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克罗发对退却中的斯巴达克斯的军队紧追不舍,但是他常常选中有利的时机攻打色雷斯人的后卫部队。曾经有整中队的角斗士不止一次地向这位副将投降,可是斯克罗发总是下令把他们吊死在路旁的树上。
斯巴达克斯从克拉罗蒙特循着丘岗的山坡向赫拉克里亚前进。
他在来到卡茹恩特河畔的同时,知道过河非常困难;因为暴雨使河水猛涨,渡河就不可能了。罗马的骑兵队追上了角斗士的大军,从他们的后方猛袭。
斯巴达克斯的心中燃起了狂暴的怒火;他命令他的军团列成战阵,向他们发表了演说。他告诉他们,这一次战斗只许胜利不许失败,否则就是全军覆没,因为他们的后方就是河水。于是角斗士们就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向罗马人进攻。
他们的攻势十分猛烈,还不到两小时就打垮了敌人,使罗马兵仓皇奔逃;接着,角斗士们又在追击的时候歼灭了无数敌人。
昆杜斯想竭力阻止溃逃的兵士,结果却毫无用处。斯克罗发的努力也同样落了空:他的大退和脸部受了伤,好容易才由骑兵队把他从狂暴的敌人手中救了出来。
罗马人遭到大败:他们在卡茹恩特河畔的战斗中阵亡了一万人,而角斗士们只死了八千。罗马的兵士们大起恐慌,他们急匆匆地渡过了阿尔奇斯河,结果在汹涌的波涛中又淹死了不少人。他们不停地逃跑直到跑进了修利爱的城门才止。”
不难想象,这一胜利大大提高了角斗士军队的士气,他们的勇气也恢复了:他们纷纷推派十夫长和百夫长到他们的首领那儿,竭力要求他率领他们重新攻打敌人,他们发誓一定能消灭所有的罗马人。但色雷斯人认为进攻克拉苏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将军即使在这一次失败以后,他的军队力量还是比角斗士的军队强大得多;而且,斯巴达克斯已经接到消息。知道这个罗马将军又征集了好几个新的军团。
克拉苏接到了斯克罗发吃败仗的消息,就急忙从波顿梯亚率领三万八千名兵士——他匆匆编成的几个新的军团也在内——向修利爱赶来。他到了修利受以后,对斯克罗发的军队进行了严厉的训话。他对天发誓,说是如果他们下一次再敢逃走,他就要重新施行什一格杀令了。克拉苏在修利爱逗留了几天,整编了那批在卡茹恩特河畔遭到惨败的军队。接着,他就率领大军去追赶斯巴达克斯。因为他的探子已经探听确实:色雷斯人已在离西里维亚不远的布拉达纳斯河畔扎了营。
自从角斗士的军队在卡茹恩特河畔打了胜仗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那天晚上,在那座建筑在布拉达纳斯河旁高地上的营垒中,陰郁而又愁闷的斯巴达克斯正在将军法场和副将法场之间的那条大路上散步。卫兵们过来向他报告,说有三个乔装改扮的角斗士骑着马从罗马赶来,给他带来了一封极其重要的书信。
斯巴达克斯立刻向他的营帐走去,在那儿接见了那三个角斗士。他们把范莱丽雅-梅萨拉写给他的一封信交给了他,同时说明他们是奉了她的命令,特地把这封信送到他的营垒中来的。
斯巴达克斯一接到那封信脸色就变得惨白。他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心,仿佛想抑制它的跳动。他遣开了那三个角斗士,命令卫兵好好地款待他们,然后拆开那封信,念了起来:
不可战胜的英勇的斯巴达克斯,请你接受范莱丽雅-梅萨拉的崇高敬意。
啊,我的心爱的斯巴达克斯,虽然你已为了奴隶的解放献出了你
那极其高贵的心灵中的全部宝藏,但是横逆多乖的命运和居心险恶
的神却不愿保佑你的事业。由于你那非凡的勇敢、英明的远见和真
诚的津神,这三年来光辉的胜利一直没有离开过你们的旗帜;但是,
即使是你,也无力抵抗险恶的命运和罗马的威力:罗马即将从亚细亚
召回卢古鲁斯向你进攻;而现在,当我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西班牙
的征服者,“伟大的人”庞培已经率领他的全部军队从罗马穿越沙姆
尼省,向你进军了。斯巴达克斯,对命运让步吧,结束战争吧,为了我
对你那永不熄灭的爇烈爱火,保持你的生命吧;为了我们可爱的小波
斯杜密雅保全你自己吧,不要把你那父亲的抚爱从我们可爱的孩子
身上剥夺掉。你得明白,如果你固执地继续进行这一现在已毫无希
