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10月,米列娜的女儿(也叫米列娜)写信给悦然,告知母亲病重。
悦然当时很困惑,捷克人的署名非常麻烦,米列娜的母亲也叫米列娜,究竟哪一个米列娜生病。
悦然的潜意识不相信充满活力的米列娜即将远行。
第二年春天多伦多大学发布举办米列娜的纪念讨论会,我们才知道米列娜已在冬天过世。
悦然在写给朋友的纪念信中回忆了一段往事。他担任汉学协会会长时,与所有的汉学家们一起编撰四册《1949年以前的中国文学简介》,米列娜担任小说类的主编,有一回她从布拉格飞斯德哥尔摩的班机延误,到了悦然欧登街的寓所,已是晚上近十一点,所有的学者坐在客厅等她。
米列娜进屋时外套还没来得及脱掉:“给我一杯威士忌,我就可以开始工作。”
米列娜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婚姻,丈夫是捷克一个很大的文学教授,可惜婚姻维系不够长久。米列娜遭受感情打击,很快就把全副的精力专注到学术工作。当然她还是一个生活多彩多姿的女人,她在斯德哥尔摩远东博物馆底下的坝子,不期然遇到宁祖跟悦然,正是一段默默发展的感情插曲。
台大教授周志文曾经在查尔斯大学客座一年,他在米列娜过世后与我通信,提到米列娜对于“五四”的看法。米列娜认为“五四”带给中国的并非前进而是伤痕,周教授对这个观点惊讶而佩服。可是按照悦然的理解,米列娜专攻晚清文学,她对于晚清的新文化运动的脉络了解很深,她认为新文化运动继续往前发展,那么一个更美好的时代,更理想的中国就会到来,这会远比“五四”的情况好得多。米列娜的观点不见得能说服其他的学者,她的研究怀有很大的善意,那是毋庸置疑的。
帕拉一直很想念悦然,2015年圣诞节前夕,悦然收到帕拉的圣诞卡,写满密密两页的卡片。
悦然当即回信帕拉,春暖花开就去布拉格看他。写信给查尔斯大学中文系主任约定二月就去讲学,可惜悦然二月身体微恙,四月想去,又遇到暂时困扰的眼疾不能成行。
帕拉没有等到悦然,2016年晚春悄然远行。
那只“好兵帅克”的酒杯,我放在柜子最高处,不时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