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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光盘    更新时间:2017-04-25 11:08:45

老虎潭水库有五六个大小不等的岛屿,其中桃花岛最为知名。一提起桃花岛我们通常都很兴奋,脑子里总是产生许多联想。但去过的人都说那岛不应该叫桃花岛,上面没几棵桃树,倒是有一大片槐树。难道叫槐树岛?这是多么倒胃口的名字。桃花岛,很有诗意很暧昧的名字。管它有没有桃树,桃花岛已经叫响开来,深入人心。我们四个朋友在盛夏的周三下午去往桃花岛,选择这个时间是我们的刻意。果真,下了船,登上岛,游人也就十几个,避免了周末的人山人海。先期到达的游人打扑克的打扑克,钓鱼的钓鱼,游泳的游泳。老游酷爱钓鱼,我们另外三人便选择游泳。在浅水区里游泳的是三个少妇,她们嘻嘻哈哈地打闹,见我们下水急忙以击水来挑逗。我们笑笑没有回应。这三个少妇一定是有主的,贸然与她们打闹有可能惹出事端。我们越过她们往深水区游去,一个回合后我们回到浅水区。这里是桃花岛主划归的游泳场,做过许多安全和舒适处理。浸在水中的少妇们皮肤很白,三点式泳装紧紧贴着她们的肌肉,乳头及下面的那条水沟清晰可辨。我们三个朋友假装视而不见,注意力却又无时不在她们那些部位。

对于老游的钓技,你不得不佩服,在这么一个巨大的水库,在有人游动的桃花岛岸边,老游钓到了一条重十六斤的金色鲤鱼。鱼一上钩,老游就知道奇迹已经到来。他对我们喊道,快来,大鱼来了!我们朝他望去,他的钓竿弯成弓形,随着鱼线一张一弛地弹动。老游兴趣盎然地溜鱼。我们问他这鱼估计有多重?他说至少十六斤。等他将鲤鱼力气耗尽,将鱼完全拉出水面时,一道金光在阳光下闪现,岸上所有看热闹的人惊叫:我的天!一称,正好十六斤。都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金色鲤鱼。人们争相与金色大鲤鱼合影,三个泳装少妇跟鲤鱼合了一张又一张。老游笑着说,你们有完没完,我手提累啦!老游说着将鱼搁在地上。少妇没完,她们分别躺在金色鲤鱼旁边。这样我们就更充分地欣赏到了她们的卧姿,近距离地看到她们下边紧贴着游裤的深沟。

晚餐我们吃全鱼宴。之前老游已摸清,三个游泳少妇结伴而来,别无他人。我们热情地邀她们参加我们的全鱼宴。有了三个少妇的加盟,这餐饭吃得更有滋味。我的这三个朋友泡妞都很有一套,很快一对一地泡上了,全然没有把我这个老大哥放在眼里。说是老大哥,其实我也才三十六岁,我们这个圈子里不论对方年龄多大,都习惯在其姓氏前加一个老字。

天刚刚擦黑,我们的晚宴已如火如荼地进行。远处传来突突突的机帆船声音。坐在我们邻桌上的男人欢呼起来,我们这桌的男人也跟着欢呼。我莫名地看着老游,老游说,你的菜来了!

发动机声越来越响,船上的灯火越来越近。靠了岸,一群少女走下船,拾级向桃花岛走来。

这是一群妓女。有人说。

桃花岛本身不养妓女。来了男客,桃花岛主才根据来客情况向外发出信号,外面会酌情地派出妓女前来服务。

妓女队伍从我们面前走过,她们把最风骚的一面展现给正在吃饭的嫖客们。然后妓女们风一样散了。

酒足饭饱,老游他们有了玩伴,很没良心地抛开我。我回到房间。我的房间在二楼,在这个四面环水的桃花岛,你站在任何一处都能感受到水的清凉和柔情。我在阳台上坐着,面朝大湖。大湖漆黑一片,不时传来游者的击水声和快乐的喊声。

我想了会儿老婆儿子。老婆带着儿子随学校同事到云南旅游去了,现在他们也许在丽江也许在香格里拉。然后我就回到房间。电视只有四个台,没什么可看的节目,便看书。我出门有带书的习惯,一旦碰上无聊时光,就需要书的陪伴。

晚上十一点多,桃花岛安静下来,我也开始迷糊着睡觉。门却意外地被敲响。我想,肯定是老游他们三缺一,又要拉我去打麻将,便假装睡着。但过了十几秒钟,敲门声又响起,似乎有女人在叫,先生,先生……我起身拉开门,微弱的灯光下,站着一位少女。先生,先生……她声音很细,怯怯地。我说,有事吗?她说,你要按摩吗?我说,不要。我关上门把她拒之门外。可是睡下去不到十分钟,她又来敲门。我说,我说过了不要按摩。她说,我比她们便宜,我还比她们年轻和干净。我说,请你离开!

