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晓君    更新时间:2017-04-21 15:44:49

一个阳光柔顺的午后,蓝水贤睡着后,李明亮去了青坑底。那里生长着成片的小竹子——砍了一大捆背回家。李明亮曾经是村里数一数二勤快能干的好手,第一个在村里种起香蕈,第一个盖起三层楼的小洋房,初中毕业的他娶了一个高中毕业的老婆,又在镇里买了房子,将家搬到了镇里,他们还计划着往秀水城里搬。老婆梅妮生得标致,性格也好,不愠不恼,见人就三分笑,谁也想不到,她会让李明亮落魄到今天寄人篱下的地步,村里人说起这事,就会提“红颜祸水”。

李明亮放下竹子,轻手轻脚地走进蓝水贤的房间,蓝水贤还在睡。最近蓝水贤很能睡。蓝水贤以前眼睛一闭上就做梦,都是些噩梦,最近梦得少了。李明亮用竹子扎了一把结实的大扫把,绑在晒衣杆上。这扫把是清扫房梁的灰尘用的。扎好扫把他又去卖破烂的那里买旧报纸,在堆积如山的废纸堆里压着几捆没开封的塑料薄膜。李明亮的家里曾经堆了半屋子这样的塑料薄膜,搭香菇棚。看着这些塑料薄膜,李明亮有一种隔世的恍惚。见他盯着塑料薄膜看,卖破烂的中年人嚼着牙签说:“想要,市场的半价拿走。”李明亮木了一阵,卖破烂的见他木得汗都出来了,心底升出些张惶,这些塑料薄膜说白了来路不正。正要赶他走,见李明亮脸色暖和了些,脖子带着头左—右—左缓缓地摇了三下,呼出一口气,称了三斤报纸付了钱一声不吭走了。

回到家,李明亮抱着报纸举着扫把来到蓝水贤的床前,说:“这报纸一毛一斤,便宜吧。这扫把是我扎的,怎么样,结实吧。我要把这个家变成宫殿,你信不信?呵呵,这扫把就是我的魔杖。哟,你笑起来很好看啊,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吸引女人吧,像你那个儿子一样。你高还是你儿子高?你高啊!我想像不出你站起来是什么样子。你们俩真像,他好像照着你的样子在复印机上复印出来的。你说我从哪间开始清扫?厨房?灶头?你这间?我那间?我可没三头六臂,我只能一间一间来。这样吧,还是先扫厨房,那里最脏。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家都快成老鼠窝了。你要不要大小便?不要啊。那我去忙了,有事叫我。”李明亮是一个闷罐子,结婚那几年,梅妮常逗他说话,结果半天没个屁,气得梅妮碗一扔,屁股一撅,拿了一本书,半躺半倚在沙发上看了起来,这一看就不知窗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了。生下女儿,换尿布、泡奶粉、夜间把尿这些活也是李明亮在做。

和蓝水贤待在一起,李明亮好像换了一个人,有时废话也能说个滔滔不绝。说着说着,日头就斜了,说着说着,天就黑了。

蓝景平一进门就被呛得咳嗽起来。他看着满地摊放的报纸,挥着手对李明亮说:“怎么不戴个口罩?我爸呢?”

李明亮举着扫把,闷声闷气地说:“我不知道你会来。”说完话他依然刷着房梁,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了手,冲着蓝景平咧开嘴笑。蓝景平摇了摇手,说:“我看一下我爸就走。”他小心翼翼地穿过落满尘垢的报纸。一会儿蓝景平走了出去,给李明亮买回了几只口罩。

蓝水贤的房子是他爷爷手上盖的,统共一百零六间。解放后九十八间分给了贫下中农,他住的八间陆续卖了四间,现在还留一间厨房,一间厅堂,两间卧室,还有一个后院。李明亮花了三天时间把房间彻底打扫了。蓝景平索性拉来几车水泥沙石,请了几个工人,将泥土地铲了浇上水泥,墙壁钉上灰板条,糊上墙纸。推倒了土灶,清理了阴沟,把后园里的杂草除了,李明亮在那里种了二十棵辣椒,十棵茄子,还有天萝、白菜、扁豆、芹菜等。在蓝水贤的要求下,在角落头栽下几株月季,一株白的,一株红的,一株黄的。月季的苗是蓝景平拿来的。足足忙了半个来月。

蓝景平付钱给工人,把李明亮也算在了里头。蓝景平看着焕然一新的老房子,兴奋地说:“我从小在这房子里长大,它从没有这样漂亮过。你不起头我哪会想着弄。”他给李明亮递烟,李明亮说我不抽的,他将烟塞到李明亮手里,说抽一根抽一根,软中华,我轻易不给别人的。他给李明亮点上火。李明亮抽了几口就呛了起来。蓝景平教他:往里吸,不要往外吐,吸到肚子里,这样就不会呛了。吸了半根,李明亮就吸得有些模样了,吸完了李明亮觉得混沌的大脑好像灵清了些。他把这感觉对蓝景平说了。蓝景平高兴地说那就再来一根。李明亮连抽了三根,抽得晕晕乎乎的。蓝景平哈哈笑着说这叫醉烟,比醉酒还厉害。临走,从包里摸出一包蓝西湖扔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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