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撕裂毒网
出院后,我入住上海西南处的阳明城苑。这是市局为我们安排的住处,在一幢二十四层楼宇内我住301室是两室一厅,程鹏住房在103室也是两室一厅。但他很少开启底层的那扇门,常在我的套房里留宿。程鹏对外职业仍是警察,挂在我们住宅区的派出所;我的职业是上海一家《经济日报》的外勤摄影记者,为了拮取有价值的经济信息,出入各政府部门和各家企业理由很正当。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搞摄影,喜欢去人少安静的河边垂钓,所以在我身上常有的是钓鱼杆和摄像机。逾月,我和邻居们成了遇见能点首招呼的熟人。同居在这幢楼里有个衣着入时的职业女性,年仅三十出头,至今单身。据她自己介绍是一家传媒公司策划部经理,每次遇上总要留我谈上几句话。随后,她以要鱼饲料为由进入我的套间。
我知道她也喜欢养鱼,家里摆着占地一平米的大鱼缸。她还邀我去她房间观赏各类品种的鱼儿,提些建议。我去了她在二楼的套间,这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的女人。衣饰是高档的,房间里的摆设也是高档的。她的言谈举止不矫揉造作,很实在,但处处透着富足上海人的精明和市侩习性。我不喜欢她的生活,但又不忍拂女人的好意。由此我们有了来往,只是邻居间的来往。程鹏有时要避开,我不准。程鹏不顾陈女士的白眼,死相板板地仍跟我住在一起。
一日,陈晓云邀我去一家西餐厅共进午餐,说有事与我商量。我跟着她走出住宅区大门,沿街走着,经过那家专做铝合金门窗的门面,那个四十余岁的男子汉朝我点点首笑着招呼道:“庄先生,出去走走啊。”
我也朝他点首微笑:“乔老板,近来生意还是那么忙吧?”
“还可以吧。”乔老板笑道。我边走边告诉陈晓云,这个叫乔大成的小老板人很勤快,做铝合金窗框手艺还不错,挣得的钱还替父母盖了新房,是个勤劳致富的汉子,又很有孝心。
陈晓云却不屑地撇了下嘴,道:“乡下人总归是乡下人,能有多大的出息?”我耸了耸肩头,内心并不认同她的看法。
我们来到露兮西餐馆,这里食品价格贵得离谱。她点着几样饮料和甜点,眼睛也不眨一下。我有点窘迫,暗想若让我埋单,我可要腰囊羞涩了。
用餐时,她不断地上下打量我,还让我站起身在她面前转个身,我内心极不爽,面上还得客气,装温顺。“好,太好啦。”她竟然拉着我的手,亢奋起来。“我们公司最近要拍一部广告片,你的容貌,你的形体,都是这广告片男主演的最佳人选。你明天就和我去公司试镜头如何?”
什麽?让我去拍广告。我连连摇首,绝不肯答应。她一下坐到我身边双臂搂住我脖颈说了一大堆好话,我还是不答应。我自己的事多得应付不过来,哪有时间和兴致去参与她的广告团队。倘若换作一般男青年,这是一次绝好的扬名立万机会,对她感激涕零都来不及,哪有像我这样的态度。她发火了,一把推开我,拎起那只精致的小拎包,怒气冲冲地走了。
呀,她怎么能走呢?西餐费还没有结帐呐。我想追,旋即作罢。只得到服务台去商量,我告诉经理我带的钱不够,先把摄像机押在这里,回去取钱再来结帐。所幸我的住地离这里不远,很快就可打个来回。那经理仔细看了看价值不菲的摄像机,也就答应了。
我放下摄像机正要走出西餐厅,忽有人拽住了我,面无表情地道:“庄先生,这是你的银行卡。对不起,这时才发放给你。”说着,他把银行卡往我手里一塞,扭头就出了西餐厅的大门。
哇,还是最高级别的金卡。难道是市局派人给我送来特别活动的经费?我把金卡递给服务台,让他们给结帐。刷卡后,我收回金卡,心情特爽,背起摄像机拖拖然地离开了西餐厅。
近日。我正在瞄准一家国企的老总,在他本人没看出多大问题。他夫人经营鑫宸实业公司,规模不大,从日常经贸往来看没有多大盈利。可是,她在去年竞标浦东一地块竟用了数十亿人民币,如今那块地已破土建筑高档住宅区。她哪来这么多的启动资金?何况她丈夫,那国企老总是u盘上挂名的人物。
我开着吉列轿车直趋那家国企办公大楼,那老总听说我是《经济日报》记者,又是为他摄影作特访,与我握手相当热情。我让他在大办公桌后坐着,接连拍摄了一阵。正在此时门响,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老总忙给我作了介绍,“这位是我们集团公司财务总监,汪时兴先生。”
我与之握手,两人都楞怔一下。这是我在蓝牙庄园曾见到过的人,在鄂家女生辰宴席上他给我敬过酒。我忙拉他到那老总身边,又拍摄一阵,然后托辞离开。
