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决堤
罗曼想不起来自己心里的溃口是何时泛滥的，或许就是秦母最后这段话，或许是之后秦朗对她述说的往事，和他唱着旧歌时的那发自内心的深情触动了她，震撼了她，让她的心终于决堤了。
如果老人以她的权柄地位凌驾于她，威逼或者利诱她离开秦朗，她是决计不从的。但今天放低身段来央求她的这位母亲，她舔犊之间所有的情和理，都让罗曼无力抗拒。
她也同样请求秦母，再给她和他一点时间考虑，让他们有个冷静的过程。但秦母摇头说，他俩的感情发展到这一步，再等下去只怕更难分开，分开后两人心里的创伤会更深。
“长痛不如短痛。”老人劝道，“当断不断，必受其难。”
可是结束一段感情不是割阑尾啊！罗曼哪能像职业医生那样冷静、理性、果决地对待病灶，何况这哪是什么病灶！别说她舍不得离开秦朗，如果让秦朗知道这事，谁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所以秦母临别前，听罗曼向她保证，绝不把此事透露给秦朗时，老人终于也眼目含泪，深深地向她鞠了个躬，表示感谢。这一举动，让罗曼的心彻底碎了，只觉得汹涌的洪水朝着自己山呼海啸般砸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借口写作，不敢见任何人。她确实在写，正如她所言，她把原先已经写了一半的结局做了全面修改，让她笔下的崔樱儿带着跟她一样的满腔无奈、悲愤和绝望走向她的感情结局。
她想过为自己抗争，但细想下来，那不过是把问题拖延到以后解决罢了。
这场抗争的整个过程势必会相当煎熬、痛苦，而越是惨烈，以秦朗的气性，就越不会放弃她。但她也深知，秦朗母子间的感情非常深厚，他不像普通的孝子，他对自己母亲更多了一份崇拜。因而僵到最后，可能会闹得他俩谁都难以坚持，不得不放弃这段不被父母接纳和祝福的关系。
而如果她“斗”赢了秦母，即使嫁过去，从此于秦朗母子之间，于婆媳之间也会有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横梗在那里，日久天长地膈得大家都难受，稍微有点什么，就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琐碎的婚姻中，缝隙早晚都会演变成裂痕，再成管涌，直至最后的全面崩溃。
任何感情再浓烈深厚，都经不起这样的消磨。到了那时，就真的成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太大，情绪极度低落之下，罗曼发现这个月的例假又不正常了。距离上次的紊乱，不过几个月。早已预备好的卫生巾一个半月来始终静静地待在储物柜里，没被拆封。以前经常让她觉得麻烦又不舒服的例假，现在却让她无比期待。
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
这一次，她不再像上一回紊乱时那么惊慌崩溃，她已没什么好崩溃的了。相反，她似乎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仿佛真是上帝在提醒她，那个让她最为心悸的时段——“围绝经期”终于到来。接下来，或许十年，或许七八年，或许三五年，也或许两年甚至更短，她就会进入谁也避免不了的生理更替。
罗曼闭上眼睛，该来的总要来的，该失去的也终要失去。她开始冷静地望着自己的年华，好像前苏联著名的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每天晚上都收拾好去坐牢的随身物件，随时等待被捕和枪决的到来。当忐忑和恐惧到了一个极限，心中有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时，真正的平静反而产生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站在世界面前，像只怪物，一只行将更年竟还会爱的怪物，一只明明不配被男人爱却仍向往爱情的怪物，一只即使白发上头、皱纹上脸也不见老的怪物，一只年轻时不把生娃放在第一位、现在却被质疑生不出娃的怪物。
她是一只怪物，一只与世界互看不顺眼的怪物。
罗曼望着记录例假的日历本，笑了。然后，她放下这一切，继续来到电脑前写作。
她一天都没有停止过写作，因为她了解爱情终会被任何外力夺走，唯有创作是属于自己的。肖斯塔科维奇也曾说，倘若他的双手被砍断，他还可以用牙齿咬着笔，继续作曲。
