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谁的阵地是谁的(3)

作者:范小青    更新时间:2020-05-28 14:02:42

我站在贴了封条的药厂门口,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明白做假药骗人怎么就这么好骗,我也不知道裘雪梅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厂门上的封条浆糊还没干呢,他倒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这两个问题我以后会找到答案的。但现在我的心情沮丧得像一条瘸了腿的狗,我一跛一拐地回家去,先前在裘雪梅面前我的骄傲,早已经化成一滩烂糟糟的情绪像烂泥一样沾在我的鞋上,我怎么甩也甩不掉。

裘雪梅已经在路口等我了,我以为他迫不及待来嘲笑我了,却不料裘雪梅拉着我就往院子里走,走到我家门口,我愣住了,裘雪梅已经乘我出去的这会儿功夫,把我的家又重新打扮成诊所的样子了。我爹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腿上暖暖和和地盖着毯子,手里捧着热水焐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裘雪梅乱忙乎,我从我爹的脸色上看不出他是高兴还不高兴。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和胡师娘作斗争,还是为了虚荣心,或者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我糊里糊涂身不由已觉得自己又要当医生了。整个过程都是裘雪梅在操纵着,地方仍然是老地方,就在我家,执照也仍是老执照,就是从前万小三子替我搞的那一张,我也不知道这个执照还管不管用。裘雪梅只张罗了小半天,事情就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差东风,东风是什么,东风就是钱。我没有钱进药。开诊所没有药,不就等于开米店不卖米?裘雪梅说:“走,找裘幸福去拿钱。”听他的口气,好像他有钱寄存在裘幸福那里。

裘幸福不在村委会办公,会计裘方说裘支书有两天没来上班了,他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这几天闹腾得凶。我们就往裘幸福家去了。裘幸福的家是个大家庭,爷爷裘二海奶奶裘大粉子爸爸裘喜大妈妈万菊花弟弟裘发财都住在一个屋檐下。裘幸福常常拿自己家的例子教育全村的老百姓,要尊老爱幼,几世同堂。可是现在尊老爱幼的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呢。我们到达的时候,他家里冷冷清清,只有裘二海的老婆裘大粉子一个人在家,她冻着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我们问裘幸福在哪里她不说话,问裘二海在哪里她也不说话,要不是最后她咬牙切齿地说了“天打雷劈”四个字,我们还以为她哑巴了。当然,除了这四个字外,她就是一个哑巴,所以我们也无从知道她这四个字是送给谁的。从道理上分析,可能是送给她的老伴裘二海的,因为他们夫妻之间,许多年来一直打打闹闹,没有安分过。从前裘二海当干部时,裘大粉子还惧怕他几分,也知道给他在群众面前留点面子。后来裘二海不当干部了,裘大粉子和裘二海的矛盾就公开化了白日化了。

我们一无所获地从裘幸福家出来,不过我们不用担心打听不到裘幸福家的事情,因为农民的舌头都长得很长,无论男女,都习惯咀嚼别人家的事情。这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的业余生活比不得城里人丰富,不说说东家长李家短叫他们怎么把日子打发掉?我和裘雪梅在裘幸福他们村民小组转了小一会,就不费吹灰之力地知道了裘幸福家发生的事情,是一个件很丑的事,裘幸福的爷爷裘二海染上了性病。

我的天,我一听差点喷笑出来,我在心里算了算,裘二海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这么老还染性病,难怪裘大粉子的脸打上了一层霜,结了一块冰,她实在是无脸再用自己的那张脸见人了。其实,我倒觉得裘大粉子不必这么难为情,得性病的又不是她,是裘二海,以她和裘二海这么多年的仇恨和势不两立的关系,她应该幸灾乐祸才对。

