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高几层楼座里发出几声嘘声,叫人安静下来。序曲开始了,观众还在不停地进场,迟到者使得整排的观众站起来给他们让路,包厢的门发出吱吱的响声,走廊里有人拉开粗大的嗓门在争吵。谈话声还没有停下来,犹如傍晚时分的一大群麻雀在叽叽喳喳叫着。场内一片混乱,人头在攒动,胳膊在挥舞,一些人坐下去,想舒服一会,另一些人则执意站着,想向四下再瞧上最后一眼。“坐下!坐下!”震耳欲聋的喊声从光线昏暗的正厅后排发出来。每个人都感到身上颤抖着:他们终于要见到这位著名的娜娜了,巴黎已经为她忙了整整一个星期了。
说话声渐渐停下来,但是偶尔还听到一些深沉不清的谈话声。在窃窃的低语声沉寂下来,叹息声正在消逝时,乐队以欢快的小音符倏地奏起了一段华尔兹乐曲,曲子的节奏粗俗,里面还夹杂着猥亵的笑声。大家听得心里乐滋滋的,都笑起来。坐在后座前几排的剧院雇来的捧场者,使劲地鼓起掌来。
幕布升起了。
“瞧!”一直不停说话的拉法卢瓦兹说道,“有一位先生与吕西坐在一起。”
他瞅着楼厅右侧的包厢,卡罗利娜和吕西坐在包厢的前边。后面人们瞥见卡罗利娜母亲的端庄面孔和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的侧影,他长着一头美丽的金色头发,衣冠整齐,无可挑剔。
“瞧呀!”拉法卢瓦兹又说道,“有一位先生跟吕西坐在一起。”
福什利决定把望远镜转向侧边包厢。可是,立即又掉过头来。
“哦!那是拉博德特。”福什利用毫不介意的语调嘟哝道,好像这位先生在场对观众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并且是无关紧要的。
在他们后面,有人嚷道:“别说话喽!”他们不得不静下来。这时候,观众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从正厅前座到楼座,一层层脑袋伸得笔直,聚津会神地看着台上。《金发爱神》的第一幕是发生在奥林匹斯山,山是用硬纸板做的,山后乌云密布,右边是朱庇特的宝座,首先出场是彩虹女神和司酒童,他们在一群天上侍者的帮助下,一边唱着大合唱,一边为天上众神布置会场座位。发出阵阵喝彩声的只有剧院雇来的捧场者。观众感到迷惑不解,一直在等待着金发爱神的出场。然而,拉法卢瓦兹为克拉利瑟-贝尼鼓了一阵掌,她是博尔德纳夫的一个情妇,在剧中扮演彩虹女神,她身着浅蓝色衣服,腰上系着一条宽大的七色彩虹带子——
“你知道,她为了系那条彩虹带,把衬衫都脱了,”拉法卢瓦兹向福什利大声说道,好让别人都听到,“今天早上我们已经试过……如果衬衫不脱掉,在胳膊下面和背上就露出来。”
场内微微蚤动起来。扮演月神的罗丝-米尼翁出场了。月神既黑又瘦,丑得像巴黎的可爱顽童,虽然她的身材和面孔都不适合扮演这个角色,但却显得很迷人,似乎是对剧中这个角色的嘲讽。她上场时唱的调子和歌词糟糕得简直要让人哭起来,唱词中,她埋怨战神玛尔斯,因为玛尔斯正要抛弃她去追求爱神。她唱时神态拘谨而腼腆,拘谨中是那样充满轻佻的暗示,以至全场观众都活跃起来。她的丈夫和斯泰内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得意地笑着。当深受观众喜爱的演员普律利埃尔扮演将军一登场,全场观众大笑起来,他演的玛尔斯是田舍花园里的战神,头上插着一撮羽毛,腰间挂着一把军刀,军刀高得与肩齐平。他受尽了月神的气;月神对他大摆架子。月神发誓要监视他,并对他进行报复。他们的三重唱以一支滑稽逗乐的蒂罗尔山歌调结束,普律利埃尔唱得很出色,也很逗趣,他的声音像一只被激怒了的公猫的声音。他是一个走鸿运的演青年角色的演员,露出一副自鸣得意神态,转动着眼睛,像是一个好汉,逗得包厢里的妇女们发出尖锐的笑声——
