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飞速急驶,杨峻查看表姐伤情,不由心一沉。表姐胸前鲜血不断涌出,脸色十分苍白。她突而拉住杨峻的胳膊吃力地道:“杨峻同志,解放后请代我去探望我的老母亲。谢谢…..。”
表姐头一垂便没有了生息。“表姐,表姐。”杨峻连唤几声,眼泪流下来。
“表姐夫,你知道她母亲住在哪里?”
表姐夫摇摇首,“我连她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
为了地下工作的掩护而做的一对假扮夫妻,杨峻心下很酸痛。表姐夫摸了一下眼泪,“放心,我们会找到的。”
流线型黑色小轿车仍在盘旋的公路上急驶。蓦地,表姐夫道:“杨峻,你看。前面有敌人的大卡车迎上来,后面的敌人的摩托部队紧追不放,我们得马上弃车上山。”
车还在急驶。杨峻道:“转过这个弯,又有敌人的一个哨卡。”
表姐夫迅速打量一下周围地形,“这里不能下车,冲过那个哨卡再说。”
轿车刚转过弯道,迎面突然射来一排子弹。表姐夫身子猛一颤,杨峻忙上前去扶,表姐夫又挺起了身子。他紧握方向盘向敌人哨卡一群敌兵冲了过去。
冲过去了,杨峻爬到前座去要替换下显然已受伤的表姐夫。但表姐夫坚毅地望着杨峻道:“敌人很快就上来,你立刻跳车。”
“不,我掩护,你跳车。”杨峻去抓方向盘道。
情况已是十分紧急,前面已清楚地听到敌人大卡车喇叭声,后面敌人摩托车队追得更近了。表姐夫见杨峻还在争着,就放慢车速,强力打开右边车门,一下子把杨峻推了下去。遂后轿车飞也似地朝敌大卡车撞了过去,顿时火光冲天。
杨峻说到这里,眼眶里噙满泪水,再也说不下去。谢安淳部长拍拍他的肩头,办公室里一片寂静。须臾,史济民局长摸了摸眼泪,道:“两位牺牲的同志,你知道他们真实名字吗?那女同志的母亲找到没有?”
“我在山里遇上前来接应的华蓥山游击队才脱险,此后向组织上汇报时问过,地下市委当时也不知道那两位的真名实姓,只知道他俩是由上海方面派过来的。”杨峻随后苦笑笑,“那女同志的母亲,我是在解放后才在上海找到的,也知道那女同志叫刘慧芬,是上海本地人。她母亲至今还认为我是她那牺牲了的女儿的女婿。”
曾明微微一笑,他知道杨峻至今还是每年去探望那位母亲两次。他和谢安淳都知道杨峻从敌特魔窟里盗取的绝密文件是何等重要,重庆解放不久,敌方潜伏下来的地下敌特组织迅速被全面肃清,隐蔽在华蓥山区的地下反动武装也很快被解放军剿灭,并且破获一座敌人大型地下军火库,里面存放上万计的美式枪炮和不计其数的各类弹药。这些都是我方从那些秘密文件里获取的情报从而获得的成功。本来中央组织部根据中央领导指示要把杨峻留在北京公安部任职,但他请求留在重庆工作,据他自己说是留恋这块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杨峻如今在重庆住所就是城区内那家欣阆旅馆二楼原先住过的那个小房间,解放后那家旅馆已由政府接管改造成了名叫新兴里的居民住宅楼。他在家时,立在窗台前仍能望见荷禾巷那幢楼宇内后花园的葡萄架。不过那里已是一座幼儿园的所在地,在葡萄架下嬉戏的都是天真烂漫的小朋友们。
史济民又问道:“你从那魔窟盗取的小锦盒怎么样?挖取其中秘密了吗?”