我把我对裘大粉子的不理解跟裘雪梅说了,裘雪梅却白了我一眼,说:“你关心人家这事情干什么,你应该关心关心你自己。”我有什么好关心的,我连女人都没有,我说:“不用关心自己,我不会得性病的。”裘雪梅说:“谁跟你说性病,我是说开诊所的事情——”他的目光有点沮丧,我也知道找裘幸福要钱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的。从前我没有看出裘雪梅是个急性子的人,从前他当大队支书的时候,是沉得住气的,是从容不迫的。原来一个人的性格跟他的地位有关系。我又想到了我,那么我的性格呢?然后我又想到我的地位,我的地位又是什么呢?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见裘雪梅跺了跺脚,转身就往村委会跑,我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问:“裘雪梅,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我们跑到村委会,裘雪梅直奔那台通向全村各个角落的播音器,打开了开关,敲了两下,又咳了一声,开始喊话了:“后窑村的全体村民注意了——”会计裘方扑过来“啪”地关掉了广播,说:“老、老支——裘雪梅,你干什么?”裘雪梅用手扒拉他,想把他扒拉开,裘方却牢牢地站定,护着播音器,裘雪梅扒不动,就说:“你让开,我让叫大家来开会。”裘方说:“开会只有支书能叫,你不能叫的。”裘雪梅说:“你们村委会不是聘我当顾问的吗?顾问就可以开会!”裘方也跟他纠缠不清,只是简单地说:“顾问不可以。”裘雪梅说:“哪里规定的?党章规定的,还是宪法规定的,你拿出来我看看。”裘方倒被他问住了,裘雪梅又逼进一步说:“裘会计,我告诉你,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阻挡了,出了事情你负责?”裘方是个老实胆小的人,一听出事情出人命之类的话,就慌了,一慌,就乱了阵脚,连什么事情都不问清楚就想推托责任,哆哆嗦嗦道:“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裘雪梅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赶紧说:“只要你让开,就跟你没关系,你不让开,就跟你有关系。”裘方想了想,大概权衡了一下事情与事情的轻重,最后觉得还是守护好广播事大,他拿起电话打裘幸福的手机,可是裘幸福的手机打不通,说是不在服务区。裘方最后败下阵去,任由裘雪梅广播通知开会了。

半小时之后,开会的群众都来了,他们没有看到裘幸福,却见裘雪梅站在会场的前台,有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抢在别人前面说:“啊哈,裘雪梅又当支书了。”没脑子的人就信以为真了,他们立刻开始拍裘雪梅的马屁。其实拍裘雪梅的马屁就算了,拍也是白拍,可他们一边拍这个一边还要损那个,他们说了很多裘雪梅的好话,又说了很多裘幸福的坏话,幸好裘幸福当时不在场。不过我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不知道裘方会不会告密,我暗中记住了那些说裘幸福坏话的人,我想如果以后他们吃了苦头,那就是裘方告了密,裘幸福报复了他们。

闻讯赶来的其他几个村干部,到这里一看场面这么混乱,听群众称裘雪梅支书,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问裘方,裘方哭丧着脸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一下子就这样了。”村长万能胡小心地看了看裘雪梅,其实裘雪梅心里正窝囊,他并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他也和裘方一样,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没好气地对万能胡说:“你看我干什么?”万村长小心地试探说:“是不是,是不是上级来了精神,有文件吗?”裘雪梅说:“你问我?我还问你呢,你是村长我是村长?”万村长又试探说:“那么,那么裘、裘支、裘支——裘幸福他人呢?”裘雪梅说:“我正要找他呢。”裘方赶紧说:“打不通,打不通,不在服务区。”这么乱哄哄闹了一阵,才渐渐地平静了一些,大家的头脑也冷静下来,裘雪梅乘大家冷静了赶紧先说明自己的情况,他说:“你们误会了,我没有重新当支书,支书还是裘幸福。”群众一听,“哄”地一声炸开了,有的说上当了,有的说家里正有事放下了赶过来的,有的也不说话,起身就走。万村长赶紧喊住大家,说:“支书虽然没有变动,但会还是要开的。”裘方不明白,说:“今天没有安排会呀。”万村长说:“既然群众都来了,就开会吧,正好村里也有几件事情,一起说说。”裘方小心翼翼问道:“裘支书不在,开会吗?”万村长气道;“群众来了,再把他们赶走?”他回头问裘雪梅:“你什么事情?”裘雪梅说:“胡师娘折腾出人命了,你们都不管,我来管。”万村长说:“那太好了,我们正头疼她呢,你想怎么管?”裘雪梅说:“办合作诊所!我们家奋斗告诉我,现在其他地方有不少村子,又和从前一样,开始办合作医疗了。”万村长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我赶紧说:“不关我事。”万村长对裘雪梅说:“办合作医疗?怎么办?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过去赤脚医生记工分,大队付钱,现在怎么办,医生的工资谁出?”裘雪梅说:“这就是我今天要开会的目的,大家凑分子,每家出一点,我就不相信我们后窑这么大个村子,养不起一个医生?”他这话一说,不光万村长,其他村干部的眼光都朝我来了,我很心虚,好像是我出的主意要大家出钱养活我似的。我又要解释,裘雪梅却不让我说话,制止我说:“你别插嘴,不是你的事情。”听他的口气好像他还是村支书似的,不过我对他的怨气没有群众的怨气来得快来得大,群众一听要每家拿钱出来,顿时哗然,七嘴八舌乱嚷嚷,我也听不清到底说的什么,反正大概的意思能够知道,他们说裘雪梅这个顾问是胳膊肘子朝外拐,不给老百姓顾点好处来,反而要从老百姓头上刮油,他们要问一问这个顾问,顾的是什么问?裘雪梅赶紧给他们解释,可是他怎么说,他们也根本听不进去,仍然自顾自地营营嗡嗡,像一大群苍蝇飞在一起。我见裘雪梅面色不好看,情绪低落下去,我赶紧安慰他说:“其实你看,来的大多数是老人和妇女,老人和妇女,你就别指望他们怎么样啦。”裘雪梅趁着我的口气说:“目光短浅,目光短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进一步数落道:“真是落后,真是愚昧,想不到我们后窑的群众觉悟这么低,这么多年一点进步也没有。”我暗想,你自己当十几年的支书,都没有把群众的觉悟提高一点,你应该首当其冲挨批评。可惜人一般都是像裘雪梅这样的,看得见别人的缺点,看不到自己的错误。