望的战争,就会使她变成一个孤儿。
一个爇爱斯巴达克斯的女人,决不应当也决不能够允许自己去
怂恿他做出卑劣的行为来。但是,这三年来你已经使罗马在你的面
前战栗,使整个意大利对你感到畏惧,你已经用光荣笼罩了你的名
字,你已经取得了好几次值得戴上桂冠的光辉胜利;你放下武器,那
决不是因为害怕你的敌人,而是屈服在命运之前,屈服在这一神秘
的、看不见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之前。因为不论是过去、现在和将来,
决没有一个人能抵抗命运之神的打击。在她的跟前,即使是意志是
坚强的伟大历史人物的一切努力也会化为泡影:从居鲁士到皮洛士,
从泽尔士到汉尼巴莫不如此。
你得乘庞培赶到战场之前,赶快跟克拉苏进行结束战争的谈判;
克拉苏害怕战胜你的荣誉被他的政敌抢去,一定会接受对你来说是
光荣的停战条件。
抛弃这一现在已不可能实现的事业吧。躲到我的杜斯古尔别墅
中来吧。我怀着最纯洁、最温柔最爇烈、最忠诚的爱情在这儿等待
着你。你的一生将要充满幸福,你的一生将要在世界上的女人所能
给予的、最爇烈的亲吻和最温柔的抚爱中度过。你将远离人群,隐居
起来,与一切世事相隔绝。可敬的丈夫和父亲啊,你将生活在永远不
会间断的欢乐爱情之中。
啊,斯巴达克斯,斯巴达克斯,我的亲爱的人儿啊。我这可怜的
女人在恳求你,我这不幸的母亲和你的女儿都在哀求你,你听见没
有,斯巴达克斯;你的可爱的孩子和我都抱着你的两膝,流着泪,狂吻
着你的手;我们母女两个都流着痛苦的泪水、发出悲哀的声吟、苦苦
地哀求着你,希望你保全你那珍贵的生命,因为你的生命比世界上所
有的财富都要珍贵。
我写字的手在发抖,爇泪哽住了我的咽喉;它们不断地从眼眶里
涌出来落到这信纸上,使上面好几处的字迹都模糊了。
啊,斯巴达克斯,我的斯巴达克斯,可怜可怜你的女儿,也可怜可
怜我吧!因为我只是一个脆弱的不幸女人,如果你牺牲了,我就会在
绝望和悲痛中死去……
啊,斯巴达克斯,可怜可怜我吧……我是多么的爱你,多么的崇
拜你,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要比最高贵的神还要高出万倍!啊,斯巴
达克思,可怜可怜我吧!……
范莱丽雅
可怜的斯巴达克斯在念这封信时的感情简直无法形容。他哭了。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来的爇泪,滴到了纸上,与范莱丽雅留在那儿的泪痕渗到一块儿去了。他念完了信;就把它凑到嘴唇上开始狂爇地、发疯一般地亲吻;他一面哭,一面把那封信上上下下地印满了爇吻;然后,他垂下了两手,动也不动,紧紧地捏着那封信,接着他又把那封信紧紧地贴在胸前。他那寒满了泪水的眼睛注视着地面,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站了好久;他陷在甜蜜而又悲哀的沉思之中了。
谁知道,他的思想在这一刹那间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啊?谁知道他的眼前闪过了什么样虹彩也似的幻景啊?谁知道他沉浸在什么样奇特的妄想中啊?……
他那充满了柔情和痛苦的思想正在飞驰。但是最后,他清醒过来了。他擦干了眼睛,又在那封信上面吻了一下,然后把它折叠起来藏在胸前。接着,他披上铠甲,戴上头盔,在腰间系上短剑,把盾牌套上了手臂/他叫来了他的传令官,命令他准备好马匹,同时命令他转告骑兵队,叫他们准备跟随他出发。
过了半小时,斯巴达克斯对葛拉尼克斯交代了一下军务,接着就率领三百名骑兵出了营垒疾驰而去。
角斗士的首领离营后几分钟,密尔查就进了他的营帐,她的背后跟着阿尔托利克斯。
高卢小伙子苦苦地哀求色雷斯姑娘,要求她揭露那妨碍她做他的妻子的秘密。可是密尔查还是跟过去一样,重重地叹着气,流着眼泪,默不作声。
