謂「薄確之罪,則於皇帝孝治為不足;若深罪確,則於太皇太后仁政為小累。皇帝宜敕置獄逮治,太皇太后出手詔赦之,則仁孝兩全者。」蘇軾也;
甚而范祖禹先既劾確,及聞新州之命,又謂「自乾興以來,不竄逐大臣,已六十餘年,一旦行之,恐人情不安。」;
又甚而邵康節局外評論,亦謂「確不足惜,然為宰相,當以宰相處之。」而以范純仁為知國體。
可見是時朝野內外,無不以謫確為過當。此則有宋待士太厚之故,縱有罪惡,止從黜謫,絕少嶺海之行,久已習見,以為當然。一旦有此遠謫,便群相驚怪,不論其得罪之深,反以為用刑之濫,政令縱弛,人無畏懼,實由於此,宋之所以不競也。
同文館之獄
神宗不豫時,邢恕與蔡確密謀援立,誘宣仁后(英宗宣仁高皇后,神宗生母)姪公繪曰「延安(即哲宗,時為延安郡王)幼沖,雍(神宗弟雍王趙顥)、曹(神宗弟曹王趙頵)皆賢王也。」公繪驚趨出(公繪驚曰:「此何言?君欲禍吾家邪!」),恕計不行,反揚言「太后屬意雍王,使首相王珪知之」(反宣言「太后屬意雍王,與王珪表裏。」)。確乃約珪同入問疾,陽以語勾致珪,使開封府蔡京伏劍士於外,俟珪語小異即誅之。既而珪言「上自有子」,恕計無所施。(恕導確約珪入問疾,陽勾致珪語,使知開封府蔡京伏劍士於外,須珪小持異則執而誅之。既而珪言「上自有子,定議立延安。」恕益無所施,猶自謂有定策功,傳播其語。)而語稍聞於宣仁后,遂黜恕出知隨州。
恕與確則又揚言太后有廢立意,紿司馬光子康手書,謂其父光曾語范祖禹曰「方今主少國疑,宣訓事尤可慮。」宣訓者,北齊婁太后宮名,婁太后嘗廢孫濟南王,而立少子演,以比宣仁后欲廢哲宗而立雍王也。司馬光為天下所信服,故欲以此語為出自光,又恐人疑非光言,故必紿其子康手書而後可使人信。其設心可謂黠矣!會確貶新州,恕亦遠謫,事不果行。
紹聖初,章惇、蔡卞當國,欲甘心元祐諸賢,引恕入為御史中丞,於是恕追理前說,並怵高遵榕之子士京,追訟其父在日知王珪謀立雍王以實其言,總欲以此為題,陷害諸正人,並誣宣仁后以見已與確有擁護哲宗之功也。
先是劉摯、呂大防為相時,文潞公(文彥博)之子及甫居喪,恐服除不得京官,抵書邢恕曰「改月遂除,入朝之命未可必,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濟之以粉昆,必欲以藐躬為甘心之地,可為寒心。」其謂司馬昭者,本指呂大防,粉昆者,世以駙馬都尉為粉侯,時韓忠彥執政,其弟嘉彥尚主,故以忠彥為粉昆也。至是恕以此書示蔡確之子渭,(劉摯傳謂蔡渭。邢恕傳謂蔡懋。皆確子也。)使上其書,訟當時宰相劉摯、呂大防等陷其父確,謀危宗社,引此書為證,惇、卞遂欲因是誣摯及梁燾、王巖叟等,以為有廢立意,置獄於同文館,用蔡京、安惇雜治之,及甫乃變詞託其亡父嘗說「司馬昭指劉摯,粉謂王巖叟面如白粉,昆謂梁燾字況之,況猶兄也。」(文及甫亦可謂名父之子多敗德)將鍛成廢立之事以殺摯等,並以悖逆坐司馬光、呂公著,甚至欲追廢宣仁后。會無實據,及甫但云疑其事勢如此,而向太后及太妃等亦力言宣仁后之誣於哲宗,乃止,章惇又疏言司馬光、劉摯、梁燾、呂大防等變神宗成法,懼陛下一日新政,必有欺君之誅,乃密為傾搖之計,帝曰「元祐諸臣,果如是乎?」惇、京曰「誠有是心,但反形未具耳。」帝乃錮摯、燾等子孫,(見劉摯、邢恕、蔡確、章惇、安惇等傳)
嗚呼!固一己之權位,而欲以悖逆誣正人,以圖一網打盡,甚至誣及母后,奸人之處心設計,真可畏哉!
