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已经古老 (2)

作者:竹林    更新时间:2016-03-08 13:48:11

2

一年前,世界还如一个可爱的少女,每天都含着一抹清新的微笑,向他展示自己的一切美妙动人之处。

天空的蔚蓝,大地的青葱,野蔷薇的娇红和初春时节油菜花的金黄——这填满人生的色彩,曾吻着他青春的明眸,给他带来甜甜的笑和浓浓的情。它使得爱情更加绚丽,生命无限美好,它似乎是生生世世永不消逝的。

可是忽然有一天,化工厂的厂长对他说:“哎呀金元,今天城里的老师傅不在,你看怎么办?”

他明白厂长的意思。这厂是大队办的,工人都是本地的农民,厂长就是大队长。谁也不很内行,技术上的事要由城里来的老师傅指导。老师傅不来,意味着这一天要停工了。

金元是工人中的尖子。他虽然文化不高,可是心灵手巧,无论干什么,一学就会。有些危险的事情,别人不敢上,他敢。有时候老师傅不在,他也能对付一阵。

于是他说:“我来试试。”

老师傅操作时他曾在一旁观察过,他自信能记得全部的过程。

但是在两个标着外文字母的很相似的阀门中间,他扳错了一个。这不能怪他,因为他本不识外文。可是惩罚却落到了他的头上。在几秒钟内,一股有毒的气体突然冲出,扑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从他哇哇坠地时起,世界投入他眼底的缤纷色彩,如今再也看不见了。生命的欢乐原来是如此脆弱,往昔岁月的光辉,经不起这条黑色幕布的轻轻一掩,便都黯然失色了。

黑暗来得太突然,他不肯接受。他撕扯蒙在眼上的纱布,推翻药瓶和饭菜。在炎夏的酷热中,他躺在闷热的屋子里,汗流如注,却拒绝洗澡。

爹娘的劝慰,亲人的啼哭,一切在他听来都无动于衷。他的娘舅——本大队的支书兼小学校长,特地跑来看他,一连几个小时地坐在床边开导他:“金元呀,你是工伤,家里一切队里都会照顾好的。你就放宽心好了,啥也不用担忧。”

他皱起眉头,反感地把脸扭向一边——这类官样文章他听得够了,空话不能驱散永恒的黑暗。

只有妻一声不吭地服侍他。这个娇小的女人,是大队小学的一名教师。因为校长正是金元的娘舅,也就得到了很特殊的照顾,自金元病倒以来一直请假在家没上过班。她温和柔顺,在丈夫生龙活虎的时候,似乎从来不曾想到过要用爱的丝线把他紧紧缠住。村子里许多女人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提起高八度的嗓门训斥她们的男人,啥个事情不许干,啥个地方不许去,而啥啥又是必须做到的——一切都在骂声中布置得清清楚楚,精确无误。她不是这样。她让他自由。她的丈夫聪明调皮,有点小小的虚荣心,爱冒点险,也爱出点风头。她深知他的脾性,却尊重他。无论他想做什么,她从来不阻止。可是这会儿她深深地懊悔了。她把过错归咎于自己。她想若是自己平时对他凶一点,甚至也像村里那些泼妇似的整日把他管得服服帖帖,那么他在外面也许就不敢这么逞强好胜,闯出如此的大祸来。她怀着内疚的心情一遍又一遍地反省自己:“为什么平时对丈夫不太关心?因为有点儿不爱他吗?”她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念头吓坏了。到了晚上,她怀着无限的柔情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如果他还无动于衷,她就悄悄脱去睡衣,将他搂在自己温馨的怀抱里,不停地抚摸他,亲吻他,似乎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婴儿。开始他想拒绝,但是当他感觉到那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落在他的唇上时,便终于像干渴的人得到清凉的水杯一样吸饮起来了。

她一向是恬静的。在他们爱情的睡床上,她像一朵浮在河里微闭的睡莲,浓郁的花蜜藏在深心,蜜蜂不倦地吮吸,就常能溢出一缕隐约的淡淡芬芳;而他则是活泼的,好像春天里动荡的风,一刻不停地爱抚着摇曳着那枝头心爱的花朵。他已习惯了这朵睡莲的含而不露的轻微幽香。他总有办法使她顺从他的意志。可是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了。灾难的风暴并没有吹落爱的娇花,相反使得它迎风怒放。他曾经渴望的这些热烈的吻,在宁静的岁月中没有得到。如今他瞎了,她却抱紧了他,在爱的细雨中把他吻得透不过气来。窗外的墙根下,蚯蚓躲在泥地里发出微弱的“瞿瞿”叫声,像是祝福的赞歌。

他以同样的热情回报她。黑暗在面前消退,空中充满了奇异的乐声。他似乎睁开了沉睡在心灵深处的第三只眼睛,绿色的春天姗姗而来。

接着,他自己起床,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坐在床沿上,吩咐妻子把那把不久前才买的、只用过几次的电动剃须刀拿来。

他摸索着把乱糟糟的胡子刮掉,然后双手一扬,叫道:“啊,我要工作了 !”

