夫人驾到的场面,再怎么想给实业家捧臭脚,也肯定会泄气的。是吧?苦沙弥兄!你不是大战一场了吗?” 

“尽管如此,我可比你的名声好听些哟!”苦沙弥说。 

“啊,哈哈……真是个过于自信的家伙!否则,既然被师生嘲笑为‘野蛮人’,怎么还会有脸在学校进进出出呢?我的倔强劲儿决不比别人差,但是那么厚颜无耻,还是做不来的。所以,不胜钦佩之至呀!” 

“学生和老师有几句飞短流长,有什么可怕!法国人圣佩韦是冠古绝今的评论家。但他在巴黎大学讲课时却很不受欢迎。听说他为了对付学生的进攻,外出时袖藏匕首,作为防身武器。伯吕纳吉埃尔也在巴黎大学,他攻击左拉的小说时……” 

“可你压根儿不是大学教授呀!顶多是个教英语入门的老师罢了。这样引用世界文豪的例子,好像‘小泥鳅楞充大鲸鱼’,说那种话,更要遭人耻笑的。” 

“住口!圣佩韦和我,同样都是学者。” 

“噢,好大的学问呀!不过,走路时袖里藏剑可不安全,还是不要模仿的好。如果大学教授袖里藏剑,那么,教英语入门的中学教师,只配带一把小刀喽。话是这么说,带凶器还是危险的,莫如到摊床去买个孩子们玩的气枪背上走路倒还好些,怪招人喜欢的。是吧?铃木兄!” 

铃木终于觉得谈话已经离开了“金田事件”这个主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还是那么天真活泼。十载别离,一旦相逢,仿佛从狭隘的小巷来到了辽阔的原野。我和同学们谈话,一点儿也含糊不得。不论说些什么,都必须提防着点儿。担心呀,紧张呀,真是苦恼哟!言者无罪,这再好不过了。并且,从前学生时期与学友交谈,最是无拘无束,太好了。啊,今天巧遇迷亭君,真快活。我有点事,就此告辞。” 

铃木要走,迷亭说:“我也走。我必须立刻到表演矫风会去一趟,陪你走一段路吧!” 

“那太好了。好久没见,就一同散散步吧!” 

于是,二人携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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