我表面上热情洋溢,兴高采烈,内心着实一阵惊悚。难道u盘上的内容都是真的,那么我在这里遇上这个汪时兴有些不妙了。我快步走出那幢办公大楼,开着吉列轿车飞快驶上高速公路。然后在一停车服务区把车停到商场门前,就给程鹏拨通了电话,把刚才情况告诉了他。“老兄,那个财务总监汪时兴显然也认出了我,估摸已惊动了他们,要防备他们逃往国外。我已查过那老总的妻子在国外有雄厚的资产,你立即派人监控那老总和财务总监汪时兴。再与市局专案组联系,让他们留意火车站和机场,别让他们跑了。请纪委立案调查那老总的妻子,也要进行监控。我?我很安全,没问题。你快去布置一下。”
通过电话,我心情稍舒缓,忙启动吉列轿车又上了高速。我必须去印证一个情况,否则最有力的证据没有了,即使抓住这帮人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日当正午,热风习习。我神情贯注地驾驶着吉列轿车,左侧一辆重型卡车忽然调转车头挡住我的去路,我忙倒车,后面有辆黄色轿车驶上来堵住了我的退路。这怎么办?我下车查看情况,却看见卡车上和后面那轿车里各下来三人,霎时我被六个男子围住。
“你们是汪时兴派来的么?”我冷冷地笑道,“你们看,这里就有两个探头对着呐。”
有两人望望探头方向有些惊慌,另几人却上来架起我,想把我抛下高架桥。我用摄像机砸向一人的脑袋,另一人却用长而尖的刀子捅了我一下,我忙闪身仍在肩背上被刺中一刀。四人上来按住了我,持刀的家伙又上来对准我的心脏就要刺,忽被一人踢中手腕,长而尖的刀子飞出丈外。转瞬间,几个汉子被打翻在地。我爬跳起来去捡那架破损的摄像机,却被人拉拽着就跑。
跑出一段路我们才站住。我累得直不起腰来,气喘吁吁地道:“谢谢你的相救,请问尊姓大名?”我说着抬头一望,那人已跑出好远,再一看已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市局给我安排了暗里保镖么,没那么夸张吧?我思忖着,遂拨打了110。不多时110警车赶到了,我把证件给执勤警官看了看,当然是我的市局特别证件。然后我带着几个警官回到事发地点,哪里还有重型卡车和截住我后路的黄色轿车,只有我那辆被砸得乱糟糟的吉列车狼狈地躺在那里。
我让一个警官留在现场处理后事,自己跳上110警车让警官直接送我去市局。那警官却把警车驶进附近的成华医院,我这才感觉到肩背上被刺伤的地方一阵阵揪心的疼痛。在医院包扎好伤口,院方大惊小怪地要我住院治疗。我才不理会呐,我摆了一下手叫那两个警官赶紧送我去市局。
到了市局,我直接进了局座办公室。正好局座和副局长都在,我提议立刻派人去建行和工商银行封存那老总和他夫人的账户,不能让这些不义之财再流入海外;再派人去查对汪时兴的账户资金出入情况,我怀疑毒枭集团付给那老总的款项极有可能是打入汪时兴的账户里,所以汪时兴的账户要查核还要封存。本来这些我自己去操办,路上发生的事使我明白自己已被对方盯上,多有不便,只得回局里让局座另行派人去办。
汪时兴是那老总或是那老总的夫人与蓝牙交往的中间联络人,这点是肯定的。老总夫人炒房地产的数十亿资产极有可能是由汪时兴来筹措的,那么汪时兴于蓝牙和那老总或他夫人之间的资金往来情况,都将是将来庭审的铁证。这些都必需立即实施掌控,不能让他们抢先一步转移或毁掉证据。我甚至怀疑建行和工商行也有他们的人。
听了我的叙述和分析,局座和副局长商议后立即打出几个电话。市局经侦科的精干警官几乎全体出动,我问起程鹏,周智礼副局长说已派他前往机场布控。
我这才有些放心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然后对两位领导笑道:“谢谢关爱。但我不需要暗保镖,还是让他回来干正事,那人身手不错。”
柳洪宏局座和周副局长诧异地互望一眼,他们除了程鹏,没有另外派过保安人员。我也懵了,那个救我的人会是谁?我把刚才在路上发生的事说了一下,领导也搞不清那个救我的人究竟是谁。我又感谢他们给我发放银行金卡,两位领导又弄不懂状况了。周副局长说,警员出差费用全凭发票回局里填报销单,由领导审批才能报销,除工资卡外还从没有给警员另外发放银行卡,何况是金卡。我又傻眼了,忙掏出那张金卡递给了领导,周副局长立刻与银行对帐号。少顷,周副局长朝我发笑,“亦夫警官,你何时成了百万富翁啦。”
我直朝他眨巴眼,我有这么多钱吗?遂忙道:“这卡就放在局里,来历不明的钱我可不敢要。”
局座也笑了,“有人暗中保护你,又有人给你百万资金。你也真神了。”
周副局长笑道:“金卡暂且就放在局里,你的出差费用还是按老规矩办。党员嘛,任何时候不能搞特殊待遇。”
我连连点首,心里却在想,我的吉列轿车必要大修,这个修理费局里不知能否给报销?我赶紧跟周副局长要了几张报销填报单子,备而不用也是好的。我告辞离去,才转身。局座道:“亦夫,你肩背上怎么啦?”
