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

作者:(英)查尔斯·金斯利    更新时间:2013-09-04 15:53:56

过了一会,水禽国的鸟类开始聚集了,成千上万的鸟儿把天都遮黑了。天鹅、小黑鹅、彩鸭、冰岛的大海鸭和欧洲北部的一种食鱼鸭,雄的头上长有白色大冠的那种。另有一种弯嘴的食鱼鸭、企鹅、大潜水鸥、分趾的鸊鷉、北冰洋的小海雀、快要绝种的北极海鹅、身长十六英寸的弯嘴鹅。单单翅膀展开就有六英尺长的全蹼大鲣鸟、白尾巴的小海燕、羽毛深暗的大海鸥、细嘴燕鸥和各种叫不出名字来也数不清数目的海鸥。它们在沙滩上划水、溅水、洗浴、修翎、剔羽。掉落的羽毛把沙滩都铺白了。它们喳喳、啯啯、喃喃、唧唧、吱吱、喔喔,跟自己的朋友商量事情,决定今年夏天上哪儿去孵雏,那片嘈杂声便在十英里外也听得见。所幸的是这儿除掉一个住在小河上的看守人能听见它们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这位看守人孤单单一个人住在一所小土屋里,屋顶铺的石楠,再用大石头在屋顶四周系了一圈,以防止冬天的飓风把屋顶掀掉。他从来不去管这些鸟儿,也不伤害它们,因为它们还没有到捕捉的时候。他就是那种在冬天夜里坐在家里织袜子的善良的苏格兰老儿啊。只有在所有的鸟儿都要离去时,他才会走出来,向它们脱帽为礼,祝它们一路顺风,并且安全归来。然后他把鸟儿遗下的羽毛全部收集起来,洗干净卖到南方去,做成鸭绒褥子,给那些肥胖的人睡觉。

他们重又上路,终于远远望见詹·马银州的高山,像一只白面馒头一样耸立在云层之上,总有两英里高。

在这里,他们碰到一大群海鸥,正在啄食一条死鲸鱼。“这些家伙可以给你引路了,”护持婆婆的儿女说,“我们不能够带你再向北走了。我们不喜欢走到浮冰中间,怕把我们的足趾冻坏。可是这些海鸥哪儿都飞得去。”

说时,海燕就向海鸥招呼;可是海鸥忙着贪嘴,都在竟具哝,你争我啄,抢那块肥肉吃,一点不理睬海燕。

“来,来,”海燕说,“你们这群又懒又馋的蠢物。这位年轻的先生要上护持婆婆那儿去,如果你们不照应他的话,护持婆婆就不会释放你们,懂得吗?”

“我们馋是馋,”一只肥胖的老海鸥说,“可是并不懒。至于你们骂我们是蠢物,你们也跟我们差不多。让我们来看看这小伙子。”

它拍着翅膀飞近汤姆的脸,毫不害羞地端详他一阵(原来这些海鸥全是老脸皮,捕鲸鱼的人都知道)就问他从哪里来的,新近见过些什么陆地。

当汤姆一一告诉它时,它好像很高兴,说他是个有胆气的孩子,能够跑这么远的路。

“来吧,孩子们,”它跟余下的海鸥说,“看在护持婆婆的面上,给这个小家伙掀过浮冰去。我们今天肥肉吃得不少了,现在花一点功夫来帮这个小伙子的忙吧。”

于是那些海鸥便把汤姆放在自己的背上,带他飞走了,一面嘻笑,一面开玩笑。唉,它们身上油气味多重啊!

“你们都是谁,你们这些快活的鸟儿?”汤姆问。

“我们都是当年格林兰的船主(水手们全知道的)。几百年前,我们都在这里捕捉脊美鲸和马头鲸。由于我们都粗鲁和贪得无厌,所以把我们变成海鸥,叫我们一年到头吃死鲸鱼肉。可是我们一点不是什么蠢物,我们现在还能驾一只船,驾得比北海一带任何一个人都不差。不过这些新里新气的汽船我们可不赞成。那些刁蛋的小黑燕唤我们做蠢物真是岂有此理。它们不过因为自己是护持婆婆的宠儿,就自以为可以随便骂人。”

