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加利福尼亚海岸,面向西方
从加利福尼亚海岸,面向西方,询问着,不倦地寻找着那尚未发现的东西,我,一个孩子,很老了,越过海浪,朝着祖居,那些迁徙者的地方,远远眺望,从我的西海岸望去,几乎把圆周绕了一趟;因为动身往西,从印度斯坦,从克什米尔山区,从亚细亚,从北方,从上帝、圣人、英雄的故里,从南方,从多花的半岛和出产香料的岛屿,长期以来一直在漫游,漫游着环绕大地,如今我又面对家乡,多么高兴而欢乐啊,(但是我那么久以前出发去寻找的东西在哪里?它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呢?)
像亚当,一清早走出林荫
像亚当,一清早走出林荫,因睡得很好,神采奕奕,看着我吧,我正在走过,听听我吧,走近来吧,碰碰我,用你的手掌碰碰我的肉体,当我经过这儿,别害怕我的肉体。
芦笛集
在人迹罕到的小径间
在人迹罕到的小径间,在池水边缘的草木里面,远离于纷纷扰扰的生活,远离所有迄今公布过的标准,远离娱乐、赢利和规范,这些我用以饲养我的灵魂已经太久,如今那些尚未公布的标准我才看清,看清了,我的灵魂,那个我为之发言的入的灵魂,在伙伴们中间作乐,在这里我独行蹈蹈,远离世界的喧腾,在这里迎合着,听着芳香的言语,不再害羞,(因为在这隐秘的地点我能作出在别处不敢的反应,)那不愿显示自己但包含着其余一切的生命有力地支配着我,下定决心今天什么也不唱,只唱男人们彼此依恋的歌,沿着那真实的生命一路将它们散播,由此遗赠各种各样的健壮的爱,在我四十一岁第九个月的甜美的午后,我为所有现在或曾经是青年的男人们奔走,去诉说我的白天黑夜的秘密,去歌颂我对伙伴的需求。
我胸脯上的香草
我胸脯上的香草哟,我采集你的叶子,我写作,为了以后细细地阅读,在我和死亡之上长出的墓草,身体之草,多年生的根,高高的叶,你冬天也冻不住的娇嫩的叶子哟!你们一年一度地繁荣,从那退隐的地方重新长出;啊!我不知道那许多过路入会不会发现你们或吸入你们的芳香,不过我相信少数的人会这样;啊,细长的叶子哟,我的血液的花朵!我允许你们以自己的方式诉说你们底下那颗心;啊,我不知道你们在自身底下意味着什么,但你们不是快乐,你们往往苦辣得使我难以忍受,你们烧的着、刺痛着我,不过你们,你们那浅红的根部,我看是美的,你们叫我想起了死亡,你们带来的死亡是美的呀,(真的,除了死亡和爱还有什么是美的呢?)啊,我想我不是为了生命而在这里唱我的恋人之歌,我想那一定是为了死亡,因为,上升到恋人的境界,那会多么宁静而严肃啊!那时我将不在乎生死,我的灵魂也拒不表示偏爱,(我只是确信恋人们的崇高灵魂最欢迎死亡,)真的啊,死亡,我想这些叶子的含义正好与你的含义一样,美妙的叶子,长得更高些,好让我看到你!从我的胸脯里长起来呀!从那隐蔽的心脏中跳开去呀!羞怯的叶子,不要这样把你自己包藏在粉红色的根子里,不要这样腼腆地停留在下面,我胸脯上的草哟!我下定决心来敞开我这宽阔的胸脯,被我压抑和闭塞得够久了的胸脯;我要离开你们这些象征的、任性的叶片,既然你们已不再为我服务,我只是要说我所不得不说的话,我只要为我和我的伙伴们发言,我再也不发出一声叫唤,除了他们的叫唤,我要用它在整个美国激起永不停息的回响,我要给恋人们一个榜样,使之具有永久的形象和意志,在整个美国,通过我说出那些言语,使死亡显得喜气洋洋,那么,死亡啊,把你的喉舌给我,使我能与它一致,把你自己给我,因为我看到你首先是属于我的,而且你们,爱与死不可分离地紧抱在一起,我也不许你再来阻碍我,用我所谓的生命那个东西,因为我现在已经明白,你才是根本的旨意,你以种种理由荫蔽在生命的这些多变的形体中,而它们主要是为了你,你越过它们走出来,继续存在,作为真正的现实,你在物质的假象后面耐心地等着,不论多久,也许有一天你会把一切掌握,也许你会把这整个的表面现象消除,
你大概就是它为之效劳的整个目的,但它不会持续多久,你却会长久地持续。
无论谁现在握着我的手
无论谁现在握着我的手,缺少一样东西,一切即将无用,在你进一步笼络我以前,我用良言警告你,我不是你所想象的,而是个完全不同的人。
谁将成为我的追随者呢?准将签署自己的名字,作为争取我的爱的候选人呢?
