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执政官出征 卡梅里诺之战 奥我诺马奥之死(2)

作者:乔万尼奥里    更新时间:2013-08-16 11:34:38

“这就是你用来报答世界上唯一能爱你的女人的一切吗?你就用这样的行动酬谢我的爱情吗?原来这就是我对你的无限关切所取得的代价,原来这就是几月来我心中只想念你一个人、只想到你的荣誉和你的威名所取得的恩惠!好啊!好极了!这原是意料中的事!这就是我这傻瓜用好心好意对待别人的下场!”爱芙姬琵达一看到埃诺玛依在凳子上坐下来,就用比较缓和的口气自己对自己说,一面开始在营帐中焦躁地踱来踱去。“我一心只想到我的亲爱的人的幸福和安宁,结果却获得了这样的报酬!我多蠢啊!为什么我一心一意地只想念着你,只关心着你的荣誉呢?为什么你要把你那野兽一般的怒气发泄到我的身上,为什么你要向我发出这些可怕的咒骂?为什么?你得明白,我是竭力想把你从别人策划的坚恶陰谋中救出来啊。”

于是,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用颤抖而激动的声音继续说:

“不,我这样做是白费力气。这事情本来就用不到我来插手干涉。让他们来践踏你好了,让他们把你引到灭亡的道路上去好了……啊,我如果能够对这事情漠不关心就好了!至少我可以不必受到今天这样的痛苦和耻辱,这对我比死还要难受……叫我忍受你的侮辱,叫我忍受你的咒骂……你是我心爱的人,我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啊,这太难受了!……我多么痛苦啊……不论我过去的罪孽是多么深重,我也不应该遭受这么大的痛苦!”

爱芙姬琵达哭起来了。

这一哭就使可怜的埃诺玛依完全糊涂了。他心头的怒火顿时熄灭了。代之而起的是怀疑和犹豫,接着来的是怜惜与温柔的感情,最后,爱情完全征服了他;当爱芙姬琵达用双手拖着脸向营帐的门口走去时,埃诺玛依就突然跳了起来,拦住她的去路,温和地说:

“原谅我,爱芙姬琵达……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事……不要就这样离开我……我请求你!”

“让开,看在雅典的保护神的份上!”希腊妓女骄傲地昂起头,轻蔑地望着日耳曼人说。但她的眼睛却变得更加泪汪汪的了。“让开……让我独个儿安静下来,让我远远地离开你度过我的残生,让我的耻辱和痛苦逐渐消退,让我以后沉浸在我的被抛弃而且被踏得粉碎的爱情的甜蜜回忆中吧。”

“啊,不……不……我决不允许你离开……我决不放你走,我决不允许你这样离开我……”日耳曼人一面说,一面攫住了希腊姑娘的手,温柔地把她拉到营帐中间去。“你必须听一听我的解释……原谅我……原谅我,爱芙姬琵达……如果我侮辱了你,你也得原谅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仿佛没有说过什么……我因为怒火失掉了理智……听我说,我求求你。”

“难道我还要再来倾听你的咒骂和侮辱吗?放了我,埃诺玛依,放我走吧,我不愿再遭受最可怕的痛苦:眼看着你再一次向我扑过来。我不愿意死在你的手里,我决不愿意怀着这样可怕的念头死去:你竟是杀死我的凶手!”

“不,不,爱芙姬琵达,不要认为我能干下这样的罪行,不要利用我的横暴行为给你的权利来轻视我,也不要利用我那野兽般凶恶的行为所造成的对你有利的地位来蔑视我……听我说,要不,我对神圣的巨蛇米特迦尔特起誓,我就在你的眼前割断我的喉管!”

埃诺玛依拔出挂在他腰带上的短剑。

“啊,不,不!……我对朱庇特的雷火发誓!”希腊妓女故意装出一副极其恐怖的神情叫道,拼命地拉住了日耳曼巨人的手。

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悲哀地说:

“你的生命对我太宝贵了……太有价值了……啊,我的心爱的埃诺玛依,啊,我的心爱的人啊!”

“啊,爱芙姬琵达!啊,我的爱芙姬琵达!”埃诺玛依温柔地叫道,在他的声音里蕴寒着真正的爱情。“饶恕我,饶恕我那无理的怒火,饶恕我,饶恕我……”

“啊,你有黄金的心,你有高贵的灵魂!”希腊姑娘故意激动地一面说,一面微笑,而且用两臂搂住了俯伏在她前面的日耳曼巨人的脖子。“你也要饶恕我,我刚才逼得你发了怒,逼得你暴跳如雷。”

日耳曼人把爱芙姬琵达紧紧地搂在胸前,不断地吻着她的脸,希腊姑娘便柔声说:

“我是多么爱你啊!没有你我就活不成了!让我们互相原谅,大家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吧。”

“我的好心的……宽宏大量的爱芙姬琵达呀!”

