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02

作者:(奥)弗兰兹·卡夫卡    更新时间:2013-07-26 13:47:20

不,他们抱怨的决不是这个。在秘书当中,当然有的卖力,有的差劲,这点到处都一样啊;可是他们谁也不会抱怨自己鞠躬尽瘁的,更不用说公开抱怨啦。这绝对不是我们的作风。平常时间也好,办公时间也好,我们在这方面并不两样看待。这种两样看待的作风可不对我们的劲。那么做秘书的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夜审呢?难道是为了体贴申请人吗?不,不,也不是那个缘故。凡是有关申请人的问题,秘书总是铁面无私的,固然并不比对待自己更狠一点,但也是一模一样的无情。你只要想一想就明白,这种铁面无私实际上也只是做事一丝不苟,严守职责罢了,对申请人说来,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体贴啦。其实这是完全看得出来的,就算眼光浅的人看不到这点也罢;说真的,比如拿这件事讲吧,申请人欢迎的恰恰是夜审,原则上并不反对夜市。那么秘书干吗偏偏讨厌夜审呢?"这点K也不知道,他知道得不多,甚至也摸不清布吉尔哪句话才是真正要他回答,哪句话只是表面上问问罢了。"你要让我在你床上躺下,"他心想,"到明天晌午,我就统统回答你,能等到明天晚上,那更好啦。"谁知布吉尔似乎一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他一心只想着自己提出的问题呢。"就我所知,就我个人的经验来说,秘书对夜市有下面几点顾虑:夜间不适宜跟申请人谈判,因为在夜里要保持谈判的官方性质是有困难的,或者说绝对办不到。这可不是什么外表上的问题,如果要严格遵守形式的话,无论白天黑夜当然都办得到。所以问题不在这上面,可是另一方面,在夜间,官方的判断力总不免受点影响。在夜间判断事物,往往不知不觉地容易带上私人的看法,申请人辩解起来,作用也比应有的要大得多,在判断案情上难免搀杂种种毫不相干的考虑,考虑到申请人其他情况,以及他们的痛苦和焦虑,申请人和官方之间应有的那道墙,即使表面上还照样存在,也一定会因此不大牢靠,还有,在本来理当一问一答的场合中,有时似乎出乎意外,居然来个反客为主。秘书至少是这么说的。他们这种人由于职业关系,当然生来对这种情形十二万分的**。不过连他们在夜审中也不大注意那些不利影响,这一点在我们圈内倒也常常讨论到;他们非但不大注意,反而一开头就尽力削弱这些影响,临了还以为收到十二万分的好效果呢。但如果你事后通读一遍记录,看到里面那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缺点,往往大吃一惊。这些是不足之处,对申请人倒常常是一种不大正当的外快,根据我们的规章,这种缺点至少不能用一般正面方法来补救。固然过些时候监督官会把这些缺点加以纠正,也只是对法律有所改进罢了,对那个申请人可再也伤不了一根毫毛啦。在这种情况下,做秘书的难道完全不应该抱怨吗?"K已经似睡非睡地睡了一会儿,这工夫又被吵醒了。他不由纳闷:"这是干什么呀?这是干什么呀?"从下垂的眼皮里看来,他可不把布吉尔当作个官老爷在跟他讨论难题,无非是当作个扰人清梦的讨厌东西,至于对方还有什么用意,他就摸不透了。可是布吉尔呢,一脑门子都在想着心事,笑了笑,好像刚才真把K搞得有点迷糊了,却又打算马上把他开导过来。"说起来,"他说,"在另一方面,谁也不会糊涂得说是不应该这么抱怨。