秦檜文字之禍
秦檜贊成和議,自以為功,惟恐人議己,遂起文字之獄,以傾陷善類。因而附勢干進之徒承望風旨,但有一言一字稍涉忌諱者,無不爭先告訐,於是流毒遍天下。
今見於高宗本紀者:
茶陵縣丞王庭珪作詩送胡銓,坐謗訕,停官,辰州編管。
曹詠言李孟堅誦其父光所撰私史,語涉謗訕,詔送大理寺,獄成。光遇赦,永不檢舉;孟堅除名,峽州編管;(光傳則謂陸升訐孟堅以私撰國史)胡寅、程瑀、潘良貴、張燾等八人緣坐黜降有差;胡寅責果州團練副使,新州安置。
又詔大理寺鞫太常主簿吳元美謗詩獄。
右迪功郎安誠坐文字謗訕,惠州編管。
副尉劉允中坐指斥謗訕,棄市。
葉三省、王遠通書趙鼎、王庶,三省落職筠州居住,遠除名高州編管。
黃巖縣令楊煒誹謗,除名,萬安軍編管。知台州蕭振落職,池州居住。(振知台州,煒每大言無顧忌,振擊節稱善,遂薦煒改秩,又移書於檜從子秦昌時,俾同薦之。屬吏密語振曰:「煒嘗以書責李參政及太師,昌時義不當舉,待制亦不可舉。」振曰:「吾業已許之,豈可中輟?」遂因煒獄中供前事而貶。)
大府丞范彥輝謗訕,除名,荊門軍編管。
從政郎楊炬坐其弟煜嘗上書誹謗,邕州編管。
知建康府王循友,以檜捃摭,命大理寺鞫之,貸死,循州安置。
王超以交通李光,下獄,除名,辰州編管。
故學士程瑀、知饒州洪興祖、轉運使魏安行以論語講解被猜,興祖昭州,安行欽州,俱編管。瑀子孫並論罪。
通判沈長卿、縣尉芮奕作詩譏訕,除名,長卿化州,奕武岡軍,俱編管。
知泉州宗室令衿坐交結罪人,汀州安置。
又命大理寺鞫張祈附麗胡寅獄。
此皆本紀所書也。
其散見於各傳者:
胡銓先以上書詆和議,謫監廣州鹽。
羅汝楫劾其橫議,除名,編管新州。守臣張棣又訐其與客唱酬怨謗,再移吉陽軍。
李光以忤和議,謫藤州,守臣言其作詩風刺,再移瓊海。呂愿中又告光與銓作詩譏訕,乃又移昌化軍。
趙鼎竄潮州,又移吉陽軍。檜令本軍月具存亡申省,鼎知檜必殺己,遂不食而死。
張浚竄連州,又徙永州。
蓋此數人者,名愈高,檜忌之愈甚,故不惟使之身受竄謫,屢瀕於死,而凡與之交際者,亦必被禍不少貸。
王庭珪既以作詩贈銓得禍,而銓先謫廣州。時朝士陳剛中以啟事為賀,謫知安遠軍。
又有宜興吳師古鐫銓疏以傳,流袁州。
通判方疇亦以通書於銓,除名,永州編管。
此以銓而連及者也。
葉三省、王遠、王超既以通書趙鼎、李光得禍。
吳元美之下獄也,以家有潛光亭、商隱堂,為人首告,謂亭號潛光,有心於黨李,堂名商隱,無意於事秦,所謂黨李者,亦指光也。
此因鼎、光而連及者也。
江西運判張常先註前帥張宗元與張浚書上之,連逮數十家,將誣以不軌。
此因浚而連及者也。
檜嘗書銓、鼎、光、浚等姓名於一德格天閣(高宗親書「一德格天」匾其閣),必欲殺之。