“请问你是谁呢?”汤姆问这说话的海鸥,因为看得出它是海鸥之王。

“我的名字叫亨利·赫森,是一个真正的好船主。尽管我犯了不少过失,我的名字将要永远留在世界上。因为我发现了赫森河,赫森湾的名字就是我起的。经我发现之后,过去许多不敢领头走这条路的人,都跟踪来了。可是我在世的时候是个暴虐的人,这是实在的事。我把印第安人从缅因州劫了来,再贩到维吉尼亚州去给人当奴隶。最后,由于我对待我的水手非常残酷,就在这一带海上,被他们把我放在一条没有篷的小船上送到海里去,从此我就音信全无了。我现在是海鸥之王,一直要等到我服刑期满,才能释放。”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浮冰边上。从浮冰上远望过去,就能望见光辉城在风雪和怕了。可怜啊,可怜啊,这些人。他们都有一颗坚贞的英国人的心,而且都像许多武士一样从容就义,就为了寻找那至今还没有打开的白城门。否则自己也要压得粉身碎骨。他而且望见浮冰中间倒着许多沉没的大船。有些船的桅樯还耸立在那里,有些船上的水手在船上冻得结结实实的,这就使他更加害怕了。可怜啊,可怜啊,这些人。他们都有一颗坚贞的英国人的心,而且都像许多武士一样从容就义,就为了寻找那至今还没有打开的白城门。

可是那些善良的海鸥把汤姆和他的小狗背了起来,载着他们飞过那片浮冰和怒吼的冰山,把他们放在光辉城的脚下。

“城门在哪里呢?”汤姆问。

“没有城门。”海鸥说。

“没有城门?”汤姆惊叫起来。

“没有。连一条裂缝都没有。整个城的秘密就在这里,小伙子,过去有许多比你强的人千辛万苦发现的也就是这个。因为如果有门的话,他们现在早已把海里游息的每一条脊美鲸都杀死了。”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当然从浮冰下面泅过去,如果你有胆气的话。”

“我这么老远跑来,决谈不上回去,”汤姆说,“我这就下水了。”

“小伙子,祝你一路顺利。”海鸥说,“我们早知道你是个好洋的。再见吧。”

“你们为何不一同来呢?”汤姆问。

可是海鸥只是哀叫到:“我们还不能去啊,还不能去啊!”就飞过浮冰去了。

汤姆于是涌身投进那座还没有打开的白城门下面,在漆黑一团中摸索前进,七天七夜人都在海地下泅泳着。他却一点儿不害怕。他为什么要害怕呢!他是个勇敢的英国孩子,他的目的就是出来见识世界啊。

汤姆于是涌身投进那座还没有打开的白城门下面,在漆黑一团中摸索前进,七天七夜人都在海地下泅泳着。他却一点儿不害怕。他为什么要害怕呢!他是个勇敢的英国孩子,他的目的就是出来见识世界啊。

终于他望见光亮和头上清澈的海水了,就从万丈深的海底浮了起来。许多密密扎扎的海蛾都绕着他的头飞,汤姆就从这些海蛾中间通过。有的蛾子是粉红色的头和翅膀,身体是乳白色,慢慢地拍着翅膀。有的蛾子是棕色翅膀,拍得很快。还有黄色的小虾,连蹦带跳,比任何东西都迅速。还有五光十色的水母,不跳也不蹦,只在那里闲荡,打哈欠,连路都不肯让开。小狗拼命咬这些东西,咬得下巴都酸了,但是汤姆简直不理会它们,一心一意只想泅出水面,好见识一下那些善良的鲸鱼归宿的水池。

原来是个极大的水池,两岸之间隔开不知多少英里。不过空气非常清澈,连对岸的冰山望去也像就在眼前。冰山冰峰耸立在池子四周,有些形成屏障,有些形成尖塔,有些形成堡垒,其中有山洞,有桥梁,有楼阁亭台,都由一些冰雪仙人居住着,经常驱走风暴和乌云,以保持护持婆婆的池子终年晴好。太阳当警察,天天在外面走上一转,在冰城上面窥望一下,看是不是一切如常。有时候也来一套魔术,或者大放花炮,给那些仙人取乐。他会同时变成四五个太阳,或者在天上画了许多白热的圈圈、十字和月牙,自己坐在当中,向着仙人挤眉弄眼。我敢说仙人的确都乐了,因为这个国度里,什么事情都是开心的啊。

就在这一片浓厚得像油的海上躺着那些善良的鲸鱼,那些幸福的瞌睡的大家伙。你得知道,这些都是脊美鲸、脊鳍鲸、刀背鲸、豚鲸和生有长角的浑身斑点的双角鲸。但是那些抹香鲸,因为脾气坏,好吵,好闹,如果护持婆婆放它们进来,这个和平池就一刻不得安静了。因此她把抹香鲸全都押往南极一个大池子里。南极冰天雪地里有一座大火山,叫做爱里帕斯,这个池子就在爱里帕斯山东南方二百六十三英里。那些抹香鲸就在这里用它们丑陋的鼻子你捣我,我捣你,一年到头,日夜不停。

