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八十四异人四(2)

作者:李昉    更新时间:2013-09-04 15:40:36

石旻

会昌中,有石旻者,蕴至术。尝游宛陵,宿雷氏林亭。时雷之家僮网获一巨鱼,以雷宴客醉卧,未及启之。值天方蒸暑,及明日,其鱼已败,将弃去。旻曰:“吾有药,可令活,何弃之有?”雷则请焉。旻遂以药一粒,投鱼口中。俄而鳞尾皆动。鲜润如故。雷大奇之,因拜请延年之饵。旻曰:“吾之药。至清至洁。尔曹嗜欲无节,脏腑之内,诸秽委集。若遽食之,若水火相攻,安能全其人乎?但神仙可学,人自多累。如笼禽槛猿,徒有骞翔腾跃之志,安可致焉!”(出《补录记传》)

唐代会昌年间,有个叫石旻的人,身怀绝技。他曾经到宛陵去旅游,住在雷林亭家里。当时雷的家僮用网捕获一条大鱼,因为雷宴请客人喝醉后睡着了,所以没有来得及收拾。正赶上是炎热的暑季,第二天那条鱼就腐败了。要拿出去扔掉时,石旻说:“我有药可以使它活过来,为什么要扔掉呢?”雷便请他处置。石旻将一粒药丸放进鱼嘴里,不一会儿就见鱼鳞和鱼尾都在活动,那条鱼变得跟原来一样新鲜滋润。雷大为惊奇,便向石旻请求延年益寿的药物。石旻说:“我的药是极为清洁干净的,你们的嗜好欲望毫无节制,五脏六腑之内什么污秽东西都有,如果骤然间吃下我的药,就像水与火互相攻克一样,哪能保全人的身体呢?求仙长寿虽然可以学,但是人的自身有太多的累赘;正像樊笼里面的鸟和猴子一样,空有飞翔腾跃的愿望,可又怎么能实现呢!”

管涔山隐者

李德裕尝云:三遇异人,非卜祝之流,皆遁世者也。初掌记北门,有管涔山隐者,谓德裕曰:“君明年当在人君左右为文翰之职,然须值少主,德裕闻之愕眙,洒然变色。隐者似悔失言,避席求去。德裕问曰:“何为而事少主?”。对曰:“君与少主已有累世因缘,是以言之。”德裕其年秋登朝。至明年正月,穆宗篡绪,召入禁苑。及为(原无为字,据明抄本补)中丞。有闽中隐者叩门请见。德裕下榻与语曰:“时事非久,公不早去,冬必作相,祸将至矣。若亟请居外,代公者受患。公后十年,终当作相,自西而入。”是秋出镇吴门,经岁入觐,寻又杖钺南燕。秋暮,有邑子于生引邺郡道士而至,才升宾阶,未及命席,谓德裕曰:“公当授西南节制,孟冬望舒前,符节至矣。”三者皆与言协,不差岁月。自宪闱竟十年居相,由西蜀而入。代德裕执宪者,俄亦窜逐。唯再调南服,未尝有前知之士,为德裕言之。岂祸患不可前告,神道所秘,莫得预闻乎?(出《穷愁志》)

李德裕曾经说过:他三次遇到异人,这三个异人并非卜卦算命的,都是遁世的隐士。他当初掌管北门时,有个管涔山的隐士对他说:“你明年要在君主身边担任文秘职务,但是必须为少主服务。”德裕听了惊得目瞪口呆,顿时改变了脸色。隐士好像后悔自己刚才失言,离开座位要走。德裕问道:“为什么必须侍奉少主?”答道:“你与少主已有几代因缘,所以我这么说。”德裕在那年秋季被召入朝廷,到第二年正月,穆宗篡夺皇位,召他入皇宫。到他任中丞时,有一位闽中的隐士叩门求见,德裕下床相见,隐士对他说:“眼前的局面不会长久。你如果不尽早离开这里,冬季必定作宰相,但要有灾祸降临呀!如果赶紧请求去外地任职,代替你的人就会受害。十年之后,你会当上宰相的,而且是从西面进京入宫的。”这一年秋季德裕出京镇守吴门,过了一年入朝拜见皇上,接着又被派到南燕镇守。秋末,县邑里有个于生领着一位邺郡的道士来见德裕,才走上宾客的位置,没等到让座就对德裕说:“你要被任命为西南节制。十月十五日之前,西南边关的符节就能送到。”以上三个异人说的事情历来都与他们的预言相吻合,连时间都没有出入。自从宪宗在宫闱被禁,过了十年德裕官居相位,而且是由西蜀入京入宫的。代替德裕执政的人,很快就被放逐了。只有后来德裕又调出朝廷到了南边,未曾有先知道的人对他预先说过。莫非属于灾祸患难的事情不可提前告诉本人,这是神灵道家的秘密,不能预先知闻吗?

