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梅庵忆语》等清代言情小品合订本

作者:翁长松    更新时间:2022-09-19 12:17:42

1991年11月12日我在逛福州路古籍书店,意外发现了这本《影梅庵忆语》《浮生六记》《香畹楼忆语》《秋灯琐忆》清代言情小品合订本。该书是岳麓书社1991年4月第1版,小32开本,322页,定价3.80元。小巧玲珑,书影雅致,封面图中两株莲花亭亭玉立迎风招展,似乎绽放出汙泥而不染的洁白芳香。卷前有编者1990年9月撰写的《出版说明》说道:这“是清代比较有名的几种写情小品,﹍﹍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人需要爱情,也需要读写爱情的书,更喜欢读写爱情写得真情动人的书,这恐怕就是上述几种小品得以流传的原因。”并认为清代的这四种言情小品,与当代爱情小说相比更会觉得有一番别样滋味。那时我还年轻,对真情动人的爱情小品自然爱不释手,快乐地带回了家。

《影梅庵忆语》是明末清初学者、诗人冒襄,所撰的一部散文小品,词句清丽,感情真切。冒襄的书斋名曰 :“影梅庵”。他撰《影梅庵忆语》,是为了追忆其妾秦淮名媛董小宛爱情故事。全文四卷:第一卷记叙了作者与董小宛从相识到相爱到终成眷属的全过程;第二卷写他们在爱情生活中那些如诗如画的生活片断;第三卷写甲申之变后他们流离失所经历的种种艰险困苦;第四卷写谶言、预兆与梦幻,用一种宿命的观点去解释他们的姻缘。名士名媛,才情俱至,字里行间,哀感顽艳,虽琐碎记来,却感情真挚,不难领略到封建礼教下透露出的一缕春光。作者文笔能大能细,富于变化,大到能呼唤时代风云奔赴笔下,细到能使诸如焚香品茶之类的琐事纤毫毕现;色彩上既有青山秀水、花前月下的妩媚和温馨,又有尸横遍野、刀光剑影的惨烈与冷峻;手法上既有对现实生活的忠实摹写,又有对奇异梦境的铺排点染;由于作者采取了“忆”的形式,在叙事上十分灵活,并将叙事、抒情、描写和意境的创造融为一体。《忆语》在形式上的腾挪变化,给人一种“转侧看花花不定”的艺术美感。后辈文人对《影梅庵忆语》评价颇高,称它开创了一种类似于今天的自叙传式的散文形式,这是一种较少拘束的"个人笔墨",它真实而大胆地披露个人生活,抒发个人情感。显然,这种“忆语体”的产生与明代个性解放的社会思潮分不开的。在《忆语》影响下,后世出现了许多类似的散文创作,可以说是这类文字的开山鼻祖。

《浮生六记》是继《影梅庵忆语》后的类似小品。作者沈复,1763年生,号梅逸,江苏苏州人。年轻时秉承父业,以幕僚经商为生,后偕妻离家别居,妻子客死扬州。46岁时有感于苏东坡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乃作《浮生六记》。全书六卷:卷一 《闺房记乐》,卷二 《闲情记趣》,卷三 《坎坷记愁》,卷四 《浪游记快》,卷五 《中山记历》, 卷六 《养生记道》。它以作者夫妇生活为主线,叙述了平凡而又充满情趣的居家生活和浪游各地的所见所闻。作品描述了作者和妻子陈芸情投意合,想要过一种布衣蔬食而从事艺术的生活,由于封建礼教的压迫与贫困生活的煎熬,终至理想破灭。“浮生”二字典出李白诗《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中“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此书文字清新真率,无雕琢藻饰痕迹,情节则伉俪情深,至死不复;始于欢乐,终于忧患,漂零他乡,悲切动人,更是写出了夫妻间至诚至爱的真情。自从“六记”于十九世纪被发现以来就一直让中国人愉悦不已。尽管《浮生六记》远不止此,但在中国人心目中它是一篇爱情故事。就其本身而论,在一个西方人看来,这是一篇具有独特风格的作品。因为尽管《浮生六记》的确是关于沈复和他的妻子芸娘的爱情故事,但这是一个发生在中国传统社会中的爱情故事,他们的爱与沈复狎妓、妻子想替他找妾这些事情共存并生,相互交织。但它依然不失为一份有价值的社会文献,书中对歌伎这一角色的描写就是一个例子。西方人很难理解中国的歌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因为我们所有的惟一与之相对应的人是妓女。但歌伎在中国是受人尊敬而且也值得尊敬的,她们的性也决不一定是可以用钱买到。正如荷兰汉学家高罗佩在他的《中国古代房内考》一书中所叙,歌伎常常比她表面上侍奉的那些男人更加独立和有权威。《浮生六记》改变了我们的观念和猜测,这些改变虽小却意义重大,从而使《浮生六记》成为西方人眼里很重要的一本书。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本《浮生六记》,其最后两记是后人补入的。据书中附录乔雨舟《狗尾续貂王均卿》的记载,这后两记系王均卿伪作。这本书的本意是以六个不同的层面构建了一个人的“浮生”,每个层面与其他任一层面几乎毫无关联。文中的句子不时兀自独立,缺乏连贯。因此,本书是供人掩卷沉思的,而且以我们的标准,要细细阅读。书中有许多未言明之处。但是,书中的言说无不饱含那个时代的生活特点。沈复作为一个没落家庭的不安定分子,给我们留下了一幅他所处时代的生动画卷,这幅画卷常常与我们这个时代的某些地方有着惊人的相通之处。

