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淘得书话集《柘园草》

作者:翁长松    更新时间:2022-09-19 11:55:32

“书话”一词,20世纪80年代版《辞海》《汉语大词典》都不收,可见这是个“新词”。不过,谁首先使用“书话”之名,一时也难以查考清楚,但如要追溯其源远,我认为大概是从“诗话”“词话”等演化而来的。这可以从书话的发轫:清末学者叶昌炽的《藏书纪事诗》、叶德辉的《书林清话》看出一些痕迹和端倪。书话应当是一种怀旧文字,论说的对象主要是现代书刊,钩沉那些渐为人世淡忘而值得怀念的“老版本”。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社会矛盾交错,各种思潮纷杂,笔墨格斗激烈;可圈可点的作品多,文人趣闻逸事多。书话大致是不离书人书事,注重关于书的掌故、事略的。笔者认为,唐弢先生的“四个一点”,还是迄今比较完善的表述:“一点事实”,即捡一点即可,不宜甲乙丙丁,铺开来说;“一点掌故”,要有知识性,要鲜为人知,大家都知道,何劳你说;“一点观点”,要有独特见解;“一点抒情”,笔端带情,带有点书卷气。与古人书跋和书事笔记不同,今人书话的版本目录色彩愈益褪减,注重介绍关于现代书刊的内容、版本、流布和递传状况,掌故类、文献性的。贵在情真意切,心得独出,剪裁有方。在娓娓道来的同时,需指明路径,繁简得当,层层推进,给人以身临其境,同喜同悲的感觉。姜德明认为,“书话不宜长篇大论,宜以短札、小品出之。书话以谈版本知识为主,可作必要的考证和校勘,亦可外涉及书内书外的掌故,或抒发作者一时的感情。”说得很有道理的。我认为现代书话代表人物前有阿英、唐弢,后期有姜德明、胡从经,故有“北姜南胡”之称。

在《喜得唐弢林非的书》中,我曾说过1980年年末的一个夜晚,在淮海中路上的一家新华书店中购入过唐弢书话名著《晦庵书话》,这可是我购入的第一本现代书话集,此后1983年春,我在同一条马路上的淮海中路624号新文化服务社旧书店内又淘得胡从经的这本《柘园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7月第1版),从此与书话读物结下不解之缘,先后购入姜德明的《梦书怀人录》、倪墨炎的《现代文坛灾祸录》、朱金顺的《新文学资料引论》、陈子善的《文人事》等数十种之多。在书话界享有“南胡”之称的胡从经,1940年生于上海,与书话结缘也是出之于偶然,在中学时代他迷上了藏书,曾在沪上静安寺一家旧书店,淘到一本叶圣陶赠戴望舒的《倪焕之》签名本,也是他之后迈向藏书家的一盏明灯。1961年他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先后担任上海少儿出版社和上海文艺出版社编辑,后又考入上海社科院文学研究所任研究员,1995年又获香港大学博士学位。胡从经在研究室工作期间,曾得以当面向许多名家请教,聆听过他们对文学的独到见解。如向巴金、于伶、刘大杰、郭绍虞、秦瘦鸥等,学业有了长足的进步。同时,他充分利用院资料室丰富而齐备的期刊、书籍等资料,增删添补,编成许多资料翔实、内容丰富的文集以惠后学。他在总结这段读书生活时说:“浸淫其间,可谓‘老鼠掉进米缸里’,其乐可知”。之后他又拜访过唐弢、王元化、赵景深、曹靖华、罗竹风等著名学者、专家。这些得天独厚的机遇,再加上他勤于爬梳、整理、研究第一手资料文献,终于使他左右逢源,新编新作不断问世。90年代中期,他去了香港,依然从事现代文学研究,成为卓有成就的学者和书话家,著有《晚清儿童文学钩沉》《柘园草》《榛莽集》《创造的欢愉》《中国小说史学史之长编》《香港近现代文学史》等书,《柘园草》是他的书话代表作。

