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苞芙 我果真坐在家里?(笑)我想伸开胳膊跳起来。(用手掩脸)不会是在做梦!上帝知道我爱我的祖国,爱得很深,我不敢从车厢里往外张望,我忍不住要流泪,(含泪)不过该喝咖啡了。谢谢你,费尔斯,谢谢你,我的老人家。你还活着,真让我高兴。
费尔斯 前天。
加耶夫 他耳背
罗伯兴 我四点钟坐火车去哈尔科夫。遗憾!真想看看您,和您聊聊天......您还是那样光彩照人。
彼什克 (叹息)甚至比以前更标致了......还穿一身巴黎时装......我全部家当都不要了......
罗伯兴 您的哥哥,列奥尼德·安德列耶维奇说我是个流氓,是暴发户,这我不计较。让他这样说好了。我只是希望您还像从前那样信任我,希望您的一双迷人的眼睛还像从前那样看着我。仁慈的上帝!我的父亲曾是您祖辈的农奴,但您以前待我这么好,我会忘记所有的恩怨来爱您,像爱亲人一样地爱您,甚至,胜过爱自己的亲人。
柳苞芙 我坐不住了,坐不住了......(跳起,激动地踱步)我高兴得控制不了自己啦......你们笑话我好了,我多傻......我亲爱的书柜......(吻书柜)我的小长桌......
加耶夫 你出国期间老奶妈死了。
柳苞芙 (坐下喝咖啡)知道,他们写信告诉我了,愿她的灵魂得到安息。
加耶夫 阿纳斯塔西也死了。彼特鲁什卡离开了这里,现在在城里的警察局里当差。(从口袋取出糖果匣,吃一粒糖)
彼什克 我的女儿,达申卡向您问好。
罗伯兴 我本想给你们说点让你们听了高兴的话。(看表)我马上得走,没有时间说了......也好,我长话短说。你们已经知道,你们的樱桃园将要抵债出售,拍卖会定在八月二十二日,可是,我尊敬的太太,您尽管放心,睡您的安稳觉,我们自有办法......我有个方案。请注意听!你们的庄园离城只有二十里,还靠近铁路线,如果把这座樱桃园,连同河边的土地划分出一些地段,租给人家盖别墅,那样你们每年至少有两万五千卢布的进账。
加耶夫 胡言乱语!
柳苞芙 叶尔马拉耶·阿列克谢耶维奇,我没有完全听懂。
罗伯兴 您从租住别墅的客人那儿每年每亩地至少收取二十五卢布租金,您如果现在就把这个方案公布出去,我保证到秋天您的所有地盘都会被抢租一空。总而言之,我向您道喜,您得救了。这地方多漂亮,这条河多漂亮。不过需要整顿整顿,该拆的得拆了......比如,老房子都不能保留,包括这个房子,毫无用处了,还得把老的樱桃园给砍了......
柳苞芙 把樱桃园砍了?我亲爱的,请原谅,您什么也不懂。如果说在我们这个省里还有什么有价值的,甚至是了不起的东西存在,那就是我们这座樱桃园了。
罗伯兴 这座樱桃园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面积大就是了。樱桃园两年结一次樱桃,没法处理,没有人买。
加耶夫 《百科全书》上都提到过我们这座樱桃园。
罗伯兴 (看表)如果什么主意也不拿,什么办法也不想,那么到八月二十二日,这座樱桃园,连同整个庄园都要拍卖掉。你们作个决定吧!我向你们起誓,没有别的出路。没有,没有。
费尔斯 从前,四、五十年前,可以把樱桃风干、浸泡,做果子酱......
加耶夫 费尔斯,你别插嘴。
费尔斯 早年间,风干的樱桃一车一车地运到莫斯科和哈尔科夫。能卖好多钱!这樱桃干又软又甜又香......早年间,有风干樱桃的秘方......
柳苞芙 现在这秘方在哪?
费尔斯 忘记了。谁也记不起来了。
彼什克 (向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巴黎怎么样?那边吃田鸡吗?
柳苞芙 我吃过鳄鱼。
彼什克 您瞧瞧......