睡眠被她搅了,怎么也睡不着,书又看完了,只能看电视。深夜的电视节目更加无聊,无聊也没办法,就把电视当作一条陪伴自己走山路的狗吧。

我一边想,如果少女再次敲门我应该怎么办?带着期待和担忧胡思乱想着,门真切地第三次被敲响。我拉开门,我说,你真的没完了?

求求你,大哥,睡我吧。她说。

我说没你这么赖皮的。

能让我进来吗?她不容我点头挤进房来。

我合上门。我说,这么多嫖客为什么就赖上我?

她说,嫖客们都有主了,只有你没有。

我说,我为什么要有?

她低头不语,她浑身透出来的土气幼稚羞涩和胆怯可以说明她是新手。

我说,太晚了,你走吧,别影响我睡觉。

她说,我进来了就不会出去。

我说,为什么?

她说,我没地方睡,你睡不睡我我都要在你的房间睡一夜。

她说完钻进洗手间洗潄。我这是单间,只有一张床,待会她睡哪儿?从洗手间出来后,她和衣在床的一角躺下来,侧身蜷缩着背对我。怜悯之心浮上我心头。我把另一只枕头丢给她,然后熄灯。之后我听到她轻轻的哭泣。我说你为什么要哭呢?她不作答。我说,你放心地睡吧,我好像也困了。

我钱包里有两千元钱,原准备用来与老游他们打麻将的。我把它塞给少女,说我全给你,你陪我睡觉不能白陪。她说,不要这么多。我说,就算我全输掉。

我心无杂念,睡意很快袭上身来。

天刚麻麻亮,迷糊中我听到湖面传来汽笛声,身边的少女也急忙爬起来,夺门而去。不多久,我听到人们离开的声音,听到开船的声音。

一切归于平静后,我睡了一个回笼觉。此时,老游老李老石都已起床,他们坐在二楼平台上闲聊。不多时,那三个少妇参与进来。他们六人老熟人似的说笑。昨晚他们玩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玩一夜情我也不知道。这三个少妇虽然有些风骚,但应该还属于良家妇女,不至于这么糜烂。可是,我想错了,后来他们公开表示,昨晚就一对对地睡在一起。见我吃惊,老游拉我到一边说,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们,我们三人睡的是良家妇女,你睡的却是妓女,哈哈,当然,如果没有这三个良家妇女我们也同样睡妓女。我辩解说,我没有,我没有睡她,我们只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们六人哄然大笑。老李那个情妇说,我都看见了,汽笛响起后妓女从你房里钻出来。你眼光真的很差,那么土气的妓女你也看得上。老李接过话说,不是眼光问题,是饥不择食。

他们六人提出还要玩一天,但我没时间了。我下午还得回报社编稿。按计划,早餐后就该返程的。我的坚持破坏了他们的兴致,他们埋怨着随我踏上返程的路。事实上我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的。桃花岛主特意为我们准备了小船,并亲自驾驶。湖水宽阔而平静,桃花岛在我们身后一点点退去。他们六人站在船头或船艉拍照留念,我坐在一个角落一动不动,没有留影的雅兴,心里有说不明白的惆怅。我对老游老李老石产生了羡慕嫉妒恨。为了快乐,他们可以抛弃兄弟情谊,丝毫不顾及大哥的面子和内心需要。出了老虎潭水库上到大坝,老游对我说,老大你一点不好玩,下回不要再带我们出来。我说,我扫了你们的兴,你们送我回城后,继续找地方玩去吧。三个少妇开一辆车,我们这边也开一辆车,他们六个人重新组合,而我非常多余地坐在老游的车里。

