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宗回朝,见弹劾刘瑾的奏书堆成一堆,竟有百多份。
抽出几份读来,罪行令他吃惊:私扣贡品、卖官鬻爵、私藏玉玺以刘皇帝自居、私造兵器、玩弄宫女、乱杀大臣“这刘瑾有这么坏?”武宗问张永。
“罪状件件属实。”
“他家中有那么多金银财宝,是扣压我的贡品、受贿得来。
他倒是贪财的很。他想干什么?”
“当刘皇帝,取天下。”
“这天下岂能任他所龋把他交与三法司和锦衣卫会审。”
张永听命而去。
朝中文武百官见刘瑾被押入诏狱,个个扬眉吐气,昔日因惧怕刘瑾的权势也有追随着跑的,此时也反戈一击,纷纷揭发刘瑾的罪行。正是树倒猢孙散,墙倒众人堆。朝臣们一致要求处死这混世魔王。那正直的,为了伸张正义与民申冤,那旧日里跟着跑的,为了斩草除根,以免留下后患,目的虽不同,要求却也一致。
刘瑾被关在狱中,看看已有近两个月了,也没见动静,心中以为皇上念他的旧情,不忍处置他,每想至此,热泪盈眶,天天盼着那皇恩浩荡,赦他无罪的一日。他哪里知道,皇上在江南玩得高兴,早把他的事丢在一边。
这天,刘瑾正扒着监狱的铁栏杆向外看,就见那几个狱卒如狼似虎般地开了门,冲进来,架起他就走,直把他押到午门的审判台下。刘瑾环视四周,三法司、锦衣卫官员个个在此,满面肃杀,如闫王审小鬼一般。这些官员全是昔日他亲手起用的,他嘿嘿冷笑着说:“这满朝公聊,都是我起用的,你们今日却要审我?”并对站出来揭发他的李震等人,投以蔑视的目光,讥笑道:“过去是我提拔了你们,如今你们倒来拆我的台,我就是做了鬼,也要做那厉鬼,决不饶恕你们。”
李震等人,直到此时,还心有余悸,不敢作声。驸马都尉蔡震仰仗着自己是国戚,目击如此情形,拍案说道:“朝中大臣不出于你的私门,今天我就是要审你!不但审你,还要亲劈其面,看你奈何。”说着起身来,走到刘瑾面前,打了他十几个耳光,又喝令用刑。一顿棒棍,打得刘瑾皮开肉绽,威风尽扫。会审官员,连续发问,不答就打。刘瑾只得将受贿卖官、私藏玉玺、私造兵器等主要罪行合盘端出,遂即画招。
审讯结束后,宣布对刘瑾处以死刑,“凌迟三日,挫尸枭首,仍画影图形,榜示天下。”
刘瑾被关进死牢,心中尚存一念,希望皇上亲理此案,他再翻供。他这个白日梦没做几时,就被押至午门刑场,凌迟处死。依便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历时三日。行刑的刽子手极其残忍,尽管刘瑾哀号不断,血流如注,他却不慌不忙,一刀刀割下去。每割一刀,便伴随着一声尖嚎,这声音甚是惨人。刘瑾披头散发,眼中充血,五官扭曲,他的每一声尖嚎都似一针兴奋剂,使那刽子手觉得无比刺激。一刀又一刀,第一天,割了三百五十七刀。这一日,北京城内,欢声雷动,刑场周围,人山人海。每割一刀,就有人叫好,并有人高叫:“这一刀是给我妹妹报仇的!”
“是给我父亲雪冤的!”
“是给我叔叔还帐的!”
