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追踪 1

作者:子雅    更新时间:2015-07-01 16:47:18

第二部 命案追踪 

命 案 追 踪    

深夜,万籁静寂。造型古朴典雅的路灯将柔和的乳白色光泽撒向长安街,群星黯然失色悄悄明灭在遥远的空际,一轮明月更显得那么高远而孤独。

灯火通明的周恩来总理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急步走进,把一份急电双手递给正在审阅文件的周总理。“广州急电,何逸清女士被暗杀。”

“唔?”周总理看着电报,浓黑双眉微微蹙起。少顷,他起身来回走动。沉吟片刻,他来到办公桌前摇动电话机。

“喂,请接公安部。公安部吗?请谢安淳部长听电话,老谢吗?打扰你睡觉了。噢,我是休息了一会的,我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嗯,是这样的,刚才接到广州来电,说何逸清女士被暗杀。此案重大,请你部尽快与广州公安局联系组织破案。嗯,这样很好。明天的公安部会议是由各省公安厅厅长和各直辖市公安局局长参加的么?好,可以在会上把何逸清女士的案子提一提,看看是否有新的线索出现。会后你直接去广州?很好,到广州你可以听听外贸局曾明同志对此案的看法。对,这样提供的线索可能会多些。好,很好,祝你成功。”周总理搁下电话机,微微一笑。

总理转而对秘书道:“小尹,明天给广东省委回复一份电报:‘同意成立何逸清女士死亡案件专案调查组,请你省务必确保黎仲慈先生的安全。’”

“是,总理。”尹秘书道。

周总理点点首,又坐下继续审阅文件。

“总理,你应该休息了。”尹秘书再一次提醒道。

“你先去休息吧,我把这些事办好就去休息。你去吧。”周总理指指面前的文件说道,他起身劝着秘书,并把他送出办公室。

雄鸡破晓,周总理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

何逸清女士是原国民党政府行政院副院长黎仲慈的夫人,其本人也是著名民主人士。何逸清女士同丈夫黎仲慈侨居欧洲多年,今年初春回到祖国,受到党和人民热烈欢迎。这对年逾“耳顺”之年的夫妇,在全国各地参观访问,对祖国人民在gcd和毛泽东主席的领导下取得的成果和发展很佩服,对新中国蓬勃兴旺的景象甚为感动。

这日,何逸清女士陪同丈夫参观广州市对外贸易交流会的盛况。市外贸局为欢迎黎仲慈、何逸清夫妇举办规格较高的宴会,外贸部在广州办事处的负责人,广东省委的常委们,广州市党委和政府的领导同志以及市外贸局和广交会工作人员都参加了宴会。

宴会厅灯火璀璨,宾主们畅谈我国近年来对外经贸良好势头,展望今后会有更好的发展。纷纷“干杯”,或庆贺、或祝愿,气氛甚是欢畅。黎仲慈和何逸清夫妇春风满面,同外贸部住广州办事处主任曾明侃侃而谈,他们的交谈时而被来敬酒的人打断。

市外贸局副局长刘泉益显得格外忙碌,他愰动着过于富态的身躯,笑呵呵地周旋于宾主之间。此时,他又满上一杯刚开启的茅台酒,笑盈盈地来到黎仲慈和何逸清夫妇身旁,“黎先生毅然回国,充分显现了先生爱国情怀。我甚为感动,为了祝贺先生和夫人顺利回归祖国,也为了祝愿伉俪俩身心康乐,请干一杯。嗯,我刘某先干为敬。”

刘泉益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遂后朝何女士瞅了一眼,微微而笑。何逸清女士浑身一颤,悚然望望刘泉益,遂垂下眼帘。她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剧,身上亦是阵阵发冷。

黎仲慈看着刘泉益点点首,微笑着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谢谢你,刘副主任。”

刘泉益又斟满一杯酒朝何逸清举起来,“何夫人,为了你的健康,请干这一杯。”

何逸清暗自稳定心绪,抬首微笑道:“谢谢刘副主任,我今日饮酒已过量,不能再饮了,还请宽宥。”

“无妨,无妨。夫人心地宽舒,自然福厚乐长。”刘泉益微笑道,“祝夫人健康,我自饮一杯,夫人请随意。”

黎仲慈见夫人脸色有些苍白,便轻声问道:“怎么,逸清。你不舒服么?”