妻的心怦怦直跳,忙上前按住他:“你不要发痴,我去给你盛饭吃。”

他低头略一思索:“现在工作,是早了一点,不过——”

不过就在妻子象往常一样,端着碗想要喂他的时候,他推开了她的手。

妻以为他又要发作,不肯吃喝了,赶紧挨他坐下,细声细语地哄着说:“这是你最爱吃的油焖笋,尝尝看鲜不鲜?”

他点点头:“你也去吃吧,一起吃。”

妻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一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嗳,嗳,我不忙,你先吃嘛,你吃过我好收拾。”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吃饭还用你操心。”他故意板下脸,一本正经地说。

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他伸出筷子去夹菜,他那调皮的儿子悄悄将一块大肥肉塞到他的筷头底下。平时他最不爱吃肥肉,可这一刻,他却香甜地咀嚼着:“呣,好吃,我很久没有吃到过味道这样好的肉了。”

儿子咯咯笑起来:“爸爸,这是肥肉。”

妻一双含悲的眼里闪出点点泪花,许久以来,饭桌上没有这样的笑声了。

吃过饭他又说要洗澡。天气并不很热,妻打了满满一木盆水,放在房间里,欲上前替他擦身,他不要,固执地将妻关在门外。又过了有半个小时,妻推门进去,只见地上一片汪洋,连床脚都浸在水中。她连忙取了拖把来拖。他却出其不意地搂住了她的腰。“阿薇,”他温存地吻着她耳际毛茸茸的散发,“这些日子你太累了。其实,我虽然眼睛瞎了,可是两只手和两条腿还是好好的,我还可以做许多事情呢。”

“不、我不要你做事,我会永远服侍你的。”妻说。

     “我不要你服侍。”他雄赳赳地说。愿望是贪得无厌的,既然命运并没有夺去他的一切,他就要竭尽全力保护那宝贵的剩余部分。

过去他用一双眼睛触摸周围的世界,现在眼睛失明了,别的感官就灵敏起来了。他很快调动它们代替了眼睛的作用。不久他就学会了许多家务事。他帮助妻烧饭,用手指测量加在米上的水,用耳朵倾听开锅时的声音。一个明眼人往往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忽视了听觉、嗅觉的作用。妻烧饭时就要不停地掀开锅看看,是否开了,要不要再加柴禾。他却能从水开时咕嘟咕嘟的响声到饭汤烧干时发出的轻微的丝丝声来作出更精确的判断,因此他烧的饭总是不硬不软,香甜可口。他甚至还学会了到井边去吊水,他将吊桶倒扣下去,在吊桶将沉未沉之际用吊钩朝下一戳,然后迅速地朝上一拎,恰好是满满的一桶水。一切都凭着微妙的手的感觉。

他每天忙进忙出,沉寂了很久的屋子又充满了活力。妻望着他的身影,又是高兴又是担忧。有时他到井边去打水或者到河边淘米,她便悄悄跟着他,生怕发生意外。他对此非常恼火,因为他觉得这是把他看作瞎子的一种表现。而瞎子——别人可以这样称他,他自己却不能心安理得地当一个瞎子,更不能让妻时时想到自己是瞎子。他时时渴望着自己能有足够的力量支撑起命运压在他头上的这个沉重的黑色重负,可总是缺乏信心。

妻见他一天比一天灵敏活跃,紧蹙的双眉展开了。她已经不象开始时那样终日提心吊胆,时时刻刻想着象婴儿一样需要照料的病人了。她有余暇想一点自己的事情,读一点自己爱读的书了。

她问丈夫:“等新学期开学时,我就去上班,好么?”

他正在喂猪食,听妻这么说,突然一愣,半天没有答话,却把盆里的猪食,都倒在槽外面了。妻蹲下去收拾,嘴里嗔怪地说:“你呀,就是闲不住。没事把录音机打开听听音乐,陪宝宝讲讲故事不好么?哪怕以后我上了班,这种事也不要你操心——我下班回来会做的。”

他还是无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夜里,她在枕畔重提这个话题,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紧紧抱住了她:“你是我唯一的安慰,我再不能失去你了。”