趙汾之獄,其父鼎已死,檜令大理寺鞫之,欲汾自誣與銓、光、浚等謀大逆,所連及一時名士,至五十三人。會澮死,始得免。設檜不死,則肆害更未有已也。
他如程瑀等之以論語得罪,則以瑀嘗為論語說,至弋不射宿,謂孔子不欲陰中人,洪興祖序之,魏安行鋟之(刻版印行),故皆及禍。
趙令衿之得罪也,則因觀檜家廟記,口誦「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為檜姪婿汪召錫所告,故安置汀州後,再牽入趙汾獄,幾死。
又胡舜陟以非笑朝政,下獄死。
黃龜年以論檜,貶。
太學生張伯麟題壁曰「夫差!而忘越之殺而父乎?」杖脊刺配吉陽軍。
閩浙大水,白諤有燮理乖謬語,刺配萬安軍。
高登亦以考試策問閩浙大水之由,郡守以達檜,坐以事,編管容州。
進士黃友龍坐謗訕,黥配嶺南。
內侍裴詠坐指斥,編管邕州。
徑山僧清言,以謗訕被黥。
何兌誦其師馬伸在靖康圍城中乞存趙氏書,檜以為分己功,編管英州。
鄭圮、賈子展以會中有嘲謔講和之語,圮竄容州,子展竄德慶。
此則不必與銓等相涉,第語言文字稍觸其忌,即橫遭誣害,更不可數計矣!
檜又疏禁野史,許人首告,並禁民間結集經社,甚至司馬伋自言涑水記聞非其曾祖光所著,李光家亦舉光藏書萬卷悉焚之。(檜先禁私史,又對帝言私史害正道,時司馬伋遂言涑水記聞非其曾祖光論著之書,其後李光家亦舉光所藏書萬卷焚之。)
其威燄之酷,真可畏哉!
秦檜史彌遠之攬權
蔡京、章惇之奸惡,猶第諧臣媚子伎倆,長君逢君,竊弄威福,人主能用之,亦尚能罷之。若秦檜、史彌遠之柄國,則誅賞予奪,悉其所主持,人主反束手於上,不能稍有可否,幾如曹操之於漢獻帝矣!姑不必一一實指其事,但觀宋史各列傳可見也。
李浩傳:自秦檜用事塞言路,及上總攬威權,浩與王十朋等始相繼言事。王綸傳:紹興二十六年,高宗躬親政事,收攬威柄,(秦檜死於二十五年)召諸賢於散地。甚至虞允文疏謂「秦檜盜權,十有八年,檜死權歸陛下。」此語直奏於高宗之前,則檜未死以前,高宗不能有權可知也。
洪咨夔傳:史彌遠死,帝始親政。崔與之傳:端平初,帝始親政。鄭清之傳:端平元年,上既親總庶政,赫然獨斷。真德秀傳:彌遠卒,上親政。魏了翁傳:彌遠卒,上親庶政。則彌遠未死以前,理宗不能有權可知也。
統觀古今以來權臣當國,未有如二人之專者。然檜十八、九年,威福由己,名入奸臣傳,至今唾罵未已;彌遠相寧宗十七年,相理宗又九年,其握權既久於檜,檜僅殺岳飛,竄趙鼎等;彌遠則擅廢寧宗所建皇子,而別立嗣君,其無君之罪,更甚於檜。乃及身既少詬詈,死後又不列奸邪,則以檜讎視正人,翦除異己,為眾怨所叢;而彌遠則肆毒於善類者較輕,遂無訾之者。然則彌遠之黠,豈不更勝於檜哉!至如賈似道專國,威權震主,至度宗為之下拜,其權更甚於檜與彌遠。斯則亡國之運,主既昏庸,臣亦狂謬,實無大奸大惡之才,固無足論矣!
