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作者:王琰    更新时间:2016-12-01 14:14:50

“哇-----” 正当茹小鸥一遍遍读着贾涉的短信, 去去从外面回来,  一眼瞧见红玫瑰, 发出一声尖叫。 “小鸥, 是他----贾涉送来的? 你可真幸运。多美的玫瑰花呀,” 她爱恋地用双手捧起, 放嘴唇边轻吻, 道: “和老楚恋爱至今, 我呀, 天天都在做梦, 梦想哪天一睁开眼, 见床头插了一大束老楚送给我的红玫瑰。”

“你----如果喜欢, 这束花送给你吧。” 茹小鸥神色冷冷地说。去去一楞, 误以为她还在生上次班会的气, 安慰道: “其实, 根本不必在乎那帮人怎么说, 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觉。再说, 这样千载难逢的好事, 换了其他人, 庆幸还来不及呢, 哪有时间生闷气? 你想想, 贾涉是什么人啊?”

“什么人? 还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骗子?” 茹小鸥余怒未消, 气咻咻道。去去见此, 眼珠一转, 笑问: “骗子? 做女人嘛, 总要受些男人的骗。 要是一个女人, 男人连骗她的欲望都没有, 那也是一桩可悲的事。” 去去压低嗓音道: “不是我在你面前搬弄是非, 贾涉可是很会骗女人的。当初他把云尘骗得七魂少了六魄, 如今看上你, 对云尘跟陌路人一般, 想想叫人寒心。”去去煞有其事地摇头叹道: “这些男人啊, 没一个好东西。”

茹小鸥嘴里骂贾涉, 心里横着的那块坚冰, 其实早被他送来的玫瑰和甜言蜜语融化得差不多了。她骂, 不过一种发泄。 可当去去附和了她的骂, 跟着一起挑唆, 忍不住反诘道: “你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也包括楚天阔吗?”

“老楚?” 去去一听, 失笑道: “我可没认为他是好人。从最初遇见他, 到心甘情愿受他诱惑、被他支配, 我很清楚, 他不是一个愿意承受诺言的人。”

“那你还爱他?” 茹小鸥奇怪地问。

“是啊。” 去去放下玫瑰, 自语道: “这正是我不幸的地方。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 一看他凝望我的那一种眼神, 内心就震颤不已。” 去去的脸上泛起所有恋爱中人的陶醉: “这大概就叫激情。” 她若有所思地说: “激情可以使你在一瞬间献出所有心灵中最宝贵的财富; 激情可以使已被生活销蚀得最迟顿的女人, 迅速获得最强烈的内滋; 激情又可使你时时如淋狂风暴雨, 从平淡的生活中品尝另一份独特的甜蜜冲动。” 

“激情……” 茹小鸥的脸烘然一热, 她和贾涉……她两腮的肌肉微一抽搐, 手指毫无意识地在那张印刷精美的舞票上来回划动。贾涉, 贾涉, 他真的爱她吗? 如果真的是爱, 怎么可能在品尝那一份独特、甜蜜的冲动后酣然入梦? 茹小鸥无法解释, 胸口像被一股气流堵住, 呼吸不顺。

去去说完, 见茹小鸥毫无反应, 不免有点扫兴。 她无聊地吹了两声口哨, 看到茹小鸥手上的舞票, 顿时又惊又羡道: “阳光大酒店的舞票? 那可是很贵, 很难弄到手的。他邀请你去?” 她亲昵地挽住茹小鸥的胳膊, 像块糖似地粘着她: “小鸥, 什么时候带我去认识认识他, 舍得吗?”