不几天,老游在桃花岛钓到十六斤金色鲤鱼的新闻就传遍我们那个圈子并扩散到别的圈子,而且在传闻中十六斤就夸大成二十六斤甚至六十一斤。而我和少女同床共眠的新闻,圈子里也都晓得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嫖娼并不是什么丑事,他们时常谈论某一次嫖娼的经历,交流嫖娼心得,还会炫耀自己嫖娼的技能。问题是,他们并不相信我像柳下惠一样不为色所动,我的“吹嘘”令他们反感,嫖娼不可耻,吹牛才可恨。我觉得我在这个圈子待不下去了,于是退了出来。

我退出圈子的次日,老婆携儿子旅游归来。云南高原的阳光很毒辣,儿子的小脸蛋立即成为“高原红”,一直到后来我搬离这个家也没完全恢复。和老婆分别接近半个月,新婚的感觉很强烈,我们忘我地做了许久的事。完事后,老婆比往常兴奋,她滔滔不绝地讲述云南之行,而我想给她讲讲桃花岛那一夜竟然没有一点机会,直到第二天晚上,我们再次干活之后。听了我的讲述,老婆不动声色。她伸手关掉灯,说,睡吧。第二天中午我下班回家,我告诉老婆我要出一趟差。老婆说,是去桃花岛吧?我说,你开什么玩笑,桃花岛能采访吗?老婆说,去哪里是你的事,把这个字签了吧。老婆递给我一张离婚协议。

……离婚的过程痛苦而漫长,耗尽了双方以及家庭所有人员的精力。在此可以省去不记,总之最后,老婆胜利了。

祸从口出,你说我跟老婆说那个干什么呢?老游他们坏事干尽,对老婆却守口如瓶,家庭生活过得好好的,而我,唉,不说了。

这一晃十二年过去,我今年四十八岁了,仍然单身。你知道我仍然深深爱着前妻。我和前妻逐渐成为好朋友,但前妻说什么也不会再次嫁给我,尽管她也是单身。我们可爱的儿子去年就上大学了,最大的幸运是儿子没有因为父母婚姻的破裂家庭的离散受到太大的影响,身心都是健康的。去年送儿子到外地上学,我和前妻一起去的,但我们却住在不同的房间。就是说,前妻不仅不会嫁给我,就连身体也不让我碰。我现在独居在离前妻不远的一个小区里,空闲时会邀请前妻一起散步聊天。我最大的计划是请前妻游玩一次桃花岛,这个计划一直到这个暑假才得以实现。前妻又送走了一届高考生,这届学生考得不理想,校长不让教职工出去旅游。我说,我请你出去玩吧。前妻说好啊,我说我只有两三天时间,外地去不了,就在郊外游怎么样?前妻说行。我说,去桃花岛,带上儿子。但儿子已长大成人,上了一年大学之后更不愿跟父母待在一起了。

和十二年前一样,也是一个夏天周三的下午,我开车载着前妻去往桃花岛。遗憾的是,桃花岛成为死岛,据说桃花岛主因为债务纠纷伤了人,坐牢去了。桃花岛主租期是三十年,租期未到有关方面不便租给别人。但对方是劳改犯,合同可以单方撕毁。有关方面苦于找不到承租人而没有撕毁合同,而且桃花岛主被判五年,就快要出狱了。我们的车停在大坝前的停车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去桃花岛的船老大。前妻是随学校来过老虎潭的,但一定没去过桃花岛。如果没有我的那件事发生,她早就上桃花岛了。桃花岛上衰败不堪,建筑物外杂草丛生。我引着前妻在岛上游走,我告诉她哪里是当年的泳场,哪里是老游钓上十六斤后来社会上胡传的六十一斤金色鲤鱼的地方。往山上走时,为数不多的桃树上结满了桃子,都熟了,有的掉在地上。前妻说,真可惜。我摘下一个饱满的桃子递给前妻。前妻小心地撕掉皮,吃一口后说,好甜。我也吃了一个,感觉比市面上买的好吃多了。我们采摘下三塑料袋,准备带给她父母我父母以及我们的儿子。

我们坐在高处的草地上,脚下就是桃花岛曾经的旅馆。前妻说,说说吧,你那个所谓柳下惠的一夜。我说,我不想再说,那是一场灾难。前妻说,明知是灾难为什么还**?我站起来,向一旁走去。