“被歹徒扎了一下。”我说着就要朝外走。
周副局长道:“你先等一下。”他打出电话,不多时局里的两个女医生进来。“亦夫,你跟她们去,让她们检查,如果严重就去医院。”
“我已去过医院。”我道。
周副局长追问那家医院,然后与之联系,脸色严肃起来。“你们把他送到医院去,伤口太深需要住院治疗。亦夫警官,你得按医嘱办事。”
此事还没个完了,我翻了个白眼,只得跟随那两个女医务人员坐上警车去了医院。随后的事全被那两个女医师操控,等我入住医院,帮我请了专职护理工,她们才离去。
没人监管,我赶紧溜出了医院。自己乘坐计程车回阳明城苑,才到大门口,门卫朝我直招手。我下了计程车结了车费,就到门卫室。那门卫神秘兮兮地道:“庄先生,你们楼里的陈晓云小姐死啦。”
我吓了一跳,“陈晓云,死了?怎么死的?”
“听说是失足落水,淹死的。”
“她在哪里?”我依然不敢相信这个讯息。门卫告诉我,听说遗体已寄放到殡仪馆,警察还在查此事。我忙回头去了派出所,案发现场勘查的警察没有发现异样情况,结论是失足落水。就她的日常生活和工作状态的调查绝无自杀的可能,我让原参与查案的警官陪着去了案发现场,再次进行仔细勘查,依然没有新的发现。我只得作罢,沮丧而回。
入夜,程鹏回来,带来让人振奋的消息。那国企的老总和他的夫人果然有所动作,但他们银行账户被冻结,没能将巨款转出国外。他们是在机场被扣押,如今都被监管。与他们同时但在另外场合被扣的还有帮夫人炒房地产的操盘手,夫人鑫宸实业公司的副总裁。那个汪时兴却被他逃脱了。可以肯定汪时兴仍在上海,没来得及远循就被车站和机场的警方布控挡回。程鹏吿诫我要小心,汪时兴很有可能再次雇人行凶。
我告诉程鹏,那个女白领已失足落水死亡。程鹏也感到意外,颇惋惜。
翌日,我去《经济日报》报社应卯,一路上思忖着如何跟社长谈摄像机被毁之事,倘若他们要我赔偿,我可真要倾家荡产了。
走进办公室,众同事围拢过来寒嘘问暖的,就是没人提及为何我身上少了采访的兵器---摄像机,倒说了一些风凉话,我只当没有听见。我直接去敲社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胖嘟嘟的社长见是我,忙起身过来,让我坐到沙发上,他也挤到我身边坐下。
我满脸歉疚地道:“对不起,老鹤。我把摄像机弄丢了。你放心,过几天我一定凑足钱给社里买一架新的。款式更新,技术更先进的。”
社长惊疑地瞪视着我,“其夫,你在说什麽?你用的摄像机不是已修好了吗?人家还专门送了你一架新型号的摄像机。怎么?你没有看见。”
我也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等好事?“东西在哪里?”我一下站起身,四下张望。社长道:“就在你的办公桌上放着……。”
怪不得,我还没有到自己的办公间呐。我疾步走出,来到自己办公间,果然有两架摄像机放在桌上。一架是我常用的;一架是崭新的。我忙拿起那架新的摄像机,摆弄几下便举起欲作现场拍摄,肩背上一阵巨痛使我差点晕倒。我忙放下机器,坐倒在坐椅上,眼前一阵发黑。
“其夫,你怎么啦?”社长惊问道。
“没事。”我闭着眼,心想过一阵就会缓过劲来。
“看你脸色煞白,满面是汗。我送你去医院。”社长焦灼地道。
唉,医生的话真不能小觑。我挣扎着站起来,“没事,老鹤。我请假了。”社长和几个同事扶着我上了社里的采访车,社长一直跟着把我送进了原先的那家成华医院,那张住院的病床还给我留着呐。
拍片检查后,医生和护士立即把我推进了手术室。事后医生告诉我,倘若我能及时接受治疗,这次开刀手术本可以避免的。
