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月峰    更新时间:2017-04-25 10:19:56

有天,我坐在我的老板办公桌前想事儿,想着想着,我想起一个人。温柔男,貌似真诚的王成林。自从那顿没吃完的午餐之后,他再没跟我联系。我去交友网站游了一圈,发现了他的踪迹,他不再访问我了。对此,我只是笑笑而已。网上的交往,对则往,不对则退,自由便捷进退自如。不过,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颇为异样,有件事跟这个王成林有关。

是什么呢?我查阅了之前跟他交流过程中的留言,发现了问题,他告诉我他叫王成林,我偷看他证件时的名字则是王城林。一字之差,会有奥妙吗?

有事找百度。我将王成林三个字输入百度之中,一长串叫王成林的,干着各种各样的职业,有当领导的,当律师的,干买卖的,为人师表的,没什么特别,都跟我见过的王成林不太搭界。等到我百度了王城林,奥妙果真出现了。

排在搜索引擎第六条上,出现重金悬赏雌雄骗子王城林夫妇字样。我好奇心大发,点击进入,王城林——我见过的——照片清晰可见。

这篇悬赏全文是这样写的:

我叫姜华,2011年去香港游玩时认识了同团的王城林夫妇,后得知,那女的并不是王城林的正宗老婆,只是他的姘妇。王城林,五十二岁,辽宁省大连市人,身份证号2102111……住址是西岗区鞍山路53号丙14-1号。电话:1310524……充门面的4000330……呼叫转移到1865314……QQ704004……

王城林曾经是干保健品传销和直销的,赚了不少的钱,2009年去香港旅游期间,委托香港中介,花两千六百港币在香港注册皮包公司“香港养生保健(国际)连锁机构”,纠结了一个比他年轻十多岁的东北女人刘红,也就是他常常带在身边的所谓妻子,俩人干起了利用香港国际连锁机构的幌子,以加盟的形式骗取钱财的勾当。

他提供给加盟商的产品都产自河南的假冒伪劣保健产品,成本最高的也就十几块,但卖到市场就升到了一百到二百多块,问题的根本是,这些产品没有任何作用和效果。后来,王城林用他一知半解的中医常识搞了个所谓祖传秘方,专治股骨头坏死风湿类风湿腰椎间盘突出等骨头方面疾病的特效药,产品名称叫孙氏易筋通,谎称孙思邈后人发明。

王城林花钱疏通关系,让产品有了个批准文号,这个产品含有类激素成分,刚吃下去确实能缓解病人的疼痛,但时间久了,会对人体的肝脏、肾脏和胃肠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而他们二人说服他人加盟的店面几乎都在半年之内倒闭,原因就在于他的产品是假的,有的病人吃了产生了副作用。

我本人在那次旅游期间认识了这两个骗子,就被他们拉上了贼船,王城林很会忽悠人,能让不懂行的人对他的产品产生兴趣,最打动加盟商的就是他承诺三个月之内就能收回投资成本。而且,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操心,他们公司负责管理经营,采用的是一条龙服务模式。我2011年底加盟王城林的国际连锁机构,成为山东福山地区的孙氏易筋通总代理,先后损失了四十五万元。我的这些钱都是我跟我老公这些年辛辛苦苦做小生意积攒下来的,王城林为了达到他们骗取钱财的最终目的,他跟姘妇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还邀请我和家人去大连游玩。他们设在大连的公司是在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内,很奢华,后得知,他们只是临时租用的场地。

一开始我并不想投资我不懂的行当,但我是性情中人,总是不太好意思拒绝别人的热情,让我下定决心投资是这两个骗子在山东地区搞了一次规模挺大的招商会之后,他们临时请了很多人帮忙,王城林自称是香港总公司的董事长,他的姘妇则是公司的业务营销总监,通过网上发布信息和报纸广告的宣传,让一些手里有些小闲钱又想赚大钱的人跃跃欲试。

王城林在香港就是个空壳公司,没有实体。他们在国内又以他姘妇刘红的名字注册了两家皮包公司,注册这两家公司是他们埋下的伏笔,为将来诈骗钱财败露后用来规避法律惩罚危险的伎俩。

