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伊丽莎白鼠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陪我去趟大洼。伊丽莎白鼠问我去大洼干啥,我说散散心。大洼的万亩稻田变成了万亩荷塘,我在微信上看到了图片。伊丽莎白鼠当然想和我一起去,可她分身乏术,正看孙女呢。
“你去看大象的母亲了?”她问。
我问她咋知道。她说听大姐说的。是大象的姐姐。两个人都看孩子,在游乐园门口见了面,叙谈了几句。她不是听大象说的,而是听大象的姐姐说的。也好。大象的姐姐离娘家近,应该比大象跑得勤一些。我去看老太太已经有两个月了,大象的哥嫂接待了我。
“你还给留钱了。”伊丽莎白鼠又说。
我跟大象的哥嫂不熟。我留钱的事,有点矛盾。既想让大象知道,又不想让她知道。但大象一直没有跟我联系,那段时间,我甚至心有惴惴。伊丽莎白鼠透露的这个信息很重要,我心里的那块石头一下落了地。
“我一直也没去看老太太,总是没时间。”
我能想像伊丽莎白鼠的忙乱和紧张。她的孙女两岁半,是儿子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那小子中专毕业实习去了一家贸易公司,三个月就让一个女孩怀孕了。伊丽莎白鼠曾经疯了似的让儿子远离那个乡村女孩,结果是,那个女孩被带回了家。
我们又谈了一些别的,伊丽莎白鼠那端总是被孙女打扰。最后手机还是被抢了过去,奶声奶气地问我:“你是谁啊?”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见到大象了,她在H市生活。相比我们居住的埙城来说,那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当年她走的时候,我曾经开玩笑说,你是我们三人中第一个去大城市的,希望将来有一天我去H市开会时,你能开着宝马去车站接我。那天是2001年的春天,是我们相识的第十六个5.19,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要聚一聚。开始是我们三个人,后来是我们六个人。三个女人,带三个孩子。大象走了以后,聚会就自然终止了。我和伊丽莎白鼠同住一座城市,我们很少见面。大象没走的时候,我和大象也很少见面。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有点古怪,用大象的话说,她跟伊丽莎白鼠是一种物质关系,跟我则是精神关系。那我和伊丽莎白鼠算什么关系呢,物质加精神?当然说这话的时候,我们还是小姑娘。大象结婚早,我们仍叫她小姑娘,因为我们三人中,她年纪最小。每年春节前我都要去H市开会,经常试图联系她,可十有八九联系不上,或者,联系上了她没时间出来,也没空接待我。十几年都是这样,自从她举家搬走,有关她的信息,就比流星还少。我们甚至一次也没有碰过面。换成别人,这种友情早就落花流水了。但我们之间不至于。即便一百年都不见,我心里依然有她,她心里依然有我,这毫无疑义。有一次,电话打到手抽筋,万千言语都堵塞到那根细细的电话线里。说好了她过来,我在酒店把水果洗好,把咖啡冲好,心情激动得像等初恋情人一样。最终还是让我等了个空。
其实她经常回我们家乡的这座小城,来看母亲。可这么多年,她都没找过我。当然,我也没有找过她。我问伊丽莎白鼠,你见过大象么?伊丽莎白鼠说,见过,但也是三年前了。
到底物质和精神不一样。我暗下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