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平城有个规定,货运卡车一律要到六点以后才能进市区,而且许多道路是禁行的。
简春华赶到老板指定的码头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货车还没到。他掏出阿珍买的金南京香烟,猛吸几口,码头上几乎没有人,烟给了他一点暖意,这天气,中午还只需一件薄毛衣,此刻要加厚厚的外套。主要是风刮得厉害,一点也没有征兆,说刮就刮了。简春华百无聊赖,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猜正反,猜正的话——他想,如果阿珍真的把婚离成了,那就娶了她;猜反了,还按照目前状态顺其自然吧!
有鸟在叽灵灵叫着,冷不丁吓人一跳,如鬼魂一样在空旷的夜晚唱歌。简春华转身要走的时候,卡车才姗姗来迟。司机老张是北方人,络腮胡子金鱼眼,说起话来瓮声瓮声的。这卡车上运的是废旧钢模板,搬起来十分吃力。老张在驾驶室里抽了一个小时的烟,简春华才搬了四分之一,南方人细胳膊细腿,哪是干重活的料?老张也捋起袖子一起搬起来。
北方人爱唠嗑,一开口就是兄弟。老张问他家里状况、月薪多少,简春华支支吾吾,不太想说话。老张不太乐意了。老张弯腰,骂道:“他妈的这南方的鬼天气!”简春华不搭理,擎起钢模板,往前走。他觉得老板做生意越来越诡秘了,要这么多废旧钢铁做啥?且只安排他一个人来搬,卸在这鸟不拉屎的码头。老板是他以前要好的朋友强子,一起在电器厂实习做学徒的。人家脑子灵光,倒卖钢材,很快发起来了。
老张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卸货?这也太不地道了,黑灯瞎火的,要忙到半夜啊!你怎么不跟你们老板嚷嚷呢?人善被人欺,这世道明摆着是欺负弱小。换了老子,早和他吵翻了,大不了崩了,一拆两散!什么活不好吃饭?你叫什么名字?姓简?我说小简呐,我走南闯北,见得世面也算广了,你别窝着一股憋气,老哥虽是粗人,能陪你解个闷说个话。你不信任我?呵呵,你为什么要信任我?这话就奇了。萍水相逢,我们不至于有害人的心吧。你卸了货,我交了差,得赶紧找个旅馆睡一觉明早赶回去。我老婆马上生第二个孩子,B超照过了,是个大胖小子!你孩子多大?你没孩子?你不会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吧?哈,女人的滋味你一定要尝,有了它你就浑身带劲!哦,我老婆有一百八十斤,特别能吃。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嘿,你们南方人就是这样蔫不拉几。”
风更大了,树叶飘转起来。寒露。已经寒露了,简春华忽然想到早晨母亲在阳台上示意,要吃栗子。对呀,栗子性温,能供给人较多的热能,医生也主张多吃栗子对心血管病有帮助。母亲肯定是闻到了法慧寺巷糖炒栗子的香味了,一阵阵飘过来,惹得人馋虫也要爬出来。明天,明天一定给母亲买上。
老张撒了一泡尿,浇在树根上,有好几分钟。老张一边系裤带,一边又说开了。简春华觉得他倒是可以和蒋丽君放在一起辩论。简春华回头特地瞅了一眼老张的嘴巴,只见老张上嘴唇厚嘟嘟地往上翻翘着,牙齿蜡黄。老张说:“兄弟,你们这哪儿有小姐的?小姐要纯正味道重!嘿,三个月没吃荤,饿得两眼冒金星。”
简春华问:“你说什么?”
老张嬉皮笑脸的,他的头发里有一股油耗气:“听不懂?我说,有没有鸡?可以睡觉的鸡?啧啧,你不会还没开化?那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
老张还在斜眼陶醉,说:“上回我来乔平,和朋友去过一个地方特别**,小姐的屁股一个比一个露得多,圆滚滚滑溜溜,好像叫什么‘摩巴萨夜总会’……”
简春华抡起手中钢模板向老张砸去,没砸中。老张回过神来,捡起脚跟边的一根粗木棍,虎虎生风向简春华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