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的私欲促使信芳甘当刘瑾的犬马,同时也导致了他争权失宠,声名狼籍。刘瑾排挤了刘健等大臣之后,大权在握,这焦芳已没有什么用处了。焦芳见刘瑾已信不过他,又见内行厂如此行径,心中惧怕私藏贿赂一事暴露,便疏乞归老。
张永旋师回京,奏请八月十五日献俘。刘瑾见张永回朝,心中想到“文告之事,张永必已知道,不知他心意如何?”正自思索,只见齐氏端着茶壶走进来。刘瑾心中一惊“往日与张永争齐氏,那张永心中是否结恨?”
齐氏如今早被刘瑾玩腻了,她在府中就象一个打杂的老妈子。刘瑾一把拉住齐氏说道:“今日张永旋师回京,你可曾想见见昔日的情人?”
“说昏话,又在哪里喝醉了酒,回家嚼舌。”齐氏含笑一掌打开刘瑾的手。
“我可是真心实意送你回去。”
“送我到哪儿?”
“张永那边。”
齐氏这几年已被刘瑾闲置一边,府上女婢、男仆个个年少美貌,刘瑾只与他们鬼混,把那早年的许诺早就忘个干净。“张永当年对自己,有情有意,可我却贪图淫乐、财富跟上了刘瑾。”此刻,齐氏还真有些后悔。
当晚,刘瑾带着齐氏,又备了一些礼品去看张永。张永闻及刘公公到,心中吃惊“莫非他已对自己起了疑心?”急忙迎了出来。
“张公公远行辛苦。”刘瑾从未这样谦恭过。
“哪里,哪里,请屋里坐。”
“我今天来,一是看望张公公,二是给你带来了一个人。”刘瑾叫人把齐氏带进来,说:“往日咱们都相中了一个人,嘿嘿。可是,这齐氏念念不忘张公公。所以,我就把她送回来了。”
“刘公公,您太客气了。这,我怎么担待得起呢?”张永想起往日齐氏的态度,心知刘瑾是满口假话,又不知他耍的什么阴谋,却也不好强词拒绝。
“往日,都是哥哥我的不是。你做兄弟的心胸宽广,就不要怨了”。
刘瑾突然称兄道弟起来,张永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宁夏那边可有什么好消息?”刘瑾话锋一转问道。
这时,张永才明白刘瑾夜里来访之意,定是对那个“文告”不放心,才施了这般手段。
“宁夏局势已定,百姓安居乐业。”
“那叛军都剿净了吗?有没有剿出什么‘宝物’?”
张永心知刘瑾所问的本意,却哈哈笑道:“偏辟之隅,哪里有什么宝物。”
刘瑾见张永不肯就范,也不好再问。搭讪几句,便告辞回府。张永脸上陪笑,将他送出大门外。
屋里,齐氏眼巴巴地盼着张永回来,好与他说话,只见一个男仆走进来说:“公公吩咐,请夫人到厢房休息。”齐氏心想:“莫非他在厢房等我?”便跟着走了出去。进了厢屋,只有一张床,一盏灯,哪里有张永的身影。
再说刘增躲在刘碧屋中,屋子狭小,无处藏,几次险些被人发现。刘增不愿连累刘碧和莲儿,几次欲走,可眼见着豹房的守卫越来越多,日夜巡逻,沿墙布岗,没有机会。
刘增把一家人惨遭刘瑾杀害的事情告诉刘碧之后,刘碧日夜哭泣,茶饭不思,身子一天天消瘦,刘增又不愿离她而去。
安抚数日,刘碧才止住悲痛。三个人躲在一间小屋子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白天不敢开门,夜里不敢点灯。左右两边,隔墙都能听到说话的声音。刘增在屋内熬了几日,白天趴在床下,只有夜晚,才出来活动一下身子。刘碧见他胡子拉楂,面容憔悴,心中不忍,却又无法送他出去。虽是与情郎相会,却心中忐忑不安。刘增见刘碧情绪已定,便开始做闯出去的打算。他让莲儿给他捡回许多石子,装进个口袋里。
夜晚又降临了。从下午起,乌云便布满了天空,夜间便哗哗地下起了大雨。围墙边的卫兵都已撤走,天赐良机。刘增又穿上那套黑色的夜行衣,背上那一口袋石子,准备上路。刘碧抱着他,浑身颤抖,不肯松手。刘增长叹一声,心想:“此次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索性不走了,死便死到一起!”想到此,把头上罩着的黑巾子摘下来,摔在地上,抱着刘碧回到床上,把床帐放下来。
他们二人在一起度过那么多美好时光,可是,自从他们互相之间已没有什么秘密之后,每一次相逢,便面临着分离的痛苦。这种痛苦,几日来,由苦变甜,由甜变苦,越熬越浓,成了化不开、解不开的既悲又苦、又甜的情结。此时此刻,刘增抱着刘碧光滑的身子,吻着她那娇嫩的嘴唇,浑身热血沸腾,不能自禁。他觉得自己整个地被淹没了不知过了多久,刘碧用手轻轻地推他,说道:“时候不早了,快走吧。”
生离死别,激起了刘增强烈的贪恋,他又一次紧紧抱住刘碧,吻遍了她的全身,把她的双脚攥在手中,摇动着身子。这一次,他感到了她的呼应,这一次,他坚持了很久,直到她用牙齿咬住了他的肩膀,发出了野性的呻吟“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刘碧说着,却依然紧紧地拽着他。
“我哪里也不去!死便死到一起!”