规章上的确没有真正规定夜审这一节,所以谁想避免夜审,也不算触犯规章。不过看看情况,看看工作又多得忙不过来,看看城堡里那帮官老爷的办事作风,可少了他们还真不行呢,再看看规章上规定,只有在其他一切调查研究工作最后结束之后,才能对申请人进行审查,于是一下子就看出,由于这一切情况和其他许多情况,夜市到底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道手续了。但要是如今夜市已经成为一道必要的手续这话是我说的,这也是规章的产物,至少是间接产物,要挑夜审的毛病,那就几乎等于说当然,我说得有些夸张,只因为是夸张,我才能这样说来的,那实在等于说是挑规章的毛病。

"另一方面,不妨让秘书在规章条款的范围内,可以尽量避免夜市,尽量避免处于或许是惟一的明显不利地位。实际上他们就是这么做的,自然是尽最大的努力啰。他们把谈判局限在尽可能毫不可怕的题目上,在谈判之前,他们自己先仔细地试验一番,如果试验结果需要的话,即使在最后关头,他们也会取消一切调查,在正式跟申请人打交道之前,往往先传召他十来回来加强自己的声势,又喜欢把事情交给没有资格承办该案的同僚去代办,因此办起来更无拘束,还把谈判的时间至少安排在天刚黑或天快亮那个时候,尽量不安排在当中那段时间里,这种措施还有好多好多,秘书这种人可不容易一下子让人家制服,他们是能屈能伸的。"K睡着了,可不是真睡,他听得见布吉尔的话,也许比刚才累得要死的那种清醒状况下听得还要清楚,一字一句都传人耳朵,只是那种讨厌的思想意识消失了,他感到自由,布吉尔再也抓不住他了,只是他时时还在布吉尔身旁摸索着,虽说还没有酣睡,也确是入睡了。如今谁也不会来吵醒他啦。他仿佛觉得这一下就是打了场大胜仗,那儿早有一伙人在庆祝呢,是他,或者别人。在举着香摈酒祝贺这场胜利,因此大家都应当知道这场搏斗的全部底细,这是又一次胜利,或许根本不是又一次,只是目前才取得的,以前早已庆祝过,庆祝也一直没停止过呢,因为幸亏结局是肯定胜利的。一位秘书,精光赤条,活像一尊希腊神像,在这场搏斗中,给K紧紧逼住了。这真好玩极了,K在睡梦中嘻嘻笑了,笑的是在他一次次殴打下,那秘书吓得忘记了原来的傲慢架势,不时匆忙举起胳膊,握紧拳头来挡住身体没防护的部分,可总是来不及。这场搏斗没进行多久;K步步进逼,而且步子大得很呢。这到底算得上一场搏斗吗?眼前可没什么大难关,只有秘书不时叽叽叫罢了。这位希腊神叫得像个姑娘给人可着痒呢。终于他不见了,剩下K一个人在大房间里,他转过身来寻找对手,准备再打一架;谁知一个人也找不到,那伙人也都分散了,只有破酒杯扔在地上。K把酒杯踩得稀烂,不料给碎片戳痛了,一吓又醒了过来,他觉得恶心,就像个给吵醒的娃娃。话虽这么说,他一眼看到布吉尔赤裸的胸膛,脑子里不由想起一部分梦境:这就是你的希腊神!动手吧,把他拖下床去!"可是,话又说回来,"布吉尔说,若有所思地歪着头对着天花板,好像想凭记忆找到个例子,可又一个也找不到。"可是,话又说回来,尽管有种种预防措施,还是有个空子可以给申请人钻一钻,利用秘书夜里的弱点,一般说向来认为这是个弱点。不用说,这一可能非常罕见,或者不如说,几乎千载难逢。申请人在半夜里不召自来才钻得到这空子。说不定你会奇怪吧,这种事看来大家都明白,又怎会这么难得呢?呢,是啊,你对这里的情况还是不熟悉。可是,你对政府机关这种简单透顶的作风,想必也吃惊过的吧?现在就说说这种简单作风的结果,凡是有什么请求的人,或者因其他缘故有什么事必须审查的人,往往在本人还没把问题提出的时候,甚至连他本人还确实没把事情搞清楚时,就已经被传召了,立时三刻,说传就传。