许多受尽刘瑾折磨的人家及被害者家属,摆设香案,向天叩拜,欢呼苍天有眼,有人为解心头之恨,还花钱买刘瑾的肉来祭奠死者。
刘瑾的家族中十五人以及死党被处斩。另有一些与刘瑾贯穿一气的官员,也被罢了官。
刘瑾被诛除后,武宗贪好玩乐之心丝毫没有收敛,张永等内监仍受宠幸,引导武宗嬉戏如故。正德七年(年)九月,又增建豹房二百余间,指令各边镇守太监率军士捉拿虎豹进献。此时,为讨好武宗,张永又给他推荐一个叫江彬的军士头目。此人长得身如铁塔,扫帚眉,豹子眼,高鼻阔唇,脸颊上有一块铜钱大的疤,那是在一次镇压农民起义时落下的。混战之中,一箭从他的脸颊射进,箭头由耳穿出。江彬拔出箭头,继续作战。他凶猛有力,善骑射,又会谈武论兵,张永觉得他是个陪伴武宗的材料,就把他引荐给武宗。
武宗见他身材高大,相貌粗犷,脸颊上的伤疤更加他增添了几分男子汉的力度,便把他留在豹房。初时,武宗并不十分赏识他,只把他当作一般的武士看待,依然宠幸钱宁。武宗在豹房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枕在钱宁身上酣睡,文武百官等待武宗上朝,常常一等就是半天。朝中之臣有人逐渐变得乖觉,先窥伺钱宁的动静,钱宁出豹房,便知武宗要上朝了。钱宁恃宠,横行无忌,朝臣稍有得罪,即中伤加害,一时恃宠借威,举朝屏息,侧目相视。百官为了消灾免祸,争相馈赠。钱宁有了金钱地位,逐渐骄横,对楚玉也开始不恭。楚玉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也不愿意再理他。但钱宁这种受宠的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
一次,武宗在斗兽场风看武士斗虎,不觉得心中痒痒,逞强之心驱使他跃跃欲试。他命武士驱出猛虎一只,自己下场博戏。这头猛虎刚运入豹房不久,野性未去,甚是凶猛。武宗平日看人博戏也学了几手,躲、闪、腾、挪也均在行,可是真下了场,便显得手忙脚乱,没几个回合,就被猛虎咬伤。猛虎蹲伏下身子,圆睁双眼,发出一阵阵低吼,眼见着又要扑上来。
武宗急唤钱宁救命。钱宁近些日子,一心贪图享乐,有钱有势,早已不是当年以斗虎谋出路的穷小子。钱宁听到武宗喊叫,见这虎如此凶猛,心中害怕,畏缩不前,楚玉在一边冷眼看着他,见他怯懦的样子,很是瞧不起,正待下场去救武宗,却见一人从台上蹿下,挡在武宗身前,老虎猛地扑过来,那人把武宗朝一边一推,身子趁机绕向猛虎的另一侧,不待它起身,便跨在它的身上,一手按头,一手握成拳头,猛击虎头。三拳两脚,就把老虎打晕过去。
武宗惊魂已定,爬起来笑着夸口说:“我一人足可敌挡,哪里用得着你!”心中却感激救他的江彬而厌恶钱宁。
当晚的酒宴,武宗请江彬入席,边吃喝边看歌舞。武宗只顾和江彬谈话,冷落了钱宁,钱宁心中怀恨,便拿话刺激江彬。
“斗虎英雄,小弟敬你一杯!”
“此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不知老兄你的名字是否也叫钱宁?”
江彬一时无话可答,愣了半晌方说:“钱宁是皇上的义子,我怎敢充此名号。”
“知道就好。皇上唤我,你又显得哪份能耐。”
楚玉见钱宁如此无理,挖苦道:“皇上若等他的义子相救,今晚也不能坐在此处饮酒听唱了!”
钱宁羞愧地下不了台。瞅个机会,附耳对楚玉说道:“你个小淫妇,是否又相中了别人?”
“相中了又怎样?”
“待我告诉皇上,看你怎处!”