泊在湖边的小船响起汽笛声,船老大在催我们离开。

在桃花岛上我们前后待了两个小时,时间不长,总算了了我带前妻来游玩的这桩心愿。没在老虎潭住上一夜,我有些不甘,建议前妻再往别的岛去。最后我们选择了仙湖岛。仙湖岛比桃花岛小一些,但有一些水上游乐项目。老板曾经是国家级举重运动员,退役后当过编剧,据说还跟张艺谋合作过,挣了一大笔钱,然后就投资了这个旅游项目。因为不是周末,游客不多,房间也非常有富余。我问前妻,要一间还是两间?前妻盯着我,目光火辣竦的。我受不了前妻的目光,便要了两个相邻的单间。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倦鸟回到它们的巢穴。吃完饭,天全黑下来。我和前妻在小岛上散步,我试探着去牵前妻的手试着去搂前妻的腰,都被她严厉拒绝掉。前妻跟我谈起我们的儿子。前妻对儿子在校情况了解很多,因为儿子跟他妈说了许多;还因为在儿子上学的那所大学,老师队伍里有前妻一位同学。儿子极少谈起他们的大学,平时我问三句,他最多回答一句。儿子不喜欢跟我交流,这很像我,我从初中到大学到三十六岁,都不喜欢跟父亲说话。我们谈到儿子的恋爱问题。前妻不希望儿子过早地恋爱,而我倒希望儿子现在就恋爱,多谈几次。男孩子只有多谈恋爱才会成熟懂事。我和前妻的观点虽有分歧,但我们只是很平和地交流,没有争吵。

回到旅馆,前妻首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说,不再一起聊一会儿?在你房间或者我的?前妻不语,回手将大门关上。我去到我的房间,打开电视,然后躺下来一个个频道地寻找喜欢的节目,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喜欢的。最令人不满意的是,居然连个央视的科教频道纪录频道都没有。有文化有思想的人都喜欢看这两个频道。还是看书吧。这才想起,书在前妻那里。在来的路上,前妻顺手拣起搁在座位上的我的书,下车后我叫她帮我带上。敲开前妻的门,她以警觉而拒绝的口吻对我说,你要干什么?我说,我的书。前妻回身去取书,我趁机跨进门。前妻见我进来,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进来了呢!拿上书快走!前妻将我推出门去。

接近十二点,我熄灯睡觉。快要睡着时,房门被敲响。心想,可能是妓女来袭。我屏住呼吸,让妓女死心。可是过了一两分钟,门又响起。我怒从心头起,从床上跃起来拉开门。门外站着前妻。我呆呆地看她。她说,不认识吗?我说,有事?她推开我,挤进房间。我急忙关上门。前妻说,你刚才睡着了?我说正要睡着。前妻说,我要和你睡。前妻脱掉外衣,躺下去。我立即压在前妻身上。前妻微微地拒绝,然后身子就软了,并且积极主动地配合。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汽油遇上烈火。我们都很疯狂。之后,我们疲惫不堪,但身子像在天空飘飞。我想和前妻说说话,前妻却用手堵住我的嘴。十二年来,前妻的身子发生了变化,表面看仍然苗条,但身子似乎臃肿了些,皮肤松弛了些。尽管如此,前妻依然诱人。她不让我搂她亲她,不让我靠近,我们俩默默地躺着,一直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

醒来时,前妻已不在身边。我忆起之前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从我身边起床开门,那是梦境也是现实。我靠在床上又眯了一会。

前妻已经起床,正在洗漱。经过昨晚的亲密活动,我觉得前妻已经给了我复合的信号。可是,我想错了。她的逻辑是这样的:孤男寡女躺在一张床上,关系是不可能不发生的!

我又错了。昨晚如果我让前妻躺在我身边而我坐怀不乱,事情便有了转机。这个,谁预料得到呢!