杨峻遗憾地摇摇首,“我带出三个,当晚我和上线的两位同志开启那些锦盒,结果和你们一样,起到最后那层被自动烧毁了。我想那是很精巧的机关,要有特定的手法暗号才能揭开秘密。”
“如此看来,杨峻在敌特住宅里曾见到有二十余个小锦盒,极可能是另一批敌特潜伏人员的接头信物。”曾明忖道。
杨峻点点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曾明碰了碰杨峻胳膊,低声问道:“那个米娜后来怎么样了?或许她知道小锦盒的秘密。”
杨峻苦笑着摇摇首,“她跑啦,据说她被游击队关押的当晚,就利用高跟鞋里的小型发报机关向她父亲发出定点信号。夜晚,敌军偷袭游击队营地把她救走了。游击队也为此牺牲了十几名同志。”
史济民惋惜地拍了一下大腿,“这个米娜还真不简单。”
“这是我的错,我太低估她了。”杨峻认真地道。
曾明按住他的肩头用力摇了摇,“不要太自责,敌特很狡猾,小锦盒的再次出现就说明了这点。想想吧,如何以何逸清女士死亡案件为契机,顺藤摸瓜铲除敌特余孽。”
谢安淳连连点首:“曾明同志说得很对,通过对何女士死因的调查,打开蝙蝠盒案子的死结,是如今侦破工作的方向。杨峻,你的看法怎样?”
“我同意部长的意见,我要先找黎仲慈先生谈谈,再多掌握一些情况。”
“好,你如今是专案组副组长,由你和史济民同志共同负责此案。你们要争取尽早破案,周总理还等着你们的汇报呐。”谢安淳道。
史济民和杨峻一同站起敬礼道:“请总理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谢安淳笑着点首,“明天我回北京,我在首都等候你们的好消息。”
送部长出门后,杨峻留下听曾明和专案组同志详细介绍何逸清女士案情侦查情况,确实目前专案组还没有掌握到有效线索。
清晨,杨峻和史济民送谢安淳部长到军用机场,望着部长的专机远去,他们才乘坐公安局的吉普车离开。
在回来的路上,杨峻邀史济民一同去见黎仲慈先生,史济民一口答应。但他告诉杨峻,黎仲慈已不住在省招待所,前天他带着夫人的骨灰盒回到他的老家广东汕邨镇。就在这几日,他要为夫人举行葬礼。
“你看,是否在参加他夫人葬礼时再找时间与黎先生会谈。”史局长道。
杨峻摇摇首,“这事得抓紧办。这样吧,我明天同专案组的一位同志先去。你就在葬礼那日赶来。你看专案组里派哪位与我同往?”
史济民想了想,“就让王晓东跟你去吧,他年青,人也机警。”
杨峻点首笑了笑。车进了市公安局大院,直驶到办公大楼门前停下。杨峻下了车不进大楼,反而朝院外走去。
“哎,你去哪里?”史济民叫道。他曾听曾明介绍过杨峻的为人率性随意,喜独来独往。但他于广州是初来乍到,怎能独自乱走?万一他的安全出问题,我广州公安局如何向公安部交代,如何向总理交代?听说,周总理见到他,直拍他肩头称为“杨峻兄弟”,十分亲热。
杨峻望着他剑眉微蹙,“我去人事局调看刘泉益的档案。”
“可以派人去拿嘛。”史济民搂着他的肩头亲热地笑道,“这样,我让小王用车送你去,今后他就是你的勤务兵。”
“我可不需要什麽勤务兵。”杨峻有些不高兴了。
“好,刚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的,他王晓东就是你的搭档。”史济民笑得更亲热了,“你初来广州,由他陪着你也方便,不是吗?”
杨峻望着史局长热心样,有些不好意思。明知这位局长是不放心让他单独行动,但人家也是好意。便点首答应。史济民忙叫近旁一个民警快去把王晓东叫出来。然后,他告诉杨峻,专案组已经派人暗里监察刘泉益的行动,但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何异样。随后他又谈了一些刘泉益近日情况。
正说着,王晓东过来了。史局长拉过小王吩咐了几句这才跟杨峻摆摆手,走进了办公大楼。随后,小王驾驶着老吉普带着杨峻朝市府方向而去,才驶出没多久,杨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我们先去广交中心逛逛。”
广州外贸交易中心是全国最大的外贸交易市场,各国摊位、各种货物、各色人种,异样繁杂、异样热闹。杨峻在场内随意走动,走了近一个时辰才让小王陪着去了宴会厅—何逸清女士死亡现场。
杨峻在厅堂里四下瞻顾,小王跟在后面有点敬畏地看着他。这个杨局长这么年轻英俊,却是个老地下,独闯敌巢的英雄?真是帅呆了。
俩人正察看着,曾明急急地过来。“杨峻,你既然过来怎么不去我那里坐坐,若不是老史来电话,我还不知你在这里转悠。”
“没什麽,我只是随意看看。”杨峻笑道,“你们那位刘副主任现在何处?”
