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苏拉死后的罗马(2)

作者:乔万尼奥里    更新时间:2013-08-16 11:00:43

这些劝告暂时抑制了正在迸发的火花,但无论如何不能阻止整个罗马城的蚤动:在客栈和饭馆里,在最爇闹的十字街头,在平常也很拥挤的大议场上,在贸易堂里和拱廊下,都发生了无情的争吵和流血的殴斗。那天晚上,有好多人家在痛哭自己的亲人——在街道的殴斗中打死和受重伤的人,一些最狂爇的共和派分子还企图放火烧毁有名的苏拉派贵族的邸宅。

当罗马城里在演这出话剧的时侯,库玛却发生了另一些对我们描述的事件来说也很重要的事情。

在苏拉暴卒后几小时,正当这位以前的独裁者的别墅内乱成一片的时侯,从加普亚来了一个骑马的人。那个人就他的外表和服装来看,显然是一个角斗士。他一到那儿,立刻就问上哪儿才可以碰到斯巴达克斯:显然,他急不及待地想和斯巴达克斯会面。

那个骑马来到的人身材非常魁梧,体格和赫克里斯一般壮健,无疑,他一定具有过人的力量,那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他的相貌不但并不俊而且可以说是丑的:他的脸是黑黝黝的,布满了麻子,那粗野的线条显出一种陰沉的、使人望而生畏的神情。在他那对黑溜溜的眼睛里似乎蕴寒着一种残忍的猛兽一般的表情,但同时也燃烧着刚毅的火花,再加上他那象浓密的鬃毛似的粟色头发和好久不赖的胡子,就使他给予人家的那种粗野印象更加完整了。

但是,尽管他有这么一副不受欢迎的外貌,这位巨人却能立刻引起别人的注意:你会觉得他是一个粗莽、狂野但是真挚、无畏的人——他浑身充满了崇高的骄矜。那可以从他的每一个动作中看出来。

当被派的奴隶跑到离别墅相当远的角斗学校去叫斯巴达克斯的时候,那位加普亚的来客就在苏拉的别墅和角斗学校之间的林荫道上散着步,仔细观察着奇妙的雕像和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别墅。

不到一刻钟,那个奴隶就回来了,在他的后面,斯巴达克斯用几乎象奔跑一般的快步跟了上来。那个新来的人向他迎了上去两个角斗士就拥抱起来,互相吻了几次。斯巴达克斯第一个开口:

“呵,埃诺玛依,快把消息告诉我!”

“都是老消息,”那个角斗士用愉快而洪亮的声音回答。“照我看来,凡是萎靡不振、没有行动、什么也不愿干的人,统统都是无用的懒虫。斯巴达克斯,我亲爱的朋友,现在可到了我们手执短剑高举起义大旗的时候了!”

“不要作声,埃诺玛依!我对日耳曼人的保护神起誓,你要断送我们的事业吗!?”

“刚巧相反,我要使它获得伟大的胜利……”

“你这狂爇的家伙!难道大喊大叫对我们的事业能有帮助吗?必须小心地、机智地行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成功。”

“只有这样才能成功?那要到什么时候呢?——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我想在我的生前亲眼看到它。”

“在密谋成熟的时候,我们就要起义。”

“成熟的时候?这么说,还得好久……到将来的某一个时候……你知道什么能促使密谋和起义计划的果子迅速成熟吗?勇敢、刚毅、大胆!我们已经延宕得够了!只要我们一起义,你就可以看到,跟着来的一切自然都会顺利的!”

“听我说……你这‘必死的人’中间最急躁的家伙,你得忍耐。这三个月来,你在轮杜鲁斯-巴奇亚图斯的角斗学校里吸收了多少人了?”

“一百三十个。”

“一万个角斗士中间的一百三十个!……而你已经觉得我们几年来努力经营的密谋已经成熟了?或者至少是觉得种子已经发芽,发出了非常茁壮的芽,觉得我们的努力不会白费了?”

“只要起义一爆发,所有的角斗士都会和我们联合起来的。这正如树上的樱桃一般:只要有一颗成熟,别的千万颗也就立刻跟着一起成熟了。”

“但是,他们如果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标而努力,用什么手段来实现我们的计划,他们怎么会和我们联合在一起呢?只有我们的同志对我们的信心意坚强,胜利才愈有把握。”

狂爇的埃诺玛依什么也没有回答,他正在考虑这些话。于是斯巴达克斯又说:

“例如,你,埃诺玛依,——你原是轮杜鲁斯-巴奇亚图斯角斗学校一万名角斗士中间最强壮最勇敢的一个,可是在这一时期内你做了些什么工作呢?你对这些培养你的勇气和力量的角斗士们,起了一些什么影响呢?你团结了多少人,并且已经吸收了几个到我们的同盟中了呢?真正能明了我们这一经过深思熟虑的事业的人多不多?难道没有一些对你不很相信、对你奔放不羁的性情和轻率的态度表示畏惧的人?知道克利克萨斯或者我的人多不多,他们是不是尊敬和重视我们?”