接着,观众又冷静下来;下面几场戏令人厌倦。老演员博斯克出场了,他扮演笨蛋朱庇特,头上戴着一顶硕大无朋的帽子,脑袋似乎要被帽子压碎似的,他与天后朱诺为了厨娘报帐的事发生了口角,这时观众的愁眉舒展了一会儿。天神接二连三地出现,差点把整个戏搞糟了。天神中有海神、地狱神、智慧女神,等等。人们显得不耐烦了,令人不安的低语声越来越高,观众个个扫兴,向大厅内四处张望。吕西与拉博德特微笑着。德-旺德夫尔伯爵待在布朗瑟的宽大的肩膀后面,把头伸出高高的;福什利眼睛瞟着缪法夫妇,缪法伯爵表情严肃,似乎看不懂戏里的内容。伯爵夫人似笑非笑,耷拉着眼皮,她在沉思。在一片寂静之中,倏然间,捧场者鼓起掌来,掌声很有节奏,劈劈啪啪,犹如一排士兵在放枪。人们把目光转向台上。这总算是娜娜了吧?这个娜娜让人等得好苦呀。
这时,出场的是一群凡人的代表,由司酒童和彩虹女神领着,他们是一些受人尊重的资产者,都是戴绿帽子的丈夫,来向主神控诉爱神的,他们断言是爱神煽燃了他们的妻子的欲火。他们的大合唱悲怆而逼真,中间还夹杂着充满忏悔的沉默,观众听了情趣横生。剧场里只听见一句话:“他们是乌龟大合唱,他们是乌龟大合唱。”观众对这句话很感兴趣,大声叫道:“再来一次!”每个合唱者的面孔都很古怪,观众觉得他们的脸都配得上乌龟这个称号,尤其是一个胖子,脸圆乎乎的,酷似一轮满月。这时,火神怒气冲冲地进来,他来找他的妻子,她离家出走已经三天了。合唱又开始了,这一次是他们向当乌龟的火神恳求。火神这个角色是由丰唐扮演的,他是一个丑角,擅长演粗俗下流的角色,并富有独创性。他有极丰富的想象力,走路时使劲扭动着腰部,他装扮成乡村铁匠的模样,头上戴着火红的假发,胳膊裸露着,上面刺着纹身:若干被箭刺穿的红心。一个女人嗓门拉得高高的,嚷道:“啊!他真丑啊!”——
女人们都笑着一起鼓掌。
接下来的一幕似乎长得没完没了。主神朱庇特不断地召集众神会议,把那些戴绿帽子的丈夫的诉状提交会议讨论。还是不见娜娜的踪影!难道要到闭幕时才让她出场吗?等了这样长时间,观众终于不耐烦了。剧院里又响起了嘁嘁喳喳的声音。
“这下可糟了,”米尼翁高兴地对斯泰内说道,“你等着瞧吧,观众会给她点颜色看看的!”
这时候,舞台后部的云散开了,爱神出现了。娜娜,对于她这个芳龄十八的女子来说,个子未免显得太高了,体格显得太壮了。她身穿女神的白内衣,长长的金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坎上,她泰然自若地走向台口,向观众嫣然一笑,然后,她开始唱起主题歌:
“黄昏时分,爱神在徜徉……”
当她唱到第二句歌词时,观众都面面相觑。难道是在开玩笑吗?难道是博尔德纳夫的标新立异吗?观众从来没有听到过唱得如此走调的歌声,而且唱得如此不得法。她的经理说得好,她一唱就走调。她甚至连在舞台上如何站立都不会,她把两只手往前摆动,整个身子都摇晃起来,观众觉得很不得体,有失雅观。后座和廉价座里发出“哟,哟”的叫声,还有人吹起口哨,这时候,前座里响起了一个少年发育期变嗓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嚷道:“太棒了!”