于是两个人都不作声了,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埃诺玛依跪在爱芙姬琵达的前面。

爱芙姬琵达第一个打破这-沉默的局面,她偷偷地问道:

“我爱你,你相信吗?”

“相信,好象相信我们万能不朽的神王奥定一般,好象相信他会允许我上天一般。当我的灵魂必须脱离我的躯壳的那一天来到时,他就会允许我从七色的虹桥上过去,进入幸福的城堡,在巨大的棕树‘伊达拉齐尔’的绿荫下休息。”

“那么为了狄爱娜的金箭你就告诉我,你怎么会突然怀疑我对你的好意?”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如果你在过去和现在对我的好意都没有怀疑过,那你又为什么要抛弃我的忠告,为什么去相信你那背信弃义的朋友,而不相信我这个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而且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变成一个伟大人物的女人呢?”

埃诺玛依叹了一口气。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站了起来,开始在营帐中踱来踱去。

爱芙姬琵达偷偷地观察着他。她坐在凳子上,两肘支着桌子。她用右手托着头,用左手玩弄着一个从她手上脱下来放在桌上的白银手镯。手镯是蛇形的,蛇的嘴咬住了它自己的尾巴。

这样过了两分钟。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接着,爱芙姬琵达好象是自己在责问自己也似地说:

“也许我警告他的动机是出于自私吧?我预先警告他,是由于他高贵的心过分坦率,是由于他那忠实的天性易于盲目信任别人。因此,我向他揭露了所有的坚恶陰谋!因为这些陰谋的本身就是准备对他和那批怀着自由的希望而起义的可怜角斗士——他们已经用勇敢的行动创造了奇迹——的坚恶叛变,那会使他们陷入比他们以前的命运还要糟糕千百倍的厄运中……但也许,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我个人的私利,是不是这样呢?”

“谁说过这样的话?谁的脑子里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念头!”埃诺玛依突然在爱芙姬琵达前面停下来叫道。

“你!”希腊妓女严厉地说。“你!”

“我?!”惊诧的埃诺玛依把两手向胸前一扪,反问道。

“是的,就是你。你必须走这两条路中间的一条:或者相信我对你的爱情和好意,那你就必须相信我,相信斯巴达克斯一定会叛变和出卖你们;或者就相信斯巴达克斯是正义和一切美德的化身,那你就必须把我当作一个说谎的女人和坚贼!”

“啊,不,不!”可怜的日耳曼人险些儿要哭出来。他是不擅于推理和争论的,因此他想逃脱那折磨人的、叫人进退两难的论辩。

“真叫人不明白,我为了什么原因要出卖你呢?”爱芙姬琵达逼着问道。

“饶恕我,我的神圣的爱芙姬琵达。我不仅不明白,而且甚至不能想到你可能出卖我。你用你的爱情给了我这许多证明……但是,原谅我……我看不到,而且也不明白,斯巴达克斯又为什么会出卖我呢?”

“为什么?为什么?”爱芙姬琵达一面说,一面跳起来,走近了埃诺玛依。可怜的日耳曼人低下了头,好似害怕她的回答似的。

“啊!……”希腊姑娘过了一会儿叫道。她叠起她纤小的手,抬起炯炯发光的两眼望着天上。“你还问哩?瞎了眼睛的蠢货!”

于是,她沉默了一会儿,接下去说:

“告诉我,你这轻信的家伙,难道在芬提战役以后斯巴达克斯没有对你们谈起?执政官瓦尔洛-卢古鲁斯曾经来访问他,而且向他提出了建议:如果他能抛弃你们,任凭你们遭受命运之神的摆布,他就能在西班牙军队中担任很高的军职,或者获得阿非利加提督的职位!”

“不错,他说过这件事,但你也知道斯巴达克斯是怎样回答执政官的……”

“唉,你这可怜的蠢货!大概你还不懂得为什么他要这样回答执政官吧?那是因为他觉得罗马人许给他的好处跟他们要求他效力的事情比较起来,实在大少了。”

埃诺玛依一声不响地低着头踱来踱去。

“斯巴达克斯说为副将或者提督的职位对他来说还嫌太卑微……”

埃诺玛依继续默默地踱来踱去。

“现在罗马人向他提出了新的建议,把许诺给他的好处增加到两倍三倍,关于这一点他却什么也没有对你们说过。”

“你怎么知道的?”埃诺玛依在爱芙姬琵达跟前停下来问道。

“你对这一点怎么想,为什么卢提里乌斯要化装成一个农夫上罗马去?你以为他是到卡提林纳那儿去叫他接受指挥角斗士大军的建议的吗?”