他们发货都是以这两家的名义发产品给加盟店的,没有发票,打官司报案都没有有效证据,因为当初加盟的是香港公司,国内工商局没有管辖权,无法查询。发给加盟店使用的假冒伪劣产品都是从济南这家公司给发的货。加盟店和这两家公司是没有合作加盟协议的,产品发货又没有发票,无法证明产品是这家济南公司发的。这个骗子为了骗人钱财,可谓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

我加盟后经营了两个月后根本没有业绩,惨淡经营半年,王城林却把责任推到我不会经营管理上,而这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他和他的姘妇了。他们在国内注册的负责发货的公司也不见了踪迹。他们还欠我六万块的货呢。而产品生产厂家也不承认是他们生产的,推说是以他们企业名称生产的假货。

我现在已经在药监局、质量技术监督局报案,但因为我个人这里做出鉴定的单一产品还没有达到刑事立案标准的销售数额,所以,我呼吁全国有加盟王城林香港国际连锁机构的朋友,与我联系,我需要这些骗子的犯罪证据。我们团结起来将这两个骗子绳之以法。

我的电话15314499……有知道王城林具体地址的朋友提供消息得到确认的,我将付三万块报酬答谢。

……

乖乖!我乐了,这样好玩的事儿让我遇见了,一个王城林,一个姜华,大骗子和小骗子,大骗子骗了小骗子,小骗子想再去骗别人,没骗成,迁怒于大骗子。真像是一出闹剧。

蓦地,我心生怒气,这个王八蛋,东躲西藏也不甘寂寞,在网上交友就是打一枪换个地方,怪不得见了一次面就销声匿迹了。

我的目光落在三万块报酬答谢金上,这些钱,得让我擦多少块玻璃才能赚到呀。我脑子里咔嗒咔嗒响了几下,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碰撞,我琢磨着,让这两个人在某个地方狭路相逢会有什么结果呢。转念合计,这个小骗子更可恨,从开始心里就透着明白,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活该。至于王城林嘛,我涌上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

我守株待兔,专等王城林上线,不多时,他出现了,我给这个不知身藏何处的他发去留言,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隔了好一会儿,王城林发过来一个笑脸,他是决定不搭我的茬了。

我说,躲猫猫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很快回复,什么意思?

我说,王城林,你叫王城林吧,那么老了,还好意思装小,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的江湖同道姜女士千里寻你呢。

他回,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狐狸是藏不住尾巴的。

隔了会儿,他回,别听那臭娘们儿瞎咧咧。

我说,你没做亏心事干嘛要藏,难道是为了忘情于江湖?

他回,我没犯法,我做的事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她自己没能力赚钱,狗急跳墙,散布谣言。我不怕见她,是不愿麻烦,也不愿跟一个疯狗样的女人面对面。你也做生意,你赔了钱,干总部鸟事儿。

我的职业正当,没有营私自肥,损人利己。

幼稚!将来我当了大佬,我向社会捐赠几千万,几个亿,谁会对我曾经干过什么说三道四?

老天有眼,损人的人会遭到报应。

我噼哩啪啦敲着键盘,想着另一头的王城林也噼哩啪啦在敲击,我们通过网络,互扔手榴弹,希望炸得对方再也发不出声来才好呢。

停了会儿,他说,我年岁比你大,经历的事比你多,我了解这个社会,了解人,而我们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我说,用假药骗人是伤天害理不是角度问题。

不是假药,只是有人用它有作用,有人用它没作用,就像两个人同时患感冒,一个人吃感冒通好使,另一个人就没作用。人的体质千差万别,药物是针对某些人群,不是对所有人群。你听说过吧,药治百病,不治百人。