茹小鸥瞄一眼去去, 突发奇想, 产生了报复的冲动: 让去去赴他的约。这样一想, 很觉解气, 把票给去去, 说: “你喜欢跳舞, 你去吧。”

“那……那怎么行? 他请的是你。” 去去受庞若惊道。

茹小鸥仍在赌气, 说: “我不喜欢跳舞。你不是想认识他吗? 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票给了去去, 为怕自己后悔, 在等待圣诞来临的那两天, 她每天早出晚归, 避免与去去正面接触, 同时也错失了贾涉的电话。

圣诞夜终于降临了。

圣诞夜, 以往人满为患的自修教室、图书馆均像放假般空荡。茹小鸥独坐在夜自习教室,书一页页翻过去, 一个字读不进脑袋, 干脆托住腮帮子发楞。窗外的林荫小道, 学生们成双作对, 步履轻快地奔向各自聚会。他们----都有伴。茹小鸥扫一眼寂静的教室, 立即收拾课本去图书馆。环境换了, 情形却一样。当穿梭于一排排高而密集的书架, 思绪又控制不住地想去去: 她会穿哪套衣服? 贾涉看到赴约的人是去去而不是她茹小鸥, 有何反应? 茹小鸥从书架上随意取下一本书, 并不翻动, 只管瞅着封面出神, 好像上面刻着贾涉的字迹。贾涉写在卡片上的话蓦地映入眼帘。她突然很想见到他, 哪怕听听他的声音也好。茹小鸥一口气冲出图书馆, 不假思索地追上去阳光大酒店的那路电车。

车厢里空荡荡的, 只有几个外乡打工者茫然地坐在后排, 茫然地将目光投向窗外。茹小鸥摇摇晃晃走到最后一排, 坐在他们中间, 和他们一起看窗外。节日的都市之夜, 璀璨闪烁, 像童话世界, 把深黑色的苍穹染得流光溢彩。

到站了, 茹小鸥仍不愿移动脚步。是那几个外乡人下车前的伧促使她站了起来。她默默伴随他们下车, 目送他们各自散去的孤单背影。

阳光大酒店就在眼前, 它通体金碧辉煌, 光芒四射, 把街道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昼。 到处是衣香鬓影, 人头攒动, 这里的世界茹小鸥只从电影上领略过。她在人海和灯影里徜佯, 不知不觉, 追随人流走进酒店。

“小姐, 你的票。”

“我……” 茹小鸥想说进去找人, 一抬眼, 从镶在对面墙壁上的镜子里, 看到自己捉襟见肘的寒酸。她脸一热, 在酒店侍者的逼视中, 转身跑了出去。

“东边, 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直朝东走准有活路, 我们东游村的人信奉这一点。” 重返大街的茹小鸥在人流中东游西荡, 东游子的话从脑子里一跳而过。她正朝东走吗? 她眯着眼看了看, 辨不清东西南北。管它, 走吧。反正, 明天没课; 反正, 即使有课, 去不去上也没人管。她这么着急回宿舍干嘛? 回到宿舍还不是冷冷清清一个人? 茹小鸥一路胡思乱想, 又被一路的热闹所吸引, 东停一下, 西看一番, 回到研修生住宿区已近深夜。她疲惫地拖着步履走上六楼, 推开门, 意外见去去坐在室内: 她身上穿着那条最得意的彩裙, 脚上一双黑色长筒靴, 浓妆艳抹得像个交际花。看见茹小鸥回来, 那双被眼线勾勒得乌黑的眼眶睁得大大的, 眼里波光微闪,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三个小时前, 她瞒住云尘和老楚, 手提包里藏几首最得意的诗, 和一只神秘的退稿信封, 心情激动地李代桃僵, 去大酒店赴约了。

“贾编, 不认识我了? 我是去去, 茹小鸥同寝室的去去呀。” 她学着云尘, 脸露妩媚, 声音婉转地自报家门。贾涉不解地瞟她一眼, 微一点头, 转过身, 在人群中焦灼地寻找茹小鸥。

“贾编, 我去年给你寄过稿的。”去去脸上挤出紧张讨好的笑, 手指捏着那只小提包, 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跑哪去了。只听她啰啰嗦嗦一大通, 尽是些词不达意的废话。贾涉先莫名其妙地听, 后双眉微皱, 流露不耐烦。是贾涉的不耐烦逼出去去的感情。思路一旦畅通, 眼睛眉毛都活了, 随她跳跃的词语飞扬起来。

“贾编, 我当时接到你的退稿, 非但不沮丧, 相反很感动。想想现在能有几个名编辑会给无名作者寄退稿? 而你, 竟然亲自把我的稿子退了回来。虽然随退稿没附任何意见, 可我捧着那张留有你潇洒字迹的牛皮信封, 已被深深感动。我一遍遍想像你写我地址、名字时的神态, 心里很感荣幸, 庆幸我能够获得你的手迹。贾编, 这只牛皮信封作为最特殊的礼物一直被我珍藏着, 今天, 我也一并把它带来了。你看-----” 去去随手从提包里抽出那只信封, 递给贾涉。贾涉仅淡淡地瞟一眼, 说: “很可惜, 这并不是我的字迹。”

“不是, 这……”

贾涉立刻打断她, 问: “茹小鸥呢? 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来?”