说起淘得《柘园草》的缘分,也是事出偶然。记得那是个星期日的下午,在单位工会的安排下,我来到国泰电影院观摩电影,电影结束后,我顺便走进淮海中路上的这家新文化服务社过把淘书瘾。该店旧书可真不少,左右两边靠墙的书架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旧书,店中央的多个长方形柜台上,更是堆满花花绿绿的各种杂志和书籍。我沿着书架逐册地翻阅着感兴趣的书刊,在这里我不仅发现了民国版的《辞海》,“万有文库”丛书等旧平装本,还有70、80年代版的旧书刊,其中最吸引我的还是要数价廉物美的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的鲁迅作品。我一下子选购了鲁迅的《集外集》《且介亭杂文》《且介亭杂文末编》《二心集》《朝花夕拾》《热风》《野草》7种,其旧书折扣价分别:0.30元(原价0.41元)、0.30元(原价0.40元)、0.25元(原价0.35元)、0.30元(原价0.44元)、0.18元(原价0.25元)、0.18元(原价0.26元)、0.08元(原价0.20元),此外还选购了这本胡从经的《柘园草》。其实,当年我并不清楚胡氏是何方人士?而仅仅是凭着看了一眼该书的书目,知道这是一本研究鲁迅作品的专著,我也喜欢读鲁迅作品,所以就掏钱拿下了。

《柘园草》可谓是一本货真价实的书话集。全书收录了胡从经1980年12月之前撰写的《大涛之微沤,巨响之先声——〈域外小说集〉》《三十年代中国文坛的一面镜子——〈萧伯纳在上海〉》《质朴·醒目·大方——鲁迅设计的书面》等56篇有关鲁迅“所序跋的书,并旁及所编辑、校阅评骘的书”的书话。全集分为三辑:第一辑是关于鲁迅序跋书的札记,涉及文艺理论、小说、诗歌、戏剧、书简、版画等丛书27种;第二辑是关于鲁迅编校的札记,涉及学术论著、创作经验、美术文献以及小说、诗歌、散文、童话等著译19种;第三辑为其他有关书刊的札记,涉及诗稿、画刊、杂志等10种。卷前有作者1980年12月于上海文学研究所撰写的《小引》和书末作者1980年12月1日于柘园撰写的《跋》。柘园是胡从经当年在沪上的书斋名。他曾在《小引》说起过书斋及书名的由来,他说1979年迁入沪南新居后,“赖少麒同志挥笔为敝寓题名‘柘园’,旁以小字注云:‘一木一石之意’,并钤有‘一木一石之斋’的篆文印章。……由此油然想起当年鲁迅先生在致赖少麒函中所昭示的‘巨大的建筑,总是一木一石叠起来的,我们何妨做这一木一石呢?’少麒同志作为一名老文化战士,是始终铭记着导师鲁迅的箴言,并以此为斋名之励;他将我的陋室额曰‘柘园’,亦正如他所注名的取‘柘’的‘一木一石之意’,其中当然也寄托了前辈对后学者的勖勉与希冀。说心里话,我很喜欢这个室名。……‘柘园’未必藏有什么孤本秘籍,但零篇残简却也庋盈架满。尤其是就中百十本鲁迅原版著译、序跋、编校书,更是疗慰我过往精神饥渴的恩物:十数年来,特别在那浓暗而窒闷的‘史无前例’的岁月中,我常常埋首于这些毛边装的书页中,索解疑团、寻求慰藉……集内的文字就是在‘柘园’内摭拾而成。因为十分芜杂、零乱,所以姑妄名之曰《柘园草》”。可知《柘园草》是胡从经“十年磨一剑”,埋首“柘园”,索解疑团,而完成的一部书话力著。说到“柘园”,记得2004年我出版《名人和书》时,给出版社的稿子是手写稿,文字潦草,导致编辑部在打字编排时将“柘”误为“拓”,出版又匆忙,本人工作又忙,故对出版打印稿也没作认真校对,故导致该书误将“柘园”印成“拓园”,至今让我感到遗憾和愧疚,在此真诚地向胡从经先生和读者表示歉意。

《柘园草》还是一本具有文化厚度感的书,茅盾、赖少麒分别为该书的封面与扉页题签,为书增色不浅,更让我感觉喜好该书的不仅文字通俗流畅,而且每篇文章中都刊有书影和插图,图文并茂,让人开眼界,因为在80年代初,胡从经书中所涉及与谈论的书,许多读者当年是看不到、读不到的,读一读这本书,见识一下书中的书影,无疑有助于增添对新文学版本有所了解和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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