宋南渡諸將皆北人
宋南渡諸將立功雖在江南,而其人皆北人也。
張浚鳳翔府成紀人,韓世忠、張宗顏皆延安人,岳飛湯陰人,劉光世保安軍人,劉錡德順軍人,吳玠、吳璘、郭浩皆德順軍隴干人,楊存中代州崞縣人,王德通遠軍熟羊砦人,王彥上黨人,楊政原州臨涇人,牛皋汝州魯山人,曲端鎮戎人,成閔邢州人,解元保安軍德清砦人,王淵熙河人,趙密太原清河人,李寶河北人,魏勝宿遷人,王友直博州高平人,李顯忠綏德軍清澗人。
統計諸名將,無一非出自山、陝者,是南宋之偏安,猶是北宋之餘力也。其他不甚著名而守城抗節者,亦多北人。
如守建寧死者楊震代州崞人,守隆德府死者張確邠州宜祿人,守震武死者朱昭府谷人,守代州死者史抗濟源人,守永興死者郭忠孝河南人。
其後德祐國亡時能戰之將,尤推張世傑,世傑亦范陽人,從張柔戍杞有罪奔宋者。
端平入洛之師
宋理宗端平元年,(金哀宗天興三年,元太宗六年)與蒙古共滅金時,蒙古乏糧,宋助以三十萬石。張柔中矢,宋孟珙力救出之。兩國方敦鄰好,初無嫌隙。宋果欲復三京八陵,宜先令孟珙等即在軍前定議。乃計不出此,兵退之後,鄭清之、趙范、趙葵等忽欲乘虛復中原,以致兵連禍結。當時議者,皆歸咎入洛之師。(趙范奏「趙葵、全子才輕遣偏師復西京,趙楷、劉子隆參贊失計,師退無律,致後陣敗覆。」又言「揚義之敗皆由徐敏子、范用吉怠於赴援,致不能支。」此即所謂入洛之師也。)
今以宋、金二史考之,則宋師先入汴,而入洛猶在後也。
是年正月滅金,三月即遣朱揚祖、林拓詣洛陽謁陵寢,此不過遣官省視,未即為召釁之端。
然宋史孟珙傳:是時淮閫刻日進師,蒙古聞宋來爭河南,已設哨至孟津,並增戍潼關,謁陵使諜知此信,疑畏不前,珙曰「淮師泝汴,非旬餘不達,吾以輕騎疾馳,不十日可竣事。」乃與二使晝夜兼行,至陵下成禮而歸。此雖未知何月日,然陵使未到而宋兵已發可知也。
又金史崔立傳:天興二年正月,哀宗走歸德,立在汴,以汴降蒙古。立恃勢恣橫,李伯淵、李琦、李賤奴等惡之,明年正月,金亡,六月伯淵等聞近境有宋兵,陽與立謀備禦,偕立巡城,遂殺之。是六月中,宋兵已至汴也。
其後趙范守襄陽,與伯淵等酣狎,以致襄陽失守。可見伯淵殺崔立後,即投入宋軍,宋軍於是年六月到汴,無可疑者。(宋史趙葵傳亦謂是時盛暑行師)
續通鑑綱目謂:全子才既至汴,趙葵自滁州以淮兵五萬來會,謂子才曰「本謀據關守河,今抵汴已半月,不急攻洛陽,潼關何待耶?」乃檄范用吉等率兵西上,徐敏子為監軍,到洛陽,寂然無應者,至晚有殘民三百餘家登城投降,是宋師先入汴再入洛之明證。到洛之次日,所齎糧已盡,而蒙古兵已到,宋兵遂敗而歸。此事宋、金二史紀傳俱不明析,惟續通鑑綱目較詳。
再證之元史劉亨安傳:歲甲午,平蔡,既而宋師二十萬攻汴,將趨洛,元帥塔察兒使亨安拒之,宋師奔潰。此又可了然於當日宋師先汴而後洛也。
而宋史紀傳但謂:入洛之師起釁。則以宋兵之敗,在洛而不在汴耳。
宋史缺傳
宋史各列傳,自理宗以後,大概又詳於文臣而略於武臣,不特缺漏彭義斌諸人也。