“如果我晚生12年，哪怕10年，该多好！”她哽咽了，她真的爱极了他，不知道失去他以后，怎么撑完这一生，早知道这样，当初她从没遇到过他就好了……
可是每当她想到这里，她的心底就会回荡起秦朗那纯净、质朴的歌声。于是她的心也会像那被摇动的洁白的梨花枝，两行热泪顿时如花雨漫天，铺洒而下。那给予他幸福和血肉的故乡，又何尝不是她永生难忘的梦乡，何尝不是她的一腔衷肠呢？
秦朗的歌声不断在她心里和灵里盘旋，让她无处可逃。她真想乘着这歌声的翅膀，飞回最初听到这首歌的岁月，回到她和他都还不曾相识的日子。那个时候，她总是以为明天会更好，以为世界永远都属于她，爱情也是。她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会与这样一个人不期而遇，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他爱得这么深，以至于剥离时会把自己撕得粉身碎骨……
“我该怎么办？我怎么能离开他？我要怎么跟他说……”她把头埋进臂弯，整个灵魂沦陷在翻腾的潮涌巨浪中。
在这一波潮涌巨浪中沦陷的并不只有罗曼。就在罗曼为爱而不得痛彻心扉之际，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一件看似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方芳和张一航的婚姻危机终被踢爆。
有方芳的粉丝在医院妇产科无意中撞见张一航竟陪着别的女人做产检。偷拍的“出轨照”一传上网，立时群情激奋。“人肉”之下，不出24小时，小三的真面目就被揪了出来。
方芳的粉丝阵营多强大啊！而且向来护主心切，最不能容忍“芳姐”的名誉受到一丝一毫的侵犯，何况还是对女神无耻的背叛。张一航与十八线女星胡晓婉“奸情”的坐实，公然戳破的不是“模范夫妻”的彩色泡泡，而是人们对“爱情”的美好想象与寄托。
出于对女神的爱护和怜惜，指责张一航和小三的声潮如山呼海啸般，让方芳、张一航和胡晓婉的微博相继瘫痪。方芳的公关团队根本来不及应对，狗仔可以花钱摆平，但网友的手眼和嘴巴却无法控制。
方芳做梦都想不到，捧着她、宠着她的粉丝队伍，最终反而成了毁她的先遣队。
连续几天，封杀出轨男星的呼声愈发高涨，胡晓婉终于受不了舆论的指责，重压之下发声为自己辩解，并在微博上贴出了结婚证，力证自己不是小三，张一航和方芳早就离婚了。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胡晓婉的微博底下，除了人们错愕的惊呼声，就只有遍地的瓜皮了。
有人变身事后诸葛亮，说早就觉得方芳跟张一航结婚这些年不对劲，不生孩子就是端倪。
也有人猜测是方芳为了事业不想生小孩，导致婚姻破裂。
总之，这厢有人喊着“秀恩爱、死得快”，那厢有人哭着“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比“离婚”更让人们难以接受的是，这对向来高调秀恩爱的模范夫妻，秀的竟都是一场场假恩爱。
接下来，人们的议论重点就从方芳和张一航“为何离婚”转到了“为何隐瞒离婚”。
有消息称，因为方芳和张一航还有多个以夫妻名义代言的广告合约没有期满，不得已才隐瞒了离婚真相。
也有人言之凿凿，爆出方芳和张一航在婚内有一间公司属于夫妻名下的共同财产，曾为了获得一笔4亿元的投资，跟投资方签订过协议，保证三年内累计实现实际税后净利润不低于4.1亿元，并在此期间，公司不得出现实际控制人、核心管理层或者核心艺人退出公司的事情。所以方芳和张一航非但不能公布离婚，还得一起刷“我们很幸福”的存在感。
所有这些捕风捉影之谈，都无法再挽回人心，人们最终只知道一件事——模范夫妻的神话早就破灭，大家都被这对夫妻卖了还帮着数钱。
一夜之间，方芳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完美人设轰然崩塌，这位励志的、敬业的、样样能干、事事美满的女神，终于从神坛上跌落。即便向来自视甚高的她最终向公众发布道歉声明也无济于事，娱乐圈这个顶级名利场，可怕就可怕在，它可以迅速造神，也能顷刻让一切灰飞烟灭。
最可笑的是，方芳昨天还被大众捧得天花乱坠的所谓“教科书式的”演技，转眼就被黑得一无是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