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乔治回丰岱特去吃晚饭。娜娜越来越心不在焉,脾气越来越古怪,她打发乔治回去向妈妈认个错,得到她的谅解。她突然尊重起家庭来了,她严肃地说,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她甚至还要求他向他母亲保证,今天夜里不再回来和她睡觉;她很疲倦,而他听她的话,只不过是尽尽儿子的责任而已。乔治对这种道德教育很反感,他回到她母亲身边时,忧心忡忡,耷拉着脑袋。幸亏他的哥哥菲利普回来了,他是一个高个子、乐天派军人,他的到来使乔治避免了一场他所提心吊胆的责骂。于贡太太只是两眼噙着泪水注视着他;而菲利普知道这件事后,吓唬他说,如果他再回到娜娜那里去,他就去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抓回来。乔治暗自盘算着,准备第二天下午两点钟之前溜出去,和娜娜商量以后怎样约会。
然而,吃晚饭的时候,丰岱特的客人们都显得拘拘束束。旺德夫尔已经宣布他要走了,打算把吕西带回巴黎。他认识她已有十年了,却不曾对她产生过丝毫欲念,这次把她带回巴黎,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德-舒阿尔侯爵低着头吃饭,心里想着加加的女儿;他回忆起把莉莉放在膝上颠着玩的情景;孩子们长得多快啊!现在这个小姑娘变得很丰满了。但是缪法伯爵一直沉默寡言,若有所思,脸涨得红红的。他把目光盯着乔治好一阵子。散席时,他说有点发烧,上楼把门关上了。韦诺大步跟在他后面;楼上发生了一件事,伯爵一下子倒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神经质地呜咽起来,而韦诺用温柔的语气叫他为兄弟,劝他恳求上帝的仁慈。伯爵不听他的话,急促喘着气。突然,他从床上跳下来,期期艾艾地说:
“我就去那里……我再也不能……”
他们一起走出去,两个人影钻进了一条昏暗的小路。现在,每天晚上,福什利和萨比娜伯爵夫人留下达盖内,让他帮助爱丝泰勒沏茶。伯爵在大路上走得飞快,他的伙伴跑步才能跟上他。韦诺先生跑得气喘吁吁,他不断地用最有说服力的道理来开导他,叫他不要被肉欲所引诱。伯爵一句话也不说,一股劲儿在黑暗中行走。到了“藏娇楼”,他只说了一句:
“我再也不能……你走吧。”
“那么,但愿上帝的意愿能够实现,”韦诺先生嘟囔道,“上帝会通过各种途径来使他的意愿得以实现……你的罪孽也是他的武器之一。”
在“藏娇楼”里,吃晚饭时,发生了一场争执。娜娜发现了博尔德纳夫写来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劝她继续休息,看来对她回不回去毫不在乎;小维奥莱纳每天晚上谢幕两次。而米尼翁催促她第二天与他们一起走,娜娜恼怒了,她宣称不接受任何人的意见。在今晚的餐桌上,她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可笑样子。勒拉太太不当心说了一句难听的话,她立即嚷起来,说真见鬼!她不容许任何人,甚至她的姑妈在她面前说脏话。然后,她以自己的美好愿望,说了很多近乎愚蠢的正经话,如让小路易接受宗教教育的想法,培养自己行为规范的整套计划,大家听得都厌烦了。大家发笑时,她又说了一些意味深奥的话,像一个非常自信的良家女边说边点头。她说只有循规蹈矩才能走向发迹之路,说她自己不愿在贫困中死去。女人们听得厌烦极了,都叫嚷道:娜娜变啦!这是不可能的。可是娜娜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陷入沉思之中,双目无神,脑海中出现一个富有而又受人尊敬的娜娜的幻影。
大家上楼睡觉时,缪法来了。是拉博德特首先发现他在花园里。他明白了缪法来的目的,他帮缪法打发走斯泰内,然后拉着他的手,沿着黑洞洞的走廊把他带到娜娜的卧室。拉博德特碰到这类事情,他都做得很出色,很巧妙,好像他是乐于促成别人幸福似的。娜娜对缪法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只厌恶缪法追求她的那股疯狂劲儿。在生活里应该严肃些,难道不是吗?跟治治搞恋爱太愚蠢了,什么也得不到。何况治治的年纪很轻,她也有所顾忌;确实,她过去的行为不够地道。好了!她现在又回到正道上来,接受一个老头子。
“佐爱!”她对一心想离开乡村的女仆说道,“明早你起床后就收拾行李,我们回巴黎去。”
夜里她同缪法睡了觉,但她未得到丝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