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作者:(美)惠特曼    更新时间:2013-08-12 15:29:08

日落时的歌

白日消逝时的光辉,让我漂浮、把我注满的光辉,

充满预示的时刻,追忆过去的时刻,

使我喉咙膨胀的、神圣而平凡的你哟,

大地和生活,我歌唱你,直到最后一线光辉。

我的灵魂张着大嘴喊出自己的欢欣,

我的灵魂的眼睛注视着完美,

我的自然生活忠诚地赞美着一切,

永远证实事物的胜利。

每一个都是卓越的呀!

我们给空间、给有着无数神灵的天体的命名是卓越的,

一切存在之物、甚至最小昆虫的运动的奥秘是卓越的,

语言的特征,各种感官和身体,是卓越的,

正在消逝的光辉是卓越的西天新月上的苍白的反照是卓越

的,

我所看到的、听到的、触到的一切一切,都是卓越的。好事寓

于一切之中,

在动物的满足和镇静之中,

在季节一年一度的降临之中,

在青春的欢闹之中,

在成年期的力气和旺盛之中,

在老年的庄严和高雅之中,

在死亡的壮丽远景之中。

死去是奇妙的啊!

留在这里是奇妙的啊:

心脏喷射着全都一样的纯洁的血液!

呼吸空气,多么美妙呀!

说话,走路用手抓什么东西!

准备睡觉,上床,瞧着我这玫瑰色的肌肤!

意识到我的身体,那么满意,那么魁伟!

成为我自己这个不可思议的上帝!

并且与别的上帝一起向前走去,与我所爱的这些男男女女一

起。

我那样赞美你和我自己,多么奇妙呀!

我的思想在多么细致地琢磨周围的景象呀!

浮云多么静静地在头上飘过呀!

地球在怎样向前疾驶,太阳、月亮、星辰在怎样向前疾驶呀!

水在怎样嬉戏和歌唱呀!(它无疑是活的!)

树木怎样以强大的躯干和枝叶在上长和站立起来呀!


(无疑在每一棵树中还有别的什么,有某个活的灵魂。)

一切事物甚至最小微粒的惊人之处哟!

事物的灵性哟!

那漂过了各个时代和大陆、如今来到我和美国身边的悦耳乐曲

哟!

我拿起你那些强大的和弦,将它们散布,愉快地向前传去。

我也歌唱太阳,在它东升、当午或像此刻西沉的时候,

我也为地球及其一切生长物的智能与美所震憾,

我也感觉到了我自己的不可抗拒的呼喊。

当我在密西西比河上顺流行驶,

当我在大草原到处漫游,

当我已经生活过,当我从我的窗户和眼睛向外观望过了,

当我在早晨走出门去,当我注视着东方破晓的时候,

当我在东部海滩上、接着又在西部海滩上洗浴时,

当我逛着内地芝加哥的大街以及凡是我到过的大街时,或者那

些城市和幽静的林地,甚至在战争环境里,

在凡是我所到过的地方,我都让我自己感到充分满足和得意。

我始终歌唱现代或古代的平等,

我歌唱事物的无穷无尽的终曲,

我说大自然长存,光荣长存,

我以带电的声音赞美,

因为我没有发现宇宙间任何不完美的东西,

我也毕竟没看到宇宙间任何可悲的起因或结尾。

落日哟!尽管时间到了,

我仍然在你下面吟唱着对你的毫未减损的赞歌,

即使别人已不再唱了。


当死亡也来到你的门口

当死亡也来到你的门口,

进入你那崇高、阴暗而无边的院落,

为了纪念我的母亲,那神圣的调和体母性,

为了她,已经埋葬和消逝但对我来说还没有埋葬和消逝的她,

(我又看见那镇静而慈祥的面容,仍然清新美丽的面容,

我坐在那棺材中的遗体旁边,

我一再痉挛地吻着吻着棺材内那可爱而衰老的嘴唇,那脸颊,

那紧闭的眼睛;)为了她,理想的女人,务实的、精神的、

对我来说是世间一切包括生命和爱情中最宝贵的,

在我离去之前,我在这些歌里刻下一行纪念词,

并在这儿立一块墓石。


我的遗产

那生意人,赚了大钱的人,

经过多年勤勉的经营,现在检查成果,准备离去,

把房子和地产留给儿女,将存款和货物分送,为一所学校或医

院提供资金,

留钱给某些伙伴去买表记和主银珠宝的纪念品.