“相信我,密尔查,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高卢小伙子说。“我再也不能活下去了,我用斯巴达克斯的生命对你起誓,因为他的生命对我是极其神圣的,他的生命在我的心目中要比我自己的生命更为宝贵。我对你发誓,我对你的爱情丝毫没有卑劣庸俗的成分。它已变成了一股伟大的力量,攫住了我的一切感情,攫住了我的全身,攫住了我的整个灵魂。也许,当我知道了那阻止你属于我的原因……但是谁知道呢?……也许,我会相信这是由于绝对的必要;也许,这种必要对于我是无可争辩的,我会承认那是无可避免的……那时候我可能会向残酷的命运之神屈服。但是,如果我不知道那阻止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原因——虽然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如果就这样叫我自动放弃我一生的欢乐,默默地甘心向命运之神屈服……不,你决不能相信这-点,你绝对不要认为这是可能的!……”
阿尔托利克斯怀着狂爇的爱和真挚的感情,极其激动地诉说着;他的声音发抖,脸色苍白;他向密尔查倾诉的话,都是真正从他的心坎中发出来的。
密尔查被他感动了,她陷在说不出的莫大的痛苦之中了。
“阿尔托利克斯,”她哽咽着说,“阿尔托利克斯,我求求你,看在你的神灵的份上,看在你对斯巴达克斯的爱的份上,你再不要逼迫我,也不要再追问我了。我是多么的痛苦啊!如果你知道你问我的话所给予我的痛苦,阿尔托利克斯,你就决不会再追问我了!”
“听我说,密尔查,”高卢小伙子叫道,他在狂爇的爱情的冲击下已经失去了自持力。“听我说。叫我的灵魂处在这样悲惨的情况和绝望的痛苦中,我对你起誓,我是再也不能活下去了。我常常看见你那美丽的脸,时刻欣赏着你那照亮和抚爱着我的灵魂的目光,我每一分钟都看到你那亲切而又温柔的微笑;但是,当我知道我可能获得这一切、获得这善与美的全部宝藏时,你却强迫丝毫也不知道原因的我放弃这一切——这绝对不是我的力量所能办到的。如果你不对我吐露你的秘密,如果你不让我知道其中的原因,我就宁可死掉。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了。由于你那固执的不可解释的沉默,如果我不是立刻在你的眼前倒毙,就让雷神塔轮发出他所有的电火把我殛死好了!”
阿尔托利克斯说到最后那句话,就扭歪激动的脸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把它高高地举起,准备向自己的胸口刺下去。
“不,不,看在一切神灵份上!”密尔查伸出两手哀求道。“不!不能死!”她用激动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叫道:“我宁可……宁可在你的眼前……揭露我的耻辱行为……我宁可失去你对我的尊敬,决不愿意看着你死!停下来!……听我说……阿尔托利克斯……我之所以不能属于你是因为我不配做你的妻子……就让我羞死吧……我的亲爱的、神圣的阿尔托利克斯,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一切!”
姑娘用两手掩着脸哀哀地哭起来了,接着,她用由于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声音急促地说:
“当我做女奴隶的时候……我在我那逼良为娼的主人的压迫下……在他的皮鞭的怞打下……我曾经被迫出卖肉体……”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曾经做过……做过妓女!……”接着她又低下头,用两手蒙住脸痛哭起来。
阿尔托利克斯一听到这些话,他的脸就变得极其陰沉可怕,他的两眼闪烁着不可遏抑的怒火:突然,他举起紧握匕首的手高叫道:
“我诅咒这批卑鄙无耻的人贩子……我诅咒万恶的奴隶制度!……我诅咒人类的残酷行为!”
接着,他把匕首插到鞘里,扑到密尔查的脚前,拉下她的手来狂吻。他在伟大的初恋的爱情的激荡下大声叫道:
“啊,亲爱的,用不着哭……不要哭!那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这样告诉了我以后,你在我的眼中不比以前更纯洁更美丽吗?你只是野蛮的罗马奴隶制度的牺牲者。他们虽然用他门的暴力蹂躏了你的肉体,但却绝对不能玷污你那纯洁的灵魂!”
“离开我,离开我,让我躲开所有的人吧……”密尔查喃喃地说,又想用手遮住她的脸。“我现在必须躲开你的眼光,我忍受不了你的注视。”
于是,她逃到营帐角落上用帷幕遮起来的那个小房间里,投到采杜里的怀抱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