不过这时还没有问他什么,往往还没有问呢,那件事往往还没到要讯问的地步呢,可他已经被传召了,从此他再也不能不召自来啦,至多在不是传召的时间来,这一来,他只能一心记住传召的日期和时刻,如果他按照规定时间再来的话,照例是又会给撵走的,那不会造成什么困难;不错,有了申请人手里拿的传票和档案里记载的案件,虽然说不上是秘书最完备的防御武器,但总还不失是强有力的吧。固然这只是指这件事的主管秘书而言;可是,谁要想在夜里出其不意闯进去见人家,当然还是容易的。不过这样的事几乎没有人愿意干,这样做几乎是毫无意义的。首先会大大得罪那位主管秘书。不错,我们做秘书的在工作上决不彼此猜忌,因为每个人的工作负担都太重了,肩上一副担子确是重得没个底,不过在跟申请人打交道这方面的权限,我们是绝对不容许有所侵犯的。过去有许多人所以失败,是因为心想跟主管人士打交道没有进展,就打算通过跟其他什么非主管人士接触,借此溜过去。再说,这种企图所以必定失败,也是因为一个非主管秘书,即使在深更半夜冷不防给人打扰了,也诚心诚意肯帮助人家,但恰恰由于他不是主管人士,干预起来简直不比第二流律师的效力大多少,实质上的确要小得多,因为他当然缺少一些什么,拿不属他主管范围的事情来说,他缺少的就是时间,连半点工夫也匀不出来,否则的话,他是有办法的,因为法律上的秘诀,他终究比那帮律师知道得多啊。既然前途如此渺茫,那么谁会一夜一夜地开非主管秘书的玩笑呢?说真的,如果申请人除了办理日常事务,还想听从主管当局的传讯和指示,那无论如何是十分忙的,'十分忙'这句话的意义是就申请人来说的,当然啰,这句话跟就秘书来说的'十分忙'的意义是大不相同的。"K点点头,笑了笑,他自以为如今一切都完全明白了;不是因为这跟他有关系,而是因为如今他确信不出几分钟就要睡熟了,这回可没有梦,也没人打扰,他左面是主管秘书,右面是非主管秘书,他自己夹在当中,面对着一群十分忙的申请人,转眼就要沉人黑甜乡,这下子什么都可以撇开不管了。布吉尔那沉着、自负的声音,分明是尽力在催布吉尔本人入睡,这种声音如今他倒听惯了,不会再来扰乱他,反而会催他入睡呢。"净唠叨,净磨牙启叨个没完,"他想,"你就是为我唠叨的。""呢,那么,"布吉尔说,两个指头径自捋着下唇,睁大着眼睛,伸长着脖子,倒有些像经过一番紧张的长途跋涉,美景在望了。"呢,那么,刚才提到过那种几乎千载难逢的可能性在哪儿呢?秘密就在主管权限的规章上。其实规章上并没有规定每件案子只准一位秘书专门办理,在那么个生气蓬勃的大机构里也不能那么规定。说得更恰当些,一个人有着凌驾一切的权力,不过其他许多人在某些方面也有权,只是权力小些罢了。有谁伏在案上,连芝麻般小事都能面面俱到,一览无遗呢,就算他是个办事最卖力的也不成吧?我刚才说起那个凌驾一切的权力,连这个说法都说得过火了。因为在最小的权力中不也包含着整个权力吗?难道在这上面起决定性作用的,不正是办理案件的那份热情吗?这份热情难道不是始终如一,始终充沛吗?在种种方面,秘书之间都可能有所差别,这种差别多得数也数不清,可是在热情这一点上并没有差别;如果需要他们办理一件有权过问的案件,哪怕只是最低程度的权限也好,那是没一个人会克制自己的热情的。外表上,的确必须建立一套办理交涉的公式,这一来每个申请人就都有个出面应付的专门秘书,他们也就各有自己主管的当事人。不过,这个人倒也用不着是那案件的最高主管,在这上面起决定性作用的是这个机构和当时的特殊需要。那就是一般情况。好,土地测量员,想想看吧,由于这些或那些情况,尽管我已经跟你讲过要碰上些难关,一般说来这些难关也讲得够多了,可是,一个申请人还是有可能在半夜里,出其不意去见对该案握有相当权限的秘书。想必你从没想到有这么个可能性吧?我倒很愿意相信呢。