“我没告你,你倒告我了。有胆量你就告告看!”楚玉也不示弱。
钱宁虽说恃宠借威,满朝屏息,但他还不敢得罪楚玉,他知道楚玉与皇上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皇上对她决不亚于对己,只是女人不懂得抓权抓势罢了。钱宁见楚玉恼了,又换上一副笑脸,楚玉却不肯理他。
楚玉喜欢貌美的男人,但更仰慕有英雄气概的男人。原以为钱宁是这样的男人,可自从游江南和回来之后钱宁的所做所为,使楚玉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外表强大,内心懦弱的无赖。与田安分手已经好多日子了。那小伙子聪明俊秀,武功也比钱宁好,苦就苦在武宗并没有把他留在宫中,这中间就是钱宁在捣鬼。钱宁深怕田安入京,自己失宠,千方百计巴结武宗,使他离不开自己,远离田安,草草地把他们打发回南京。如今江彬的出现,又给楚玉带来一线光明。江彬算不上英俊,却有一副超于常人的身材,高大挺拢,透着威风,有一股北方人所独有的粗犷劲。与田安相比,田安显得谐浪,而江彬显得威严,他身上有一种东西,让楚玉感到惧怕而又仰慕。是什么东西?她自己也说不清。
江彬确实是比钱宁更有心计,更狠毒的男人。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脑袋却不粗,发育完好,精细过人。武宗疏远钱宁与江彬亲近,江彬早知不为钱宁所容,而钱宁掌握着京城兵权,是个有权有势的,他便想借助他曾统领过的边兵发展势力。于是,就在武宗面前极力夸耀他所统领的边兵如何骁悍勇猛,胜过京师的军队,请武宗调入京城操练。武宗生性好武,哪有不从之理。朝中大臣听说之后,极力劝谏,武宗不听。把辽东、宣府、大同、延缓四镇兵士调入京城组成团营。江彬又推荐了边将许泰、神周、刘晖,武宗皆赐以国姓,纳为义子。四人各统一路兵马,江彬为统领,号四镇兵,又名外四家兵。武宗又另选拔宦官中善骑射者组成一营谓中军,自己统领。武宗要显示一下演兵布阵的韬略,体尝这种大型游戏的乐趣。晨夕操练之时,身披铠甲,与江彬一起,驰马舞剑,指挥演练。操练多在皇宫,西苑等地,呐喊声、火炮声远震京师,闹得鸡犬不宁。
皇上亲自阅兵,叫做“过锦”,意为度眼如锦。时诸军皆衣黄罩甲,中外叹之,虽金绯锦骑,也要加罩甲于其上,市井细民无不仿效,号时世装,各军头领皆于遮阳帽上拖靛染大鹅羽,以为贵饰,官高者拖三英,次二英,再次者一英。得赐一英,在当时也算是殊荣了。
大学士杨一清等人见武宗如此胡闹,上书一再劝谏,武宗根本听不进去,置之不理。
钱宁见江彬得宠,不甘示弱,也率京师军队与江彬对阵。
江彬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钱宁哪里是对手。西苑对阵,一败涂地。钱宁不服又要比骑马射箭。江彬走马如飞,箭箭射中靶心。钱宁看看不敌,干脆不上场了,惹得武宗哈哈大笑,适逢空中有雁群飞过,江彬又卖异身手,不张弓,不但弦,手抓一支箭,嗖的一声甩了出去,一只大雁被射中当胸,从空中掉了下来,赢得满场喝彩,钱宁羞愧而去。
自此,武宗越发喜欢江彬,令他随侍身边,把京城的兵权也交给了他,贬那钱宁做了一个小头目。江彬又在朝中安插了一些人,结为党羽。
新的玩乐方式,使武宗更加厌烦那些繁琐无味的视朝听政。大臣们一再劝谏,他才偶尔虚应其事。有时虽然宣布视朝,百官们从早等到晚,等来的又是免朝的圣旨。
正德十一年(年)元旦,按例应进行庆贺大典,武宗要去接受群臣的朝贺。这天一大早,文武百官、外藩使臣冒着凛冽的寒风齐集宫门等候,一个个如寒号鸟一般,直等到下午,武宗才起床。在江彬、楚玉以及宦官待从的簇拥下,懒洋洋地蹒跚而来。
下午酉时,典礼开始,直至深夜方才结束。文武百官饥渴一天,又腿酸麻,浑身冰冷,好容易听到一声散朝,个个如大赦的囚犯,夺路狂奔,前仆后踬,互相残踏,如一群乱蜂。将军赵朗,头晕目眩,被人挤倒,竟被踩死禁门之中。午门左右。
吏觅其官,子呼其父,仆求其主,喧如市衢,声彻庭陛。
武宗回到豹房,又命挂起灯笼,排开宴席,与江彬、楚玉与宠信的宦官,玩了个通宵。江彬入宫之后,谨慎从事,一味地巴结武宗,不敢放肆。那天,酒肉吃得多了,又几个月没近女色,无处泄火,就一个人去了豹房的兽栏,拣了一头母鹿,与之交配泄火。正弄到得意处,却听到有人嘻嘻的笑声。江彬心中一紧,抬头一看,兽栏处站着一个女子,正是武宗身边的楚玉。江彬心中羞愧,急忙退下来,系上裤带。楚玉只盯着他看,看得他羞愧难当,恨不能有个缝隙钻进去躲一躲。
“想不到江大人还有如此雅兴。”楚玉高声戏道。
江彬无言以对,转念一想“此事如果被武宗知道了,却如何是好?得封住她的口才是。杀了她!再把她丢入虎栏,谁人得知?不行,听说她武功高强,又是皇上身边的宠幸,杀了她,皇上追查起来,岂不因小失大。”想到此,抬头答道:“边兵都是如此行事的,算得了什么雅兴。只不过是渴汉解渴,饿汉果腹罢了。”
“你们戍边的官兵都这样?”
