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听到天使们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歌,就算对他们来说一点儿不乱七八糟,很有意思,可在他听来,也就是乱七八糟。他尽力仔细地听,拼命要记住这些歌。现在听一个唱,现在听另一个唱,现在听大家一起唱。可他们还在唱时,真糟糕,他开始发现他就要醒了--越来越快要醒了。等到一醒,他发现天使们的一支又一支歌,乱七八糟的歌,从他的记忆中消失,全都记不起来了。他一直想他能记住刚听到的最后一支歌,可下一支歌一来,上一支歌又忘掉了,最后醒来时,他拼命要记住刚听到的最后一支歌。为了拼命要不忘记这支歌,他觉得简直要了他的命。然而等到他完全醒来,这支歌他也记不清了。这支歌大致像这样:
雪白雪白的手,洗星星的脸庞,直到它们的光,在下面那些可怜的地方闪亮。
不过这太近乎有点意思了,他想不会真是天使们唱的。
小钻石把客人不按地址送到正确的地方至 南妮的梦
小钻石把客人不按地址送到正确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小钻石差不多和平时一样早就起来。他现在.用不着暗妈妈,要做什么再用不着偷偷摸摸了。他来到马厩时,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他们问了他许多昨天顺利不顺利的问题,他全都一一回答。不过到他套老马的时候,他们用心地把他一把推开,叫他小乖乖,动手替他套马。因此小钻石又跑回家,喝了点茶,吃了牛油面包,虽然昨天夜里从没有那么疲倦过,今天早晨可是很生猛。这天天上多云,北风很大--大得小钻石蜷缩在驭者座上,用脚趾撑着地,指望有带子拴住身子,否则要给吹走。不过他也没真担心。
他满脑子是昨天夜里做的梦,可这没让他疏忽他的工作,因为这工作不是挖星星而是赶老钻石和接客人。能想着美丽事情而同时做着平凡工作的人并不多。不过到过北风背后的人也不多。
没什么生意。虽然妈妈亲自给他围上了羊毛围巾,帮他穿上了大衣,小钻石还是觉得很冷。不过他很好地保持着尊严,不像有些出租马车夫那样钻进自己的马车。出租马车夫就是出租马车夫,应该不管天气好坏--至少小钻石是这么想的。最后他给叫到附近一所房子,那里有个年轻女人要带一个很沉的箱子上韦平去搭轮船。
他一点不觉得赶这次车是件乐事,要朝东去那么远,离河那么近,路面不平不好走。不过一路顺利,在夜莺街也没碰到什么堵车的事,他来到了码头门口,安安静静地让他的乘客下车。可是转身回来时,一些游手好闲的人不仅要逗弄他,而且看样子盯上了那年轻女人给他的车钱。他们正在把他从驭者座上拉下来,小钻石在叫警察的时候,一个面色苍白、衣服破旧、但有绅士风度的人走上前来,利用他的手杖把那些人赶走了。"现在好了,我的小汉子,"他说,"快走吧,别耽搁时间。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可小钻石不是个只顾自己的人。他看到这位新朋友样子很累,不是生病也是非常可怜。
"你不上车吗,先生?"他说,"随便你上什么地方,我送你去。"
"谢谢了,我的小汉子,我没有钱,因此我不能坐车。"
"噢!我一分钱也不收。只要你上车我就太高兴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救下来的。我欠你很大的情,先生。"
"你要朝哪条路走?"
"上查林十字街去,不过去哪里我都没关系。"
"唉,我是很累了。如果你能送我到查林十字街,我非常感谢你。我是从格雷夫森德来的,一个便士也没留下来过隧道。"这么说着,他就打开车门上车,小钻石把车赶走了。
可他一路赶车时,不由得想,这位绅士--因为小钻石知道他是一位绅士--他以前觅过。不过他想了叉想,想不出来那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这时候他的顾客--他不付车钱,如果可以这么称呼他的话--坐车比自己走路轻松多了,心里也翻腾着许多事情,经过铸币局时他叫住小钻石,小钻石让马停下来,下车走到车窗前面。
"如果你能送我到奇齐克,到了那里我可以付你钱。路很远,不过你可以拿到从码头到那里的全数车钱-一丕加一点。""好的,先生,"小钻石说,"那我再高兴不过了。"
他正要重新上车,那位绅士把头伸出车窗说:
"那里很荒凉--是科尔曼先生的家,不过到了附近,我会给你指路。"
小钻石一下子明白他是谁了。不过在回答之前,他先上驭者座上理理他的思绪。