可心里也用不着存这么个念头,因为说到头来,事实上从没碰到过这种事。要想溜过这无比严密的筛眼,这么个申请人得是种什么构造奇妙、组织独特、精巧灵活的小谷粒啊?你以为根本不会出这种事吧?想得对,根本不会出这种事。可是,谁敢样样都打保票呢?有天夜里竟然真出了这种事。不用说,我不知道熟人当中有哪个碰到过这种事,说起来,那确实算不了多大证据,我的熟人圈子可以说只限于这里几个,何况一位秘书碰到了这种事,也绝对不会承认,因为这毕竟完全是件私事,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严重地触犯了当官的廉耻心。虽然如此,凭我的经验也许可以证明,我们经办的事是非常少见的,实际上只有作为谣言存在,其他一切都不能证实真有这么回事,因此,实在用不着害怕。即使真的出了这等事,不由人不想:费不了什么手脚,就能证明天下根本不可能出这等事,就此把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不管怎么样,碰到这种事就吓得躲在什么地方,比方说,躲在被窝里,连张望一下都不敢,那可不正常。就算这种毫无可能的事突然一下子成为事实,难道一切都完了?恰恰相反。毫无可能的事不会有,一切都完了这种事更不会有了。当然,如果申请人真在房里,事情就大为不妙。叫人心都收紧了。不由人不奇怪:'你能抗拒多久?'可心里不会不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抗拒。你得丝毫不差地把情况想像一下。我们从未见过的日盼夜望的那个申请人真叫人望眼欲穿,而且按理认为决看不到的就坐在那儿呢。只消他默默坐在面前,我们就禁不住想去看透他可怜的一生,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四下张望,还在那儿跟他一起受罪,为他种种无谓的要求操心。在寂静的夜里,他的诱惑力真是迷人。我们禁不住这个诱惑,实际上我们如今已经没资格当官了。在这个处境下,马上变得非照顾一下不行啦。说得确切些,我们是豁出去了,说得更确切些,我们非常愉快。我们说豁出去,那是因为我们坐在这儿束手无策,只好听候申请人提出请求,心里也明白,一提出请求,就得答应,哪怕这请求管保害得政府垮台也得答应,我们对这情况至少有个数吧:想来,在执行职务中,碰到这事最最倒霉啦。撇开其他一切不谈,最主要的是因为在这问题上我们暂时越了权,也好算是升了官,莫名其妙地升了官。因为按照我们的职位,本来没资格答应我们在这里牵涉到的那类请求,不过,由于接近了那个夜间来的申请人,可以说我们的职权大了,就此发誓要干我们职权以外的事;说真的,我们说到还要做到呢。申请人好比绿林大盗拦路打劫,在半夜里逼得我们作出牺牲,要不然我们才作不出这种牺牲呢;好吧,说起来,眼下碰到申请人还在那儿,鼓励我们,强迫我们,催促我们,同时一切都还在半知不觉的情况下进行着,事情就是这么着;不过等到完事了,等到申请人心满意足,无忧无虑,离开了我们,光剩下我们自己,面对着滥用职权的罪名,毫无招架余地,那时候会怎么样呢这真是不堪设想!话虽这么说,我们还是愉快的。这种愉快岂不等于自杀吗!当然啰,我们可以尽力向申请人隐瞒自己的真正身分。他本人哪会自动看出什么来呢。说到头来,照他自己的看法,大概只是由于什么不相干的偶然原因过度疲乏啊,失望啊,过度疲乏和失望引起的粗心大意啊,他竟然走错了房间,他糊里糊涂坐在那儿,要说起来呢,他光是想着自己的心事,自己的错误,自己的疲劳。难道我们不能由他去吗?不能。我们只能像个心情舒畅的人那样唠唠叨叨,把什么都对他解释一下。