王堅
王堅守合州最有功,其見於理宗本紀者,詔敘堅合州功與官兩轉。及合州圍解,又詔擢堅寧遠節度使駐興元,兼知合州,封清水縣伯。
其見於各傳者,張傳,謂:與堅協力拒元兵,攻九月不能下。王安節傳,謂:安節,堅之子也,其父守合州有功,為賈似道所忌,移知和州,鬱鬱以死。及安節守常州,城破被執,元人問其姓名,曰「我節度使王堅子也。」,遂遇害。
此見於宋史者也。
其見於元史者:憲宗紀:帝攻合州,遣宋降人晉國寶招諭堅,堅不應,國寶去,堅又追還殺之。帝悉率諸軍戰城下,攻一字城,攻鎮西門,攻東新門,攻奇勝門,攻護國門,皆不克。汪田哥又選兵登其外城,堅率眾來拒,遇雨,元兵梯折,後軍不克進,乃止。
趙阿哥潘傳,亦謂:憲宗駐釣魚山,守將王堅夜來斫營,阿哥潘拒卻之。汪德臣傳:王堅負險五月不下,德臣至城下呼曰「王堅!我來活汝一城軍民,宜速降。」語未既,為飛矢所中。
此見於元史者也。
是堅之守合州,幾不減張巡之守睢陽,乃竟無專傳。
王佐
王佐守利州,父子皆死難。理宗紀,謂:佐堅守孤壘,元使降將南永忠來說降,佐罵之,永忠流涕而去。王翊、張傳亦俱謂:元兵拔長寧,佐父子俱死。
元史憲宗紀:帝圍長寧,守將王佐及裨將徐昕等出戰,敗之。帝又督軍力戰於望喜門,破其城,王佐死焉,又誅佐之子及徐昕等四十餘人。
是王佐之守長寧,亦必宜有專傳,而宋史無之。
王虎臣、王大用
元史伯顏傳:伯顏自鄂順流下,斬郢將趙文義、范興師,至沙洋,遣人持黃榜及文義首入城招降,守將王虎臣、王大用焚榜斬使,有私謀出降者,虎臣殺之。伯顏又命呂文煥來招,亦不應。遂攻破其城,擒虎臣、大用,殺之。
是王虎臣、王大用皆力守孤城,抗節不屈,宋史皆無傳,並不附見其姓名於他傳中。
麻士龍
又尹玉、麻士龍,皆文天祥所遣救常州者,玉戰死五牧,士龍戰死虞橋,見德祐紀及元史伯顏傳。
乃宋史玉有傳而士龍無傳,並不附姓名於玉傳中,亦皆缺事也。
張世傑李庭芝姜才
元兵下江南,張世傑以水師碇焦山下,力戰而敗,宋自是不復能軍。柯維騏謂「世傑何不據鎮江、瓜州以扼敵衝?」及觀元史而後知其勢不然也。
是年,(宋德祐元年,元至元十二年)賈似道兵敗後,伯顏直趨建康,其時鎮江府馬軍總管石祖忠先以城降,行樞密院使阿塔海即來駐京口,立木柵以護民居,又分兵屯瓜州以絕揚州之援。(阿塔海傳)阿朮別奉命攻揚州,亦以兵先駐瓜州,宋淮東制置使盡焚瓜州城中廬舍,徙其民而去,阿朮創樓櫓以守之。(阿朮傳)於是瓜州有阿朮,鎮江有阿塔海,世傑無地可據,不得不泊焦山以決死戰也。
至李庭芝、姜才守揚州,宋亡後猶能支撐半年,則亦有故。
其時臨安雖亡,而揚州所屬之高郵、寶應、通泰、真州尚俱拒守,故可藉其糧援。觀宋史文天祥傳:天祥由鎮江脫走至真州,苗再成得制置司檄擒天祥,乃託辭遣之出。又元史阿朮傳:真州馮都統來襲瓜州,阿朮遣阿塔赤敗之。是真州尚為揚守也。
又阿朮及苫徹傳:寶應餽糧揚州,姜才率軍士迎糧,苫徹奪其馬並糧橐二萬。是高、寶亦尚為揚守也。