她为他的热情所感动,把头钻在他的怀里,充满怜爱地贴着他,一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三月里的一天,太阳照得很暖,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湿润的泥土气息。在田野那遥远的边缘,已经呈现出一缕美丽的、常常在春天才会有的浅紫色雾霭。金元的妻子阿薇穿一件暗红色的粗绒线衣,走在亮晃晃的田间小路上,步履轻轻盈盈。四周很静,静得只剩下金色的灿烂阳光。快近学校时,突然轰的一声,广播喇叭响了,似有千军万马从那个锥形的圆筒里跑出来:“第二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一种甜丝丝的骚动从她的心头升起。她吃惊似的微微仰起头来——又看见了,她的学校,绿荫中露出的白色的墙和红屋顶。

从童年时代她就在这所小学里读书,那时没有这漂亮的白粉墙和红屋顶,由破庙改建的简陋的教室后面,立着并排而生的两株银杏树。树上挂着从前寺庙里废弃的铜钟。在清晨浸透露水的树叶下,铜钟发出清脆的响声,召唤鸟儿一样活泼的小学生。

中师毕业后她被分配回到了母校。母校早已面目全非。崭新的教室代替了原先漏雨的破庙堂,校门前泥泞的洼地也变成了宽阔平坦的操场。只有银杏树还在原来的老地方。

她本来不曾想到过要当一名小学教师。她的理想还要高,只是迫于家境的窘迫才考了中师。不过她很快爱上了她的工作。当一名乡村小学教师自有操不完的心,数不尽的琐碎事情,她却把这一切视为乐趣。她甚至还偷偷写过一首小诗。在诗中她把自己比作一条小河里的船夫。船夫把船从那被树木封锁的灰暗的小河沟摇到宽阔的知识的大海,并对乘在船上的人说:“去罢,我的孩子们,凭你们的力气,能游多远就多远,不要回头。”——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思的工作呢?虽然那海已不属于她,可是她带来的这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他们在纵身跳入海洋之前会回头喊一声:“老师,再见!”

在这熟悉而充满生气的乐曲旋律中,她有点迫不及待了。重新工作的喜悦在透明的蓝天下苏醒。她想着那一张张调皮的笑脸,一双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甚至那些捣蛋鬼为逃避读书而耍的一些小小伎俩,也使她暗暗发笑。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抱怨这些学生,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教他们学好。

“这个学期的课已经排好了。你的课表嘛,这个……校长说要找你谈话呢。”她没有想到,一向爽快的教导主任用吞吞吐吐的口气对她这样讲话。

她有点不耐烦,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校长——不就是金元的娘舅么?这个文化不高的大队支书,一向很少过问教学上的事,有什么可谈的呢?

因为急于要到她的学生中间去,她很扫兴。但叫她更扫兴甚至沮丧的事还在后面。校长对她说:“这学期没排你的课。为了照顾你家庭的特殊困难,我们准备批准你自愿退职。”

她觉得当头挨了一棒,这一棒将她打昏了,以至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什么?退职?我……为什么要退职?而且还是……自愿?校长您……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校长严肃地摇摇头:“不是开玩笑,手续,我们已经替你办好了。喏,这是你的退职金,我替你领来了。”

他将一摞钱放在横在他们之中的矩形办公桌上。她迅速地朝那钱瞥了一眼,心里一阵紧缩。似乎有谁把她那有血有肉的生命之躯变成了一摞纸币,她感到全身都僵化了。她挣扎着想喊,想叫,想抗议,可是泪水噎住了她的嗓子。

校长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这个举动似乎带着一种安慰的意味——当然她没有体会到。她连碰也没碰一下这个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茶渍斑斑的旧杯子。她只是透过蒙蒙的水蒸气,断断续续地捕捉到了对方的片言只语:“教书也好,在家照顾丈夫也好,都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嘛。” “金元是工伤,是为了集体利益而受的伤,是县里的先进典型,照顾好他的生活,是党组织交给你的任务。”“我还记得,你也曾经在学校评上过先进呢。先进……先进,就是要不折不扣地完成党交给你的任务……在新的岗位上,你还可以当先进嘛。”

她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无可挽回的了。“我即使工作也不妨碍照顾金元呀!”她委屈地分辩,“我下班回去还可以服侍他。再说,他已经完全能够生活自理了。”

直到她走出学校,才又想起,她完全应该责问校长,她本人从未提出过这种要求,凭什么让她退职?她又想她可以告到县教育局去,她相信自己能够取胜的。“退职”……还是“自愿”,这实在太莫名其妙了。她是堂堂正正由国家分配到这里来工作的,不是民办教师,谁有权力把她赶走?

奇怪的是丈夫对她的愤怒并不以为然。他甚至没有兴趣听完她的叙述,就淡淡一笑打断了她:“退就退了吧,反正我总是养得起你的。”

看丈夫那超然而平静的态度,她甚至怀疑这事是丈夫参与共谋的。再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丈夫这样爱她,怎么会让她丢掉工作呢?不讲别的,光是一个月白白损失掉的那份工资,他能舍得吗?