“他去了上海出差,可能后天可以回来。”看到杨峻有些疑惑,曾明放低音量道,“你放心,我另外派人盯着,不会遗漏什麽的。”
杨峻笑了。“我明天去汕邨镇,你是否有空跟我们一起去?”杨峻遂压低声音道,“我估摸着在何女士葬礼那天,对方会有人出现。”
曾明双眸蓦地发亮,“行,明天我同你们一起去。”
遂后,杨峻谢辞老战友的留餐,同小王一起去市府人事档案馆。他调取刘泉益的档案仔细查看,没看出什麽问题。刘泉益是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党员,在上海、武汉等地搞过地下工作,掩护身份的职业就是搞工商的,是工商经贸一把老手。杨峻看了看他那照片,胖笃笃的脸庞挺憨厚慈祥的。
杨峻从档案馆出来,让小王开车先回去,自己在街上随便走走。小王答应了,但还是开着车远远地跟在杨峻的后面。杨峻无奈地笑笑,在街道旁一家小吃店坐下,他摆手招呼小王过来。小王停好车就进来坐到杨局长的旁边,杨峻道:“我们就在这里用午餐,听说你们广州米粉很好,我们来两碗如何?”
小王连连点首,特意从厨房弄来两小碟辣椒酱和米醋。热气腾腾两碗粉条上桌,不多时小王就吃了大半,杨峻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淡而无味,菜也是生的。他放了些辣椒酱,吃了两口还是感到味道不对,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还是重庆的麻辣烫好吃,对不对?”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峻浑身一震,忙循声转首,窗外,声音是从窗外传过来的。他霍地蹿出门去,窗外无人。他望望漫散走动的行人,又望望满是阳光的街巷。他摇摇首,是幻觉吗?
小王也跟了出来,他拉着小王问:“刚才那个声音你听见吗?”
“什麽声音?”小王诧异地眨眨眼,忽笑道,“哦,你是指那个说‘重庆麻辣烫好吃’的?我听见了,怎么啦?”
“谁说的,你看见她了吗?”杨峻急急地问道。
小王摇摇首,“没看见,不就是一个过路人的玩笑话嘛。”话音刚落,小王也一下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惊愕地瞪起了眼睛。说话的人怎么会知道杨局长是重庆来的人?
小王一下拉着杨峻把他往车上推,不待他坐稳就开启车疾驶而去。杨峻连连拍着小王的肩头道:“喂,喂,你开慢点。事情没那么严重。”
回到公安局,杨峻吩咐小王不要将刚才的事说出去,然后又问小王,“你听那个声音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哪个地方口音?”
小王想也不想地道:“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好像是四川口音。”
杨峻沉思着点点首,“我也这么认为。好了,可能是我以前认识的熟人。没什麽大不了的,她既然不愿意相见,随便吧。”
杨峻和小王约好明天会合同去黎仲慈家乡的时间地点,然后让小王自去休息。他自己暂且回到局里帮他收拾好的一间休息室里。杨峻躺在单人床上,想着在小面馆听到的声音,心绪十分复杂。如果那人是米娜,那么敌特的触须已伸到广州来,他们目的是什麽?想要做什麽?反过来思维,这里有什麽若出现意外会让新政府受到重创?
一个念头闪过让杨峻惊出一身冷汗。他急急起身,疾步来到车库跳上那辆老吉普疾驶而出。
曾明在交易中心忙乎了大半天,回到办公室刚端起杯子想喝一杯热茶,门猛地被推开,杨峻闯了进来。他一坐下就抢过曾明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茶,“老曾,近来你们这边有什麽比较重要的活动。”
“哦,你来得正好。今晚我外贸局要举办宴会,宴请来自阿联酋的几个国家代表团。他们前来,一是参观广交会了解我国外贸经济发展情况;二是与我方进行双边经贸往来的协议谈判。我正想派人给你和老史发放请柬。你既然来了,把老史那张也带去。”曾明笑道,从办公桌里拿出两张红色烫金的请柬。
杨峻稍稍举起双手,轻声柔气地道:“老曾,你且听我说,你马上调动全部的手下,一定要悄悄地,全面地,仔细地进行检查。各国摊位,各大仓库,尤其是宴会厅,厨房,都要细细检查。”
“天啊,老杨。”曾明惊道,“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查?”