可是我,考察着、结束着我的一生,

从它的懒散的岁月没有什么可以显示和遗赠的,

没有房子或田地,也没有珠宝金银的遗物给我的朋友们,

只有一些给你们和后辈的战争回忆,

以及军营和士兵的小小纪念品,连同我的爱,

我把它们集结起来,遗留在这束歌中。


沉思地凝望着她的死者

我听见万物之母,当她沉思地凝望着她的死者,

绝望地凝视着那些遍地狼藉的死尸,那些战场上的躯体,

(当最后的枪声停息,但硝烟还没有消沉,)

当她阔步着,以悲他的声音呼唤她的土地,

我的土地哟!她喊道,好好吸收它们吧,我责令你不要丢失我

的儿子们,不要丢失一点一滴,

而你们,山溪流水,要好好吸收它们,接纳它们珍贵的血液,

你们各个地点,你们在上空轻轻地不可捉摸地飘拂着的风,

你们土壤和植物的全部精华,你们河流的心底,

你们山坡和林地,我亲爱的儿女们流血染红了的地方,

以及你们将把鲜血传给下一代的树木,凭你们地下的根抵,

吸收我的无分南北的死者吧,吸入我的年青人的尸体,以及他

们的宝贵又宝贵的血液,

请替我把它们忠实地保存,多年以后再交还我,

若干年后,在地面和野草中看不见的精华和香气里,在来自田

野的习习清风中,向我交回我的宝贝们,交还我的不朽的

英雄们,

从今千百年后再抒发他们,让我闻到他们的呼吸,可一点也不

要遗失,

岁月与坟墓啊!空气与泥土啊!我的死者们,一种甜美的香味

啊!

让流芳百世的死亡去抒发他们吧,今后若干年,若干个世纪!


绿色的兵营

不仅是那些兵营,战时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同志的兵营,

当他们奉命前进,在长途行军之后,

脚痛而疲劳,一到天色快黑时就停驻过夜,

我们中有的因整天背着枪支和背包已那样疲乏,就地倒下睡着

了,

别的人在扎小小的营帐,点燃的篝火已开始发光,

通宵警戒的岗哨已在周围布置好,

一种小心保证安全的口令也已经下达,

直到天晓时,迎着鼓手们以响亮的军鼓发出的号召,

我们从黑夜和酣睡中振作地爬起身来,重上征途,

或者走向战斗。

瞧,那些绿色帐篷的野营,

和平时期住满了,战争时期也住满了,

一支神秘的大军,(它也奉命前进吗?它也只暂时停驻,

在那里过夜和睡觉?)如今在那些绿色的野营里,在它们遍布

世界的帐篷里,

在父母、儿女、丈夫、妻子中,在他们老老少少的人们中,

在那些睡在阳光底下、睡在月光底下的终于满足而安静的人们

中,

请看看所有那些庞大的宿营地和待发的兵营,所有那些牺牲者

和将军们的以及在所有这些牺牲者和将军上头的总统的军

营,

以及我们之中每个士兵的,以及我们与之作战的每个士兵的兵

营,

(在那里我们大家毫无敌意地相逢了。)

因为不久,士兵们哟,我们也要在绿色宿营地我们的部位扎营,

不过我们不需要布置哨岗,也毋需发布口令,

也用不着鼓手们击鼓来宣告黎明。


呜咽的钟声(1881年9月19—20日,午夜。)

呜咽的钟声,突然到处传播的死讯,

将睡梦中的人们唤醒,将人民的亲密关系唤醒,

(他们极为熟悉那个黑暗中的信息,

那凄惨的余音又清晰地回来,在他们的胸中和脑子里响应,)

这激动的长鸣和玎珰之声从城市到城市,连接着,响着,

传递着,

晚上一个国家的心脏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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