“没什麽,我很好。”何逸清摇摇首,微微一笑。

“那你就把这杯酒喝了吧,刘副主任难得这么有兴致。”黎仲慈知道夫人的酒量,望着四周热情洋溢的场面,他不想让刘泉益难堪。

何逸清望望丈夫,又看了看在旁微笑的刘泉益,勉强笑了笑,“好吧,我就干了这一杯。”她望着刘泉益在她杯里斟满了酒,然后拿起这杯酒一饮而尽。

刘泉益高兴地朝她点点首,遂向在座的曾明主任和其他认识的同事们殷渥敬酒,笑得活脱像个弥勒佛佗。何逸清趁众人不注意,佯作拭嘴,将适才喝的酒全都吐在绢帕里。

宴会依然在热情洋溢的气氛中进行。蓦然,何逸清用颤抖的手抓住了丈夫的胳膊,黎仲慈发现夫人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忙去握她的手,这手也是冰凉的。他有些发慌,“夫人,你怎么啦?”

坐在旁位的曾明立刻发现情况不对,忙对旁边的一同事道:“快去叫救护车。”

曾明又跟另一同事道:“你快去那张桌把卫生局的老李叫过来。”然后他俯身望着神情已变得十分难受的何逸清轻轻地安慰道:“不要紧的,医生马上就过来了。”

何逸清直指胸口,欲说什麽,终究没法说出来。此时,市卫生局的李洪杰局长过来,他仔细观察何逸清发病状况,神色有些凝重。他站起身拍了拍黎仲慈的肩头以示安慰。

“救护车马上就到,夫人的病会好的。你不要着急…..”一位省委负责人安慰着黎仲慈,扶他坐下。黎仲慈默然点首,把目光转向李洪杰局长。

李洪杰避开了他的目光,把曾明拉到一旁,低声道:“老曾,怕是来不及了。”遂后他在曾明耳边急急低语几句,曾明眉头深深蹙起。曾明忙拉住李洪杰的胳膊也急急低语一阵,李洪杰点点首,疾步过来拉了那位省委领导一同离去。曾明回到黎仲慈身边来,迎着黎仲慈探讯的目光,曾明只是在他肩头紧紧捏了一下,但却没有说什麽。

此时,广交会医务人员围着何逸清女士尽力设法抢救。救护车也赶到了,救护人员或拎着担架或背着医药箱朝这里奔了过来。刘泉益急忙在人群中指挥,为救护病人的担架辟开通道。稍后,救护车载着生命垂危的何逸清女士疾驶而去,曾明邀请黎仲慈先生坐上他的红旗牌轿车紧随救护车亦急速驶去。

广州第一人民医院的急救室,几个资深医生对何逸清女士进行紧急抢救,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室外众人焦急等待。曾明暗自祈祷:希望有奇迹出现。

终于,主治医生走出急救室,他的工作服已被汗水浸透了一大半。众人急忙迎上去,曾明焦急地拉着医生问道:“怎么样,能否救活?”

那医生摇摇首,把目光转向黎仲慈,低沉地说道:“黎先生,你是否进去看看?”

黎仲慈心一沉,疾步走进急救室。何逸清紧闭双眸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逸清,逸清—”黎仲慈柔声轻唤。

何逸清微微睁开眼睛,吃力地抬起手,黎仲慈忙握紧她的手。“一定….要留在….大陆…..。”何逸清女士用力地说着,随即头一垂便撒手人寰。

曾明扶着黎仲慈沉痛地摇摇首,含泪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没有尽到责任…..”