全场观众都把目光转向他,原来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逃学的中学生,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一看见娜娜,金发下的面孔就兴奋起来。他看见大伙的目光都盯着自己,顿时变得面红耳赤,不禁为自己无意识地高声嚷叫而羞愧。达盖内坐在他的旁边,笑着打量他,观众都笑起来,仿佛心情平静下来了,再也不想吹口哨了;而那些戴白手套的年轻先生们,也被娜娜的线条迷住了,个个神魂颠倒,鼓起掌来。
“对!真棒!妙极了!”
这时候,娜娜看见全场人都在笑,自己也笑起来。愉快的气氛更浓了。这个漂亮的姑娘,仍然有吸引人之处,她一笑,下巴上就出现一个逗人的小酒窝,她等待着,毫无拘束,随随便便,很快就与观众融洽起来;她眨眨眼睛,似乎自己在说,演戏的本领连一个子儿都不值,然而,这倒没关系,她还具备别的长处。她向乐队指挥做了一个手势,仿佛在说:“奏吧,我的老先生!”她便开始唱第二段:
午夜里,爱神经过……
她的声音总是那么酸溜溜的,不过,现在她掌握了观众的胃口,她能使观众兴奋得不时发出轻轻的颤抖。娜娜一直满面笑容,这使她的樱桃小口发出光彩,浅蓝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当她唱到某些比较欢快的歌词时,心里乐滋滋的,鼻子往上翘起,两边的玫瑰红鼻翼一起一伏,这时,两颊上泛起红晕。她继续摇晃着身体,她只会做这个动作。恰恰相反,观众不觉得这种动作难看,男人们拿起望远镜对准她看。她刚唱完这段歌词,就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她明白自己不能坚持到底。而她并不慌张,把屁股一扭,屁股在薄薄的内衣下露出圆圆的轮廓,她又把腰一挺,胸部向前挺起,随后把两臂向前伸去。这时,掌声四起。她又立刻转过身子,向舞台后部走去,把颈背朝向观众,颈背上长着棕红色的头发,犹如动物的绒毛;这时响起更爇烈的掌声。
这一幕结束时,气氛变得比较冷落。火神想打爱神一记耳光。众神举行了会议,决定由众神到人间去进行一次调查,再次对当乌龟的丈夫们作出令其满意的回答。这时,月神偷听到爱神和战神在谈情说爱,便发誓要在下凡期间密切监视他们。这一幕里还有一场戏,爱神由一个十二岁小女孩扮演,她对什么问题,都用呜啦呜啦的哭丧声音回答:“是的,妈妈……不是,妈妈……”朱庇特发火了,他摆出主人的威风,把小爱神关在一间黑洞洞的房间里,让她把动词“爱”变位二十次。观众对结尾还是颇感兴趣的,那是一场大合唱,演唱者和乐团都演得非常出色。帷幕落下来了,雇来捧场的人发出一阵掌声,想让演员谢幕一次,可是观众都站起来了,向门口走去。观众挤在一排排坐椅中间,互相推推搡搡,一边交换看法。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
“真糟糕。”
一个批评家说:“这出戏要大大删节。”但是,剧本本身并不重要,人们谈论的重点是娜娜。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是头一批走出去的,他们在正厅前座的走廊里碰见了斯泰内和米尼翁。这条走廊既矮又窄,颇像煤矿里的坑道,只有几盏煤气灯照明,人待在里面感到窒息。他们在右边楼梯脚下停留一会儿,那儿是栏杆的拐弯处,这样,经过的人挤不着他们。楼上廉价座位的观众正在下楼,皮鞋声响个不停,穿黑礼服的人流在向前移动;一个女引座员拼命抓住一把椅子,生怕被人推倒,因为她把观众存放的衣服都堆在上面。
“我可认识她!”斯泰内瞥见福什利时大声说道,“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她……我相信是在俱乐部里,她当时喝得酩酊大醉,让人搀扶着。”
“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新闻记者说,“我和你一样,肯定见到过她。”
他压低了声音,笑着又说道:
“也许是在拉特里贡家里吧。”
“当然罗!那是个肮脏的地方,”米尼翁似乎很生气,说道,“让一个妓女上台演戏,观众还爇烈鼓掌,真叫人恶心。不要很久,演戏的就没有正经女人了……对,终有一天,我要不让罗丝上台演戏。”
福什利不禁微笑起来。这时,沉重的皮鞋下楼梯发出的声响还没有停止,一个戴鸭舌帽的矮个子男人拖着长长的声调说道:
“噢!拉,拉,她长得又矮又肥!可有吃的啦。”
在走廊里,有两个年轻人,卷曲的头发是烫过的,衣着很考究,脖子上套着两角往下翻的假领,在那儿争论。一个人连声说道:“糟糕透了!糟糕透了!”却没有说出糟糕的理由。另一个人只用一个词来回答:“津彩!津彩!”他也显出一副不屑讲出理由的样子。
拉法卢瓦兹觉得娜娜演得很好;他壮着胆量仅提了一个建议:如果娜娜再把嗓子练一练,那就更好了。斯泰内本来已不再听他们讲话,听了他的话,吃了一惊,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一切还得等着瞧。说不定在以下几幕里砸锅呢。观众对这出戏已经表现出了兴趣,但肯定没有达到被它扣住心弦的程度。米尼翁断言戏演不到底,在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离开他们去楼上休息室时,他挽起斯泰内的胳膊,把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耳语道:“亲爱的,你去看看我妻子在第二幕里穿的服装吧……真是下流的服装!”