“你的手下各自分块负责安排大家查,一定要悄悄地来。”杨峻很认真地轻声道,“我立即调专案组的人过来,负责全面指挥检查行动,让史局长也调些便衣警察来参与行动。”
杨峻看了看腕上手表,对还在发愣的曾明道:“现在是下午三点,行动必须在二个时辰内完成,快行动吧。”
杨峻说着拿起电话机,示意曾明去拿另一部电话机。曾明没有动掸,只是问道:“你要查什麽啊?”
“查炸弹。”杨峻轻声道。曾明浑身一个激灵,立即抓起那部电话机摇起了电话。
一个个指令发出,一拨拨人群跑向各个地块。杨峻带着专案组的人员,史济民带着一帮便衣警察,在贸易中心各个场地排查。一切都在悄然无声中进行。曾明则整肃衣装带着几个经贸官员去机场迎接阿联酋来的贵宾。
史济民局长对几个法医下令,对厨房各类食用物件进行化验检查,对餐具和上桌每道菜肴、酒等饮料全都测查把关。
刚逾两个时辰,各路人马都有了结果。宴会厅搜出两个集束定时炸弹,两个大仓库都发现定时燃烧弹,几个沙特阿拉伯和东南亚国家的摊位都发现集束定时炸弹。厨房里却没有发现有毒食品。史济民和杨峻都稍稍舒缓了一口气,史济民留下一部分人继续监视各处情况,其他全都恢复正常运作。从武警部队调来一辆军用卡车把炸弹全部运走,到某个地方去搞炸弹的拆卸排险工作。
在曾明的办公室,史济民指指杨峻笑道:“真有你的,老杨。你是怎么弄到这些情报的?”
杨峻边翻弄着曾明办公桌的抽屉,边道:“偶尔估摸的。”
“还保密,是不是?”史济民笑道,遂不解地望着他到处翻弄,“你在干什麽?”
“看看有什麽吃的,我可饿极了。”
史济民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笑得腰也直不起来。
杨峻无奈地笑笑,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一包已拆开过的压缩饼干,忙就着冰凉的茶水大口地吃起来。
晨曦初现,杨峻和曾明坐上小王驾驶的老吉普驶出市公安局大院。老吉普在国道上行驶,一路上观赏着绮丽的田园风光,让人惬意舒爽。杨峻差点要冒出诗兴,但看到曾明阴沉着脸似乎很不爽,兴头顿然消弭。“喂,老曾,有啥不高兴的,说来听听,让我帮你撸顺了。”
“据老史说,你可能已被敌特盯上了。以后你不能再独自行动,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曾明很认真地说道。
杨峻欲笑,但很快敛神正容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的。”
老吉普行驶两个时辰才赶到广东汕邨镇,黎仲慈住宅在镇郊一僻静处。这座老宅经政府出资修缮过,倒也彰显明清风格宅院的雅致。黎府门前有两个解放军士兵站岗警戒,杨峻出示证件他们才敬礼让行。里面一勤杂人员得知来客要见黎先生,便要去通报被杨峻拉住问道,“先生此刻在做什麽?”
“黎先生正在后花园整理花盆。”勤杂工回答道。
杨峻和曾明走进后花园,黎仲慈正独自一人在摆弄一盆芙蓉。见曾明带着一人进来,忙站起相迎。他伸出手忽想起满手的泥土又缩了回去,但曾明已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杨峻也与之握手,然后笑道:“黎先生好雅致。嗜寂者,观白云幽石而通玄;唯自得之士,无喧寂,无荣枯,拮取花蕊一缕香。”
曾明忙给黎仲慈介绍了杨峻,黎仲慈笑道:“杨先生玉韫珠藏才是真雅士也。”
三人边说笑边去池边把手洗了。宾客在客厅坐下,一少女端上茶点果品,黎仲慈道:“这是我内侄女叫阿娥,前来帮助料理家事的。”
那少女有点羞涩地朝客人弯了弯腰,杨峻和曾明站起回礼。再次落座后,杨峻问起何逸清女士葬礼安排情况,黎仲慈告诉他夫人的葬礼在后天举行,都是广州市府统战部和民政部帮助办理,接着黎仲慈说了些表示感谢政府和人民的话。
遂后杨峻向黎仲慈询问何逸清社会人脉关系,黎仲慈有问必答。杨峻觉得探询得差不多,便起身独自在院内走动。散步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细想又想不出所以然来。
“你在想什麽?”曾明走过来问道。
“没什麽,你和黎仲慈谈得怎样?”