“不。”黎仲慈泪盈于眶。他紧紧握住曾明的手,哽咽道:“你们已经尽力了。谢谢…..。”

黎仲慈遂把目光转向主治医生,“请问大夫,拙荆究竟死于何种疾病?”

主治医生没有言语,却把目光望向曾明。曾明把参与抢救的几个专家医生都招呼过来,然后对主治医生道:“请你们如实回答黎仲慈先生的问题,不必有所隐瞒。但是,为了便于今后把事情调查清楚,对于何逸清女士死亡情况绝对保密,不能对外泄露半句。请诸位配合。”

众位医生默然点首。主治医生告诉黎仲慈,他夫人何逸清女士由于心肌梗塞而猝然死亡,而引发心肌梗塞的是夫人饮食时摄入了一种名叫氢化銨钾的药物。

主治医生道:“黎先生,这氢化銨钾夫人摄入并不多,但已足够触发其死亡。”

“这不就是毒药吗?”黎仲慈有点愠怒道,“谁会对逸清下这种毒手?”

“黎先生,这桩事会搞清楚的。”曾明道,“现在省委已召集有关人员在会议室等候,着我前去汇报何逸清女士的情况。我这就前去,黎先生,你先去市府招待所休息。今后无论你到何处,市公安局都会加派警力执行警戒。黎先生,我先送你去休息。”

“不,我随你一起去省委参加情况汇报会。”

“那也好,我们一起走。”曾明道,遂后与一直跟随在旁的医院院长道:“何逸清女士的后事请你们妥善处理。还有,你们赶快把何逸清女士病情和死因的全部检测医疗报告送往省委办公室。”

院长连连点首,“你放心,我们都会办妥的。”

曾明和黎仲慈来到医院门口,几辆警车和巡警摩托车已在等候。他们坐上曾明的那辆红旗牌轿车在警队的护送下直驱省政府大楼。

省委会议室灯光敞亮。省委书记和省长,省公安厅和市公安局的负责人,市卫生局局长李洪杰和市外贸局副局长刘泉益都在,会议室四周都已加强了警戒。曾明和黎仲慈到达,省委这临时召集会立时开始。众人听取曾明关于何逸清女士死亡情况报告,李洪杰也将他收集封装的有关何逸清女士在宴会上用过餐具和食物样品取出放在会议桌上。

稍过片刻,那位主治医生和另一位医学专家也赶到了。他们把何逸清女士病理检测和死亡报告也都放到会议桌上,并将何女士抢救治疗情况又详细叙述一遍。“这么说,何逸清女士摄入那药物仅过半个时辰药物便发作。”省委书记问道。

“是的,一旦发作已难以救治。”那主治医生神色严肃地道。 

“半个时辰?”曾明陷于沉思,他看看腕上手表,此刻已是夜半零时三十五分。“如此说来,何逸清女士是在宴会上摄入有毒药物。”

“我的判断亦是如此。”李洪杰道,“所以我把何女士用过餐具和食物都带过来了。”

主治医生道:“好,这些物件我们都带回去化验。”

主治医生和同来的专家医生收起那些从案发现场封包的物件欲离去,市公安局局长史济民道:“且慢,刚才省委已作出决定。由于何逸清女士是非正常死亡,从此刻起我公安部门接受此案,将组织专案组立案调查,所以这些现场取证的物件就由我公安局的法医接管化验。”

“好的,你们公安局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请尽管吩咐。”主治医生道,遂后与其同事向省委领导告辞离去。他们刚出门,黎仲慈从后追上来拿出一块已用透明塑料袋包好的娟帕道:“这个是我从拙荆衣袋取出的,请你们拿去帮我化验,然后将结果单独告诉我,遂后怎么办我本人自会处理。”

主治医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我们会按照你的意思办。请放心吧。”

黎仲慈望着他们离开,然后回到会议室,正听到省委书记道:“奚秘书,你立即向总理办公室发报,电文如下:‘何逸清女士被暗杀。省委和广州市公安局联合组织专案组对此案着手调查。请总理批示。’”