这位绅士就是埃文斯先生,科尔曼小姐本要嫁的人,小钻石在花园里见过几次他和她在一起。我曾经说过,他对科尔曼小姐不很好,不止一次胆小地推迟婚礼,只因为自己收入少,婚后要过寒碜生活。当一个人想到人们对这种事会怎么说的时候,他就算爱,但他这种爱也只是个悲剧。科尔曼先生让他迸公司成了一个年轻的合伙人,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了他的影响才做了那些毁了自己的投机买卖。因此他的爱曾经不是一件好事。北风吹沉的那艘船是他们最后一次冒险做投机,当时埃文斯先生同船出海,想把船上那批货物卖个高价,赚笔大钱。他是船上睦一一只救生艇救出来的人之一,好容易到了一个荒岛,接下来吃了许多苦头。不过他不是没有接受教训,他受的苦对他大有好处,因为它们让他怀疑自己,开始思索,于是看到自己曾经很愚蠢也很坏。因为,如果荒岛上有科尔曼小姐和他在一起,他盖茅屋给她住,打猎弄食物给她吃,做衣服给他穿,他就心满意足,会想到自己是最幸福的男人了。可原先在家时,他要用得起仆人才结婚。在重新回家之前,他还开始明白了,没有人能暴富而不违背上帝的旨意,这样成功也是一件可怕的事。因此他回来时已经变得更谦卑,渴望请求科尔曼小姐原谅他。他没有想到他们已经破产,因为他从来没有专心熟悉公司的业务。没有几个投机的人是真正熟悉自己的业务的。因此他毫不怀疑,他回来应该看到一切和他离开时一样,会看到他们仍旧住在老地方。他要不是碰上小钻石,他也不会想到先去那里。
小钻石该怎么办?他听到过爸爸妈妈对埃文斯先生的一些议论,这让他对埃文斯先生存有戒心。他明白了他不是像他原来样子看上去那么体贴人。因此他把车赶得很慢,好先拿定主意。当然,他用不着把埃文斯先生送到奇齐克去。不过要是告诉他科尔曼家出了什么事,他们如今住在什么地方,他可能就不去看他们,而他断定,至少科尔曼小姐一定很想见埃文斯先生。他还决定,无论如何要把他们弄到一起,让他们自己把事情了断。
他一拿定这个主意,就把方向从朝西改为朝北,直接到霍克斯顿科尔曼先生那可怜的小房子。埃文斯先生太累,又加上心事重重,没有留心经过的街道,因此丝毫没有想到方向改变了。
等到风越刮越大,几乎成了飓风,他们常常顶着风走,对于两个钻石来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路不算太远。在他们到达科尔曼先生住的那条街之前,风大到这个地步,科尔曼小姐要出去,门一打开,它会乓当一声撞到墙上,科尔曼小姐吓得也就不敢出门,只好重新进去。在那五分钟之后,小钻石把车赶到她家门口。他一进这条街,风就在他后面吹,他拉住僵绳,老钻石只好费劲把马车顶着风停下来,连尻带也断了。
小钻石从驭者座上跳下来,很响地敲门,然后回到马车那里,在埃文斯先生以为一定出了什么错之前,对他说:
"对不起,先生,我的马具出毛病了。请你进去五分钟好吗?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把马具修好以后,可以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不用许多时间,可你不能待在风里头。"
埃文斯先生半是疲倦半是肚子饿,只好听这孩子的话,走进一个女仆好容易顶风打开的门。她把埃文斯先生当作客人--实际上他也是--带他走进楼下的房间。跟着走进门厅的小钻石在女仆关门时悄悄对她说:
"请通知科尔曼小姐。他要拜访的是科尔曼小姐。"
"我可说不准,"女仆说,"他看上去不大像位绅士。""可他是绅士,我认识他,科尔曼小姐也认识他。"女仆记得小钻石,他和他爸爸把科尔曼太太和科尔曼小姐
用马车送回家时她见过。因此她相信小钻石}拘话,照他说的做。当科尔曼小姐下来时客厅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是我这个故事要说的,我这个故事要讲的是小钻石。如果他早知道科尔曼小姐以为埃文斯先生已经死了,他的做法也许就不同。只听到一声凉叫和屋子里跑来跑去的声音,接下来一切又静下来了。埃文斯先生一进屋,风几乎马上就停,现在没风了。小钻石发现,只要把尻带收紧一点就行,老马也许有点不舒服,但暂时还过得去。他又想到,最好让它在这安静的地方吃它那袋千草,于是坐到驭者座上等老马吃完它这顿饭。过了一会儿,埃文斯先生走出来请他进去。小钻石遵命进去了,他高兴的是,科尔曼小姐拥抱他,亲他,还给他车钱!不用说了,她给他的是五个宝贵的先令,他不能谢绝,因为他的妈妈在家里等着它们给爸爸派用处。他离开他们,几乎和他们一样快活。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他生意更好,虽然带回家的钱没有昨天多,不过总的说来是令人满意的。关于他的奇遇,他又是怎么干的,结果又如何,他对他的爸爸妈妈要说的话太多了!他们叉问了他几倍的问话!其中一些他没法回答,其中一些他能够回答,他爸爸看到他的孩子不但对一家人有用,而且对别人也有用,已经能明断是非,做应做的事,他似乎精神好多了。小钻石继续赶车帮补家用,千了半个月。伦敦好几个区都开始知道他。人们宁愿坐他的车,因为他们听到他的事都很高兴。住在马车房附近的一位绅士定好,每天特定时间让他送自己进城,小钻石像时钟发条一样准时--虽然做到这一点需要十分留心,因为他爸爸的挂表靠不大住,要听圣乔治教堂的钟声。不过有这两者,他还是做到了。
半个月后,他爸爸能出车了。于是小钻石去看南妮,这又是男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