我早已从记者转岗到了编辑岗位,并且是文化旅游部的主任。不过,这个在报社内部的肥缺,在我中学同学们看来比芝麻还不起眼。在我们家乡这座城市,我们来往最多的是中学同学,中学同学大部分在本地,大学同学因为天南海北的,平时很少有相聚的机会。中学同学中最大的官是国家某部委的副部级干部,就是在省内,也有五个副厅以上干部,处级干部就更不用说。中学老师校友们都说,七八级是出人才的年级。后有人研究说,七八级时,学校还没搬迁,与千年古刹融为一体,多得它的庇佑。这些说法只是闲聊而已,不可当真。不过,我也有我的优势,同学们聚会进景点我能拿到最高优惠价甚至免单。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部门主任,但同学们觉得我的利用价值还是不小的。前天,粮食局的那个副局长同学叫我帮忙安排他们单位去桃花岛之游。我说,桃花岛现在荒无人烟,你们上去没吃的没喝的,只有野果充饥天当被子地作床。同学说,桃花岛又开业啦!我抬头问小珉,桃花岛怎么啦?小珉反问,桃花岛?我说,又开业了?小珉摇头表示不知道或者不理解。小珉到我们报社工作已经三年多了。她是硕士应届进来的,也是过五关斩六将获得的宝贵职位。现在的孩子就业太难,进好的单位更是难上加难。我记得那年报业集团三家子报才招二十个人,报名应考者就有三百多人。我时常为那些落选的同学感叹,不是他们水平不行,是他们运气不好。都是应届毕业生,没有经过磨炼,能有几个人写得出写得好标准的中国式新闻作品?光凭一次考试又怎么能分出水平的高低?小珉是幸运的。当然,报社能得到小珉同样也是幸运的。小珉进报社不到半年就成了新闻一姐,加上人品好,深受老新闻新新闻的喜爱。其实小珉还有一大特点,就是脾气特别好。我时常幻想,要是我有这么样一个女儿多好。特别是和她一起去了一趟欧洲之后,这种感慨更加强烈。我们集团有奖励措施,凡是获得过两届报业十佳的编辑记者或者部门获得最佳部室的主任,都可以享受免费出国旅游一次的政策。同去的同事一共九人。一路上,我和小珉都坐在一起,她像照顾父亲一样照顾我。我打听了一下,她父亲只比我大五岁,她去年三十虚岁,理论上我完全可以当她的父亲。去年年底我们商报内部人员调整,我想法将小珉弄到我们文化旅游部,下一步我想办法提携她一下,当个副主任什么的。小珉到我们部门后,工作又上了一个台阶。但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三十一岁了,还没有男朋友。据说,她曾经倒是有过的,现在分了。分手的男孩丢失了人生最大的福气。

小珉打听了一下,告诉我说桃花岛的确在重新建设,不多久就要开业。我征求小珉的意见说,周末我们去桃花岛看看?

到头来,周末上桃花岛的,不仅有我和小珉,还有部门里的三个年轻人,我们五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小珉主动坐在后座中间,那个座位是最不好的。我心疼她,便叫她开车,而我无论从年龄还是职务都理所当然地要坐在副驾驶座上。小珉车技不错,她说她平时开得少,但主要是悟性好,注意力又特别集中。说到开车,小珉还是用我的车练熟的。也就是小珉,别的人别说拿我的车练车,就是开高速我也不会借的。总之,我为能为小珉做点事感到高兴,时常有一种为女儿做事的成就感无私感。

开往桃花岛的专线船只还没有启动,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要价很高的船老大。我们五人三男二女,除去我这个老男人,他们四人都是同时代的年轻人。但是小珉跟那三人不一样,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一路上见有载着建筑材料的船只去往桃花岛,接近桃花岛时,果真看到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桃花岛重建得差不多了,现在的规划设计比原来似乎更科学美观。那幢十二年前发生过悲惨故事的住宿楼还在,只不过重新装修了。仔细看时,重建桃花岛已接近尾声。我们记者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一下子就找到了桃花岛主,一下子就弄到了免费的吃住。桃花岛主答应开业前夕上我们商报做广告,还准备在我们文化旅游部门的版面上发文章,给我们宣传费。桃花岛主给我们安排了三间房,安排了最新鲜的老虎潭鱼和土鸡。太阳落山后,工人们都收工了,他们裸着身子跑向大湖,扑腾扑腾地游泳洗澡。我们的餐桌摆在高处,能够真切地看到湖里的情况。这帮年轻人能喝,轮番敬我酒,还没大没小地叫我老大。我说,你们应该叫我叔叔或者伯伯。酒一喝多称呼就乱,我也主动地叫他们小老弟或者小老妹。小珉叫我别喝了,我不听,她一把夺下我的酒杯。她说,一喝多你的眼睛又会矇矇的。这个事她也记得呢。最近一年,我确实有这个现象,酒一过量,眼睛就不好使,醉一次要三天才能恢复。小珉夺掉我的酒杯,我高兴,幸福感在身子里旋转着。小珉夺我的酒杯,他们不干了,针对起小珉来。小珉说什么也不喝,小珉平时就不喝酒。趁他们闹酒时我起身离开。我不是逃离不是不保护小珉,小珉不需要保护,她能战胜他们。站起身子我才感到真的喝多了,眼前矇眬一片。刚走几步,我身子被扶住。是小珉。她扶我在一旁坐下,然后弄来凉茶和热毛巾。喝掉一杯凉茶,敷了热毛巾,眼睛恢复视力,头脑也清醒起来。我说,什么时候我们搞一个仪式,正式收你为干女儿。小珉笑着不置可否。后来小珉告诉我,她十一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艰难地把她和弟弟养大。她还告诉我她老家就在离老虎潭不远的地方。我说,明天,我们一起上你家看看?小珉答应下来。