遂后,省委书记和省长同黎仲慈握手,“黎先生,请你节哀顺变。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给你一个交代。”

黎仲慈紧紧握住两位省级领导的手很诚恳地道:“我相信gcd,相信你们。”

然后,黎仲慈把手伸向曾明,“谢谢你的帮助—”

曾明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目光里流露出太多的歉意。                           

逾后数日,公安部部长谢安淳坐专机从北京赶到广州。当晚,在市公安局会议室召开何逸清女士专案组会议,前来参加会议还有省委和省政府领导,外贸部在广州办事处主任曾明。谢安淳先向在座传达周恩来总理的指示,然后听取专案组组长即市公安局局长史济民有关案子进展情况的报告。

说到最后,史济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只极精致小盒子放到桌上,“这是黎仲慈先生今天上午交给我,是黎仲慈从他夫人何逸清女士随身携带拎包里找出来的。何女士生前曾跟他说过这个小锦盒非比寻常,里面有太多的秘密。现在就请在座诸位仔细看看,说说各自的看法。”

省长拿起小锦盒仔细看了看,“这玩意儿倒蛮漂亮的,难道跟何逸清女士死亡有关?”

“这是何女士很珍贵的把玩物,研究它或许对破案有好处。”曾明道,既然是何女士随身所带,自然是素日喜好的东西。他接过小锦盒仔细看着,盒子的锁已被撬开,里面是一层又一层的有机玻璃板,结构很精密,样式也很精美。他开始一层层打开,什麽也没有,只有在最底层的玻璃板上有一些灰屑。

众人看着议论着,史济民道:“我们拿到这小锦盒时,怎么也打不开,后来让极善开启各种小机关的萧候来摆弄,小锦盒是被打开了,可是开到最后一层,突地冒出一阵青烟,再看时,里面只剩下一些灰屑。”

听史局长如此说,大家更有兴致地查看这小锦盒。“看,这里面有四只小蝙蝠。”曾明指点着盒内最底层的四个角说道。

“小蝙蝠?”谢安淳部长拿过小锦盒仔细地看着,陷入沉思。稍候片刻,谢安淳才缓缓言道:“看来,何逸清女士的案件还得让老杨来参与。”

“老杨?安淳部长说的老杨是否是重庆公安局的杨峻同志?”曾明问道。曾明原是公安部直属资深警官,由于今年我国外贸发展很快,工作繁忙又复杂,周总理指名把曾明调往外贸部,加强那里的工作力度。

“是的,正是杨峻。”谢安淳笑道。

“为什麽要让杨峻来参与此案的调查?”史济民问道。

谢安淳稍思片刻才缓言道:“我记得他曾跟我说过,解放前夕他在重庆搞地下时,曾在敌保密局警监十分严密的地方看到过二十几只内刻有蝙蝠图样的小锦盒。当时也拿出几个怎么琢磨也没有得到确实的答案,老杨一直想把这个小锦盒的玄机弄清楚。如今这里也出现一只,可能跟原国民党保密局有关联。”

曾明望着史济民问道:“法医那里的结论如何?”

史济民摇摇首,“那些由李洪杰从现场带回来的何逸清女士用过的物件,法医逐一进行化验,没有发现有一件是与氢化銨钾有关的。所以,何逸清女士死因至今是个谜。”

“那么,此案基本上没有什麽进展?”谢安淳部长道。

史济民默然点首,专案组的成员都有些沮丧。曾明微笑道:“别泄气,我跟你们讲一个情况…..。”

昨天,黎仲慈来见曾明,给他带来了一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娟帕和一份化验报告。医院主治医师对何逸清用过的娟帕进行化验,也没有发现氢化銨钾药物。

黎仲慈告诉曾明,他夫人素来酒量不错,但她对刘泉益的敬酒很是戒备,喝进去的酒大部分暗地里吐在娟帕里。虽说在绢帕里没有发现异样,但当时夫人的神情让黎仲慈回想起来疑窦陡生。

