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故乡记 外甥连生

作者:史荣东    更新时间:2023-11-23 15:09:47

饭厅内高朋满座,宾主们焦急地等候着;外面夜黑如墨,北风阵阵呼吼,令人抖索。我一会儿走进饭厅,一会儿走出宾馆,甚至于走到几十米外的路口,焦急地等候:他——我的外甥——邸连生!

连生他比我大三岁,正好今年八十。这次来淮,主要为了满足九十岁二姐,八十四岁七姐在她们有生之年回故乡看看的愿望。因为淮安变化很大,为了行程顺利,我首先想到家乡的外甥连生,他是个热心人,办事可靠。在微信中,他听了我们要回故乡看看十分激动,说:“二舅,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包管你们吃的开心,住的开心,玩的开心!”然而,过几天,他视频中说:省医院通知他“二十三日住院装心脏起搏器,最好推迟到三月份春暖花开,让大家玩的更开心。”

为了不影响连生治病,就没有关照他,我们一行六人来到淮安,请表妹风英带我们在外婆家干河和龙光阁走走逛逛。住进宾馆,我想:来到了家乡,瞒过连生不好,于是,打电话问他身体怎样?连生生气了,说:“二舅,你怎么不早一天,或早半天通知我?我好到车站去接……你等会,我马上来!”不管我再三劝阻,他执意要来。清江浦到龙光阁要有几十里,天黑风冷,八十岁老人万一路上——咳,真是叫人担心哪!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打听他在路上情况,并关照他下电车后几百米也打车过来。“啊!”终于看见连生和他爱人坐着“蹦蹦车”来了,十多年不见,连生他苍老了,头发稀疏,皱纹纵横,走路蹣跚了,最明显的讲话气喘吁吁。连生走进饭厅,他向姨娘、舅舅、舅妈,姨舅、姨舅妈一个叫去,而且以茶代酒一一站起来敬去——尽管有的长辈只有六十出头。连生当年初来上海,瘦长个子,见人总是彬彬有礼,哪怕年龄再小,是长辈总是招呼在先,几十年初心不改。

本以为,大家见见面心愿就了了,谁知他半夜微信中说:“女婿应酬客户酒吃醉了,现在他刚刚醒了,明天上午八点有两辆车子接长辈到清江浦玩玩。”我怕影响他的治疗一口回绝说:“八点?早出了,来了也是扑空!”真的想不到,一大早,连生和女婿,妹夫走了进来,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上车吧!路上才知道女婿吃了很多解酒药,酒醒后才开车而来的。一路上,淮安变化真大:宽阔马路当中开着豪华的有轨电车;里运河荡漾着涟漪;森林公园一望无际;高楼大厦天势崔巍,都一一彰显了江淮人的豪爽!

车子到了清江浦快10点钟了,连生和他妹夫、女婿吃早点去了,让他爱人陪我们在清江浦逛逛。清江浦不但历史古老,夏商周时期,是淮夷、徐戎活动范围,春秋战国时期,属吴、越,后归楚国,而且,风景名胜众多,有:古淮河文化生态景区、石塔湖公园、古黄河生态民俗园、里运河文化长廊、淮安运河博物馆、周恩来童年读书处、钵池山、清晏园、楚秀园等。当然,我们最关心的是我们的出生地中堆对岸越河街。中堆是运河中的一个洲,如今成为中洲公园。中洲公园清江浦楼耸立在古老运河之上,雕窗画柱,飞檐翘首,是坐标志性建筑。乾隆留下“清江浦”御笔,代表大淮安运河之都的风貌。里运河文化长廊展现清江浦的风情,有卖饼的,下棋的,杂耍的,卖艺的,嬉戏的雕塑,十分逗趣,我们插入其中,拍照留趣。淮安的炕饼很有特色,一个字——香!如果就上胡辣汤,准教你吃的酣畅淋漓,乐不思归!十几年前,寻找岀生地,在老杨桥路边摊上吃胡辣汤就炕饼,那“辣嘣嘣”胡辣汤真是够味,痛快!我先后近十次回淮,吃过不少次胡辣汤,然而,总是找不到老杨桥路边摊上胡辣汤的味,令人叹息。

连生退休后,兴趣广泛,拉琴陪唱是他强项。他喜爱摄影,但不是拍摄山山水水,而是拍摄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生活,他的《观战不语》拍的是社区两个老人对弈,几个老人观景,获优秀奖而加入省摄影协会成为了摄影家。连生他们吃完早点来了,他到女婿在闸口开的公司小憇一会儿。由女婿陪我们游玩和讲解,在“清江浦”碑前,他说:“清江浦是乾隆御笔,他在题字时因吃醉了酒把上面点点到下面了,大臣们奉承说,是万岁爷一点把运河水镇住了……”

