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德培    更新时间:2017-05-25 15:34:28

——长篇小说《群山之巅》启示录


“一个人的地平线便是一个由方向感构成的总体,其中不仅有我们为未知事物现身而必须预备的方向,还有对于可能性的期待以及通过这可能性而被指引的方向。”

——汉斯·布鲁门伯格《神话研究》


2009年,我发表过一篇迟子建论,阅读其小说止于2008年。此后的六年间,迟子建又发表了两部长篇小说,数量不菲的中短篇,其创作的勤勉可想而知。最近几个月集中阅读了这些作品,特别是针对其最新长篇《群山之巅》,一些想法记录如下。


近二十年的中国当代小说,几经起伏、回流与反复,总体上呈现出后撤中前行的姿态:先锋文学被人诟病已成常态,回归成了保留剧目,留恋成了一种情感方式,自然成了倾诉的对象,怀旧成就的是未来的展望,望乡成了形式的内容,即便是城市叙事也是如此;社会生活的急剧变动成了滋生怀疑主义的温床,犬儒主义登堂入室,虚无主义时有出没,而伦理叙事则成了唯一的家当;现实是太多的作品回归现实又被现实捆绑了手脚,重述故事又不知故事为何物,自以为了解今夕的人又不知今夕为何夕;落后于影视的“故事”甚至跟不上“新闻”的步伐,这似乎成了当今小说的宿命。总的来说,回归既是动力,又是其自身的障碍之物;既是我们的骄傲又是其懦弱之处。应该看到,倒行未必逆施,重要的是后撤的声浪之大往往淹没了前行的脚步声。

人们之所以讲故事,是为了“消磨”某些东西。在最没有害处但同样重要的情况下,就是消磨时间。在另一种更严肃的情况下,就是消除恐惧。后一种情况不仅包括蒙昧,而且更根本地包括陌生。人间一切信托始于名称,而且与之相联系才能讲故事。如今,讲故事的原初根据已然逝去,故事所赖以生存的条件随着世代变迁而变化。别的不说,同为“讲故事的人”,1936年作为本雅明论文的题目和前两年莫言作为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的演讲题目,其所指已非同日而语。随着对社会生活巨变的不满与惊恐,消费主义的兴盛,阅读口胃的渴望,所谓故事已承担着对现实的摹仿和可读性的重任。从卢卡奇到本雅明为故事所圈定的界线早已被弃之不用,代之以的仅仅只是跟现实和读者亲近的代用词。从这个意义上讲,迟子建也是个讲故事的人。

“故事不依赖任何思想或者习惯的固定保留剧目:故事取决于它跨越空间的步伐。在这些空间里,存在着故事赋予事件的意义。这种意义绝大部分来自故事中的人物和读者之间共同的渴望。讲故事的人的任务便是了解这些渴望,并将它们转变为自己故事的步伐。”1978年,约翰·伯格在其同样题为《讲故事的人》一文中这样写道。伯格的文章显然深受本雅明的影响,但具有丰富创作经验的他,对故事的含义则更为宽容和与时俱进。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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