宋师儒

宋师儒者,累为盐铁小职,预知吉凶之事。淮南王太尉璠甚重之。时淮南有僧常监者,言事亦有中。常监在从事院话道,师儒续入,常监甚轻之,微不为礼。师儒不乐曰:“和尚有重厄,厄在岁尽。常监瞋目曰:“有何事?”莫相恐吓,某还自辨东西,师儒曰:“和尚厄且至,但记取去岁数日莫出城,莫骑骏马子。”常监勃然而去。后数月,从事郑侍御新买一骏马,甚豪骏,将迎常监。常监曰:“此非宋师儒之言骏马子,且要骑来。”未行数里,下桥,会有负巨竹束者,掷之于地,正当马前,惊走入隘巷中。常监身曳于地,足悬于镫,行数里,人方救得。脑破,血流被体,食顷不知人事,床舁归寺。太尉及从事召宋君曰:“此可免乎?”曰:“彼院竹林中,有物未去,须慎空隙之所。”常监饮药酒,服地黄太多,因腹疾,夜起如厕。弟子不知,被一黑物推之,陷于厕中。叫呼良久,弟子方来。自颈已下,悉被沾污,时正寒,淋洗冻凛,又少顷不知人事。王太尉与从事速召宋君,大是奇事。“今复得免否?”曰:“须得邻近有僧暴卒者,方可。”王公专令人伺之。其西屋老僧疾困而毙。王公曰:“此免矣。曰。须得强壮无疾者,此不得免。”数日,有少僧剃头,伤刀中风,一疾而卒。宋君曰:“此则无事也。”王公益待以厚礼,常监因与宋君亲善。(出《逸史》)

宋师儒多年担任盐铁事务方面的小职务,能够预知吉凶之类的事情。淮南王璠非常器重他。当时淮南有个和尚叫常监,谈论未来的事情也能说中。常监在从事院讲道,师儒是后去的,常监很看不起他,对他有点不大礼貌。师儒不高兴,说:“和尚有重大灾难,灾难就在年末。”常监瞪大两眼说:“有啥事?不要恐吓我,我还能够自己辨认东西南北!”师儒说:“你肯定有灾难,而且快要降临了。你只要记住春节前的几天不要出城,不要骑骏马。”常监气冲冲地走了。过了几个月,从事郑侍御新买了一匹骏马,非常剽悍暴烈;要用这匹马迎接常监。常监说:“这不是宋师儒所说的那骏马吧,我偏要骑。”没走上几里路便要下桥,恰巧有人背着一大捆竹子走过来,突然把竹子扔在地上,正好就扔在马的跟前。马受惊后跑进一条狭窄的胡同,常监的身子拖在地上,一脚挂在马镫里,拖出几里远才被救下来。脑袋破了血流了遍身,不一会儿又不省人事了,被用床抬回了寺庙。太尉与从事召见宋师儒,说:“这回他的灾难可以免除了吧。”师儒说:“在他们寺院的竹林里,有个什么东西没有除去,他必须小心留神空隙的地方。”常监饮用药酒,服用的地黄太多了,所以肚子坏了。夜间起来上厕所,弟子不知道,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推进大便坑里,他呼叫了半天,弟子才去把他救上来。从脖子往下全被弄脏了,当时正是寒冷季节,淋洗的时候冻坏了,又有一阵子不省人事。王太尉与从事急忙召见宋师儒,对他料事如神深表佩服和惊奇,又问道:“今天又出了这桩事,他的灾难能不能免除?”师儒说:“必须得有个邻近的和尚突然死去了,他的灾难才能免除。”王太尉专门令人注意这件事。常监西屋的一个老和尚病重而死,王太尉说:“这回常监的灾难可以免除了!”师儒说:“必须是身体强壮没有疾病的。这一个不算数。”过了几天,有一个年轻的和尚在剃头时,被刀割伤中了风,一下子死去了。宋师儒说:“这一回就没有事了。”从此,王太尉更加以厚礼相待于宋师儒,常监也因此跟他亲近友好了。