我随口而吟:

清江浦畔谁争雄?却是故乡剑气冲。

欲问运河华彩事,多半都在淮城风。

连生休息好了,我和他在老闸口前拍下了第一张甥舅同影照。接着连生带我们走过老闸口,到我们出生地越河街游览:有的在御碑亭留影,有的在御码头写真,更多的在古清真寺同影。淮安卤味醇厚,风味独特。九十岁的二姐最关心的是老闸口摊上猪头肉,她每次回乡少不了品尝几次。她望着空无一人的猪头肉店依依不舍离开了老闸口。中午,连生一家人为我们接封洗尘宴上,又呈现家乡味:软兜长鱼、蟹粉狮子头、平桥豆腐、水晶肴肉、文思豆腐、开洋蒲菜,尤其是蒲儿菜,今天是农历正月十七,不是蒲儿菜生长的季节,能吃到蒲儿菜实是不易。50多年前,我第一次回乡,那时,爱人姨妈家是一片蒲菜田,50多年淮安变化巨大,能保留蒲儿菜实是不易!丰盛的佳肴中,我们最喜爱的是家乡的蒲儿菜肉圆,清香淡淡,油而不腻,它可能是家乡独有。

连生真是真心,两辆车基本上把清江区看个遍,而他总是相陪左右,一步不离。水门桥到了,勾起了七十年前的往事:那时候水门桥是一座木桥,雨后还是蛙声一片。连生回忆说我教他学上海话,一句是:“阿拉上海人”,还有一句“侬饭吃过伐?”如今他的回忆还充满稚气。他讲述了水门桥旧貌:“早晨,宁静的运河上,飘荡着一层薄薄的淡淡的,白纱似的雾气,像一袭洁白的婚纱裙在河面上慢慢地轻轻地移动着,不远处河面上还沉睡着一排排木帆船和机驳船,有的船艄尾部小烟囱正冒出一缕缕的炊烟……淡蓝的河水轻轻地扑打着两岸河堤。”而今的八十岁的连生,当起了群主,在群中不称舅甥,用昵名。他为群起名为水门桥下听蛙声,为了当好群主,查找资料常常到深夜。我参加很多群,数他的群品味最高,消息最新,我曾点赞一百!

车子经过清江浦剧院,勾起了连生的往事,他当年是洪泽县黄梅戏剧团的主胡,后来成为编剧,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新戏《新风颂》,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编剧。他的手稿出版社保存着,拍卖800元。上世纪七十年代,剧团到南京浦口演出,他邀请我和战友看戏,那时他洋溢着才气。文革了,他父亲是国民党旅长在台湾,加上黄梅戏剧团演出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自然受到冲击,在风雨如盘中,他来了我家,临走时,我送他一件部队穿的雨衣——希望用它遮风挡雨。后来他被下放小学教书,在艰难中结识了现在爱人,一个不嫌他成分不好,一个不嫌她清洁工——结成了风雨同舟的夫妻。

晚上,在答谢晚宴上,连生坐在我身边,他虽频频站起神哪!连生的真情感动我们,大家商量表示一下心意,因为本来不准备会会连生,所以未备礼物,如果给钱他一定不肯收,最后,商量决定每人给一个红包。于是,趁机买了四个红包。弟弟说,给红包事交给我完成,我面呈难色,而爱人金娣爽快说,我来完成!于是,我们提出到连生家玩玩。在连生家上演了一出巧送红包折子戏:我和弟弟客厅缠住连生拉家常;两个姐姐拖着连生爱人看厨房、卫生间;红妹与金娣妯娌俩去看卧室,金娣趁机把红包放进了他爱人的床头柜内,这样既安全又不易被人发现。

晚上临别时,连生从车上拿下每家两盒蒲儿菜,说:“淮安蒲儿菜很有名,带回上海给表兄弟尝尝家乡风味,这里靠有轨电车站近,明天就不送了。”第二天窗子一推,天上下着纷纷扬扬的雪。门一开,连生夫妇从老远地方坐着“蹦蹦车”来了,他走了进来说:“这么大的雪,从学院到车站有段路,舅舅舅妈我不担心,担心是两位八九十岁的姨娘……”于是,“蹦蹦车”把我们送到了车站。

我先后九次回故乡,并写了六篇故乡记,反映故乡一篇小说,一部反映故乡剧本,以及故乡诗词若干,是表达了赤子之心,游子之情。今天我们回上海了,连生也到南京看病去了。在车上我发去一首《好人一生平安》,祝他治疗顺利,早日康复!

2019年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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