既然芝麻般小事都不能不谈,就一定要详详细细讲给他听,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出了这等事,这个机会又是多么特别罕见,又是无比重大,这一定要讲个明白,虽然这个申请人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凑巧碰到了这机会,这等事旁人做不到,只有申请人才做得到,可如今哪,土地测量员,他倒可以随便摆布一切了,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他只消想法子提出请求就行了,因为人家早在等着满足这种请求呢,而且确实早在等着提出这种请求呢,所有这些事情都得讲清楚,这是当官的辛苦时间。可是等到我们连这点也做到了,土地测量员,那么,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到了,那时我们就得听候下文了。"

K睡着了,眼前出什么事他都不知道。起初脑袋枕在床柱高头的左臂上,睡着时滑下来了,眼下没着没落地吊着,慢慢又搭拉下来;眼看上面那条胳膊撑不住了;K不禁用右手紧紧抵住被窝,再找个地方撑撑,凑巧布吉尔的脚在被窝里跷起来,无意中给他一把抓住。布吉尔往下一看,脚给他抓住了,虽然讨厌,可还是由它去了。

就在这时,隔板上有人猛力插了几下。K刷地惊跳起来,看看墙壁。"土地测量员在吗?"只听得一声问。"在,"布吉尔说,脚就从K手里脱出来,突然像个小孩子那样顽皮放肆地躺平了。"那就跟他说该上这儿来啦,"那声音接着说;声调里没顾到布吉尔,也没顾到他还要不要K在身边。"是艾朗格,"布吉尔悄声说,看样子根本不奇怪艾朗格就在隔壁房里。"快去见他,他已经上火啦,想法子消消他火气。他睡起觉来可熟呢;不过,我们刚才谈的声音还是太大了;我们一谈起某些事情,就管不住自己,也管不住嗓门啦。好,去吧,看来你总睡不醒。去吧,你还在这儿干吗?不,你困了也用不着向我赔不是,何必呢?我们体力总有个限度。事实上恰恰这个限度在其他方面也重要,这有什么法子呢?不,谁也没法子。世道就是这样子纠正偏向,保持平衡的。这种安排确实妙得很,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有这么妙的,哪怕就其他方面看来未免叫人扫兴也罢。好,去吧,我不知道你干吗那样瞧着我。要是你再耽搁下去,艾朗格就要拿我出气啦,我说什么也不愿惹上那种麻烦呢。这就去吧。谁知道那儿有什么在等着你?这里毕竟多的是机会。当然啰,只是有些机会,可以说太重大了,利用不上,有些事情坏就坏在事情本身。不错,那是令人吃惊的。至于其他嘛,我倒希望眼前能给我睡上一会儿。当然,现在五点啦,不久就要有闹声。只要你走就好噗!"

K在沉睡中突然给惊醒,弄得直发愣,还需要睡个不休,刚才又是坐得那么不舒服,浑身上下都在酸痛,好久他都站不起身,只是托住额角,朝膝下看着。就是布吉尔一次次撵都撵不走他,只有心里感到再在这间房间里呆下去也没用,他才慢慢挪动了腿。照他看,这间房间说不出有多沉寂。是变得这样的呢,还是一直如此,他不知道。这下子他再要睡也睡不着了。这种信念确实是决定性的动力;他对此淡淡一笑,撑起身,找到什么地方就往什么地方上靠,床上也好,墙上也好,门上也好,好像他老早就向布吉尔告辞过,不道个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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