刘碧把脸颊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他感到有冰凉的泪水浸湿了他的前胸。你难道不想有个儿子或女儿?”
“儿子?”这确实是刘增未曾想到过的事情。
“为了报仇,为了他们,我们也该活下去!”
刘增突然感到浑身又充满了力量,眼前又出现了希望的火花。
“小姐,敲三更了。”莲儿在帐外悄声说道。
刘增又一次穿戴好。这一次,他真的要走了。他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对刘碧说:“保重身子。”刘碧点头,却没有走上前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再次抱紧他。
雨还在下,雷声隆拢刘增推门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八月十五日,天空睛朗,东华门举行了隆重的献俘仪式。
武宗穿戴齐整亲赴东华门迎接,文武百官排列两旁,几声礼炮,只见一簇队丛金盔银甲,旌旗猎猎,拥着一辆囚车到来。杨一清、张永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前面,两边是众将护卫。到了东华门下马,沿一红毡辅成的甬道走到皇上面前参拜。
朱宸濠被关在囚车之中,头发散乱,两目紧闭。皇上宣诏,把叛首献至太庙社稷,百官高呼“万岁”,一队士兵押着囚车去往太庙。
献俘仪式结束以后,武宗在宫中设宴为张永、杨一清庆功。
席间,刘瑾频频向张永敬酒,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口。夜半,武宗命群臣退下,独留张永。刘瑾走出宫门,又召张旺嘱咐道:“仔细盯着点。”张旺心神领会。
此次出征,武宗本想御驾亲征,却被大臣们劝祝他是个喜好率兵打仗为游戏的皇帝,便与张永谈那调兵打仗之事。张永此次出征,不战而胜,为了表功,却夸夸其谈,把布兵列阵之事说得极为壮观精彩,武宗便要张永过几日陪他练习布兵列阵。张永见皇上高兴,趁机从袖中拿出朱宸濠讨伐刘瑾的文告,递给武宗。武宗看了文告,说道:“刘瑾真有那么坏?”
“宁夏官民正是被刘瑾逼反的。”
“叛王的文告,不能当真。”武宗说完,又与张永谈那调兵遣将,布兵列阵之事。张永见皇上心不在此,便不敢再谏,又陪着他谈些他感兴趣的事情。
武宗和张永说话,张旺全都听到耳朵里记在心上。次日,便派人告诉了刘瑾。
刘瑾见张水果然存有异心,便想把张永除掉。可是,眼见张永受武宗宠幸。罢官削职治罪,均不妥当,弄不好皇上起了疑心,反而会引火烧身。于是,又派内行厂的恶徒监视张永的举动,伺机把张永干掉,最好似天灾人祸那般巧妙。那班恶徒领命而去。
“张永啊,张永,你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可别怪我刘瑾心狠手辣!”刘瑾抓起一个瓷花瓶,向墙上一摔,花瓷四分五裂,残渣遍地。
张永在皇上面前夸了海口,似乎布兵打仗熟悉非常,他只是想逗着武宗高兴,没想到皇帝认了真,降旨叫兵部准备两万人马为操练所用。
张永哪里懂得什么带兵打仗排列阵势,只是把平日里道听途说的一些事情象编故事一样串起来,胡说八道。皇上把此事当了真,张永便慌了神,急忙去找杨一清想办法,并向他说了劝谏皇帝的事情。
“刘瑾的耳目遍布朝中,此事未必不会让刘瑾知道,需提防他才是。”杨一清提醒张永。
张永知道刘瑾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昨得出来。劝谏一事一旦被刘瑾知道。自己便有性命危险,哪能不防。况且,刘瑾一手把持的内行厂更是歹毒非常,无孔不入。近日听说连焦芳下野也是因为惧怕刘瑾的权势。此次,与刘瑾斗法,不是他死,便是我活,得想个办法才是。
“既然此事已经开了头,便不能退缩,不知张公公还有什么好办法,致那刘瑾于死地。”
“往日听说,刘瑾向皇上献美女,总是自己玩过了,才放手,只是无人肯出来作证。”
“刘瑾竟如此大胆?”