群众一哄而散,万村长想说几件事情也没说得成,他只好摇了摇头,说:“只有裘幸福来骂,你们骨头里才舒服,才服贴,客客气气对你们,你们就翘尾巴,自由主义。”群众也不理他,都散走了。裘雪梅目光散散地看着散去的群众的背影,越想越不甘心,对我说:“我们裘奋斗明明跟我说,可以考虑走这条路,他说这是出路。”我没好意思说,裘奋斗说出路就是出路啦,他又不是当年的毛主席。我的话咽了下去,裘雪梅的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来。我还不知道他有手机呢,我一高兴说:“你是什么牌子的手机?”裘雪梅没有回答我,就拨打了手机,见我还想和他说话,就朝我摆手,意思让我别出声,好像手机那边是个人物,怕我惊动了他。我听到他说:“奋斗啊——”才知道他是给儿子裘奋斗打电话,果然是个人物。裘雪梅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说:“奋斗啊,你爹病了,病得很重啊——”他见我惊讶得地张大了嘴,赶紧朝我挤眼睛,我听不见裘奋斗在手机那头说什么,只听裘雪梅又说:“不用了,不用了,你工作忙,不用回来看我了,什么,你汇点钱过来,不用了吧,我有钱用。”我这时才知道裘雪梅在骗儿子的钱,他比我狡猾,明明想骗钱,却不直截了当,嘴上还说假客气的话:“你自己省着点——什么?算是你的一片孝心,那你要汇多少啊?那好吧——我就收了你的一片孝心了,你记得快点把孝心汇过来啊。”裘雪梅把手机关了,我说:“你骗人可以,骗钱也可以,但不作兴拿自己的身体瞎说。”裘雪梅就朝地上吐了几口唾沫,又打了打自己的嘴巴,说:“这样就等于没有说。”我没想到一个老支书也相信这种小迷信,那也难怪胡师娘有市场了。

裘雪梅从裘奋斗那里骗来了钱,先让我进了一些常规的药品,我的万氏诊所又开张了,我老病人又回来了,裘雪梅比我兴奋得多了,他从早到晚呆在我们的诊所,看着我给人诊断,给人开药,给人打针,还指手划脚地指点我。有些病人觉得他有点奇怪,我就跟他们解释,我说裘雪梅是我的老板,我这么说,裘雪梅不反对,他还很受用。但是这对我很不利,因为他越是兴奋,就越看我不顺眼,一会嫌我动作太慢,一会儿说我脑子不清。但其实他不应该怪我的,不是我不努力,我毕竟好些年没当医生了,我年纪也大了,打钉的时候我手都抖了,我心里尽量地骗自己,这不人的手臂,这是茄子,这不是人的屁股,这是冬瓜,可是真正一接触到皮肤的时候,我还是知道那是人肉,我就抖起来。裘雪梅气得说:“万医生,你打摆子啊?”他老是打扰我,我也生气了,我说:“那你来打吧。”裘雪梅挖苦我说:“我是万医生吗?”

这么凑合了几天,我觉得我比以前更不会当医生了。从前我给人看病,肚子不舒服的,吃食母生,拉不出屎的,牛黄解毒丸,有了炎的,最多也就给几颗什么素。农民平时不怎么用药,一点普通的药用下去,就像是大仙给的灵丹妙药,药到病除。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人生病,跟以前大不一样,稀奇古怪,说不出名堂,现在的药也跟以前不一样,用下去怎么也不见反应。我不明就里,老是嘀嘀咕咕埋怨,也不知道自己在埋怨谁。裘雪梅自以为比我见多识广,还来指点我,说我跟不上形势,时代变了,病也变,他说从前是饿出来的病,后来是吃出来的病,现在呢,是吓出来的病。他这话虽有些道理,不过说出来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不说我也知道。