《香畹楼忆语》是清嘉庆年间诗人陈裴之,为悼念其亡妾王子兰而作。陈裴之的爱妾王子兰(紫姬),因所居为香畹楼,故《香畹楼忆语》一名亦得自该楼。全书约12000余字,其中插入诗十六首、词十首、挽联六首。王子兰与裴之一见钟情,裴之即禀明堂上,而后父母之合媒妁之言将之迎娶进门。郑重其事地请来大媒,选择吉日用香车宝马把她娶回家中,并营造了新房“香畹楼”让他们居住,这就使得所有青楼女子为之艳羡感叹不已,认为这真是为青楼女子“扬眉生色”了。紫姬以她的贤惠与才华赢得陈家上下的钟爱。更为难得者,裴之的发妻汪端为清代著名诗家与评论家。她欣赏紫姬的贤惠与文才,平等相待。甚至连陈氏家长亦对之关怀备至。太夫人还给予紫姬以“宛然林下之风”的高度评价。在那样的年代,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能得到这样的待遇,亦是造化了。紫姬去世后,不仅陈家人,连陈裴之父亲的门生、朋友与亲眷都写有悼念诗文。这些文章后被编为一集,名为《湘烟小录》,并付梓传世。

《秋灯琐忆》作者清代蒋坦,字平伯,号蔼卿,浙江钱塘人,约生活于1818—1863年左右,终生秀才,善文章、工书法;其妻关瑛(即秋芙),亦负文才,著有《梦影楼词》,解音律,善弹琴,尤喜佛经。夫妇偕隐居家园,联吟礼佛,出则文坛吟社,客满樽盈。《秋灯琐忆》是蒋坦回忆与爱妻关瑛生活琐事的散文。这是一对情深意笃、才情清绝、心性淡远的夫妻,他们意趣高雅,性情相契,尽管生活贫寒,却整日游弋于琴棋书画中,陶然忘忧。他们既是一对夫妻,又是诗友。道光七年蒋坦与青梅竹马的表妹关瑛订婚,道光二十三年成婚,长年居住于杭州西湖。一日蒋坦在芭蕉叶上题句:“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秋芙续曰:“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秋芙患肺病十年,常感叹:“人生百年,梦寐居半,愁病居半,襁褓垂老之日又居半,所仅存者,十一二耳;况我辈蒲柳之质,犹未必百年者乎? ”秋芙天生体弱,却生具慧根,悟性奇高。凡古琴、绘画、诗词、书法等雅业,触手便通,让人讶异难解。秋芙从小笃信佛法,诵经礼佛二十年,三十多岁的时候,终于西去了,真正是“人间不许见白头”。秋芙死后,蒋坦也全心礼佛,夕梵晨钟,忏除慧业。蒋坦向佛陀许下这样的心愿:如果自己能够往生西方,愿意和秋芙并肩而坐,听弥陀说法。如果还要堕入娑婆人间,则愿意和秋芙世世永为夫妇。四十二岁左右,蒋坦也死了。他是因为兵乱饿死的,这也是战乱给百姓和文人带来的苦难和悲剧的典型事例。

岳麓书社的这本合订本,其与众不同之处不仅收录了四种书的正文,还附录了数量可观的当年及后人研究这四种书的文献资料,因此这册书也是研究这四种书最全和完美的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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