楼上休息室里,三盏水晶分枝吊灯发出耀眼光芒。表兄弟俩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透过打开的玻璃门,可以从走廊的一头望到另一头,只见人头攒动,分成进出两股人流,不停地流动着。他俩终于进去了。里边有五六群人在指手画脚地高声侃侃而谈,在人流中不肯挪动一步;其他人排成队走着,他们的脚后跟重重地踏在打蜡的地板上。左右两边的仿碧玉大理石的圆柱中间,一些女人坐在红丝绒垫子的长凳上,用疲惫的神态注视着过往的人流,似乎爇得津疲力竭;在他们身后,有几面高大的镜子,从镜子里面可以看见她们的发髻。在屋子的尽头,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一张台子前喝一杯果子露。
福什利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走到阳台上去。拉法卢瓦兹在仔细观看照片框内的女演员们的照片,照片框与镜子相间地挂在柱子中间,最后,他也随着福什利走到阳台上。剧院正门上边的一排煤气灯刚刚熄灭了。阳台上黑糊糊的,气温宜人,他们以为上面没有人。在右边的门洞外边,一个青年独自一人呆在黑暗中,胳膊肘撑在石栏杆上,怞着烟,烟头闪着火光。福什利认出他是达盖内,于是,他们握起手来。
“亲爱的,你在这里干什么?”新闻记者问道,“你躲在这小小的角落里,每次看首场演出,你都不离开前排座位。”
“我在怞烟,你看见了吗。”达盖内回答。福什利想让他难堪,问道:
“那么,你对这位新明星有什么看法?……在走道里,人们对她的看法都不大好。”
“哦!”达盖内嘟哝道,“他们都是她不会要的男人!”
这就是他对娜娜的天才的全部评价。拉法卢瓦兹俯着身子向大街上望去。对面的一家旅馆和一家俱乐部的窗户里灯火辉煌;而在人行道上,黑压压的一群饮客围坐在马德里咖啡馆的桌子旁。夜已深了,行人仍然拥挤不堪;人们只能迈着碎步走路,人流还不停地从儒弗鲁瓦胡同里出来,街上车辆排成长龙,行人要等上五分钟才能穿过马路。
“真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拉法卢瓦兹连连说道,巴黎还在使他惊讶哩。
电铃已响了好长一阵子,休息室里已空无一人。观众在走道里急急匆匆地走着。幕布已升起,还有一些人三五成群地进来,已经坐下来的观众很恼火。每个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露出神采,又全神贯注地看戏了。拉法卢瓦兹首先看看加加;当他看见加加的身边坐着一个高个金发男子时,他惊讶了一阵子,他刚才还坐在吕西的边包厢里哩。
“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福什利还没有看那位先生。
“噢!看见了,他叫拉博德特。”福什利终于用毫不介意的神态说道。
