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个时候,乌梅希进屋子里来了,他和平常一样满脸含着笑.
"嗨,怎么样,乌梅希?"大叔问道.
"哈梅西先生在楼下,要见大夫先生,"乌梅希说.
卡玛娜的脸立刻一下完全变白了.大叔一下跳起来,大声叫着说,"你不用担心,亲爱的.我自有办法."他走下楼去,一见面就拉住哈梅西的一只手.
"和我出去走走,哈梅西先生,"他说."我要和你谈几句话."
"您从什么地方来的,大叔?"哈梅西惊奇地问道.
"我是为你的事到这里来的,"大叔说,"见到你我真高兴.快来,时间很有限;我们必须先谈清楚一件事情,"这时他已经把哈梅西拉着向大路上走去."你到纳里纳克夏的家里干什么来了,哈梅西先生?"他们刚走出去不远,他就这样问道.
"我特别来见见纳里纳克夏先生,"哈梅西回答说."我已经决定把关于卡玛娜的一切情况全都向他说个明白.我一直认为她现在恐怕还活着."
"嗯,可是假定她真是还活着,而且纳里纳克夏已经见到了她,你想由你去把那些情况告诉他合适吗?他还有一个老母亲,如果她知道了这里面的真情,那对卡玛娜就可能会非常不利."
"我不知道这样做会对他们的社会地位有什么影响,"哈梅西说,"但我一定要让纳里纳克夏知道卡玛娜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过错.如果她真已经死了,我对他这样保证也将使他对她的英灵永远怀着几分崇敬之心."
"我真不了解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的思想,"大叔说."如果卡玛娜真死了,我就不明白你要拿她的英灵去麻烦他干吗;不论怎么说,他只不过和她作过一夜夫妻.你看见那边那所房子吗?我就住在那里.如果你明天早晨能来,我可以把一切情况全告诉你.在我们谈话以前,我求你千万不要去和纳里纳先生见面."
哈梅西同意了,大叔回来后就对卡玛娜说,"我要你明天早晨到我们那边去,亲爱的.我现在认为你必须自己亲自去对哈梅西把目前的情况解释清楚."
卡玛娜低下头去,没有作任何回答.
"我相信我们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大叔接着说."这些时髦的年轻人对老一套的做人的道理是完全不相信的.千万不要畏缩,亲爱的.你决不能睁眼望着让别人夺去你的权利;这是你自己的责任,别人无法替代.我们无论想什么办法也不可能希望发生同样大的作用."
但卡玛娜仍然低着头,不发一语.
"我们差不多已经替你把道路上的障碍清扫干净,"他接着又说,"现在只让你去扫除所剩无几的一些残余,你实在不应该再犹豫了."
正在这时,卡玛娜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起头来一看,纳里纳克夏已站在门口,他们两人的眼光相遇了;这一次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转过脸去匆匆走开.他对卡玛娜注视的时间仍然很短,但这虽只不过片刻的凝望却似乎第一次已使他真有所见,决非像过去,因自觉无权细看卡玛娜的脸,偷偷一瞥了事.
接着他看到赛娜佳也在屋子里,于是就转身准备走开,但大叔却立刻叫住了他."不要走,纳里纳克夏先生;我们认为你和我们都不是外人.这是我的女儿赛娜,她的小女儿病的时候曾请你去看过的."
赛娜佳向纳里纳克夏鞠了一个躬.
"小姑娘现在已好了吧?"他一边还礼一边问道.
"她现在已经完全好了,"赛娜佳说.
"你从来不让我有机会和你畅谈一阵,"卡克拉巴蒂接着说."现在你既然来了,就在这儿陪我们坐一会儿吧."
大叔请他坐下后,抬起头一看,发现卡玛娜已经溜出去了.纳里纳克夏的眼神在她心中所引起的惊喜的感情已使她万分兴奋,她必须躲出去让自己能慢慢冷静下来.
这时克西曼卡瑞却进来了."我得麻烦你劳步到后面去坐一会儿,"她对卡克拉巴蒂说.
"从您到后面去办您的事情去以后,我的嘴早就流着涎在等待着这点儿'麻烦,了,"大叔回答说.