“黎先生问,既然法医没有在食物和餐具上查出毒药,他夫人究竟是如何中毒的。”曾明道,“连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你是怎么看的?杨峻。”
杨峻道:“不留痕迹地给人下药,方法有很多。比如趁人不注意凌空掸一颗药丸到夫人嘴里,不是很简单吗?”
“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曾明思忖道。“难怪案发当时,何女士直指着自己的喉咙就是说不出话来。”
“好啦,老曾。你说,我们今晚住哪里呢?”
“到镇上找一家招待所吧。”
杨峻打量着黎宅大院,“你不认为这座宅院房间很多吗?”
“你想住在这里,有玄机吗?”
杨峻摇摇首,“没有,只是我觉得那二十余只小锦盒总有它要待的地方。”
曾明稍作沉思道:“我们就住在这里,我这就去安排。”
入夜,杨峻几次听到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他出去看没人。睡在另一张床上的曾明也两次出去探望,也是没发现什麽。当脚步声再次出现,杨峻拦住了曾明道,“算了,来人既然还没有害我们的意图就让他去,我们睡吧。”
曾明想或许是来保护他们的也有可能,听老史说他在黎仲慈住宅安排了不少便衣警察,大都化装成勤杂工、厨子等,何逸清女士出事可不能再让黎仲慈出事,否则他老史没脸再干公安了。
清晨,杨峻和曾明起早后到黎宅附近散步。看竹丛雀跃,石泻溪流,天然一派旖旎景色。曾明道:“看青山绿水吞吐云烟;听乳雁鸣鸠送迎时序。我常听谢安淳部长感念山野旷地具有的闲淡趣韵,此刻我才体会到他的感受。退休后我也在乡间找一茅舍颐养天年。”
杨峻“嘿嘿…”直笑,“到那时我和你做邻居去。”
逾后,两人回到黎府,曾明到厨房去看看早餐预备如何。杨峻闲庭漫步,忽又感觉到朝他瞟来的目光。他仍不经意地走着,蓦地转身,那道目光竟然来自那个叫阿娥的少女。阿娥见杨峻发现她,也不惶恐,只是抿嘴低笑。杨峻招招手让她过来。
“你是何逸清女士的侄女?”杨峻笑问道。见她点首,便认真地道:“你姑母被人害死了,你可要保护好你的姑父。”
“我?”阿娥惊道,言下之意我这小女子能做什麽?
杨峻笑着点点首,心底暗想,你这个小女子夜晚不好好睡觉,在外面溜达什麽?
阿娥望了望杨峻黑亮的双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走了。少顷,小王过来,见着杨峻忙道:“杨局长,曾主任请你去用早餐。”
杨峻正要叫他一同去,小王却转身朝阿娥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杨峻笑着想道,年轻人正是好。
何逸清女士的葬礼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公墓地举行,前来大都是地方上各界民主人士,市、镇政府官员以及黎何两家亲属们。礼仪由统战部负责人主持,四周有解放军警戒,史济民的便衣警察散布其间。这是个阴霾微雨的天气,众人肃然伫立,心头萦绕着对逝者的哀思。礼毕,杨峻抬头瞻顾,忽想着倘若人死真有灵魂,谁肯飞凌死亡的高度,却抛下这等让亲人痛心哀伤的追念。
送葬的人开始渐渐离去,杨峻正欲转身,突尔有支枪管顶在了他的肩背,一个女人的声音紧贴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不许声张,你跟我走。”
这声音虽已有些苍老,还是熟悉得让杨峻心颤。“是你吗?米娜,我一直想找到你,好好跟你谈谈…..。”杨峻压低音量道。
“少费话,老老实实跟着走。”那声音道。杨峻背后枪管顶得更紧了。
杨峻依言缓动,真想着如何脱身,突然一个人撞到他身上,杨峻趁势就地一滚。
“对不起,对不起。”和杨峻滚在一起的小王忙扶起他道,“杨局长,是阿娥,是阿娥推我的。”
杨峻忙将小王拉到身后,掏出手枪警戒张望,已不见那女人的身影。史济民带着几个便衣赶过来,“怎么啦?老杨。”
杨峻急忙起身朝他们摆一下手,“快趴下!”此时两声枪响,那个在黎宅干活的勤杂工不知何时已来到身边挡在了杨峻面前,杨峻扶住中枪倒下的便衣勤杂工,小王和几个便衣警察立刻朝枪响的方向追了过去。
杨峻背起受伤的便衣警察,把他扶上老吉普,杨峻正要上车被史济民拦住,“让他们送伤员去医院。”
史济民叫两个便衣警察送伤员去医院,“先去就近医院进行抢救,我这里会与广州联系,让他们派救护车过来。”
老吉普急驶而去,杨峻转身要走,史济民一把抓住他,“你要去哪里?”