“是的,我认为……”

“斯巴达克斯自然能够使你们这些人相信这-点——他是-个狡猾而又明险的家伙……但他却骗不过我,我非常清楚:派到罗马去的使者,只是去重新恢复那由执政官瓦尔洛-卢古鲁斯在芬提营垒中开始了的谈判罢了。”

埃诺玛依又在营帐中徘徊起来。

“如果不是这样,那又为什么要派卢提里乌斯去,为什么恰恰派这个原来是自由公民的拉丁人去呢?”

埃诺玛依一声不响。

“而且,在卢提里乌斯神秘地死亡以后,斯巴达克斯为什么不跟你们这批和他差不多、甚至比他更高贵、勇敢的军事指挥官们商量一下呢?为什么他要擅自派遣忠于他的阿尔托利克斯化装成一个耍把戏的人上罗马去呢?为什么他恰恰选中了阿尔托利克斯——他的妹妹密尔查的情人呢?为什么恰恰选中他而不是别人呢?”

爱芙姬琵达沉默了一会儿,便一面望着从营帐的一个角落踱向另一角落的埃诺玛依,一面继续说:

“亲爱的,告诉我,这些变化是由于什么原因?而且,阿尔托利克斯刚刚从罗马回来,斯巴达克斯又为什么坚决主张大家采取他的建议,叫大家离开意大利回到色雷斯、高卢、伊利里亚和日耳曼去呢?”

埃诺玛依停了下来。他低着头,用动也不动的狂野的目光注视着一个小铁环——那个小铁环把绷得紧紧的篷布扣在一个钉在地上的铁钩中。他不断地咬着右手的指甲,用他的左手机械地叉着腰。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然的吗?是合情合理的吗?是公正而又光明磊落的吗?……”爱芙姬琵达过了一分钟说。接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了下去:“什么话!津疲力竭的罗马已经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哪儿去征集兵士,用什么办法去对付西班牙的塞多留和亚细亚的米特里达梯斯王的常胜大军了!但是在这一罗马最倒霉的时期,我们这一支武器津良、训练有素、获得许多次胜利的七万人的大军,不但不进攻敌人的京城、轻而易举地占领它,反而逃开了它!难道这是合乎情理的吗?难道这是自然的吗?”

埃诺玛依呆呆地站在一个地方,只是慢慢地、不时地摇着头。

“至于执政官轮杜鲁斯和海里乌斯的两支军队……这只是斯巴达克斯虚构出来的荒唐话,这只是他用来胡乱地辩白和解释他那可耻的、莫名其妙的、逃窜的主张。他想用这一点来掩盖被他欺骗的人的眼睛,使他们看不到这可怕的、十分明显的叛卖行为!海里乌斯!……轮杜鲁斯!……他们的军队!”爱芙姬琵达好象在跟自己商议似地继续考虑道。“但是,为什么他要亲自率领一千名骑兵去侦察那捏造的轮杜鲁斯的军队呢?他又为什么要派遣阿尔托利克斯到莱埃特会监视那虚构的海里乌斯的军队呢?为什么阿尔托利克斯老是一会儿往那儿一会儿在这儿呢?为什么斯巴达克斯不是派你们中间任何别人呢?”

“你说得对!……真可惜……你说对了!……”埃诺玛依用好容易才能听到的声音咕哝道。

“啊,我对天上所有的神发誓!”爱芙姬琵达喊道。“你赶快从致命的昏睡症中醒过来吧,叛乱会使你毁灭的。快为了你们的神清醒过来吧。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一下,人家已经把你拖到无底深渊的边沿上,快要把你推下去了。这就是你的朋友的手想把你推下去的地方……如果你还需要叛卖的证据,还想知道一些推动这个家伙叛变的原因,那你就回想-下:斯巴达克斯早已狂爇地爱上了罗马的贵夫人,苏拉的寡妇范莱丽雅-梅萨拉了。他为了她和他之间的爱情,将要把你们全部出卖给罗马元老院。而元老院方面为了报偿他的叛卖行动,就会让他和他那心爱的范莱丽雅结婚,另外还要再加上别墅、财富以及荣誉……”

“别说下去了!这是确实的!千真万确!……”埃诺玛依叫道,希腊姑娘最后的那番推论不但使他大吃一惊,而且终于使他对那些凑集起来的罪证深信不疑了。他觉得,这些证据互相贯串起来就明显地证实了色雷斯人的叛卖罪行。“斯巴达克斯——该死的叛徒!但愿可怕而又污秽的恶狗玛尼迪尔摩尔在尼夫里海姆的深渊中永远地折磨他!”