我说,纯粹狡辩。

喘息了一会儿,他发过来,语气完全变了,小李子,我们见过,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我理解你的处境,一个离婚的女人不易,不靠男人更不易。我真的没犯法,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你也许刚刚进入生意圈,不谙此道,那些现在成了公众人物的大老板们,在他们资金积累的过程中都会有些不为人知的不耻手段,甚至罪恶。我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我劝你别信那个臭娘们儿所谓的赏金,她才不会兑现呢。我跟她打过交道,了解她,是个极爱贪小便宜的女人,她损失了钱也活该,人若贪必吃亏,这话没错。话说回来了,如果你真需要,我愿意给你相同数目的钱,把你的银行卡号告诉我,现在就给你转过去。我想再对你说一次,我见过很多女人,你给我的印象最好,不虚荣,不贪心,用自己的双手挣钱。

这家伙的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我琢磨着用什么话来反击他。还没想出来,我的公司就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我妈突然像双枪老太婆似的驾到,身后还跟个随从,就是那个走路画圈儿的马大爷。

我说,哎呀我的妈呀,你回来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呀。

我妈瞪着昏花的老眼,丫头,这是谁的家?

你的家呀,当然是你的家。

我回自己的家还要向什么人事先通报?

我不是这意思,你事先打个电话,我不是好去接你嘛。

你接我?背着我抱着我扛着我?

我背得动你吗,找辆车呗。

不得了,我也是坐车回来的。

那你老和马大爷歇着,我给你们做饭去,想吃什么?

我妈摇着青筋爆起的手,别费心,我就是让你马大爷认认门儿,认得了,我俩到楼下吃喜家德饺子去。我说得亮啊,你没吃过喜家德的饺子,好吃着呢。

我听我妈叫马大爷名字时,差点儿没笑喷出来,想,这老太太不是要跟这个看上去没多少日子的糟老头子搬回来过二人世界吧。那我的公司可怎么办哟。

我妈领着马大爷挨个房间瞧,她还撩起她睡的床的床单朝床底下瞅了又瞅,我这屎盆子还搁这儿呢?我以为丢爪哇国去了呢。

我跟在他们身后,留神别让他们摔着,妈,你的东西一件不少,该搁哪儿就搁哪儿。喏,搓脚石,修鸡眼的小刀,挖耳勺,痒痒挠儿。我现在就想你以前说的话很多都是对的,别看东西小,过日子不能少。

我妈看看我,眼神狡黠,丫头,你怎么不找个主儿嫁了呢。

这个急不得,慢慢来,这回我可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好给你挑个好女婿,让他像儿子一样孝敬你。

丫头,你不聪明啊,就是当了经理也不聪明。我可是把你一碗水看到底了。你这辈子啊……我妈摇着头,啧着舌头。

我好笑道,傻瓜不也是你生的嘛。

我妈说,别扯,你是我捡来的。

那就是你没把我教聪明。

瞧瞧,对付我这老太太,你一套一套的,有你嘴不硬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你呀,就是那碗水。

她领着老头子往卫生间去了,看得了,我妈说,我就不打扰李大经理了,我跟你马大爷吃三鲜饺儿去,你马大爷这辈子没下过几次馆子,我跟他下下馆子。

我陪你们去。我说。

别碍事。我妈说。

我站在楼梯口,看着我妈和马大爷佝偻的背影,他们慢慢腾腾挪着步子,忽然地,我鼻子就发起酸来,我究竟为什么要把我妈送到敬老院去呢?我有这个权力吗?尽管最初还是她自己想去的。

邻居的一个老太太先去的,说那里也不孬,比在家受儿子和儿媳妇儿的气强。我没给我妈气受,可真正关心过她吗?小时候她一个人拉扯我和老大,虽然时不时领回个爸,但她从来没因为此变得更幸福些,而老大从来都对她充满了敌意。

然后,我离婚,一无所有,以后可能再也不能做母亲了,我怒气冲冲,整天就像没头的苍蝇乱飞乱撞,我借口干事业,赚大钱,好像我真的会成为一个丰功伟绩的人物似的。也许,就是如此,我把我**进了敬老院,她不喜欢我神情恍惚心不在焉,也不喜欢整天像面对着一根木头一样不说话的女儿,没错,那会儿我妈说我越来越像木头人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站在楼梯口,迎着风,涕泪横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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