会昌狂士

会昌开成中,含元殿换一柱,敕右军采造,选其材合尺度者。军司下周至山场,弥年未构,悬重赏。有工人贪赏,穷幽扪险,人迹不到,猛兽成群。遇一巨材,径将袤丈,其长百余尺,正中其选。伐之倒,以俟三伏潦水涧流,方及谷口,千百夫运曳,始及砥平之处。两军相贺奏闻矣。净材以俟有司选日之际,欻有一狂士,状若术人,绕材太息惋咨,唧唧声甚厉。守卫者叱责,欲縻之。其人略无所惧。俄顷,主者执之,闻于君(明抄本君作军)主,中外异之。听其所说:“须当中锯解,至二尺见验矣。解一尺八寸,但讶霏色红殷,至二寸血流矣。急命千百人推曳渭流听下。其人云:“深山大泽。实生龙蛇。此材中是巨蟒,更十年,当出树杪而去。未闻长养于中,若为殿柱,十年后,必载此殿而之他国。吁可畏也。”言讫,失人所在。(出《芝田录》)

在唐朝的会昌与开成年间,含元殿要更换一根主柱,皇上命令右军负责采伐和制作,要选择合乎尺寸的木材,军司们下到周至一带的山场,整整一年也没采伐到这样的树,便悬重赏广泛征求。有个人贪图重赏。不惜探幽历险,在人迹不到猛兽成群的地方遇到了一棵大树,有将近一丈粗,长有一百余尺,正符合要求。先把它砍倒,等到三伏天山洪爆发时才被水冲到山谷出口处,又由成百上千个人牵拉到河床平坦的地方。两岸的军人为终于成功地找到并运下这棵大树而欢呼庆贺,并且奏禀皇上。在锯掉桠杈加工成材以备主管人员挑选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狂士,状貌好像个懂得法术的人,他绕着大树叹息感慨,嘟嘟哝哝地没完没了,守卫人员厉声呵叱并想用绳子绑他,他却一点儿也不惧怕,过了一会儿,这里的头头儿便把他抓起来,报告了皇上。朝廷内外的人无不感到惊异。据他所说,这棵树必须从中间锯开,锯到二尺深时他的话就会应验。当锯到一尺八寸深时,令人惊讶地发现,飞出来的木屑竟是深红色的。再往下锯二寸,便见流出来的全是血了。于是,急忙命令千百个人推到渭水里面,任它顺水漂去。那个狂人说:“在深山大泽里面确实生长着龙和蛇,这棵树是生长着的一条巨蟒,再过十年它就会从树梢飞出去,没听说长久养活在这里面的;如果拿它来作殿堂的柱子。十年之后,它必定会驮载着这座殿堂飞到别的地方去。

好家伙!多么可怕呀!”说完,此人就闪身不见了。

唐庆

寿州唐庆中丞栖泊京都,偶雇得月作人,颇极专谨,常不言钱。冬首暴处雪中。亲从外至,见卧雪中,呼起,雪厚数寸,都无寒色,与唐君话。深异之。唐后为摧盐使,过河中,乃别归。唐曰:“汝极勤劳,吾方请厚俸,得以报尔。”又恳请,唐固留不许。行至蒲津,酒醉,与人相殴,节帅令严,决脊二十。唐君救免不得,无绪便发,厚恤酒肉。才出城乃至,唐曰:“汝争得来?”曰:“来别中丞。”唐令袒背视之。并无伤处,惊甚。因语雪卧之事。遂下马与语曰:“某所不欲经河中过者,为有此报。今已偿了,别中丞去。与钱绢皆不受,置于地,再拜而逝。(出《逸史》)

寿州的唐庆中丞住在京都,偶而雇佣到一个打短工的人,十分勤劳用心,从来不提钱的事,冬天把脑袋露在风雪之中也不怕冷。唐庆有一次从外面回来,亲眼看见他躺在积雪之中,便招呼他起来,地下的雪有几寸厚,他却一点儿也看不出冷的样子,照常与唐君说话。唐庆对此深感惊异。唐庆后来当了摧盐使,要经过河中,此人便要告辞回家。唐说:“你一向很勤劳,我正要给你优厚的报酬,借以报答你。”此人又向唐庆恳求,唐则坚决挽留,没有允许。走到蒲津时,此人喝醉了酒与别人打架,督办盐运的节帅律令极为严格,决定打他二十大板。唐君干着急,却不能救他免于遭打。再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便出发了,唐庆给了他很多的酒和肉,以表示安慰和抚恤。刚出城门他又来见唐君,唐君说:“你怎么又来了?”他说:“我来跟您辞别。”唐君让他露出后背仔细一看。并无任何伤痕。非常惊讶。于是又说起那次躺在雪里的事,此人便下马告诉唐君说:“我之所以不愿意经过河中,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要报答我。如今你已经偿还给我了,现在可以允许我走了吧。”唐君送给他钱和丝绢他都不要,把这些东西放在地上,频频施礼而去。