我醒来已是黄昏,程鹏坐在床边。他给我带来一个让我惊厥的消息,蓝牙集团的鄂丽华死了。是老挝警方传来的信息,程鹏还给我看了他们传真的照片。一片杂草和淤泥狼藉的沼泽地,一身黑色劲装的年青女子仰面躺着,脸部已是血肉模糊,但从身材和衣饰上看确实是鄂家女。老挝那里的警方作的结论是:毒枭集团内部火并引发的残忍杀戮。
我想起程鹏说过,当时在蓝牙庄园救我,地上已躺着五具白袍老者和四具粗壮打手的尸体。其中一白袍老者已负重伤,挣扎起来想向我打枪,被冲进来的程鹏一枪击毙。如说是毒枭集团内部火并,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那么说,鄂家女是死了。我心底浮上悲戚欲啼的感觉。
夜晚噩梦连连,黑色劲装的女尸尽在我脑海里闪现。她背负着家族的财富和罪恶,性情极度扭曲,本是温婉动人的年青美貌女子却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女魔星。在蓝牙庄园,我亲眼目睹了她的残忍,也领教了她的率真和激情。她那植入我肌肤里的u盘说明她有悔过的意念。如今一切已矣,她死在家族杀戮火并的厄运里。嗨,“鄂家女…..。”我叹息着,内心一阵酸痛,悄然落下几滴眼泪。
酣睡迷蒙间,以往的情景又在梦里浮现。她那纤细的柔指在我脸上滑移,她那柔润的嘴唇又压在我的嘴上愈来愈激烈的吻揉。遂后,我陷入更深幽的梦境里,黑黝黝的,没有了一点意识。
“谁?”程鹏低喝一声,刚进来又蹿了出去。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廊道,静寂无声的夜晚。护士服务台尚留有昏白的灯光。
他回到我的房间,我已经被惊醒。对着我疑惑的目光,他使劲摇了摇脑袋。“可能是看花眼,我似乎看见一个女人刚从你的房间走出,而且她….她竟然像那毒枭的女魔头。”
我苦笑着摇摇首,“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太累了,都是我拖累了你。你现在就回阳明城苑去好好睡上一觉。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不用,天也快亮了。等局里医务人员过来,我就离开。”程鹏说着,坐到我床边的一把躺椅上闭目养神。我无奈地笑笑,又睡了过去。
我醒来,金灿灿的阳光洒了半屋。局里的女医生已来了,医院里有的是医生,她们跟过来,可能是怕我再次溜出医院吧。忽然,我发现程鹏并没有走,而是被那个小护士拉着在说话。那个小护士我印象较深,因为她有个美丽而古怪的名字斯佳丽,院里的人都叫她小斯斯。能和程鹏这样的人搭上话,也是她的好能耐。
我出院后,那个小斯斯偶尔也会来阳明城苑替我量体温、测血压,几乎成了我的保健医生。但她跟我并不多话,却时常跟程鹏聊上几句。程鹏这个黑大汉对谁都是一副死相板板的模样,对着这小巧玲珑的小斯斯,他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点活气。
这日,我去霍家桥的一家汽车修理站。那次被人拦截,自家的吉列轿车被人捣毁,110警方派车还是把它给拖到这家汽车维修站。我把做警察的一个月薪水全都提出来放入皮包里,暗自估摸这些钱怕是不够支付的。去了再说吧,跟他们商量能否分期付款。想从保险公司那索赔是没有希望了,一是这辆车的保险期已过;二是我的车是人为砸烂的,我能说是因公而被人砸了车吗?