“你们当大臣的或许不知,我们这些内臣谁人不晓得刘瑾是个淫棍。他还想糟蹋大学士刘健的女儿”,不等张永说完,杨一清突然计上心头。
“我们何不用刘健的女儿告那奸贼一状。”
二人便悄声谋划如何行事。商量罢,张永又提出皇上要观看操练军队的事情。杨一清说:“这事好办,我给你派个懂阵法的人去就是。大人切莫忘记在刘府中寻找内线,摸他的底细,看他还有哪些恶行,到时候一起弹劾,事不在多,而在要。”
张永连续几日,一直在演武场操练军队,待操练纯熟,才请武宗前来观看。
武宗全身披挂,作武将的打扮,与楚玉等人前往演武常一路上,两旁都是明盔亮甲的官兵。到了演武厅,只见将台高悬着一面大旗,旗旁还站着守旗将官,但见金甲斜穿海兽皮,绛罗巾帻插花枝。猩红袍束猴蛮带,天神守定帅字旗。演武厅上列着锦袍玉带的内臣,帘下站着四员镇殿将军,下面是全副披挂的勋卫。厅边上还有四名巡哨官儿,又是一番精心打扮:宝冠三叉银珠闪,雉尾两条色斓斑。橘红战袄银蝉扣,柳绿征袍金带栓。锦缎袍遮锁子甲,护心镜挂正胸前。手持宝剑横秋水,肩插传宣令字旗。
台下旗幡队队,五彩纷呈,戈戟森森,映天照地,分青、红、白、黑、黄五色,各按方位,列成阵势。
正东面的方阵,一色的青旗、青甲、青马、青缨,如一片春潮:春雨轻云晓堤碧,旗幡随风摇绿衣。绵绣斜坠翡翠袍,金盔半掩缨哥帻。狻猊软甲衬猩绒,玲珑宝带嵌碧玉。蓝绽包巾燕跷翅,牙幢开张见龙须。
正南面的方阵,一色的红旗、红马、红缨,如一片火海:朱缨颤颤点点红,锦袍星星花千朵。狮蛮带系紫玉团,狻猊甲露黄金锁。岸帻锁伞簇绛纱,龙驹如火燃桃花。天将火神居离位,朱雀旗动映晓霞。
正西面的方阵,全是白旗、白甲、白巴、素缨,如一片银光:旗如白练驹如雪,戈戟森森皎如月。罗袍素色腻粉团,铠甲烂银层冰结。獬豸豹吞头闹银妆,麒麟束带玉丁当。太阴凝处寒霜护,白虎生威守兑方。
正北面的方阵,均是黑旗、黑甲、黑马、玄缨,如一片乌云:铁骑嘶鸣如地煞,卷起乌云片片杂。雪花乱点皂罗袍,银光掩映乌油甲,剑似双龙气吐虹,马如泼墨晓嘶风。蔟旗开处现玄武,黑雾漫漫锁坎宫。
中央的方阵,皆是黄旗、黄马、黄甲、黄缨,如一片黄云:杏色黄云分队伍,熟铜锣间花腔鼓。黄袍隐隐绣蟠护领绰绰镌飞虎。锦带翻风束秋葵,雏鹅绒柔染号旗。中央坐镇戊已土,大阵高牙拥前麾。
武宗见五方阵势甚是威严齐整,心中甚喜,被一簇人护卫着坐上了演武厅。张永骑着马由两个将官一左右护持着来到演武厅台前下马,向皇上请安,施跪拜礼。礼毕,这才走上台来,坐到皇上身边。武宗见张永所骑的马匹如黑缎般光滑,瘦脸、长颈,腿高、背宽,走动起来,肌健伸动,很是雄壮,心中很是喜欢。悄声问道:“此马甚是神骏,是从哪里弄来的?”