爱笑姬琵达一听到日耳曼人的诅咒,她的眼睛里就迸射出狂野的幸灾乐祸的光芒。她走近了埃诺玛依,而且一面喘息,一面急促地低声说:

“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还要使你自己和拥戴你的日耳曼弟兄,被他领到某一个不可能展开战斗的峡谷中去,而后可耻地放下武器投降吗?那时候,你们就会统统被送到十字架上去,或者送到斗技场上给猛兽活活咬死!”

“啊,不,我对雷神托尔的闪电发誓!”气得发昏的日耳曼人用轰雷一般的声音叫道。他拿起堆在营帐角落上的一袭巨大的铠甲,披在身上,接着又戴上头盔,把短剑系在佩带上。最后他拿起了盾牌叫道:“不……我决不许他出卖我和我的军团……我要迅速地……我要立即离开这坚贼的营垒。”

“明天,大家都会跟着你来的:高卢人、伊利里亚人和沙姆尼特人。跟着他的将只有色雷斯人和希腊人……大家会推举你做我们的最高首领。占领罗马的光荣就会属于你,属于你一个人……走吧……走吧……叫你的日耳曼弟兄悄悄地拔营……你也要使所有的高卢军团不声不响地起来……走吧……让我们今天晚上就走……听我的忠告吧。你得明白,我是多么爱你,崇拜你,希望你威名远扬,变成一切人中间最伟大的人物!”

于是,爱芙姬琵达一面说,一面也披上了盔甲。她看见埃诺玛依从营帐里走出去,就在后面叫道:

“走,我去命令他们为你备马!”

过了几分钟,日耳曼军团的号兵就吹起了弯弯的军号,不到一小时,埃诺玛依部下的一万名日耳曼战士,已经卷起帐幕,列成战斗队形,准备离开营垒了。

日耳曼军团扎营的地区,靠近营垒的右营门附近。埃诺玛依对守门的卫兵交换了口令,命令他的军团静悄悄地从营垒中开出去。日耳曼军团的号兵也唤醒了高卢人和他们的邻人。有的人认为全体军队都拔营出发了,有的人则认为那一定是敌人迫近了营垒。大家都纷纷跳起来,匆匆披上盔甲,钻出他们的帐幕。各军团的号兵,虽然没有奉到命令也都吹起了警号。很快,全营垒的人都起来了。所有的军团在慌忙和混乱中拿起了武器,那情形正如宿营的军队逼到敌人突然夜袭一般,即使是最有纪律的军队也是免不了的。

斯巴达克斯是最先跳起来的几个人之一。他从营帐中向外面一望,接着就问站在将军法场上守卫的战士发生了什么事。

“好象是敌人迫近了。”战士回答他说。

“怎么会这样?从哪儿来的?什么样的敌人?……”斯巴达克斯问,他对战士的回答感到非常诧异。

斯巴达克斯马上回到营帐中去,因为在战争中什么都可能发生,他就想——虽然这使他非常诧异——也许是执政官中的一个从阿斯古尔循着一条谁也不知道的捷径用急行军迫近了他们的营垒;他进了营帐就匆匆地披戴了盔甲,立刻向营垒的中心出发。

他到了那儿,才知道埃诺玛依已经率领他的军团穿过右营门离开了营垒,而且其余的军团也已武装起来,准备仿照日耳曼人的榜样出发,他们完全相信那道命令就是斯巴达克斯发布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斯巴达克斯用手掌向自己的前额上面一拍叫道。“我并没有下过命令,这不可能!”

于是他借着几把在这儿或者那儿出现的火炬的光亮,快步向右营门赶去。

当他到达那儿时,第二个日耳曼军团已经离开了营垒。

斯巴达克斯用他强有力的臂膀在人群中给自己推开一条道路;他穿过了日耳曼军团的最后几排战士,来到了右营门外面。接着,他追了上去,跑了四、五百步远的距离,才赶到埃诺玛依那儿。埃诺玛依骑着马站在他那些传令官们的圈子里,等待着他的第二军团的队伍完全通过他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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