涂医生也来过一次,他已经退休了,在镇上开了个私营诊所。他现在终于当上了领导,我们都客气地叫他涂所长。可涂医生这个人的毛病你们是知道的,我跟他客气他就跟我不客气,他看到我给病人都开中成药吃,撇嘴说:“你们中医不是最讲究个体吗?每个病人的药方都不一样,都有或大或小的区别,中成药都和西药一样生产,还讲什么个体?从前你爹跟我说,十个胃病十个样,十个伤风还十个样呢,每个人开的药方都不一样,你现在都他们吃一样的中成药,这不是打你爹和你自己的耳光吗?”他这一番话攻击我也就算了,结果害得那个配药的农民也对我有意见,以为我弄耸他,说:“万医生,我还以为你跟胡师娘不一样呢。”真不讲理,就算我给他开中成药,我跟胡师娘也是不一样的,可他却这么想我。我看见涂医生在一边歪着嘴脸嘲笑我,我赶紧说:“涂医生,反正你也退休了,反正你也开了私人的诊所,干脆你把诊所开后窑来吧,我仍然做你的助手。”不料我这话一说出来,涂医生拔腿就逃走了。

碰到疑难的问题,我也没有什么新的伎俩,我再用从前的一招,去问我爹,让我爹眨巴眼皮。可我爹却不再理我。我想我爹是在怪我让小哑巴走了,他不肯帮我了,我又想,其实可能我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也不知道这病应该怎么治,他是老革命碰到新问题了。这么想了,我心里也好过些。

我不懂的东西,只能紧闭嘴巴,什么也不说,开一点吃不死的药给他们唬弄唬弄。你不能怪我不负责任,我确实水平有限。大家都有意见,说我像哑巴,哪有当医生不说话的。我想起我爹从前的规矩,我跟他们说:“我最烦看病时病人罗嗦。”一个病人不同意我的意见,说:“万医生,不是我罗嗦,是你太不罗嗦。”我说:“罗嗦不罗嗦,是人的个性,也是人生的自由,我不干涉你,你愿意说就说,但你也不要干涉我。”他以为自己有知识,还跟我争辩说:“医生多说话,对病人有好处。”我没听说过这个道理,过去我爹总是不说话,也不让别人说话,难道现在反过来了?我就反问他:“为什么医生说话对病人有好处?”他说:“医生的话能让病人产生信任,病人的脑子里就会出现一种化学的东西,帮助减轻病情。”我没听过这种说法,我说:“你听谁说的。”他说:“我看报纸的。”我说:“那你找报纸给你看病吧。”他很生气,但又不得不忍气吞生,因为他还得求我给他看病。

裘幸福终于出现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处理好他的家事,不知道裘二海的性病有没有治好,反正我知道,裘幸福来,是来找我算账的,因为我的执照不合法。裘幸福拿来一个管理条约给我看,说我没有行医资格,要我重新去考试,考到那本证书,才能行医。他还打击我说:“我劝你就别考了,你考不上的。”他其实根本用不着打击我,那个管理条约上参加考试的四个条件,哪一个我都不符合,所以不是我考得上考不上的问题,人家根本就不会让我参加考试。裘雪梅见裘幸福来刁难我,他不高兴了,说:“前湾村的李医生没有考,不是照样拿到行医证了?”裘雪梅难不倒裘幸福,裘幸福早有准备,他说:“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可李医生满足了一个条件,行医二十年以上的,可以免试。”裘雪梅说:“那就太好了,万泉和行医也超过二十年了。”可裘幸福还继续有对策,他说:“但他中间是断了的,他是断断续续的,我请示过了,中间断过的不算。”裘幸福真是有备无患,什么难题也难不倒他。虽然裘雪梅还不甘心,但我早就没了兴趣,我倒是还关心着裘幸福的爷爷,我问他:“裘支书,你爷爷怎么样了?”裘幸福脸上浮起了一片红色,但随即就消失了,他说:“你先别管别人的事情,你自己的事情先管好了。”我跟回答裘雪梅一样回答他说:“我连女人也没有,我不会得性病。”裘幸福不理睬我,说:“你考不考?”我把球踢还给他,我说:“裘支书,你说呢?”裘幸福说:“你不考,我就得替你担肩膀,出了什么事情,我是第一个要受处罚的。”裘幸福当支书几年,得了个绰号叫罚幸福,无论碰到大事小事,到了他手里,处理的方法只有一个:罚。有钱的罚钱,没钱的罚给村里干义务活,再不行的,就搬走你的家当扒你的房子。裘幸福说:“我是和国际接规,你们都知道新加坡吧,新加坡好不好,新加坡怎么会好的,罚出来的。我们后窑村老百姓的幸福,就是要靠罚。”结果大家就叫他罚幸福了。现在裘幸福要替我担肩膀,愿意自己挨罚,我很感动,毕竟人家是支书,思想境界真高,我赶紧抓住机会说:“那就说定了,我当医生,出了事故你负责。”裘幸福朝我愣了愣,想反驳我,但这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他无法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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