“她……”去去张口结舌, 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她把茹小鸥给她的舞票递给贾涉看, 贾涉气得转身就走。

“哎……贾…….”去去被尴尬地扔在舞厅。

这就是去去参加舞会的全过程。贾涉摔下她走后, 她兀自僵立舞厅, 紧紧咬住嘴唇, 咬出了血仍不觉得痛。什么叫自取其辱, 这次有了切肤之痛。贾涉, 你有什么了不起? 我根本就瞧不起你。她朝贾涉离去的方向挑起浓眉, 瞪圆双目。

“去去, 你也回来啦, 跳得开心吗?” 茹小鸥感觉去去的眼神有点异样, 掩饰起内心的失落, 问。

看到茹小鸥, 去去受伤地一笑, 咬牙道: “很开心。”

“你们----跳舞了?” 茹小鸥假装随意地问。

“跳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很美。” 去去头一扬, 似笑非笑地望着茹小鸥那张渐渐发白的脸。

茹小鸥心一凛, 转身拿起毛巾和脸盆, 想去洗手间。

“小鸥,” 去去叫住她, 说: “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跟你讲。”

“什么话? 你说。” 茹小鸥的声音已微微发颤。

去去脸上掠过一丝得意, 心里冷哼一声, 想: 贾涉啊, 贾涉, 你冷落我, 我也要你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可一抬头, 面对茹小鸥那对清亮的眸子, 涌到舌尖的话又吞了回去。

“说呀。” 茹小鸥催她。这声催促使去去心一横: 哼, 他贾涉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骗一回小鸥, 说不定反倒救了她呢。这样一想理直气壮起来。 “说了你可别生气。” 她说。

“不会。” 茹小鸥似有所悟, 不安地答。

“他……他跳舞的时候想吻我。” 

茹小鸥身体一晃, 难以置信地瞪着去去, 嘴巴微张, 刚想说什么, 只听 “砰----”一声巨响, 门被楚天阔一脚踢开。

“老楚?” 去去倒吸一口冷气, 吓得呆若木鸡, 动弹不得。 她做梦都没想到老楚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老楚也是碰巧路过, 看她们宿舍灯火通明, 抱着侥幸心理上楼, 结果反把去去胡编的谎言听了去, 气得七窍生烟。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撒谎了? 啊? 你说今晚要去亲戚家过圣诞。亲戚? 哈哈, 他是你哪门子亲戚? 今晚你不说清楚, 我饶不了你。” 楚天阔一步步走进来, 双目圆睁, 鼻子里呼呼直喘粗气。

“我……我……”去去牙关打颤, 脸如死灰。她突然将眼睛求救般望着茹小鸥, 说: “是……是小鸥给……给我的舞票。”

“我不关心谁给的舞票。” 楚天阔一伸手, 拧住她胳膊, 眼神阴鸷地逼住她, 问: “我只关心你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 为什么?” 第二个 “为什么” 一出, 伴随一声吼叫: “你这水性杨花的东西, 我老楚人还没走, 已经耐不住寂寞, 要去赴别人的约会?”