唉,人生迷误的网,就是专为单纯的弱者所设的。她竟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又捡起了虚假的希望。她不停地给县教育局写信,还经常翻阅业务书、儿童心理学等等。她仍盼着有一天能重返工作岗位。却不知她连自己丈夫的心理也没摸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金元变得更加**了。只要她一拿起书本,他就感觉到了。“反正不去教书了,你还看书做啥?”他抱怨她,脸色很难看。她不愿意跟他闹别扭,就顺从地放下了书,可是心里却闷闷不乐。

―个三口之家,她和儿子又都是吃商品粮的,本来就没有多少家务,在春日漫长的白昼,田野里一片繁忙,她懒懒地靠在床上给儿子讲故事。昔日的同学给她来信,他们中间有的在读电大,有的被评上了优秀教师,甚至还有人雄心勃勃地在写小说,立志要当作家。她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田野里麦苗青青,绿树如茵。斜泾浜河左弯右扭,象一个既顺从又不甘沉默的女孩儿,那么灵巧地在大地布满歧路的迷宫里躲闪着,跳跃着,固执地哗哗流向那条汇入东海的大河。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外面是越来越浓郁的春天气息,桃花开得娇红,阳光照得金黄,机耕路上的自行车铃声和笑语,像自由的鸽哨直飞蓝天。生活的热气伸手可触,可是她却被关在阳台的栏杆里面。她的热血,她的精力,好像在山坳里面找不到出路的泉水一样,只能昼夜在心的深谷里回旋呜咽。

原先,在金元刚刚瞎眼时,沐浴着夫妻生活的爱的甘霖,阿薇没有一丝这种呜咽的泪泉的苦涩成份。现在一切又颠倒过来了。每天晚上,金元都小心翼翼地爱抚她,温存地哄她,想方设法使她高兴起来。她却总是懒懒的,淡淡的,很少有热情的时候。无论他怎样地对她亲热,她总是唧唧哝哝地诉说着要出去工作的事。她的顽固使他吃惊。他相信她是为了那一份工资。

几天后,他笑眯眯地把她揽在自己怀里:“阿薇,我明天要去上班啦!”

“去化工厂? ”她吓了一跳,好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

他感觉到她的震惊,得意地摇摇头:“不,是到饲养场。”

“大队饲养场?”她松了口气,随即又不相信地问:“你去那里,能干什么呢?”

“随便干什么。反正,娘舅已经帮我去讲好了。”他说。

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那怎么行!”她激烈地抗议,“你眼睛看不见,还要去上班;我好好的一个人,倒坐在家里吃闲饭!”

“这有啥关系。”他把急躁不安的她搂紧了,“我是男人嘛,男人就得养活女人。”

“可是这……这是天理人情都不容的啊!”她急得几乎落泪,拼命想说服他,也拼命想挣脱开来,可是毫无用处。他的意志和他的力气一样坚决。

他真的去“上班”了。她心里又是急又是心痛,找娘舅吵了好几次,指责他不该让金元出去干活。娘舅很耐心地听她把话讲完,可金元依然天天“上班”。她觉得好没意思,也就不去讲了,回到家来,只与金元赌气。可金元却豁达得很,啥事也不跟她计较。他虽看不见她生气的模样,却处处在巴结讨好她。从饲养场累了一天回来,他还抢着拎水做饭、喂猪喂兔,见他这个样子,她也就软下来了。她觉得过意不去,许多事情都是应该由自己来做的,而不该让他这么劳累。

捱过了明媚的春天和炎热的夏天,她依然在忍耐中等待,并不知道要等待什么。秋天来了。天上悄悄地飘着雨,在黄昏的阴郁中,她闷闷地依着门框,遥望雨雾中悄然飘来的紫花绸伞,神思有些散漫。朦胧的淡紫色引起她许多联想,以至突然看见伞下的他,有点意外似地吃了一惊。但紧接着,她更加大惊失色:他一身泥水,额头涂满了红汞。

她连忙端来热水,找出替换的干净衣服。她温柔地将他按在躺椅上,还冲了一杯麦乳精,送到他嘴边。

“明天我去饲养场,”她有点哽咽但是很坚决地说,“你在家休息好了。”

他丝毫不为她的温情所动,反而恶狠狠地说:“你要出去工作,除非我死了!”

她一下子愣住了。他突然又冷笑一声:“克明回来了,你在家呆不住了吧?”

她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也沉默了。过了许久,在他面前的黑色幕布上,渐渐显出她含泪的双目和抽动着的小小肩头。他叹了口气:“说起来,当初是有点对不起他;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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