谢安淳部长思索着对市公安局局长说道:“济民,既然黎先生有想法,我们应当重视。让人暗里监查刘泉益,无事便了,有事必然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史济民立即吩咐专案组成员萧候去安排此事。众人又研究一会案情,谢安淳叫来自己的私人秘书道:“你立即给重庆杨峻局长发一份电报,请他即刻前来广州,说我就在此等候他。”

秘书离去,谢安淳对众人道:“此案重大,凶手又极其狡猾,其间又可能涉及隐藏极深的敌特组织。杨峻同志久与敌特交锋,有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所以我建议由杨峻担任专案组副组长,专职从事此案的侦破。诸位意下如何?”

省委领导和在座的当然同意公安部部长的建议。

翌日,谢安淳起床来到阳台上,迎着一缕晨光伸展着手脚。省政府招待所座落在广州市的清幽地域,近处的绿茵和远处迷蒙的山峦,让人心旷神怡。“天地冲和之气,人生淡泊之真。”只有那些有福的闲暇之人才能体会得到其间的韵味,谢安淳暗忖道。想自己此生忙忙碌碌不知何时才有那听林间松韵石上泉声,看天地自然鸣和景观的福气。

谢安淳正黯然感叹,自己的秘书敲门进来,是候他同去餐厅用早餐的。

“杨峻同志什麽时候能到?”谢安淳问道。

“应该是今天上午九点,但今日上午重庆有雾,飞机可能会误点。”秘书说道,“史济民局长和曾明主任已约好今天会去接机。”

谢安淳点点首,没有再言语。然而他不是走向餐厅,而是朝着另一方向走去。昨晚他已经去拜会过黎仲慈先生,此时他想邀请黎仲慈先生共进早餐。

杨峻下了飞机,见到史济明是意料中的事,能见到曾明使他非常高兴。与史局长握手后,他在曾明的肩头上狠狠地擂上两拳。“老伙计,身板还是这么健壮,真让我高兴。”

虽说同行们大都称杨峻为老杨,但他刚逾不惑之年,容貌和身材都显得那么年轻。只是他十二岁时那早年就参加革命的父母牺牲,他跟随姐姐进入革命行列,十六岁就入党,长期在白色恐怖中搞工作求生存,积累丰富对敌斗争经验,是个十分老道的公安干警。

彼此寒暄一番,史济民道:“我们快走吧,谢部长正等着呐。”

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专案组成员聚集。谢安淳握着杨峻的手笑道:“怎么样,上路太急了吧?”

“还好,还好。只是重庆的雾散得慢,飞机起飞也得晚,那才让人着急。”杨峻说着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当谢安淳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他那两道长长的剑眉扬了扬,赶紧站起来,露出一个十分魅惑人的笑容,“我的部长大人,你这么急急地把在下叫来,不知有何吩咐?”

曾明笑着拍了下他肩头,“少来啦,装什麽乖乖仔?我们的谢部长有好东西给你看呐。”

谢安淳也笑了,他让史济民把那只小锦盒拿出来给杨峻,道:“杨峻,你仔细瞧瞧这个小锦盒,能想起什麽?” 

“你们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杨峻接过小锦盒有点诧异地问道。

史济民告诉他,这个小玩意儿是何逸清女士随身携带的东西。杨峻微微蹙起双眉,随着小锦盒一层层打开,他脸色凝重了。最后杨峻凝视着小锦盒,陷于深思:蝙蝠是惯于在黑暗中活动的物种,古代人们又常把蝙蝠的图腾作为祈福的标识。那么,在敌特集结的魔窟那么血腥的区域里隐藏有蝙蝠图案小物件这意味着什麽?难道在解放前夕敌特另外又组建过一支秘密潜伏组织?

谢安淳用手势招呼大家坐下,道:“何逸清女士被暗杀,侦破工作基本上是卡壳了。现在杨峻同志似乎对这小锦盒有点认知,或许对此案的侦破有帮助。我们先听听杨峻同志有何看法?”