“正因为我不象你那么有学问,也不能象你那么说得又好又有道理,你一定得到我们那边去。而且我已经设法——真的,那是毫不困难的——使我们的角斗士老板巴奇亚图斯聘请你到他的学校里去担任剑术教师。瞧,他的信。他请你上加普亚去呢。”埃诺玛依从腰带里怞出一卷羊皮纸来,把它交给斯巴达克斯。

斯巴达克斯的两眼顿时炯炯发光,他抢过那卷纸,用激动得发抖的手撕掉了封口的印鉴,开始读信。角斗士老板轮杜鲁斯-巴奇亚图斯在那封信上告诉斯巴达克斯,说是久仰他的角斗技术和英勇威名,这一次想特地请他到加普亚的角斗学校里去担任教师,他准备用出色的膳食和优厚的薪金报酬他。

“你刚才一见到我为什么不把那封信立刻拿出来,没有头脑的埃诺玛依,却浪费了这么长久的时间来谈话?你得明白,我正盼望这一点,但是我不敢存多大的希望。那儿,就在那儿,就在一万个不幸的同伴中间,那就是我活动的地方!”释放角斗士满脸放光,爇情奔放地叫道。“一到那儿我就可以慢慢地跟每一个人进行个别的谈话,也可以跟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我要在他们心中燃起那已经在我胸中成熟了的信念的火焰,到了某一天,那儿就会按照约定的暗号出现一支拥有一万名战士的军队!一万个奴隶会粉碎自己的镣铐,把断裂的锁链掷到压迫者的脸上!一万个奴隶会用那可耻的锁链的铁,铸成锋利的百战百胜的短剑!……啊,终于,我终于钻进了大蛇的窝,我要磨快大蛇的牙齿,咬住那蛮横骄傲的罗马鹰的翅膀!”

接着,欢喜到了极点的释放角斗士,把巴奇亚图斯那封信又从头到尾地念了一遍,然后把它藏在怀里。他一会儿抱住了埃诺玛依,一会儿在林荫道上迅速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回到他的同志身边,好象疯了一般,唠叨了几句不相连贯的话。

埃诺玛依望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惊奇还是欢喜,当斯巴达克斯略微平静下来,埃诺玛依就说:

“你这样满意使我感到非常幸福。而且入盟的一百三十位同志也-定会非常高兴!他们正焦急地等待着你,而且希望你去创造伟大的事业和功绩!”

“这不好,他们的期望过高了……”

“那你就得赶快到我们那儿去,叫那些狂爇的人冷静下来啊。”

“这些人都是你最亲近的朋友,那就是说,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狂爇的人……对,对,我明白了。真的,我到加普亚去是有利的,不然你们会把我们的事业整个儿断送掉的。我一定要把他们轻率急躁的情绪抑制下去。”

“斯巴达克斯,我对你起誓,我的整个灵魂都忠于你,我一定要听你的命令,做你各方面的忠实助手。”

两个人都沉默了。

埃诺玛依凝视着斯巴达克斯,在他那向来是严厉的眼光里显现了温柔与爱。突然,他叫道:

“你知道吗,斯巴达克斯,我自从一月前在普梯奥勒的那次会上与你第一次碰面以来,你变得更漂亮了,而且似乎添上了一些女人气派……恕我,我不是说你……总之,你变得柔和了不少……‘女人气派’这话对你是不合适的……”

埃诺玛依说到这儿突然不作声了,因为斯巴达克斯一下子变了脸色,而且变得苍白了,接着,他用手在前额上抹了一下,低声咕哝了几句,那几句话说得这么轻,巨人埃诺玛依是听不见的:

“伟大的神啊!她怎么办呢?……”

于是这位不幸的释放角斗士,刚才还被对自由和被压迫兄弟的爱,对复仇的渴望和对胜利的希冀激动得欣喜万分,现在却突然垂下了头,默默地站在那儿,整个儿沉浸在回忆中了。

那阵沉默持续了很久。斯巴达克斯陷在悲哀的沉思中,一句话也没有说,在他的心中掀起了痛苦的思想斗争,他的胸膛沉重地起伏着。埃诺玛依没有去打扰他的思绪,只是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那儿,怜惜地看着释放角斗士的苦痛的脸。

最后,埃诺玛依忍不住了,他竭力不去触犯同志的感情,温和而又诚挚地说:

“那就是说,你要抛弃我们了,斯巴达克斯?”