博羅歡傳:宋亡後,淮東諸城尚堅守,博羅歡自西小河入漕河,斷通泰援兵。(怯怯里傳亦同)是通泰亦尚為揚守也。
其時蒙古兵兩大營,一駐揚州北之灣頭,一駐揚州南之揚子橋,固已扼其要害。然文天祥指南錄:蒙古南北兩營,每日早晚必會哨,哨既過,仍有村民貿販者往來,故天祥等得乞販者之餘糝羹以救饑,而逃至通州入海。宋史姜才傳亦云:才每出兵,運糧高郵、真州以給兵,馬家渡與元將史弼徹夜苦戰,亦為護糧也。可見揚城南北雖有敵兵圍守,而資糧尚可入城,故阿朮曰「宋已亡,獨庭芝未下,以外援尚多也。」乃又柵揚州北之丁村,以扼高、寶之餽;留屯新城,(邵伯埭)以斷泰州。(阿朮傳)於是庭芝等大困,走入泰州,城陷,遂為所執。
論古者不參觀於宋、元二史,無由得當日情事也。
又姜才傳:德祐帝北遷至瓜州,才以兵四萬直擣瓜州,欲奪駕,戰三時,眾擁帝北去。按帝既北行,應過揚州城下,何以姜才不於城下截之?
此亦即在才傳可意揣也。是時元築長圍,自揚子橋竟瓜州,東北跨灣頭至橫塘,西北至丁村,務欲以久困之。是揚城北皆有長圍防護,蓋瓜州戰後,元兵即擁帝從圍牆外北去,故無從邀奪也。
夏貴
宋夏貴於國亡後降元,故宋史不立傳。然究是宋末勞臣,觀於元史紀傳可見也。
中統元年,夏貴軍於淮南新城,元將隋世昌乘戰艦抵城下,戰退宋兵。(隋世昌傳)
二年,元將張庭瑞築城於蜀之虎嘯山,夏貴以師數萬圍之,城當砲皆穿,護以木柵,柵又壞,乃依大樹,張牛馬皮以拒砲。貴以城中人飲於澗外,絕其水,庭瑞取人畜糞溺沸煮,瀉土中以洩臭,人飲數合,脣皆瘡裂。堅守數月,伺宋兵少懈,奮出擊之。(張庭瑞傳)元將焦德裕來援,夜薄貴營,令士卒人持三炬,貴驚走。(焦德裕傳)
三年,李反於濟南宋夏貴乘虛襲取蘄州、宿州等城。(本紀)萬戶李義戰死,貴又攻邳州,守將李杲哥出降,貴去,杲哥入城詭言有保城功,已而事露,伏誅。(本紀)貴焚廬舍去,杲哥之弟復與貴以兵三萬來援,元將郭侃敗之。(郭侃傳)時夏貴已陷亳、滕、徐、宿、邳、滄、濱七州及利津等四縣,張弘略遏之於渦口,貴始去,乃盡復所失地。(郭弘略傳)
四年,宋夏貴以兵侵蜀中虎嘯山寨,元將趙匣剌往禦,走之。(趙匣剌傳)
至元元年,元將劉元禮為潼川路漢軍元帥,宋夏貴率軍五萬來犯,諸將以眾寡不敵,有懼色,元禮持長刀,大呼突陣,遂退貴兵。(劉元禮傳)
二年,宋夏貴欲攻虎嘯山,詔以石抹紇扎一軍戍之。(本紀)
六年,攻宋襄陽,宋夏貴率兵五萬,饋糧三千艘,自武昌來援。時漢水暴漲,貴乘夜潛上,元將趙璧發伏兵,奪其五舟。明旦,阿朮追貴騎兵,璧以舟師追貴水兵,合戰於龍尾洲,貴敗去。(趙璧傳)貴又泊鹿門山西岸,相持七日,元將李庭與水軍萬戶解汝楫擊之,斬其將王、元勝。(李庭傳)
七年,元將史權駐荊子口,宋夏貴以船萬艘載壯士欲薄江面,權破之。既而轉糧於隨,貴又扼前路,權又破之。(史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