杨峻没有动静,曾明拉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哦,对不起,我有点出神了。我曾见过这个小锦盒,那是解放前夕,在重庆郊外歌乐山下,一处敌军重兵把守的特务头子住宅里见到过它。为此,我们还牺牲了两位很好的同志。”

一九四八年初春,重庆市滨江旅馆,前临滨西大街后傍阔沧的嘉陵江。

由于交通捷便,前来投宿的客官很多。装饰华丽的滨江旅馆住着很多南迁来的政界要人、富商大贾,还有保密局的头目、军队高官。每当傍晚时分,门前人来人往,轿车成排。再加上时而出现的娇柔小姐嗲声嗲气的娇笑,美艳姨太尖声浪气的嗔责;挺胸凸肚军官粗野喝道,夹着哈巴狗细弱的畎声。一幅离奇的繁华。

旅馆二楼的一个房间,住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他衣着入时,容貌英俊。高挺的身材配上那顾盼神飞的仪态,一副非富即贵的派头。此时,他坐在沙发上翻阅着一张《中央日报》,时而品呷着一杯新沏绿茶。他,就是二十年前的杨峻。

房门敲了两下,随即便推开了。茶房进来换过热水壶,杨峻放下报纸,默然望了茶房一眼,起身踱到窗前远眺薄雾迷蒙的嘉陵江面,他神情恬淡,内心却波涛汹涌。人民解放军节节向南推进,北方大部分国土已经解放,重庆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但眼下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白色恐怖笼罩着这座山城。他深知自己所肩负的重担,不止一次暗地宣誓:为了党的利益,为了人民的解放,他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一切。

杨峻收回目光,离开窗台。他看了看腕上手表,上午九点还差五分。他稍整一下衣领,便出了房门。大街上,尚有薄雾,行人亦不多。杨峻迎着微有凉意的晨风,转而走上一条稍显僻静的小街。来到南街,迎面过来一个中年清洁工,他看着杨峻,伸出三根手指翻复两下,问道:“先生,请借问现时几点钟?”

杨峻道:“九点钟。”

那清洁工机警地扫视一下四周,敏捷地将一张小纸条塞进杨峻的西服口袋里。杨峻双手插入口袋,潇洒地摇晃着肩头径直向前走去。

回到旅馆房间,杨峻打开小纸条,用清水一抹,几行字清晰显现出来。这是重庆地下组织给他的指令:近几日,常有一辆黑色小轿车在上午十点钟从西南郊区驶进城来,甚蹊跷。请查明其来龙去脉,或许是侦查敌特新动向的切入点。 

杨峻把小纸条放在杯里烧掉,然后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遂又坐到沙发里看起《中央日报》,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行动计划。

近十点钟,在西南区域乡间进城的必经之路旁一座茶楼里,杨峻坐在临窗的位置。他要了一杯很浓的原味咖啡,然后招来报童买了一份《山城晚报》,边看报边喝着咖啡,似乎与人有约在此等候。

整十点,他放下茶资拿起报纸,起身来到街上。他走着,少顷一辆流线型黑色小轿车从其身旁驶过,在不远处转进一条小巷,在一座有着漆黑双扇大铁门的楼宇前停下。遂从车上走下一位年青小姐,由从大门里迎出来的中年人接着进门去。那小轿车顺原路驶回。那是一条名为荷禾巷的小巷道。

连着几天,那位年青小姐每天上午十点钟来,下午五点钟回去。那么,那位小姐来此为何?她又是谁?杨峻暗自思忖。杨峻仔细观察这幢楼宇,发现这幢楼宇后侧也有一家旅馆。他便到那家称谓欣阆的旅馆租下二楼一个间房,进到那个房间来到窗前,果然能看到那幢楼宇的后花园。那位小姐正坐在葡萄架下看书。