“此次出征,宁夏地方官所送。皇上如喜欢,臣借花献佛,献给皇上。”
“你可舍得?”
“天下之物,尽属于皇家。我只不过是替皇上把马骑回来罢了。”
武宗哈哈大笑。张永走到台前,做了个手势。只听得一声号炮,月台上三声画角,鼓乐齐鸣,将台上扯起一面黄旗。军中驰出两匹马一双蓝旗,飞奔演武厅而来。到了台前,齐齐下马奏道:“请皇上开操。”厅上内臣传旨道:“奉上谕,尽心操演。”
这边武宗要亲登将台指挥,张永便陪他登上将台,教他如何使用旗子,一一给他演练一遍。几通鼓响,武宗站在将台上,把将旗一展,只见五方阵迅速挪动,变化,摆出一个五行八卦阵。正东方甲乙木,一片青,刀出鞘弓上弦,铁尺马叉带镗链;正南方丙丁火,一片红,红旗红幡遮红日,刀枪剑戟闪寒锋;正西方庚辛金,一片白,白盔白甲白战鞋,素白旗号阵门栽;正北方壬癸水,一片皂,黑衣黑马黑旗号,长枪蛇矛刀出鞘;正中间戊已土,一片黄,黄旗黄幡黄束装,藤眚短刀钩链枪。
“甚妙,此阵可有何说法?”武宗问。
“此阵按戟、坤、震、巽、坎、离、艮、总八种图形布置,象征着天、地、雷、风、水、山、洋。此阵由天地自然之气所牵动,串通一气,攻杀战守,遥相呼应,极难破解。”张永答道。
接着又是一声炮响,武宗又把手中的旗挥展开,只见尘头大起,转眼间又摆出一个长蛇阵,蛇呈五色,暗蓄阴阳五行之力。
“这长蛇阵的厉害,我可知道。蛇头蛇尾,首尾相顾,中间尚能缠绕,可进击,可围攻,灵活多变,你说是也不是?”
武宗道。
“皇上说的极是。”
又是一声炮响,武宗又挥旗指挥,摆了两阵,方才罢手。
张永又指挥官兵列了表演对刺,牌手长枪、射箭。但见,箭穿杨叶,齐夸七札之能;枪滚梨云,共羡五花之妙。又听得芦管频吹,胡茄竞奏,操演已毕。武宗看得高兴,传旨:“众将官偕着赏金功牌,白银十两,士兵赏银二两。张永训练有功,赏金花、金功牌、锦缎八表里。”得胜鼓起,众乐齐鸣。
乐声未止,忽见正南方鼓角齐鸣,飞来一彪人马。但见:五彩旗幡猎猎,喧闻鼓角连天。蜀锦铁甲裹风旋,轻盈宝镫缀丝鞭。拨开天空五彩云,尽现魔女与天仙。
这彪人马原来却是一队女兵,由刘瑾率着到演武厅下扎祝刘瑾听说张永为皇上练兵布阵,心中便不肯被他单占这个先。于是,从宫中调出百名宫女,训练几日,也赶来凑热闹。
“皇上,听说皇上今日在演武场布阵,特带一队女兵前来助兴。”
武宗蓦的见闯进一队女兵,只见她们娇姿秋水映芙蓉,纤腰衩乘怯又娇,便觉得十分有趣,也赏了刘瑾金花、金功牌。
武宗今日指挥了半晌,却没能下场亲自动枪动箭,心中痒痒,便欲下场骑马射箭。
张永指挥场内士兵围成一圈,摆好靶子,又命奏乐击鼓。
武宗下场,骑上张永的那匹黑缎子般的高头大马,由楚玉陪着,骑马绕场飞驰两圈,那马身长一丈二,跑起来,四蹄腾空,如飞一般,很快就把楚玉拉在后面。武宗心中欢喜,双腿一夹,纵马飞奔,一边在马上张弓搭箭,突然,身子一歪,一头撞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