新装修的房间,还有些气味,但也只能将就住了。巧的是,十多年后我再次住进同一间房。小珉送我进房间,我邀她进来坐。她为我泡好茶。她脸上表情复杂多变,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或许需要数个不同的词语共同来形容。我说,你怎么了?小珉望着我,眼里噙满泪水。我说,某种东西刺激你了么?她点点头。

干爸——小珉冲动地向我扑来。我张开双臂极幸福地接纳了她。

小珉情绪稍平静后说,干爸我想喝酒。我说,你不是从来不喝的吗?她说,此刻我很想喝,很想醉。我调侃说,一向稳重深沉的干女儿也有这种时候,既然想喝,就喝点吧,但不能喝醉。我帮小珉擦干泪,她出去弄酒,不多时,弄来两瓶啤酒一小壶土酒。我说,这也太夸张了吧?她撒娇说,干爸你陪我喝。我说,行。小珉启开啤酒,分给我一瓶,她抓起她那一瓶碰过来说,干爸,干!她仰脖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啤酒。我说,慢点,小心呛着噎着。小珉全然不管,一口气喝掉半瓶。

真痛快!她说。

隔不了三分钟,她把另一半也干掉了。

我说,现在你感觉痛快,等会儿醉了你就知道什么叫痛苦了。

我不管,干爸你也别拦,我要痛痛快快地喝一回!

小珉好不容易有一回雅兴,那就让她喝吧,喝不动了,自然会停止。我说不能干喝,得弄点下酒的东西。小珉出去向桃花岛主讨来花生米和酸菜,很豪气地对我说,干爸,继续,干!

我象征性地喝了点,至此一瓶啤酒还没喝到三分之一。而小珉干了一杯又一杯,不多时,土酒下去了一半。我劝她别再喝,她说,我说过要喝个痛快的。

结果一壶酒(大约有两斤)一点不落地全进了她的肚子。她仍然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只有脸微红,一点看不出醉的样子。土酒一般二十五六度,但是量在这里摆着呢。小珉天生好酒量。

我说,你碰上什么痛苦的事了吧?跟干爸说说。

她说,总的来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幸运的事。

喝多了,尿多,我叫小珉待我方便之后再说。可是,等我摸摸索索完事回来,小珉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我怜爱地看着她并露出调侃的笑。后来我把她抱起,她伸出手来勾住我的脖子,喃喃地说着什么。我说,那就好好地睡一觉吧。她平躺在我的床上,一声不响地睡着了。我关掉电视,靠在床头,紧挨着小珉看书。我腾出一只手不时抚摸小珉的头发和脸,这场景像抚摸小时候的儿子。

我记不得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已经平躺在床上,而小珉面对着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肚子上。我轻轻地把她的手拿开,她又固执地搭回来。

时间不早了,该叫醒小珉。小珉撒娇地说,让我再睡一会嘛。我说那就再睡半小时。我想起床,却被小珉搂着按住。半小时后,小珉彻底醒了。她脸上显露出幸福的笑容说,我昨晚梦到父亲了。我有两个父亲,一个是死去的生父,一个是活着的义父,梦中两个父亲交叉重合。

我得回去洗个澡。她又说。

小珉出去后,我也进去洗了个温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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