杨峻仔细打量那位小姐,她衣着时髦,举止文雅,向后拢束的波浪式长发上戴着一只嫣红的发夹。她容貌是美的,但神情有些落寞和孤寂。

杨峻躺在床上想着怎样才能深入了解那位女子。接近她,跟她做朋友?但怎样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搞个意外,不,不能太做作。还是练琴吧,反正本人正想着要考小提琴等级。

杨峻去滨江旅馆退了房间,取了简单的行李和那把小提琴回到欣阆旅馆。遂后,他每天上午九点练到下午三点,起先在房间里拉小提琴,后渐渐移到窗前练习。说实话,杨峻父亲酷爱音乐,儿子未满五岁就逼着他练习小提琴。杨峻父母牺牲后,他随着姐姐和姐夫东奔西走,每天生活在恐怖的阴影里,极少有闲情再拨动小提琴。由于它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信物,无论在哪里杨峻的行李里总有着这把小提琴。

如今,他拉着小提琴,起先有些生涩,渐渐地他找回了以前的感觉,愈拉愈顺畅。随后,小提琴流泻出的音符能随着他的心念而波动,他想到了父母的牺牲,想到了革命的艰辛,也想象到解放大军节节胜利势如破竹的壮观场面。琴声犹如潺潺流水,悠远而柔和,逐渐地幻变成滔滔海浪,波浪汹涌,惊涛裂岸。他自己也完全沉浸在音乐的脉动之中。

琴声嘎然而止,突而掌声暴起。杨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房间门前和走廊里挤了很多人,他瞥了一眼窗外,那幢楼宇后花园里已有两男三女在那里,当然那位小姐亦在里面,他们也望着他给予热烈的掌声。杨峻朝他们点点首,以示感谢,然后朝房间内外的听众微微鞠躬表示感谢。众人啧啧赞叹着渐渐散去,杨峻暗自嘲弄地耸了耸肩头,如此兴师动众有悖他以往的作派,当真要小心了。

翌日,杨峻掌控着自己心绪,拉出若春花秋月似的舒缓悠扬的曲调,但音色依然优美缭人魂魄。那位小姐如期进入后花园,这次她没有看书,而是托着脸腮望着在窗台里练着小提琴的年青人。

琴声渐渐消止,那年青人收起小提琴偶尔朝她这里望了一眼,她赶紧朝他摆了摆手,年青人有些茫然地望望她。她又赶紧朝他摆了摆手,终于鼓起勇气叫道:“喂,这位先生。你是否能到这里来一下?”

杨峻迟疑一下,道:“小姐,你…..有事吗?”

那小姐敛容点首,“小女子有事与先生商量,可以吗?”

杨峻笑着点首,“当然可以,请小姐稍等。”说着,杨峻离开了窗台。

那小姐来到大门前等候,不多时她看见那年青人在那拐角处出现,走上荷禾巷来到她的身边。她把杨峻引进了后花园,两人坐下后,那小姐自我介绍道:“我姓米名娜,你叫我米娜就行。那先生你呢?”

“哦,我叫瓦亚,姓柳。你叫我瓦亚就行了。”杨峻微笑道。

米娜笑道:“昨天你拉的小提琴很好听,大有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韵味。先生上过音乐学院?”

“叫我瓦亚吧。”杨峻再次笑道,“我没有上过音乐学院,曾跟父亲学过,小姐谬赞了。”

“请叫我米娜吧。”米娜道,两人同时笑了一下。

“瓦亚琴拉得那么好,还很谦虚。”

“不是谦虚,这是真的。”瓦亚笑道,“米娜有事吗?”

米娜含羞摇首。“那我得走了。”瓦亚道,遂起身告辞。

“你,这就走吗?”米娜有些意外地道。

瓦亚看了看手表,微笑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就此告辞吧。”

米娜怔怔望着瓦亚远去的背影,茫然了。往常有多少中、高级军官,政府官员以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而感荣幸,有多少年青才俊围着她而不舍离去。可是这个瓦亚,对她会如此淡漠。这怎么回事?她叹息一声,不愿意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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