卢钧

卢相国钧初及第,颇窘于牵(明抄本牵作曰)费。俄有一仆,愿为月佣,服饰鲜洁,谨干不与常等。睹钧之乏,往往有所资。时俯及关(关原作开,据唐摭言改)宴,钧未办醵卒,挠形于色。于是仆辄请罪,钧具以实告。对曰:“极细事耳。几郎可以处分,最先合勾当何事?”钧初疑其妄,既而将觇之,绐而命之曰:“尔若有技,吾当主宴。第一要一大第,为备宴之地。次即徐图。”其仆唯然而去,顷刻乃回。白钧曰:“已税得宅矣,请几郎检校。翌日,钧强为观之,既而朱门甲第,拟于宫禁。钧不觉忻然。又曰:“会宴处即大如法,此尤不易张陈。”对曰:“第请选日启闻,待郎(明抄本待郎作若其,唐摭言待作侍)张陈,某请专掌。”钧始虑其为非,反覆诘问,但微笑不对。或意其非常人,亦不固于猜疑。暨宴除之日,钧止于是,俄睹幕帟茵毯,华焕无比,此外松竹花卉皆称是。钧之醵率毕至,由是公卿间靡不洿诧。诘朝,其仆请假给还诸色假借什物,因之一去不返。始去旬日,钧异其事,驰往旧游访之。则向之花竹,一无所有,但颓垣坏栋而已。议者以钧之仁感通神明,故为曲赞一春之盛,而成终身之美也。(出《摭言史》)

相国卢钧当年刚刚及第的时候,对繁琐的交际活动很不会应酬。没过多久,有一个人愿意给他当佣工,服饰之鲜艳整洁与勤劳干练都与一般仆人不同。他见卢钧应酬无方,常常对他给以帮助,一到了设大宴时,都因忙碌、草率,无法筹办,急得抓耳挠腮,仆人见状便向他请罪,并问何事如此犯难。卢钧把实际情况都跟他说了,他说:“这是件很容易的小事情。你可以担当办理此事,最先应该做什么事务?”卢钧开始怀疑他说大话,后来则想考验、观察一下再说,便骗他道:“你若有办法,我就当主宴。首先要有一处大的房舍,作为置备酒宴的场所。其他事情都在其次,可以慢慢想办法。”仆人应诺之后就走了,过了不长时间他就回来了,跟卢钧说:“房子已经借到了,请郎官去检阅一下。”第二天,卢钧勉强地去看房子,到那里一看,竟是一所朱漆大门的华贵宅第,可与宫苑比拟。卢钧非常高兴,又说:“宴会的处所这样符合标准,这就更加不容易布置。”仆人说:“请把选好的开宴日期告诉我,我可以帮助你布置,我也可以请求由我专门掌管这件事。”卢钧开始怀疑他说的不是真话,反复盘问,他只微笑并不回答;卢钧心想他一定不是个寻常人,也就不再猜疑了。到了宴会前的那天,卢钧就住在这所房子里,一会儿便看到窗帘帷幕座垫地毯之类一应俱全,华丽无比;此外,松竹花卉等装点物品,也都摆放布置得各得其所,开宴那天,卢钧邀请的宾客全都到了,因此,在公卿大臣们中间,无不夸说这次宴会操办得成功,场面布置得华丽、考究,并对这些表示惊诧。宴会的第二天早晨,仆人向卢钧请假,去退还所借的各种用具物品,借机一去不回。到了第十天,卢钓对此事感到奇怪,急忙到举办宴会的旧地方去访问那个仆人。但是原先的花竹已经一无所有,只有一堆残破的墙壁和断折的房梁而已。议论这件事的人以为是卢钧的仁厚感动了神明,是神明在暗地里帮助他成全了这次盛会,而这件事便成就了他终生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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