这道路是可疑的,结果是不定的,或者是有害的,那你就得放弃其他一切,只有我才是你应该遵循的唯一的绝对标准,你的磨练甚至会是长久的,辛苦的,你的生命全部过去的学说,你周围所有的生活的习俗都不能不放弃,因此在你进一步使自己苦恼之前,还是放开我吧,把你的手从我的肩头放下,放下而且离开我,走你的路吧。
或者悄悄地在树林中去试试,或者在露天的岩石后面,(因为我不在房子的密闭的小屋中出现,也不在众人中间,在图书馆我躺着如同哑子,如同白痴,或是未生者或是死人,)但却可能和你在一座高山上,首先注视着周围几英里以内,有没有人突然走来,或者可能和你在海上航行,或在海边,或某个寂静的岛上,这里我允许你将你的嘴放在我的唇上,亲着伙伴的或新郎的热烈的亲吻,因为我便是新郎,我便是伙伴。
或者如果你愿意,将我藏入你的衣衫下面吧,那里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心脏的剧动或者靠在你的腿上休息,当你在海上或陆上走过时,请带着我前进。因为只要这样亲近你,就足够了,就最好了,这样亲近你,我就会安静地熟睡,并永远被携带着。
但是你学习这些侍篇,将使你步入迷途,因为这些诗篇和我本身,你将不会了解,对于它们最初你将捉摸不住,后来更加捉摸不住,对于我,你也一定捉摸不住,即使你以为已经无疑地捉住了我的时候,看呀!你看我已经逃脱了。“因为我并不是为了在书里所写的东西而写了这本书,你也不会读了这本书就可以得到它,那些钦佩我夸赞我的人也并非对我深知,争取我的爱的候选人(至多是少数几个人)也不会胜利,
我的诗也不会只有好处,也会有同样多的害处,也许害处更多,因为缺少我所提示过,而你尽管每次猜测却猜不中的那个东西,一切即成为无用,因此丢下我,走你的路吧。
为你,啊,民主哟!