罗伯兴 在这之前,农村里只有地主和农民,而现在出现了从城里到乡下来住别墅的客人。所有的城镇,哪怕是小城镇,周边都包围着一片片别墅。可以断定,再过二十年,别墅住客会增加许多倍。现在他们还只是在阳台上喝喝茶,但说不定有一天他们会在自己的一亩几分地上经营起来,那时你们的樱桃园会变得多么繁华,多么气派......
加耶夫 (生气地)胡说八道!
[瓦丽雅和雅沙上。
瓦丽雅 妈妈,这里有您两封电报。(从钥匙串里找出一把,带着响声打开旧书柜)就在这里。
柳苞芙 这是从巴黎打来的。(没有读,就把两封电报撕碎)和巴黎的缘分一刀两断了......
加耶夫 柳苞芙,你知道这书柜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一个星期前,我拉开底层的抽屉一看,那里刻着年份。这书柜是整整一百年前制造的。怎么样?啊?可以给它开个纪念会了。它虽然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但它毕竟是老书柜呀。
彼什克 (吃惊)一百年......您瞧瞧!......
加耶夫 是......这是个宝贝......(抚摸书柜)亲爱的,尊贵的书柜!我向你致敬。在一百年的时间里,你一直在为善良和正义的光辉理想服务,你的对于创造性工作的无言的召唤,在一百年的时间里,从没有减弱过,(含泪)你在我们家族的一代又一代的心灵里点燃了对美好未来的信心,你在我的身上培养了善良的美德和社会自觉的理想。(停顿)
罗伯兴 是的......
柳苞芙 哥哥,你还是那个样子。
加耶夫 (有点难为情)白球进右边角的网兜!斜打红球进中间的网兜!
罗伯兴 (看表)好了,我该走了。
雅沙 (递给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药瓶)该吃药了......
彼什克 亲爱的,别吃药......这药对你既无害处也无好处......给我......亲爱的。(取出药片,放在手掌上,吹口气,放进口中,喝一口甜酒吞下)吃下去了!
柳苞芙 (害怕地)您疯了!
彼什克 我把药片全吃下去了。
罗伯兴 好胃口!(众人大笑)
费尔斯 复活节那天来我们这儿吃掉了半桶黄瓜......(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
柳苞芙 他在说些什么?
瓦丽雅 已经有三年了,他总是这么嘟嘟囔囔,我们习惯了。
雅沙 人老了。
夏尔洛塔穿行舞台,她身穿白裙,很瘦,束紧腰带,腰带上系一手持眼镜。
罗伯兴 夏尔洛塔·伊凡诺芙娜,我还没有来得及向您问好了(想吻她手)
夏尔洛塔 (抽开手)如果让您吻了手,您还想吻胳膊,然后还想吻肩膀......
罗伯兴 我今天不走运。(众人笑)夏尔洛塔·伊凡诺芙娜,给我们变个魔术吧!
柳苞芙 夏尔洛塔,变个魔术吧!
夏尔洛塔 不的。我想睡觉。(下)
罗伯兴 过三个星期咱们再见。(吻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的手)再见。(向加耶夫)再见。(和彼什克拥抱)再见。(把手分别伸给瓦丽雅,费尔斯和雅沙)真不想离开这儿。(向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别墅的事,您要是拿定了主意,就通知我,我会给您弄到五万卢布贷款的。你们好好想想。
瓦丽雅 (气恼地)您到底走不走呀!
罗伯兴 我走,我走......(下)
加耶夫 讨厌的人。不过,请原谅,瓦丽雅要嫁给他,这是瓦丽雅的未婚夫。
瓦丽雅 舅舅,别说废话。
柳苞芙 瓦丽雅,这有什么,我还高兴呢,他是个好人。
彼什克 应当说句实话,他的确是个非常好的人......我的女儿达申卡也这么说......说了很多。(打鼾,立即又醒过来)尊贵的太太,您得借我二百四十卢布......明天我得付人家利息......
瓦丽雅 (害怕地)不行,不行!
柳苞芙 我手头真没有钱。
彼什克 总会有钱的。(笑)我从不放弃希望。上一回吧,我以为全都完了,必死无疑,结果呢,铁路修到我的地皮上......付给了我一笔补偿金。瞧吧,今天,或是明天,还会发生些什么事儿......达申卡也许会中两万卢布大奖......她手里有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