可是和平池这儿只是些善良安静的动物,就像许多单桅船的黑船身一样躺在那里,不时喷出一道道白沫,或者张着大嘴四下游行,等那些海蛾游进它们嘴里去。这儿没有长尾鲛用尾巴来鞭挞它们的背脊,没有剑鱼来刺它们的肚子,没有锯魟把它们的皮肉划开,没有寒水鲛在它们腰间咬掉一块肉,也没有捕鲸人向它们投掷鱼叉和鱼矛。它们在这里十分安全和幸福;只要在和平池里静静地等候着,等护持婆婆召唤它们前去,把它们从旧动物变成新动物。

汤姆于是涌身投进那座还没有打开的白城门下面,在漆黑一团中摸索前进,七天七夜人都在海地下泅泳着。他却一点儿不害怕。他为什么要害怕呢!他是个勇敢的英国孩子,他的目的就是出来见识世界啊。

终于他望见光亮和头上清澈的海水了,就从万丈深的海底浮了起来。许多密密扎扎的海蛾都绕着他的头飞,汤姆就从这些海蛾中间通过。有的蛾子是粉红色的头和翅膀,身体是乳白色,慢慢地拍着翅膀。有的蛾子是棕色翅膀,拍得很快。还有黄色的小虾,连蹦带跳,比任何东西都迅速。还有五光十色的水母,不跳也不蹦,只在那里闲荡,打哈欠,连路都不肯让开。小狗拼命咬这些东西,咬得下巴都酸了,但是汤姆简直不理会它们,一心一意只想泅出水面,好见识一下那些善良的鲸鱼归宿的水池。

原来是个极大的水池,两岸之间隔开不知多少英里。不过空气非常清澈,连对岸的冰山望去也像就在眼前。冰山冰峰耸立在池子四周,有些形成屏障,有些形成尖塔,有些形成堡垒,其中有山洞,有桥梁,有楼阁亭台,都由一些冰雪仙人居住着,经常驱走风暴和乌云,以保持护持婆婆的池子终年晴好。太阳当警察,天天在外面走上一转,在冰城上面窥望一下,看是不是一切如常。有时候也来一套魔术,或者大放花炮,给那些仙人取乐。他会同时变成四五个太阳,或者在天上画了许多白热的圈圈、十字和月牙,自己坐在当中,向着仙人挤眉弄眼。我敢说仙人的确都乐了,因为这个国度里,什么事情都是开心的啊。

就在这一片浓厚得像油的海上躺着那些善良的鲸鱼,那些幸福的瞌睡的大家伙。你得知道,这些都是脊美鲸、脊鳍鲸、刀背鲸、豚鲸和生有长角的浑身斑点的双角鲸。但是那些抹香鲸,因为脾气坏,好吵,好闹,如果护持婆婆放它们进来,这个和平池就一刻不得安静了。因此她把抹香鲸全都押往南极一个大池子里。南极冰天雪地里有一座大火山,叫做爱里帕斯,这个池子就在爱里帕斯山东南方二百六十三英里。那些抹香鲸就在这里用它们丑陋的鼻子你捣我,我捣你,一年到头,日夜不停。

可是和平池这儿只是些善良安静的动物,就像许多单桅船的黑船身一样躺在那里,不时喷出一道道白沫,或者张着大嘴四下游行,等那些海蛾游进它们嘴里去。这儿没有长尾鲛用尾巴来鞭挞它们的背脊,没有剑鱼来刺它们的肚子,没有锯魟把它们的皮肉划开,没有寒水鲛在它们腰间咬掉一块肉,也没有捕鲸人向它们投掷鱼叉和鱼矛。它们在这里十分安全和幸福;只要在和平池里静静地等候着,等护持婆婆召唤它们前去,把它们从旧动物变成新动物。

汤姆游向最近的鲸鱼,问它上护持婆婆那里怎样走。

“她就坐在池子中间。”鲸鱼说。

汤姆纵眼望去,可是池子中间除掉一座高峻的冰山外,什么也望不见。他对鲸鱼这般说了。

“那就是护持婆婆,”鲸鱼说,“你走到跟前,就认得出了。她终年就坐在那里把动物除旧更新呢。”

“她怎么做法呢?”