来呀,我要创造出不可分离的大陆,我要创造出太阳所照耀过的最光辉的民族,我要创造出神圣的磁性的土地,
有着伙伴的爱,
有着伙伴的终生的爱。我要沿着美洲的河川,沿着伟大的湖岸,并在所有的大草原之上,栽植浓密如同树林的友爱,我要创造出分离不开的城市,让它们的手臂搂着彼此的脖子,
以伙伴的爱,
以雄强的伙伴的爱。为你,啊,民主哟,我以这些为你服务,啊,女人哟,为你,为你,我颤声唱着这些诗歌。
我在春天歌唱着这些
我在春天歌唱着这些在为爱人们采集,(因为除了我,谁理解爱人们和他们所有的忧愁和快乐呢?除了我,谁是伙伴们的诗人呢?)我采集着,我遍历了世界花园但很快地通过了大门,时而沿着池边,时而涉水片刻,并不惧怕濡湿,时而在横木竖木作成的围墙旁边,那里有从田野里拾来、投掷在那里的古老的石块堆积着,(野花、藤蔓和杂草从石缝中长出来,部分地掩盖着它们,我从这里走了过去,)在很远很远的树林里,或者后来在夏天徜徉的时候,在我想着我要去什么地方之前,我孤独地嗅着大地的气息,不时地在寂静中停下来,我独自一人想着,但即刻一群人集合在我的周围,有些在我的身旁走着,有些在我的身后,有些围抱着我的手臂或我的脖子,他们是死去或活着的亲爱的朋友们的灵魂,他们越来越多,成了一大群人,而我便在其中,我一边采集,一边分送,歌唱着,我在那里和他们漫步,想采摘点东西作为纪念,投掷给我身边的无论是谁,这里,是紫丁香花和一棵松枝,这里,从我的袋中取出的是一棵我在佛罗里达的一棵活橡树上摘下的,低垂着的苔藓,这里,是一些石竹,桂叶和一把藿香,而这里便是我刚才在池边涉水的时候,从水里捞上来的,(啊,这里,我最后看见那温柔地爱着我的人,他回来以后,不再和我分开,而这,啊,这枝芦根,此后便将是伙伴的纪念,青年们互相交换着它呀!谁也别再退还!)而枫树的枝,和一束野橙和胡桃,酸栗的干,梅花和香杉。这些我以浓厚的精灵的云雾围绕着,我漫步着,当我走过的时候,我指点着,摸着,或者散漫地掷投着它们,指给每个人他要得到的东西,每个人都将得到一些,但我从池边水里所捞出来的,我却保留着,这个我只分给那些能像我自己一样能够爱恋的人们。
不仅从我这肋骨棱棱的胸膛里发出
不仅从我这肋骨棱棱的胸膛里发出,不仅在深夜因不满自己而发出的愤怒叹息里,不仅在那些拖长的没有压抑得住的悲叹里,不仅在许多个被违背的誓约和诺言里,不仅在我的任性而残酷的灵魂的意志里,不仅在空气的稀薄滋养里,不仅在我的太阳穴和手腕上此时的跳动和轰击里,不仅在那总有一天要停息的稀奇的内部收缩和扩张里,不仅在那些只好向苍天申诉的如饥似渴的愿望里,不仅在当我独处于边远荒野时发出的呼喊、大笑和挑战声中,不仅在咬牙切齿地发出的粗嘎喘息中,不仅在我睡觉时的喃喃梦呓中,也不仅在这些日常不可信的梦想的其他咕哝中,也不仅在那不断地抓住又放下你的我这身体的四肢和感官之内——不在那里,不仅在这所有的或任一情况之中,粘性的感情哟!我的生命的脉搏哟!我需要你同样在这些歌里存在并显示自己。
关于对外表的极端怀疑
关于对外表的极端怀疑,关于那毕竟可疑的事,即我们大概受骗了,大概信赖与希望毕竟只是推测,大概坟墓那边的本体仅仅是个美丽的传说。大概我所感知的东西,动物、植物、人、山岳,波光粼粼的江河,白天黑夜的天空,色彩、密度、形态,这些大概仅仅是(它们无疑就是)幻象,而真实的东西还。有待认识,(它们往往从自身中跳出,好像要迷惑我,嘲弄我似的!我时常觉得我一点也不认识、任何别人也不认识它们,)大概从我今天的观点看到的是它们形似的表象(无疑它们的确只是形似),而从彻底改变了的观点看来又可能证明(当然它们会)一点也不是、或者无论如何不是如它们所表现的那样;对于这些以及类似的问题,我的相爱者和亲爱的朋友们向我巧妙地回答了,当我所爱的他与我一起旅行或者握着我的手坐了好一会的时候,当那微妙的捉摸不着的空气,非言词与理智所能抓得住的感觉,包围着我们、渗透着我们的时候,那时我就充满了从未说过也难以言喻的智慧,我沉默,我别无所求,我不能回答关于外表的问题,也不能回答关于坟墓那边的本体的问题,但是我漠不关心地行止起坐,我感到满足,他握着我的手时便完全满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