他在饱餐了一顿之后,又跑回到起坐间去."你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他对纳里纳克夏和他的母亲说."我马上就回来."
他于是又走出去,在没有几分钟之后,就把卡玛娜领了进来,赛娜佳跟在他们后面.
"纳里纳克夏先生,"卡克拉巴蒂开口说,"你决不能拿我们的哈瑞达西当外人看待.我现在已准备把这可怜的孩子留在你们家了,我必须要你和你的母亲,在各个方面都拿她当自己家的人看待.她对你们的唯一要求就是让她永远有机会尽可能地侍候你们两位.明知错误的事,她是决不会做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我的老先生,"克西曼卡瑞说,"这事儿你实在用不着担心了.我们早就拿哈瑞达西看作是我们家的一个女儿.直到今天我从来也没有费过心事,去找点儿什么活儿给她做.许多年来完全由我经管的厨房和什物房,现在几乎全已和我无关.仆人们已经不认为我是他们的女主人.不管是由于什么缘故吧,我反正是越来越打后靠了.钥匙我一向是自己管着的,但哈瑞达西竟想法把那个也给我偷去.你倒告诉我,你还要为你的这个小强盗儿要求些什么呢?你说这些话是想借故把她带走吗?果真那样,那可真是一件巨大的抢劫案!"
"就是我要她走,她也决不会理我,这一点您尽管放心吧,"卡克拉巴蒂回答说:"你们已经完全把她迷住,你们家以外的其他的人,她早已全忘了.可怜的孩子,她过去实在受尽了苦难,现在来在你们这里她总算可以有个地方安静地生活下去了.愿上天让她永远能保持这种安宁,愿她能够永远不失掉你们的欢心;这就是我在临别时对她的祝词!"说着,他止不住要流下泪来了.
纳里纳克夏一直是呆呆地坐在那里静听着.
客人散了以后,他慢慢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十二月的太阳已渐渐下沉,一片血红的光照满了他的屋子,那颜色简直像羞怯的新娘脸上的红晕.那红光更似乎从他的毛孔里照了进去,布遍了他的全身.
那天早晨,有一个印度斯坦的朋友送给他一篮玫瑰花,克西曼卡瑞把它交给卡玛娜去整理;她就拿一个瓶子把那些花插起来放在纳里纳克夏的房间里了.现在这花的香味正一阵一阵钻进他的鼻孔.在这宁静的气氛中,红色的落日配合着玫瑰花香竟搅得他心神不宁起来.在过去那些年里,他所生存的世界一直是一个严酷的.一味克制情欲.毫无情趣的世界;而现在他却似乎感觉到由一支多弦琴上放出的乐曲正四处洋溢,感觉到整个宇宙充满了一群看不见的舞蹈者的脚步声和铃铛鼓的声音.
纳里纳克夏从窗子边转过身来,看到了放在他床头一个角落里的玫瑰花.那些花像一只只小眼睛似地望着他,并好像都等在他的心房的门前,要向他提出某种无言的请求.
他拿起一支花来,那只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蓓蕾,淡淡的金黄的颜色,但无限量地散发着浓酽的香味.他拿着它的时候,他的手指似乎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手指的余泽,不禁周身为之震颤.他把那娇嫩的花苞放到自己的嘴唇边吻着,放到自己的眼睛上抚摸着.
落日的余辉现在还照亮着黄昏时的天空.纳里纳克夏预备走出房间去,他先到自己的床边,弯下腰揭起被单来,把那朵玫瑰花苞放在自己的枕头上了.但不料在他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却看到一个人缩成一团,躲在床的那一端.那是卡玛娜,她脸上遮着面纱,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啊!现在已不是羞怯的时候了.
原来卡玛娜在给纳里纳克夏铺好床,在床头把玫瑰花安置好后就预备走出去,而在那时,她却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于是就只得匆忙地躲藏起来.现在正在她感到跑也不是,躲着也不是的时候,他已经在她隐身的地方发现了她,弄得她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因为急于使她脱出为难的境地,纳里纳克夏很快就举步向门边走去,但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心里忽然一动,他不禁又犹犹豫豫地站住了.最后,他终于转过身来,低下头对卡玛娜说,"请你站起来吧.你完全用不着躲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