“必须即刻扣住那个叫阿娥的姑娘。”杨峻道。
“你不要乱走,必须跟在我身边。”史济民不客气地道。
“我去,我去抓阿娥。”小王道。去追枪手的人已都回来,他们没有收获。
杨峻拍拍他肩膀道:“好吧,你带几个人去。把她扣押起来,好生对待。我们随后就到。”
小王带着几个人飞跑而去。杨峻和史济民赶上黎仲慈等人宽慰他们,等那些人离开。曾明拉了一下杨峻,“怎么样?没伤着吧。”
没待杨峻开言,史济民道:“老曾,我把他交给你了。另外,你给广州的李洪杰打个电话,让他给派辆救护车来,我们这里有重伤员。”
史济民说完就走了,作为市公安局局长,他有太多的事要做。要保障黎仲慈先生的绝对安全,要在当地全面排查可疑人员,这些他都要安排。
杨峻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下,曾明蹙紧了双眉,“你能肯定适才用枪夹持你的是米娜?”
杨峻点点首,“我可以肯定,没想到出手相救的却是那个小姑娘阿娥。走,我们去会会这个阿娥。”
他们在黎府里的一个小房间见到了阿娥,还是那样她没有一点恐慌,只是望着他们抿嘴而笑。杨峻和曾明坐下,让阿娥也坐下。杨峻笑道:“阿娥,谢谢你刚才救了我。”阿娥扭了扭身子,低笑道:“我才没有呢。”
“你既然帮了我,再请你帮我们了解你们这个组织的情况。”杨峻微笑道。
阿娥迟疑一会儿,道:“我才不会背叛组织呢,只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姑妈,又让我做这做那,尽是害人的事,所以我不想干了。”
“你们跟我来。”阿娥朝杨峻他们摆了一下手,就朝门外走去。杨峻示意那些想拦阻她的哨兵让道,他们跟阿娥来到她的房间。阿娥从梳妆台的暗层里掏出两个小锦盒,与杨峻他们先前见过的一模一样。
阿娥把那两个小锦盒伸到杨峻和曾明面前,他俩没有接。曾明道:“你把它打开吧。”阿娥灵巧地摆弄小锦盒,不多时,小锦盒一层层开启,在最底层有张小纸条。阿娥取出纸条给了杨峻。
杨峻展开纸条一笑,递给了曾明。“杀死或毒死杨峻。”曾明怒道,“这帮东西。”
杨峻接过阿娥从另一个小锦盒里取出的小纸条,他展开念道:“设法活捉杨峻。”曾明拿着纸条问阿娥,“他们怎么给你下了两个指令?”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照办就是了。”阿娥有点好奇地望望杨峻,“你怎么得罪他们了?他们要你死,你很难逃脱的。”
“刚才你不是帮了我一次吗?”杨峻笑道。
“没用的,你躲得了一次,躲不了几次、几十次。”阿娥有点悲哀地望着杨峻道。仿佛杨峻已经是死人了。
杨峻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腮,“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遂后,阿娥详细讲了她所知道的组织活动情况和联络的一些方法。那小锦盒是敌特蝙蝠小组成员互相认证的信物,也是联络传递信息的工具。但阿娥属于最底层次的敌特人员,提供的情报有价值的不很多,但若顺藤摸瓜还是能抓获一些低层次的小特务。杨峻让小王把阿娥送到史济民局长那里去,她对史局长正在部署的行动或许会有很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