“对,都这样。你想听吗?”
“想听。”
“那你下来,我细细地说给你听。”
“不如你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这里气味可不怎么样。”
江彬见这女子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么可怕,有心与她勾搭,便也一起出了兽栏,左拐右转,到了一间屋子。楚玉点上蜡烛,江彬才看清,这屋子中没有窗户,四壁尽贴着些男女男女的裸体媾合的图画,有些竟如此大胆,把男女的私处表现得非常夸张。屋内有一张大床,可躺七八个人,床上锦缎绣被,甚是华丽。
“这是什么地方?”
“这不过是皇上行乐的几十间屋子的一间。别大惊小怪的,还有比这更神奇的,日子久了,你便知道了。我还想听你的戎边故事呢。”
“没什么好讲,只不过是些光棍们的混事。”
“刚才还说的有滋有味,怎么转眼间便没得可讲了呢?”
“瞧瞧他们,”江彬手指着墙上的画像说,“这才叫人事,我们那些事,与这些人相比,便没有多大意思。”
楚玉见他的心情顿时低落下来,就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一种奇妙的香味顿时充满了江彬的口鼻,他侧目一看,这女子眼含秋波,粉面桃腮,小嘴半张着,露出白玉般细碎的牙齿。
他浑身一颤,站起身来,却又被她拽着坐下。
“讲埃”娇声催道。
“好,讲就讲。戍边的,没个好人。一年间见不着一个女人,他们就相互戏耍,游戏解馋。与兽类交配的事,算不上稀罕。那有妻子、小妾在身边的大官当然不稀罕这样做。也有图希奇的,愿意试一试。”
“你是图希奇,还是泄火。”
“当然泄火”
江彬见她问得如此大胆,也逐渐放松起来,笑道:“两种兼顾。我们戍边的少有不染上这种癖好的。再说,与鹿交配,听说是很补的事情。”
楚玉听了笑道:“武宗如得知还有这种乐趣,定会一试。”
“皇上他也会,”不等江彬说完,楚玉笑道:“当然,你还不了解武宗。他嗜玩嗜武又嗜淫,一日也少不得女人。今日就是由那女伶齐艳君陪着呢。”楚玉说着,露出了哀怨的神色,这种表情没有逃过江彬的眼睛。楚玉把他带到这里,又露出如此神色,江彬觉出她的意思似乎不单单只是和自己谈话,她尾随自己去了兽栏,不正是想观察他的动静吗?此时,江彬又想起与钱宁争宠楚玉的呵护,心中顿时觉得暖了起来,心里觉得慌,就拿话逗她:“我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画图,你能挨张给我解释吗?”
楚玉瞧了瞧那些画图,又看了一眼江彬,心中明白他的意思,却不说破,掌着灯,与他一起观赏那些画。这些画图,大部分不堪入目,是武宗专为挑逗青春年少的女子,而设置的。
都是《花营锦阵》、《风月机关》、《鸳鸯戏谱》中最**的部分。
楚玉是观惯了的,而江彬哪经受得起如此的刺激,看了一会儿,便面红耳赤,气喘喘嘘嘘。楚玉听到身侧低沉的喘息声,佯做不经意地把蜡烛换到左手,右手向下一垂,正触江彬。楚玉这么一碰,江彬再也把持不住,一口把灯吹灭,钱宁虽然失宠,偶而武宗想起他来,也唤他入内侍寝。江彬为了使武宗疏远钱宁,使他们之间减少接触,就计划诱惑武宗长时间的外出远游,数次向武宗称耀宣府的乐工多美女,而且在那里可以看边兵打仗,在旷野上可以尽情骑马驰骋,瞬间千里。武宗游秦淮后,得了乐趣,早就不愿在皇宫内郁郁而居,受朝臣的制约,在豹房这个小天地中,也已玩腻了。江彬这么一提,武宗高声叫好,并说:“知我心者,江彬也。”马上令江彬派人赴宣府营造住处,以备行幸。
时值江南有一些名妓来到京城,妓院生意很是火热。一到入夜,皇帝与江彬、楚玉换了服装,悄悄出宫。到前门外喝酒听曲,游逛至半宿,又进入妓院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