谁知,汽车修理站的人说,这车的修理费用已有人付过了,你把这车开走就行了。我看这次大修比新购置一辆吉列车差不了几个钱,谁又在我头上乱砸钱。我可没有什麽好处给人家的。我问修理站的人,究竟是谁在替我付款,他们只说是两个中年男人来付款的,还告诫无需多言,届时让亦夫警官把车开走就行了。真是怪事连连,曾几时我庄亦夫是福星高照啦。自我揶揄之余,我内心是惕惕然地很是不安。
时过月余,市局来电召我去局里说有新任务。我从《经济日报》报社赶到局里,在局座办公室里程鹏先一步赶到了。蓝牙集团女教主提供的u盘也有福建方面的,上海把这方面内容传给了福建省纪委。福州市纪委接到省纪委转来的讯息后也组织专案组展开调查取证等工作,有两个涉案人员已有了交代。但还有一人是市府高官,专案组没能获得有效证据亦不敢贸然惊动,福州市纪委请上海市局派人过去协查办案。局座和政委合议后认为倘若不是遇上难题,福州那里是不会这么急促来电要求上海方面派员协查的。市局决定派我和程鹏前往协助办案。
“你们坐飞机去吧。”局座拿出两张机票道。“既然福州那里急待你们前往,今晚或明晨你们就动身吧。”
我没拿机票,让程鹏也别拿。对着局座探询的目光,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头,道:“局座,近来在我身上总有古怪事情发生。我不想因敝人的缘故飞机摔下来,火车翻了厢。我和程鹏驾驶自家车前往。”
局座一笑,让助手把那两张飞机票去退了。我们出了市局办公大楼,程鹏就要往车库跑,我拦住了,让他坐我的黑色吉列轿车。我驾驶着吉列车,不是回阳明城苑,而是去了上海最大的汽车城。程鹏老习惯,心中有疑问也不多问,随我的意愿行事。
到了汽车城,我这才告诉他,我要做个实验。不是有人愿意替我买单吗?我这次来个大的,看那个暗里的精魅会有什麽反应。我们在汽车城里逛了半个时辰,在一辆日产新款式的越野跑车前停下。“怎么样?老兄,我们驾着这辆越野车跑长途,够拉风吧。”
程鹏一扫死相板板的脸面,竟笑盈盈地直点首。随后神情黯淡,我们当警察的能买得起吗?就是有人想帮助埋单有这个实力吗?都在发疯了。
我不顾程鹏暗里拽袖劝阻,大大咧咧地对销售员道:“就这辆车,我要啦。”随后把那推销员拉到一边悄声道,“如果有人来替我付账,你必须问清楚对方是谁。否则,我就不买你这摊位上的车。”
那推销员连连称是,神情却颇不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一定以为我在拿他开涮。我重新回到那辆车旁,到处摸摸看看,又问了些问题。“好吧,现在就结算。我们马上就要用车。”
我一本正经地吩咐推销员,拿出月薪银行卡,还问程鹏带了银行卡没有?程鹏双眼朝上翻了翻,也不搭理我。我让他在越野车旁等着,自己去收银台结账。
收银台的小姐在一位经理的监督下开始计算从厢内配置到车牌价打折,再加上车本身价值合计为五十六万人民币。见鬼,我银行卡里总共也只有五万元人民币。“对不起,你们稍等,我去跟那个朋友再商量一下。”
我赶紧跑到程鹏这边来,脸上有些发烫。程鹏又是一副死相板板的模样,眼睛尽是朝别的地方看。我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低声道:“赶紧溜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啦。”
“再等等,有人会给你送钱来。”程鹏不紧不慢地道。
我恨不得往他脸上揍上一拳,遂不理他,转身就往汽车城的大门走去。在汽车城门外停车场,我开着吉列轿车回到大门口等候程鹏。谁知,程鹏驾着那辆越野跑车出来,朝我说了一声,“我去试试车去…..。”把车一下驶上了宽敞的衢道。
我忙跳下车拉过那个跟在后面出来的汽车推销员,“怎么,你们肯降价特优惠啦?”
“没有啊,你们买的这辆跑车是最近才到货的,物值其价。再说先生你付款爽快,我们也赠送一把航空转椅,就这把椅子市场价就要一万五千元人民币。那把转椅已经放在你的新车上了。”
“那你问过吗?付账人的姓名、家庭住址。”我急忙问道。
推销员用力地点点首,“当然问啦,你事先打过招呼的。”
随后,那推销员报出的姓名地址,让我绝倒。不就是我庄亦夫的姓名地址嘛。如今反贪污腐败风声很紧,公务人员意外收入都要上报给组织,而且严禁家属经商。我本人自不消说了,这些当然都是要上报的。可是,谁人那么豪爽,家里是开银行的?一张金卡就是一百万,越野跑车五十六万,全砸在我庄亦夫身上,发神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