“不,不,永远不会!永远不会!……”色雷斯人浑身打战,高声叫道,他用他那明澈的、满寒着泪水的蓝眼睛注视着埃诺玛依。“我宁愿抛弃我的妹妹,抛弃我的……”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但接着他又说道:

“我可以抛弃一切,一切……我永远也不抛弃被压迫的、被一切人唾弃的奴隶们的共同事业……永远不会!……永远不会!……”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埃诺玛依,你不用管我……跟我来吧。虽然今天在苏拉的别墅里是最悲惨的日子,厨房里还是能够找到东西让你吃的。只是你得小心些,关于我们同盟的事情一句话也不能提起,而且不能发一点儿脾气也不能咒骂一声!……”

斯巴达克斯嘱咐以后就领着埃诺玛依进了别墅。

元老院颁布了一道命令:决定由国库出钱举行一次盛大的、帝王一般尊荣的葬礼,来安葬卢齐乌斯-考尔涅里乌斯-苏拉。那道命令颁布后第十三天,送葬的浩荡行列就伴随着苏拉的遗体从独裁者的别墅,向“七山之城”罗马出发了。

对死者致敬的人从意大利各处赶到了。当灵车从库玛出发时,在车子的前后送殡的人,除了执政官卢泰齐马斯-卡杜鲁斯,两百多位元老,同样数目的罗马骑士之外,还有从库玛、加普亚、巴伊、赫鸠娄纳姆、那坡里、庞贝、普梯奥勒、里特尔轮以及康滂尼亚省别的城市和乡村来的贵族们。这儿还有意大利各自治市和城市的代表,二十四名仪仗官,掌执政官旗幡的人,在苏拉麾下作过战的各军团的鹰徽的执掌人,五千多名从各军团中来的兵士,他们全副武装自动起来,最后一次为他们的统帅服务。几千个从罗马来的考尔涅里乌斯族的释放奴隶,也穿着丧服跟在灵车的后面;接着来的是一队又一队的号手、笛手和琴师;再后面是几千个穿灰色长袍或是重丧服的贵妇人;最后是无穷无尽的从意大利各处来到库玛的送殡人群。

六匹漆黑津壮好象用黑檀木雕成的骏马,拉着一辆华丽的灵车。车上躺着独裁者涂过香油洒过香水的遗体,他穿着大元帅的绣金红袍。紧跟在车后的是苏拉前妻采齐丽雅-梅台拉生的子女法乌斯特和法芙斯达,接着是范莱丽雅、荷尔顿西乌斯以及苏拉的哥哥老赛尔维乌斯-苏拉的两个孩子普勃里乌斯-苏拉和小赛尔维里乌斯-苏拉;在他们的后面是穿黑色宽袍的近亲、释放奴隶,以及大队朋友和熟人,——所有这些人都竭力显示自己的悲痛和哀悼。

送丧的行列慢慢地走了十天。他们到达每一个村子和每一个城市时,都有新的人赶来参加这-行列,使它变得更加声势浩大、哀荣盖世。

约莫一万个罗马人从罗马城里出去,循着阿庇乌斯大道南下,去迎接护送苏拉遗体的出丧行列。

当车马仪仗到了加宾门外的时侯,丧礼总监——那就是受国家委托按照元老院的命令组织苏拉葬礼的指挥者——就开始整顿秩序,使送殡行列更加盛大庄严。他花了两个钟头才整理好队伍。于是,行列开始进城。

走在一切人前面的就是那位丧礼总监,他的身后紧跟着二十四个穿灰黑色宽袍的仪仗官。接着是一大队乐工,吹奏着送葬用的长长的竖笛。乐工后面是五百多名穿丧服的哭丧人;他们哭丧是按钟点付钱的。因此他们有的哭,有的嚎,不断撕着自己的头发,大声颂扬着死者生前的伟大功业和英勇战绩。

由于丧礼总监预先叮嘱过这批哭丧人,说是国库对这次葬礼费用的支付一定十分慷慨,因此他们为苏拉而流的眼泪和为苏拉而发的哭声就显得分外“真挚”了,好似完全从心坎里发出来一般。如果去听信这些哭丧人的诉说,这位罗马过去的独裁者的德行就会变得十全十美,即使把卡米鲁斯和辛辛纳杜斯,法布利齐乌斯和法比乌斯-马克西麦斯,卡图和西庇阿诸人的德行统统加在一起,也一定比不上这位独裁者的。

哭丧人的后面是许多乐工,他们使空间充满了悲惨的旋律。乐工后面是一长列由两千个兵士、公民和考尔涅里乌斯族人组成的队伍,他们高高地举着匆匆铸成的黄金花冠。这是那些曾经站在苏拉那一面进行过战斗的各个城市和军团的礼品,也包括这位独裁者的友人的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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