“这也叫约会? ” 去去煞白着脸叫。

“你说---那个大色狼对你做了什么?” 楚天阔咬牙切齿逼问。

“没有, 什么都没有。”去去指天戳地, 坚决否认。

“没有? 我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你还要骗人? 你说, 我要你再亲口说一遍。”

“他……”去去迟疑地看小鸥一眼, 说: “他想……但我没……”

去去话没完, 只听 “啪” 一记耳光。楚天阔声嘶力竭地责问: “你会不同意? 你早巴不得跟他上床呢。以为我看不出来? 以为我眼睛瞎了, 耳朵聋了? 你喜欢他, 好, 你去, 我这就再带你去找他。走----” 暴怒的楚天阔浑身像着了火, 伸手猛拉去去, 去去死命拽住桌子的一角。椅子被推倒, 桌子在那股力中摇晃: 稿纸、笔、书、化妆品撒了一地。去去脸上的浓妆被眼泪和汗水弄得一塌糊涂。楚天阔看了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更添怒意, 喝道: “现在做出这副可怜样给谁看? 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一听这话, 去去疯了般冲过去, 抱住他的腿: “老楚, 今晚的事纯属误会。我爱你, 老楚, 我只爱你。求求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要再听什么解释, 我已在门外听得很清楚, 很明白了。去去, 你做的好事。” 楚天阔从齿缝里逼出这几句话, 抽腿想走, 被去去死死抱住不放, 她哭得浑身乱颤, 哀声道: “相信我, 请你相信我。贾涉爱的是茹小鸥, 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点关系没有? 一点关系没有他会要吻你? 去去, 你真是太高估你的智商了。” 楚天阔一挥手, 试图闪开, 不料把身后的脸盆架打翻, 隔夜去去留在那里面的半脸盆水霎时溢满地面。茹小鸥吓得浑身直抖, 那个土匪般蛮横、暴戾的楚天阔真是给她讲船长故事的楚天阔? 她捂住耳朵, 苍白着脸跑出去, 一出去与刚上楼的贾涉撞个满怀。

“小鸥?” 

茹小鸥没想到是他, 先一楞, 然后用力推开, 冲下楼去。

“小鸥。” 贾涉飞快下楼, 在人行道再次把她拦住。 “小鸥, 一连两天, 你电话不接, 圣诞失约。 当我在阳光酒店看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去去, 恨不能掐断她的脖子。小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今晚我来找过你一次, 你不在。这么冷的夜晚, 为了等你, 我在外面徘徊了整整两个小时。你就用这种态度迎接我吗? 告诉我, 我到底错在那里?” 贾涉苦恼地说, 呆呆看了她片刻, 似有所悟, 小心翼翼地问: “你----后悔了?” 

这句问话一出, 茹小鸥心底那块最温柔的部份被触动。她知道那 “后悔” 两字指什么, 鼻子一酸, 泪水夺眶而出。贾涉见此, 一把搂住她, 搂住能使他枯萎的心灵迅速丰满的神奇。他一低头, 吻住她。茹小鸥心情一阵激荡, 可她仍不妥协, 紧绷一张脸, 推开他。

“小鸥, 你爱我, 为何非要掩饰见到我时的惊喜? 听到我的声音, 感觉着我的热吻, 难道已没有丝毫战栗?” 贾涉说着, 热吻一个接一个落到茹小鸥的脖颈、脸颊以及唇上。茹小鸥一手捂住他嘴巴, 气急道: “去去正在宿舍等你呢, 要吻去吻她。我看你俩一拍即合, 世上再找不出比你们更般配的一对。”

“去去?” 贾涉一闻此言, 放开她, 轻松地笑道: “哈, 就知道你吃醋。”

“我吃醋? 这么说你真的吻她了?”

“我吻她?” 贾涉厌恶地一皱眉, 本想澄清, 可见她发怒时认真可爱的样, 忍不住想逗逗她, 说: “如果你不在乎我, 管我今天吻去去, 明天吻来来, 用得着动那么大肝火?”

“我---”茹小鸥一时语塞, 随即鄙夷地一撇嘴, 说: “不过感到恶心罢了。” 茹小鸥说罢, 转身想走, 被贾涉一把拽住。他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 问: “就这样想走?” 说罢, 一本正经地伸出手道: “那好, 走之前还我一样东西。”

“什么?” 茹小鸥愕然。

“感情, 我对你付出的所有感情。” 他说着把茹小鸥一步步逼到墙角阴暗的地方, 用手抵住墙, 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颏, 凝视良久, 道: “我对你是真心的。” 说罢, 低俯下头, 缠绵地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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