“那是她的事情,与我无干。”老鲸鱼说。它张开打了一个哈欠。因为它长得非常大,这一张开,就是九百四十三只海蛾、一万三千八百四十六只针头大的水母、九码长一串的锤囊虫和四十三只小冰蟹游进它的嘴里。那些小冰蟹相互钳了一下,算是道别,各自把腿缩在肚子下面,决定死也要死得像个样子。

“我想,”汤姆说,“她大约把你这样大的东西切成无数的小海豚吧?”

这话引得老鲸鱼哈哈大笑,把所有的小东西全喷了出来。那些小东西全都游走了,深幸能逃出这个可怕的、有去无来的鲸口。汤姆这边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向冰山游去。

等他游近冰山时一看,冰山已经变成一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容貌庄严的老太太。一位浑身是白大理石一般的老太太,坐在白大理石的宝座上。从宝座的脚下,有千万种新生的动物游了出来,投进海中去,那些形状和颜色都是人梦想不到的。它们都是护持婆婆的儿女,是她朝朝暮暮用海水制成的。

汤姆满心指望她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剪裁啊,配样啊,量尺寸啊,缝制啊,补缀啊,码线啊,锉光啊,设计啊,锤铸啊,转动啊,打磨啊,上模子啊,测量啊,雕琢啊,修剪啊,等等,就像人类制造物件时那种派头。

可是并不如此。她只是用手托着下颔,静静坐在那里,两只跟海水一样深蓝得大眼睛凝望着海。她的头发一白如雪。她已经很老很老了,事实上,跟你可能碰到的任何古老东西、古老事情都一样老。

当她看见汤姆时,她温和地低头看着他。

“你要什么,我的小人儿?我在这儿好久没有看见水孩子了。”

汤姆告诉她自己到这里来的使命,并且请教她上天外天的路。

“你自己应当知道,因为你已经到过了。”

“我到过了吗,太太?我敢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

“你望望我呢?”

汤姆望着她深蓝的大眼睛时,登时完全记起来。

“你看,这奇怪不奇怪?”

“谢谢你,太太。”汤姆说,“这样的话,我就不再麻烦你了。我听说你非常忙呢。”

“我从来没有像目前这样忙过,”她说,连一只指头也不动一下。

“我听说,太太,你一直在把老动物制造成新动物呢。”

“人家都这样设想。可是,乖乖,我并不花怎么大的麻烦去制造东西。我只是坐在这里,让它们自己造。”

“你真是一位聪明的仙人啊。”汤姆想。他这种想法是不错的。

这是善良的老护持婆婆一种绝妙的本领,而且对于那些轻浮的人,也是一种绝妙的回答。这种轻浮的人她过去也对付过好几个呢。

譬如,过去有一个非常聪明的仙人,发明了怎样制造蝴蝶。我指的并不是那种假造的,而是真正的活蝴蝶,会飞,会吃,会产卵,而且会做一切蝴蝶能做的事情。这位仙人对自己这套本领得意之极,就径直飞到北极来,向护持婆婆夸说她能够制造蝴蝶。

可是护持婆婆大笑。

“你知道,孩子,”她说,“任何人只要肯花上时间和精力。就能够制造东西,可是没有人能够像我这样,叫它们自己造。”

可是人都不相信护持婆婆聪明到这种地步,要等到他们上一趟天外天之后,才信得过。

“现在,我的美丽的小人儿,”护持婆婆说,“你有把握认识上天外天的路吗?”

汤姆想了一想。啊呀,他已经忘记了。

“这是因为你眼光离开我的缘故。”

汤姆望着她,果然又想起来。然后望开去,立刻又忘记了。

“我这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够人已经到了别处,眼睛仍旧望着你啊!”

“你没有我也得办,就同许多人一样。你可以望着这条狗。因为它很熟悉这条路,而且不会忘记。还有,你可能会在那边碰见些脾气不好的人,如果没有我给你的这件护照,就不会放你过去,所以你一定得把它挂在你的脖子上,好好当心它。”

汤姆是一个顽强、坚毅、粗豪、方正的小男孩。所以从和平池到天外天的路上,他的眼睛永远盯着那只狗,听它闻闻嗅嗅,登山下谷,不管寒暑,不管晴雨,不管道路平坦或者崎岖。因此一路上从没有走错过,而且看见了从古到今任何凡人都想象不到的许多事情。在下一章里,我还得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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