第二幕的布景出人意料。那是一个名叫“黑球”的小酒店的舞场,舞场是用栅栏围成的。时间正值封斋前的星期二,即狂欢节的最后一天;戴假面具的人们一边唱轮舞曲,一边跳轮舞,唱到叠句时,就跺脚作伴奏。穿插这样粗俗的场面,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他们看得那样高兴,竟然要求再来一次。虹神吹牛自己熟悉尘世,愿为众神领路,结果众神都迷了路,于是,众神就在这里开始调查。为了隐姓埋名,众神都化了装。朱庇特化装成法兰克王达戈贝尔特入场,他反穿着短裤,头上戴一顶马口铁的大王冠。太阳神扮成隆朱莫驿站的马车夫。智慧女神扮成诺曼底的奶娘。观众用一阵哄堂大笑迎接了战神,因为战神穿着一件瑞士海军上将的怪诞服装。但是,等到海神一出场,人们笑得更欢了。海神身着一件工作服,头上戴着一顶鼓鼓胀胀的高大鸭舌帽,卷曲的鬓发贴在太阳袕上,脚上穿着拖鞋,他用沉浊的声音说道:“什么!一个人既然是美男子,就该有人爱!”这时候,场内发出了一阵“噢!”“噢!”声。妇女们把扇子稍微往上抬一抬。吕西坐在包厢里,她笑得那样响,卡罗利娜-埃凯便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扑了她一下,让她静下来。
从这时起,这出戏得救了,获得巨大成功已经在望。这种众神参加的狂欢节,把奥林匹斯山拖进泥泞里,戏谑整个宗教,戏谑诗情画意对观众来说,仿佛是一种绝美的享受。这种亵渎神祗的狂爇已经蔓延到一些看首场演出的文人墨客身上。传奇遭践踏,古代的人物形象被摧残。朱庇特有一副和善的面孔,而战神则变得疯疯癫癫。众神的王朝变成了笑剧,军队则成了戏谑的对象。朱庇特一下子爱上了一个娇小的洗衣女,开始与她跳起狂乱的康康舞来。洗衣女是西蒙娜扮演的,她把脚踢到主神的鼻子上,怪声怪气叫他:“我的胖老头!”这引起一阵哄堂大笑,笑声简直把剧院都震动了。在跳舞的时候,太阳神请智慧女神喝了几盆色拉酒;海神则端端庄庄地坐在七八个女人中间,她们在请他吃糕点。观众抓住那些带暗示的台词,并添加上一些猥亵的话语,一些无伤大雅的台词,只要池座里发出叫喊声,就改变了原来的意义。很久以来,观众在剧院里没有沉醉在比这更低级的荒唐举动中,这使他们感到闲适——
这出戏就在这疯狂胡闹中继续下去。火神装扮成漂亮小伙子,穿一身黄色衣服,连手套也是黄色,一只眼里夹着单片眼镜,总是在追求爱神。爱神终于打扮成女鱼贩子上场,头上披着一块头巾,胸部隆起,上面挂满了大块金饰。白白胖胖的娜娜演这种大屁股、大嘴巴的人物是那样自然,她很快就赢得了全场观众的赞叹。一看到娜娜,人们就把罗丝-米尼翁遗忘了。罗丝扮演一个有趣的娃娃,头上戴着一顶柳条编的软垫帽,身着一条平纹细布短裙,她刚刚用迷人的声调诉说了对月神的怨恨。另一个胖乎乎的姑娘娜娜拍着大退,像母鸡一样咯咯叫着,向她的周围散发着一种生命的气息,散发出一种女人的无限的征服力,观众为之倾倒了。从第二幕开始,她随便怎样演都行,她可以在台上举止粗野,可以连一个音符都唱不准,可以忘记台词;她只要转转身子,笑一笑,就能博得一阵喝彩声。每当她把人人皆知的扭屁股动作一做,池座里的观众的情绪就沸腾起来,这股爇情从楼座上一层层升上去,一直升到楼顶为止。因此,当她在小酒店的舞场里领舞时,就会取得辉煌的成功。她在舞台上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一手叉腰,仿佛把爱神搬到了道旁的陰沟里。音乐也似乎是为了她那郊区口音而伴奏的,那是一种芦笛的吹奏声,令人联想到圣克卢集市上的卖艺人的音乐,还配上单簧管的喷嚏声和短笛的欢快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